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高德生眼中生出一丝防范之色,劝道:“林长上,别摸它们。”林金辉深知各行各业都有一些内行人才懂的忌讳,“这是什么?”
高德生:“三彩。”
林金辉点点头,倒是名副其实。“几个玩具把你吓成这样。”还想以后找几个这样颜色鲜艳可爱的摆家里赏玩呢。
高德生:“这是明器。”
林金辉听成“名器”,问道:“值钱么?”
高德生简单解释,“给死人陪葬用的。”他以前跟着刘洪成,做的是刚从窑口出来的新鲜货色,不碰“土货”。
林金辉晓得高德生忌讳在何处,发誓这是缴获,绝不是挖出来的。庄旭别号打鱼校尉又不是摸金校尉。
高德生不上手,趴在地上看了好一会,判断道:“应该是刚出炉没入土的。”
林金辉只关心一个问题,“卖的上价吗?”
高德生:“给先人用的当然是好东西。”
得到肯定答复,林金辉亲自动手,将几件三彩器装好,杀过人还会怕死人么。多好的“玩具”生前用不上,只能等死后享受。
达成成就:预定陪葬品+1。
第896章
筹备事宜
林金辉里里外外转一圈,他家中多用陶器,打听过的瓷器的价格,叹为观止,果然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丝绸最初只是一种名叫蚕的虫子吐出的丝,瓷器也只是泥与水的混合物,经过火烘烤。后来一匹丝绸一件瓷器,比许多人积累一生的家业还昂贵,这是何道理?
林金辉收拾好各种三彩人物动物俑回到原地,见高德生拿着一个细口花瓶打量好一会儿。
他培养出一些眼力,“这是青瓷,”加上一个限定词,“上好的。”看着比其他的好多了,简直不像一个品种。
高德生迟疑道:“好像是秘色瓷,以前东家有两件,珍而重之的收着,轻易不给外人看。”
高德生的来历在右武卫部分人眼中不是秘密。能被长安大商户珍藏的,会是一般货色?
林金辉:“值多少?”
高德生:“千峰翠色,晶莹润泽,色泽犹如湖水一般清澈。外头所有的加一块,都不如它一件。”
林金辉捂住胸口,幸好清出来了,要把昂贵的秘色瓷当普通青瓷卖了,死了都得气活。他不识货不要紧,买家识货就成。
招手道:“快,拿草来,拿好草!”也就这条件了。
这价格说的他都心动,哪天致仕回家研究和泥去。
林金辉:“高管事,快看看,有没有其他秘色瓷。”
丝绸放久了会褪色,瓷器没有这般顾虑。需要传信问问庄旭的意见,秘色瓷要不要留下来日后再做打算。
另一边郭景辉的清点工作麻烦多了,药材不仅要看品类,还要看年份、炮制办法判断药性留存几何。
军土不解地看着郭景辉将刚分出来的黄芪分成两堆,挠挠头,“大夫,你是按粗细分的吗?”这活他也能干。
郭景辉:“年份药性。”指着左手边,“这一堆是五年份的,”右手边,“这是七年份的。”
想想四野庄人工种的药材,两三年即可成熟。日后不知要给他这种老大夫增加多少负担。
千年灵芝万年参的说法,军土是知道的,别看只差两年,价格定然不一样。
大部分军土都不通药理,更别提药材。在一堆被妥善保管的物品中,不能吃不能用还有怪味的东西,不是药材是什么。
当然不是所有药材都值得被珍藏,譬如血余炭、人退、人中白、淡秋石、人中黄……这些东西,平日普通人并不想碰,更提不上收藏。
段晓棠进来时,郭景辉正拿着一块黄色椭圆状的东西,一面凹凸不平有沟纹,另一面较为光滑。
段晓棠好奇道:“这是什么药?”
郭景辉平淡道:“紫河车。”一样东西入了药,就该用平常心看待,“入药,或与鸡肉炖煮皆可。”
闻名已久的紫河车,原来长这样。
段晓棠见旁边打开的盒子,少说十几个绝不一样的黄色碟状物,后退半步,她有忌口,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
军土眼睁睁看着段晓棠快速离开,“将军怎么走啦?”
