第419章
从小钱串子每日的表情中,看得出来没出大乱子,还赚了不少。等赵璎珞缓过神来,发现林婉婉已经好些天没有去济生堂上班。也不能说不去,大概就是去晃一圈,不像以前兢兢业业在医馆坐堂接诊。
连西院的杜若昭也是一种半休学的状态,要不在家中看书,要不被林婉婉连带几个师姐,一块带去四野庄上玩。
林婉婉痛苦地捂住胸口,“近来道心有瑕。”
赵璎珞逼问道:“说人话!”
林婉婉实话实说,“走了背字。”
赵璎珞立刻警觉,“谁要对付我们?”
林婉婉不得不缓一缓小伙伴的被害妄想症,“没人,是我自已的事。”
原因说来很简单,林婉婉近来做了两起手术,患者无一例外死亡。
第一个患者还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死于术后感染。除了手术及护理条件不达标之外,也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了。
第二个患者直接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去世,血呲到师徒几个的手术服上。
林婉婉早有心理准备,但怕徒弟接受不了,尤其是当时手术台旁边的几个。这才给她们放了假,松快一会,不管是自我调节,还是求神拜佛,先把心理的坎过了才好。
若她还是个现代小大夫,估计得缓好几天,主刀的病人眼睁睁的没了,画面冲击性太强。但林婉婉现在做了师父,甚至跟去战场短暂做过一阵军医,论接受程度早已今非昔比。
朱大夫反倒来劝她这个当师父的,人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亦是为人医者必然要面对的。除非急症,在医馆坐堂的大夫也少有能面对病人去世的现场,总要经历这一遭。
林婉婉这会似乎才恍然明白,她把徒弟当青春期的敏感小孩,但她们本人包括家人都远比她想得开。
赵璎珞:“不会有人借此生事吧?”
林婉婉摇头,“不会。”说点不负责任的话,“人送到我这儿来,本来就是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再说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的。”
大吴的大夫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百姓们对治病救不成人的接受度也高。天知道林婉婉当时都想好带徒弟们去哪儿躲了。
术后林婉婉和几个徒弟复盘了整个手术过程,操作没有问题,只能怪时运不济。
鉴于此,贯来“迷信”的林婉婉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金盆洗手暂停手术,师徒几个各寻各的办法,去去身上的晦气,一脉相承的是花大钱的不干。
几个徒弟家里都有医药背景,各有各的办法,丘寻桃家的法子最秀,挑阳气最盛的时候晒太阳,简单方便还不费钱,怀疑她家处理药草时,就是这么做的。
杜若昭综合几位师姐的办法,还是选择最朴素的求神拜佛,跟着张法音去寺庙礼佛。给杜乔求平安是求,给杜若昭求平安也是求,走一趟路办两件事。
祝明月旁听整件事,“输血做不到,青霉素呢?”记得这玩意是可以培养的。
林婉婉:“臣妾做不到啊!”至少现在做不到,不过也不是全无进展,“在搞大蒜素,看能不能做出来。”
她现在去医馆,除了清点祝明月带回来的药材,能自用的留下,不用的就找药材商卖出去。余下的时间就是做大蒜素试验。
祝明月不清楚大蒜素为何物,既然能被林婉婉提出来,想必是有用的吧。转而提到:“你这假要放多久?”
林婉婉:“一个小长假,五天,不打折。正好长安的学子们还有田假,刚好合上。”
第928章
无副作用
“随你。”祝明月相信林婉婉的心理素质,能让她破大防的绝不是一两个病人的死亡。
林婉婉:“正好明天和伯母他们去一趟大慈恩寺,去去晦气。”
赵璎珞语气有些惊讶,“大慈恩寺!”
林婉婉轻轻地撞一撞她的肩膀,神秘兮兮道:“你不知道吧,褚家搬走了!”
赵璎珞:“搬哪儿去了?”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以褚家的厚脸皮,哪能因为一点点议论搬家,若是他们在意外界评论,早在她找上门闹事的时候就搬走了。
林婉婉:“不知道,反正离开长安了。”
人离乡贱,背井离乡的苦楚褚家早年就尝过一次,怎会再做这样的抉择?
祝明月:“符家在中间使了力?”
林婉婉嘴一努,“也不一定,不是还有那位吗?”
人家只是面对权贵的时候乏力,但对付小民能耐得很。
褚家的存在就是一根刺,搁在那里谁都不舒服。
这就是当初祝明月几人死活不去乡野隐居的理由,除了生活不方便。也因为若在乡野对上当地权势人家,像褚家一样背井离乡已是幸事,更大的可能是破家灭门。
不过等了几个月才动手,想来也是不欲闹大引人注意。怪只怪褚家平日做人太差,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找到一条出路。
林婉婉知道祝明月把拜佛当社交活动,只邀请赵璎珞,“你去不去?”
