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吴越不清楚女子生产事宜,但熬了一夜都没生下来,自觉不妙。抬头瞧了一眼外头,尚有些昏暗的天色。
转头吩咐,“彦方,请林娘子来。”
陈彦方:“是。”
杜和儿听过林婉婉的名声,同样细细打听过,剖腹产的条件,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骆凝华只是幸运。
杜和儿欲言又止,“这……”
吴越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有备无患。”
若牛韶华能自己生下来最好。
不一会儿,吴岭前来,面容威严,问道:“情况如何?”
吴越眼眸低垂,“还没生下来。”
吴岭目光幽深,河间王府亦是多年不闻婴儿啼哭之声,“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吧!”
吴越:“是。”
牛家反叛之时,没有杀了牛韶容,现在也没必要趁她生产虚弱,要她的命。
往后好生在寺庙清修,安度余生便是。
杜和儿回到产房附近,陪嫁的嬷嬷在椅子上,再加两个软枕,勉强靠上,解一解疲乏。
眼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杜和儿不敢直视,只撇开头,“嬷嬷,你进去看看。”
这会产房内忽然安静下来,或许缓过一阵来。
杜和儿垂眸,吴岭父子不多情,但也没那么绝情。
她不该怨的!
陈彦方赶到胜业坊时,五谷豆坊正是热热闹闹的早市。
他不知济生堂具体位置,直接找到家里去。
于广富开门时见着人,有些惊讶,“陈护卫!”
众所周知,段晓棠不喜同僚上门。
陈彦方快速道明来意,“世子妃生产,奉世子令,请林娘子过府。”
牛韶容没有遭废黜,对外还是河间王府世子妃。
于广富自知病情紧急,“稍等!”拔脚就往平时不常去的后院跑。
过前后院交接处,简单说明情况,让陈娘子把段晓棠林婉婉叫出来。
片刻后,林婉婉跟着陈彦方上马车,“在坊门口的医馆停一下,我拿药箱。”
家里的药箱里,只有常备药和工具。
马车停在济生堂门口,林婉婉下车,直奔进去,只姚南星一人到了。
林婉婉从药柜旁拿起药箱,“南星,随我出诊。”
提脚掀开后面的帘子,对路过的女工交待:“待会传个信,我出诊去了,让她们照老规矩看书!”
车厢的密闭空间里,姚南星心头直跳,林婉婉有几个不同的药箱,眼前这一个,对应的是妇人产育。
姚南星心底有些害怕,“师父,要做手术吗?”
之前给骆凝华剖腹,可是准备了许久。
林婉婉神情凝重,“不一定。”
听陈彦方形容,情况不到危急的时候,唯一的问题是,产妇家属位高权重,有点难缠。
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不好说。
好在吴越还愿意给牛韶容请大夫,不算凉薄到底。
应该不会叫大夫和稳婆背锅。
林婉婉以前来过王府,但没去过后院。
陈彦方只将师徒俩带到院落外,交给一位年长的嬷嬷。
嬷嬷又将两人带到一个年轻女子面前,口唤:“夫人。”
林婉婉看她年纪气质,猜是被皇帝赐给吴越,出身京兆杜氏的侧室。
杜和儿站起来,“林娘子,烦请你看看牛姐姐的情况。”
林婉婉在门外净手,将姚南星留在外头,自提了药箱进去。
林婉婉以前不曾近距离见过牛韶容,如今鬓发散乱。
人生狼狈,连模样也狼狈,没有哪个产妇能体面。
牛韶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头发。
双手紧紧抓住绳索,身体前倾,用力地呼吸着。
望闻问切,在此刻都行不通。
林婉婉不得不安抚牛韶容,让她拿出一只手来。
太医院的太医晚到一步,姚壮宪见姚南星守在门口,猜林婉婉在里头,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男女有别,贵族之家更讲究,少有能直接触摸内眷身体的。
悬丝诊脉,准确性有多高,谁用谁知道。
姚壮宪瞅着空当,悄悄问道:“八娘,你师父进去多久了?”
天知道,姚壮宪更擅长金疮科,今天能被捎带来,全因为吴越信任他。
姚南星:“进去一刻钟了,叔祖……”有些担心里面的情况。
姚壮宪止住话头,“等着便是。”
这时候林婉婉没动静,才是好消息。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屋中忽然响起一阵婴儿啼哭。
嬷嬷在里头喊道:“生了,生了,是位小娘子。”
杜和儿手绢一挥,指使一个婢女,“去,给世子报喜。”
这个结果,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喜事。
屋内众人,齐心协力将母女俩收拾整齐,避了一夜风头的吴越,方才施施然出现。
瞟一眼襁褓里的孩子,双目紧闭,身上泛着红,裹在红布包里,更显得难看,不知牛韶容,为何能满眼爱怜。
牛韶容见吴越进来,满面警惕,尽管产后虚弱,亦想将孩子抱进怀里。
她怕吴越是来抱走孩子的。
吴越止住脚步,不再动作,冷淡道:“给她取个名字吧!”
没有半点温情,既不像对妻子,也不像说的自己孩子。
林婉婉背身收拾药箱,暗道这种态度,换在现代,都得劝离。
牛韶容一只手轻轻护在襁褓上,眼睛望向小佛堂的位置。
“乳名就叫宝檀奴吧!”让菩萨保佑她。
吴越一口答应,“好。”
牛韶容忽而激动起来,“世子,让妾来哺育宝檀奴吧!”