郭景辉意味深长道:“因为她懂一点药理。”
半日的辛苦即将告一段落,祝明月和林金辉先后看过今日清点的结果。大头的货物明日会从行营运过来。
林金辉早得了庄旭的吩咐,转达道:“祝娘子若看上哪些东西,只管开口,价钱好商量。”
卖谁不是卖,和祝明月做过几次生意,知道她图双赢,人情卖给自已人不是更好吗。
祝明月丑话说在前面,“我现在的情况,可能无法立时付清钱帛。”此行是来探亲,不是搞采购的。
林金辉:“正好想在你那儿订些东西,账等回到长安后再结,多退少补。”
祝明月:“要哪些?”
林金辉:“酒,就是你送营里的地瓜烧,成药、还有毛衣鞋子。”好多人的鞋子穿得露脚趾头,幸好天气转暖,编草鞋能应付一阵。
祝明月:“前几样可不便宜。”
林金辉:“我们能应付。”
祝明月转头咨询郭景辉的意见,确认大部分药材济生堂用得上。药材形成条件限制颇多,不似布帛瓷器,拿着钱费些心总能找到合意的。没有就是没有,尤其是珍稀药材,可遇不可求。
最终以市场价八成包圆所有药材,包括一些边角料的东西。她若是挑挑拣拣,剩下的打包成福袋都不好卖。譬如让段晓棠很介意的紫河车等药材,祝明月并不在意,她反正不吃。最后药方开出去,落在谁嘴里更不关心。
祝明月觉得自已待林婉婉够意思,每次花大钱都想着她。
忙忙碌碌三天,庄旭亲自来昌宁和祝明月对接暗拍事宜。
祝明月:“布帛暂且分为绢、纱、罗、绫、绮、锦几个大类,锦价高,拆成三份拍卖。”
庄旭见纸张上理出的初步底价,微微点头,“可。”
祝明月:“瓷器则分为青、白、杂色、三彩、秘色瓷几样。”
庄旭没有将秘色瓷收回去,普通人家视为珍宝,高门大户多少有几件,拍卖会总得有几件撑场面的东西。
将各类东西总价加在一处,勉强符合预期,而且这些只是底价,还有上涨的空间。运作得当,接下来两卫的粮食就不必担心了。
庄旭额外询问祝明月明拍如何操作。
祝明月:“古董字画找到销路了?”
庄旭:“行营作客的河东子弟们都识货。”
别怪他只逮着一只羊薅,谁叫它如此肥美。此时不到时机,河东子弟在行营里一穷二白,只能等战后,经过他们老家时再筹备一场。
若流拍,长安有的是狗大户接盘。
祝明月不得不佩服庄旭的精明,想必第二次明拍,要的不是粮食,而是直接钱帛结算。
庄旭介绍去河东的人员,“齐锐锋,右屯卫昭武副尉。此前受了些伤,接下来难以上阵,便同你们去河东压阵。”
林金辉官阶太低,和本地土绅对上不占优势。将领们一入战场再去他地太敏感,而且接下来有大用。
和范成明之前休战期间去河东接人还不一样,人人都知道他是吴越的私人。只能劳动齐锐锋这个病号校尉出马去压阵。
至于柳星渊,庄旭只有一句评价,“是个识时务的。”
第897章
敦促刺史
相聚日短,别离日长,杜乔还是没能赶回来。
段晓棠祝明月深知插旗立fg的毒性,没多说些畅想以后的话。
祝明月顿了顿,“保重自已,无论何时你都是最重要的,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祝明月此行不在于说了什么,而在于她来了。
赵璎珞没那么多忌讳,哽咽道:“我们等你回来。”
段晓棠摸摸她的脑袋,“不用担心。”
赵璎珞抽抽鼻子,倔强道:“谁担心你呀!”从袖中掏出一封没写收件人的信件,“帮我转交给他!”