先前因为褚家的存在,赵璎珞别说大慈恩寺,连晋昌坊都避着走。如今一口恶气出了,虽然是别人帮出的,但也畅快。
赵璎珞恶狠狠道:“去,怎么不去!”她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
嘴上这么说,但拜佛又不是比美,赵璎珞只是换了一身得体不失礼的装扮。
王宝琼挽上赵璎珞的胳膊,“瞧你神气活现的,倒不像在外奔波了几个月。”
远行千里的不便和辛苦,赵璎珞哪能不知道,只是这次运气好。“我一路好吃好喝养着,刚回来的时候也倒头就睡,连多伸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王宝琼劝道:“你这是心安才睡得着。”
她刚到长安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李家的家世在偏远地方时够都够不着,她和李君璠在外地成婚,连家人都没见过。
在李君璠眼里两位兄长是威严了些,但对家人极是友爱,又怎知在王宝琼心里是哪番印象。再加上复杂亲戚关系,进城前一晚歇在驿站里,王宝琼闭着眼睛都在背李家的亲戚谱系。
进了李府又要忙着认识应付各路亲戚,头几天可谓殚精竭虑。
好在李君璞不爱管兄弟的闲事,李弘业年纪小,家中人口简单。不久后叔侄俩外任离京,如今的李府对王宝琼而言,除了换了一个大宅子,和她在家乡的生活没有区别。
胜业坊拜佛小分队再加上前来的会合顾盼儿娘三,浩浩荡荡在大慈恩寺面前汇聚,比不上其他仆婢成群的豪门大户,也算一个小型旅游团。
张法音本就信佛,加之杜乔初入长安时便寄居在此,更添几分好感。
鉴于此地香火鼎盛,一般来这都是虔诚礼佛的,若想干点旁的勾当,人多眼杂不方便。
林婉婉有理由怀疑,长安礼佛之风盛行,很有几分是深宅妇人借礼佛的名义出来放风。长安及周边佛寺大小几十间,一天走一座,一个月下来不重样。
毕竟说出来踏青游玩太不稳当,逛街更上不得台面,但礼佛崇道那是正事。要不然在家里搞个小佛堂不是更好么,不出门礼遍漫天神佛。
一行人多是女眷,护卫的任务全落在柳恪和杜谦头上,以他俩的细胳膊细腿起不到决定性作用,聊胜于无。
人虽是一道出来的,但也多是三三两两走在一处。
几个年轻人走在一处,赵璎珞说起路上的见闻,“河东柳氏的小郎君模样俊俏,有个小娘子为了赖上去当街表演卖身葬父,孰料郎心似铁,半点不肯沾染,最后还把人送牢里去了。”
王宝琼只关心一点,“那爹真死了?”拿死人来做戏,太重口味了吧。
赵璎珞:“装的,要不怎么送去见官呢。”
顾盼儿抱紧儿子,感慨道:“他家是多出美人。”祖上出过不少后妃。
别看柳恪家也姓柳,但他们和河东柳氏并非一家。或许几百年前是一家,但又不像薛曲家只分出来几十年近百年,还能拿出族谱作证。
他们在本地开枝散叶二三百年,早就自成一支。至于祖上的来历,或许数百年前是一家。
王宝琼怜惜顾盼儿抱孩子辛苦,说道:“盼儿,让我和小玉亲香亲香。”
李弘安自从摆脱鸡蛋魔咒,本性暴露,加上初步掌握自由行走的精髓,像寺庙这类肃穆的场合,王宝琼就不爱带他来,唯恐亵渎了神灵。
哪像顾小玉,灵敏又乖巧。
顾盼儿孩子递过去,王宝琼摆足架势,手掌轻拍两声,吸引注意,“小玉,来,姨姨抱!”
顾小玉没有任何抵抗情绪的就到了王宝琼怀里。
赵璎珞玩笑道:“这要换个有坏心的,轻轻松松就被人带走了。”
王宝琼得意道:“小玉认得我,是吧!”
顾盼儿在旁边呢,他怕什么。作为新生代帅哥,顾小玉早就习惯被不同的人抱来抱去。
顾小玉随意发出的音节,被当做附和之声。
一路游赏终于到大雄宝殿,一行人各有所求,林婉婉生怕菩萨金身被沉重的愿望压塌。
最基础家人平安套餐,再进阶前途锦绣,至于常见的姻缘美满,没一个人求的,也不符合他们的情况。
林婉婉和杜若昭并排跪在蒲团上,近来走了背字,是该求求神佛保佑,三位一体嘛!