急切道:“就这一个月。”
吴越微微愣神,世家的孩子,多是自幼交给乳母哺育。
少有贵妇人会亲自照料孩子。
牛韶容彷佛等待了一万年,方才等到吴越一声,“嗯。”差点以为听错了。
吴越默许牛韶容的做法,不再上前,反而退出去,将空间留给母女俩。
第714章
产后血崩
牛韶容慢慢松口气,嬷嬷近前来教她通乳之法。
林婉婉折腾一圈,没出多大力,和太医们各回各家。
下午段晓棠从大营回来,问道:“生了?”
林婉婉点头,“生了个女儿,乳名宝檀奴。”
段晓棠:“好奇怪的名字。”
戚兰娘:“可能从宝檀华菩萨来的。”
段晓棠:“那奴呢?”
好好的叫孩子奴隶。
赵璎珞科普,“奴是乖巧可爱的意思。”
“若前头若是菩萨名号,就是把孩子送给这位菩萨做奴婢,希望能保佑平安长大。”
在大吴民间,各个菩萨的奴婢,成群结队。
段晓棠撇撇嘴,“肯定不是吴七取的。”
吴越既不信佛,也不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林婉婉竖起大拇指,“猜对了,我看牛世子妃,有心气得很。”
“说不定在寺庙里,熬上一二十年,等女儿接她出来。”
牛韶容去向已定,王府容不得她。一入寺庙,再不能随意出来。
但一二十年后,时移世易,牛家谋反的事都被淡忘。
河间王府的小郡主,接生母出来养老,没人会跳出来反对。
吴越态度明确,夫妻情分已尽,但牛韶容能搏出一条生路来,他不会做恶人。
那时候,他们早桥归桥路归路了!
河间王府内,牛韶容忍痛给女儿再喂过一回奶,轻轻拍着奶嗝。
扭头对床边侍立的嬷嬷道:“请杜夫人来。”
她人虽遭囚禁,但看在孩子份上,没有被故意折辱。
不能出去,但想见个名义上的侧室,还是可以。
吴越性情淡漠,她离开后,说不定直接扔在后院,交给乳母照料。
一个奴婢,能保护宝檀奴吗?
牛韶容必须趁还在王府,为女儿找一位养母。
眼下,只有一个人选。
吴越的后院,定然还会再添人,会不会再迎娶正妃也是未知数。
但杜和儿,赢面最大。
宝檀奴跟着她,才是最好的出路。
杜和儿听到侍女传信,心知肚明,牛韶容寻她是何事,欣然赴约。
生母与养母之间的交易,心照不宣。
从那以后,杜和儿常去小院,不多待,只让宝檀奴多熟悉熟悉,对她不排斥。
林婉婉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孰料一天夜里,小院的门忽然被砸响。
陈彦方急促道:“林娘子,世子妃忽然出血!”
林婉婉扎头发的手一顿,产后大出血,情况不妙啊!
急声道:“快走!”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吱吱声。
陈彦方拿着河间王府的令牌,才砸开宵禁的坊门。
王府小院灯火通明,林婉婉来时,吴越正质问一位太医,“生产完八九日,怎还会出血?”
太医急忙解释,“世子,妇人产后一月,都可能发生血崩。”
吴越若有所思道:“她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杜和儿心中一惊,吴越说这话肯定不是体贴牛韶容,该不会想给她一个痛快,不让治了吧!
林婉婉一路估算,牛韶容的出血量,却毫无头绪。
听见吴越的问题,本想说,病人求生意志非常强。
孰料杜和儿先开口,“世子,牛姐姐为女自强,必不想宝檀奴背负‘克母’之名。”
林婉婉稀里糊涂走到房门口,猜想杜和儿,放到宫斗剧里,能熬到第几集。
脚还没踏进门,一个嬷嬷慌里慌张跑出来,跪在吴越面前,“世子妃薨了。”
厢房中原本熟睡的婴儿忽然惊醒,不知道是被外头的兵荒马乱吵醒,还是感知到生母已逝,哭得撕心裂肺。
吴越看向原地抱着孩子哄的乳母,“带宝檀奴进去,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杜和儿阻止不及,小孩子心明眼亮,哪怕里头的是生母,也是死人,万一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婉婉将牛韶容的脉象鼻息都看过,确定没有气息。
牛韶容年纪轻轻,不会准备寿衣,侍女找来一件不曾上身的新衣,趁肢体还软换上。
杜和儿见宝檀奴告别后,被抱出来,有些心疼,想要伸手接过来,“世子,妾身……”
把孩子带下去安置。
借这机会,名正言顺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
话未出口,吴越先吩咐,“挪到我院中去。”
杜和儿眼睛陡然瞪大,到手的女儿飞了!
你要孩子作甚,你能带孩子吗!
万般不甘,都只能压下去!
杜和儿:“世子,婴儿不知事,若哭闹起来,影响你休息,不如妾身把她带下去。”
吴越铁了心,“不必。”
召来王府长史,吩咐道:“在高阳原,为世子妃择一块吉地。”
高阳原上,是河间王府的家族墓地。
吴越百年之后,不会和牛韶容合葬,但她已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