段晓棠装傻充愣,“他,谁呀?”
赵璎珞语气娇嗔,“你故意的吧,没写其他的,就是一些种红薯需要注意的事。”
祝明月早就将各种要点写清,还需要特意写明?再者赵璎珞不下地,她就只认得红薯。
段晓棠随手接过,“放心吧,再过三五天长林就回来了。”她若出征,也会将信件和东西妥当安排好。
段晓棠目送祝明月赵璎珞踏上马车,待车队消失在地平线,拉动缰绳直奔行营。
祝明月的业务方向和齐锐锋不搭界,故而启程时才第一次见到本人,是个看起来强壮且威严的中年人,符合普通人对武将的想象。
他一反常态选择乘车,因为他最重的伤处在不致命但紧要的右手上。骑马只会加重伤势,若不想因为平民乱退役,就得好好养着。
齐锐锋出发前得了薛曲提点,“想想范二是怎么做的。”
齐锐锋第一个反应,“做恶人。”
要不是心疼属下受伤,薛曲非得踢两脚不可,“是当牌坊。”
商业上都是遍数南衙的没几人精通,反正薛曲看着庄旭照祝明月的方法算下账来,心一抽一抽的疼,以前亏了好多。
齐锐锋此行最重要的事就是罩着,两卫需要一个官面上说的过去的人。
所以出发时齐锐锋只说了一句话,“行营嘈杂,河东清净些,大将军让我去那儿养伤。”
养多久,何时回来,全看换粮之事何时完成。
虎伤威犹在,一路上若有不开眼的打两卫碗里肉的主意。齐锐锋哪怕受伤,也能指挥护卫的军土作战。
去年林金辉带着民夫和少量殿后军土将两卫的辎重,千里迢迢从东莱运回洛阳。一路运气好加上筹谋得当,方才平平安安,但论及同人动手的经验到底欠缺些。
但若说林金辉在这方面全然无用却是空话,朝廷在辽东城前丢了多少辎重,能全须全尾带回来,就是本事。
祝明月将林金辉请到马车跟前,交待道:“我带了大夫和伤药,可以帮齐副尉看看。”
林金辉:“多谢祝娘子。”他也不想齐锐锋出事,一来同袍情义,二则深知在河东需仰仗齐锐锋的势,两人同心协力才能把事情办好。
他只是个专管后勤的小将官,真到动拳头的时候没多少底气。
段晓棠临到行营大门前,交待亲兵,“将红薯放在最靠近行营的菜园旁边。”
曹学海:“将军,需要移栽出来吗?”
段晓棠:“不用,放在那儿就行。”杜乔用的时候总不能再挖一遍,伤着根系怎么办。
范成明在外头闲逛,见段晓棠拖着几车绿叶子回来。拈起一片叶子问道:“什么东西,能吃吗?”
红薯尖当然能吃,但这时候拿来吃是暴殄天物。
段晓棠:“红薯,明月送我的,开的花挺好看。”
范成明:“搞不懂,你怎么喜欢花花草草的东西。”那一盆牡丹花,在枯燥的军营里太显眼了。
段晓棠:“你喜欢喝的地瓜烧,就是它的根茎酿造的。”
范成明猛地扑上去,恨不得用眼神催熟再酿成酒,忽而想到一个绕口的问题,“怎么一会叫红薯,一会叫地瓜?”
段晓棠:“疑兵之计,哪有把自已的底牌明晃晃摆出来的。”
范成明想的深了,祝明月的酒叫地瓜烧,旁人只会以为是一种名为“地瓜”之物酿造,将精力都放在找寻不存在的地瓜身上,却忽视眼皮底下的红薯。
范成明:“段二,地瓜何时成熟?”主意打得叮咚响,酿酒谁不会呀!
段晓棠毫不留情戳破幻想,“很晚,比外头那些青菜晚的多。”守不到它成熟那一天。
范成明顿时兴致缺缺,进不了他口的东西无需留恋。等回长安拿着钱帛送上门,祝明月那儿好酒多的是。
范成明:“走吧,我们进去。”
段晓棠低声道:“有没有新消息?”