林婉婉手持三柱清香,高举过头顶作揖,插入香炉中。而后俯地祈愿,心中默念:“菩萨吉祥,信女林婉婉,户籍武功县李西村,暂住长安城胜业坊三巷柳宅东院,工作地崇仁坊济生堂,祈愿菩萨护佑,消灾解难,事业顺利。”
想到调剂式许愿的威力,虽然长安神佛过往信誉良好,但不得不多念一句,“无任何副作用。”
第929章
寺庙求签
给各路菩萨跟前祈愿后,一行人玩起一件寓教于乐的活动——求签。
抽之前定然要捐一笔香油钱,但这不成问题。
抽签后犯不着找庙里的和尚解签,柳恪和杜谦足以应对。
以林婉婉糊弄级别的文化水平,勉强能看出意义都是极好的,将杜若昭往前推一推,“去,抽一支。”趁着现在大家手气都好,赶紧蹭一波。
杜若昭将手搓热,手缓缓伸向的签筒,几经抉择终于抽出一支签来。
满怀期待地露出签文: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垢。
看见签文的柳恪顿时沉默了,连一旁守在签筒的小和尚都有些惊讶。签筒里几十上百只签,拢共才几只下下签,偏偏被人抽出一支。
杜若昭读过诗文,能简单解出其意,燕子以泥作窝巢,辛苦奔波,最后窝巢又化为泥土。千般用计,晨昏不停,谁知此事,到底徒劳。
若换做她身上便是日日夜夜读那么多医书,认那么多药材,背那么多脉案……到最后都抵不过四个字,徒劳无功。
可她不学医又能做什么呢,过一两年去嫁人?又能嫁去哪里,长安,家人未必在长安久留;回家乡,家乡也没有父母兄弟……
在杜若昭看来,无论在哪里都是远嫁,远比她走一条与世俗不容的女医道路更令人生惧。
众人眼见杜若昭小脸煞白,正不知如何安慰。旁边一阵男声响起,“这位小娘子抽签之时未曾执礼,怕是做不得数吧!”
顾不得反应话语的真假,是否因为疏忽行礼而被菩萨怪罪。
林婉婉拉着徒弟的胳膊,立刻走到签筒旁边,二人一道赔罪,“小孩子不懂忌讳,菩萨你大人大量,别同她一般计较。”
见把守签筒的小和尚没有异议,林婉婉立刻道:“虔诚地重新抽一支。”
小和尚微微颔首,通常抽出下下签的香客,他们都会寻各种理由让人重新抽签,只是刚才没来得及开口,话就被人抢了。
照林婉婉的想法,这种面向大众的心理安慰,里头就不该存在下下签。
大家都是捐了香油钱来的,怎么能搞客户心态呢。
刚才“仗义执言”的是位年轻郎君,柳恪恰好认识,“岑学兄,今日怎在此处?”对方比他早两三年进入国子监求学。
岑嘉赐并不讳言,“刚好放了田假,陪同家人来礼佛。”
国子监的学生的哪怕放了田假,也没几个会亲身下地。或者说回到家里还需要下地的,进不了国子监。
柳恪见岑嘉赐身侧只有仆役,并无家人,也不细细探究,反正只是萍水相逢。
岑嘉赐同样在观察柳恪一行人,多为女眷稚子,两个勉强称得上男丁的都尚是少年,一看就是一大家子骨肉亲眷出门上香,无需太多避讳,不是常见的相亲局。
这边厢杜若昭重新抽出一支签:运逢得意身显变,君尔身中皆有益。一向前途无难事,决意之中保清吉。
是支不错的签,尤其一向前途无难事一句,正中杜若昭心怀。
将签筒交到林婉婉手上,低声道:“师父,抽一支。”借我时运的东风,再抽一支好签来。
林婉婉顾不得礼数,说不定做不到位还能给自已留条后路。谨慎地抽出一支来:圣人击磬在于卫,谁料过门有荷篑。嗟叹有心挽道穷,可怜日月今将逝。
林婉婉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典故,却说不出道不明,将签文递给顾盼儿,问道:“怎么解?”