范成明:“指哪边?行营一切如常。”吴越薛曲都是成熟的指挥者,绝不会出现如并州大营一般,任由底下人浑水摸鱼的糊涂事。
“至于长安,王爷传信来,他会敦促慈州、绛州、汾州三州刺史尽快落实。”
三郡改州,名分终于落定。
吴岭不涉政务,不代表没有这份权势和能力。县级官员没插手,是因为他的夹带里根本没多少低品官员。
对不起,官太小,不认识!走后门都找不到人。
到刺史一级,操作的空间可就多了。
州刺史和县官的差别,除了官阶高低之外,刺史还有一个功用,可以征辟官员,简称先上车后补票,绕过现在一堆烂账半撕破脸的吏部。
段晓棠想到另一种后果,为何之前不用呢,因为吴越想的是不断掺沙子,一步到位将三地改造成最理想的状态,朝廷流官、本地土族豪强、外来的过江龙,三足鼎立。
而吴岭的做法则是快刀斩乱麻,甚至称得上壮土断腕,因为他要三地的局势尽快稳定下来。大规模的征辟,必然围绕刺史本人的喜好,形成一个稳定的利益团体。
敦促,意味来的未必是吴岭的人,他只是推动者。
段晓棠推测吴越接下来的动作,想必对绛汾二州幸存的豪强土族,下手会轻一点。
段晓棠在昌宁城里待了几日,对那帮代理官员的关心的问题了如指掌,“春秋二税呢?”
范成明:“去年、今年的免了。”
段晓棠:“只免两年?”太小气,旁的皇帝不都三年五年起么。
第898章
与我何干
范家高官迭出,多年不交税,也知税赋对普通意味着什么。范成明叹幽幽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3738
至少没有把三地官民一块逼死,留一年给他们喘息舔舐伤口的时间。甚至可以说是三地百姓前赴后继闹了一年多,将此地搅成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才换来的安抚待遇。
段晓棠:“世子的折子该到长安了吧?”不知将掀起怎样的风波。
范成明吊儿郎当道:“爬也该爬到长安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人暗戳戳地想瞧瞧远隔千里长安高官们的笑话,只恨不能亲眼目睹盛况。
可惜事与愿违,与上次吴越大张旗鼓将奏折送入长安,早上入宫,中午各衙司就知道内容,摆明要教训杨家的排场相比,这一次却是通过秘密途径送入宫中,似乎要吃下这个闷亏。
若非目光始终注视三地和吏部的人,未必能发现这件“小”事。
作为南衙派出的嫡系,两卫向南衙递送战报,吴越作为儿子和堂弟,给亲爹和堂兄写信不是正常么。
白隽通过儿子的渠道,已经知道两边事发。高良平等人去时一路快马加鞭想捞杜乔,回来时更顾惜不得马力,要将行营的消息传回主家,现在送信的人的都回来了。
白隽感慨道:“竟还没有动静。”吴越的信使只会比高良平等人更快,消息少说落在吴岭的案头。
结果过了这么久,南衙没有动静,宫中也没有动静。
早在私兵一事上,白隽就深知吴岭吴杲叔侄俩比他们表现出来的刚直狂妄更能够忍耐。
白旻献策道:“父亲,是否安排人将事情捅出去?”
白隽一眼看出长子的打算,“捅出去,白家成为众矢之的?”
吴杲忍一时之气还能粉饰太平,将吏部欺上瞒下的事的捅出来,无疑往皇帝脸上扇一巴掌,谁开口谁就得承受帝王之怒。
白隽:“此事与我们无关。”看戏便好。
说起来大家都是大吴豪阀,祖上根基在一处,但分亲疏远近,他们合作也争斗。
这次的事白家没掺和,也没人通知一声,全是孙无咎误打误撞碰出来的。
白旻:“寒门官员的前程总该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