这只是一支中吉签文,隔壁济生堂发生的事,顾盼儿有所耳闻,可见师徒几人近来真有些时运不济。
顾盼儿是人,人皆有私心,解签自然是向着林婉婉来,“说的是孔子击磬的故事,惜取少年时,应该做的就要及时去做。否则老之将至,有心无力。”
林婉婉思量一番,哪怕不按照延迟退休年纪来看,她的“少年”时光,一个智慧与体力并存的社畜阶段还有好些年。
杜若昭从小跟着张法音礼佛,寺庙里的服务项目不知见过多少,签文既有字面意思,又有背后的含义。顾盼儿解的只是典故。
杜若昭转头问小和尚,“此签何解?”
小和尚双手合十,对林婉婉道:“女施主,求此签者,凡是以善良和顺为贵,有利于人者便为。幽则有神鉴赏,明则有人称羡,有贵人扶助。”
林婉婉反应过来,“多谢大师。”不就是多做好人好事么。她开医馆行医,悬壶济世称不上,但定然救过不少小命。
杜若昭尚不满意只是一支中签,“要不再抽一支?”
林婉婉知足常乐,“算了,你好便是我好。”师徒俩气运绑在一块,有杜若昭的上上签打底,林婉婉差不到哪儿去。
仔细一想,还是丘寻桃的法子最靠谱,唯心的东西求得好还好,若是不好,太折腾心态了。
好在林门师徒几人,向来秉承着对我有利的就信,对我不利的,就是封建迷信。
最常见的关于左眼还是右眼跳财的争论,她们一致认为,除了身体原因,哪只眼睛跳就代表财富。
一行人正事办完,又对庙里的素斋不感兴趣,直接向山门行去。
岑嘉赐不曾告辞去与家人汇合,反而跟在柳恪身边,向他打听藏书楼内某本古籍的位置。以柳恪有事没事钻藏书楼的习性,略微回想一番就能报出相关信息。
柳恪:“大约在二楼东面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书架上,具体哪个格子却是记不清。”
岑嘉赐略微拱手,“多谢柳学弟,若能寻到,改日做东请你吃饭。”
柳恪连忙拒绝,“算不得什么!学兄不必放在心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岑嘉赐:“这书我寻了许久,可书楼的夫子们不爱我们问这问那,一直找不到。”
柳恪心中疑惑,书楼的夫子们虽算不得亲切随和,但只要不讨要闲书,认真,职责范围内都是愿意回答的。
第930章
群策群力
岑嘉赐望着同窗与家人远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锁定某个身影。
国子监每逢新生入学,总有几人会在入学前引发一阵议论,并非因为才学,而是家世。早早提出来,让众人心理有个准备,哪些人不能轻易招惹得罪。
国子监名为国家储才之所,实则是一个名利场,跻身官场之前的适应阶段。
柳恪家世不高不低,有个高官的祖父,却是人走茶凉。在国子监内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一撮人。
一个正走向没落的土族人家,若两三代内再未出现一二高官,往后恐怕就要沦为寒门。
由柳恪的家世再推导出林婉婉的背景,约莫是相似的。
当日在乐游原上见林婉婉放风筝,似乎柳恪也在,只是当时不曾注意,没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想来他们也如今日一般,是阖家出行的通家之好。
出了大慈恩寺的山门,秦本柔等“老一辈”各回各家,柳月娥搂住孙子,“小玉玩了一上午,有些疲累,我带他回家休息。你们自去玩吧!”
顾盼儿看着儿子倔强的想要睁开,却抵不过本能要阖上的眼睛,“娘。别让他睡太久,睡醒了给他一碗鸡蛋羹先吃着。”
柳月娥:“还用你教,估摸着在马车上睡足,回家就该醒了。”
顾盼儿摸摸儿子的小脸,没有半分不舍,管他听不听得见,先交待着,“好好跟祖母回家!”
将各个拖油瓶安排妥当,几个无家室之累的女人向着目的地出发。
王宝琼上无公婆,下只有一个调皮捣蛋,但成群仆婢照顾的儿子,丈夫还在宫里站岗,家里实在没什么可操心的,索性跟着顾盼儿等人一块出来玩。
王宝琼担忧道:“小玉醒了,会不会哭闹找你?”
顾盼儿信心十足,“不会,只要身边有熟悉的人,他就不会害怕。”
林婉婉透露秘辛,“小玉从刚出生那会,就一直是盼儿爹娘带着。”
大户人家主母要忙着照料家务,孩子多是由乳母带大,许多时候孩子长大后待乳母比生母更亲近,道理无非是谁带的和谁亲。
现在顾盼儿时常带着孩子出出进进,不过因为家里就她爱出来溜达,儿子是最佳时尚单品。
赵璎珞实在不到能参与儿女经的阶段,催促道:“走,走,我们快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