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何金:“我堂兄法依则。”两人堂表关系都有,但不是堂兄弟更显得亲近吗。法依则:“我汉名李永财,在西市做香药生意。”
若是汉人,说不定还要好奇堂兄弟为何姓氏不同。但二人出身胡人,取汉名只是为了融入当地生活。
不过一个“金”一个“财”,意愿清楚明白。
祝明月惊奇道:“香药生意呀,正好要买些香料,总遇不到好的。李东家有哪些香药?”
法依则:“安息香、丁香、西香、茅香……常见香料都有的。”
祝明月问明白他们店铺名字地址,约定下次去看。另外问道:“李东家可曾听闻过白叠?”
法依则:“白叠布?”
祝明月:“对,我想找它的种子,你在西市人面广,能不能帮忙打听下。”
法依则:“没问题。”
另一边何金打量整齐的宅院,“大吴做官的待遇这么好?”
杜乔笑道:“租的,小两进的院子。”靠近何金小声道:“本来租不起,但我不是考试得了头名么。主家两个儿子也是读书人,降价出租,才能住进来。”
祝三:“千金买邻。”
何金:“读书不仅能做官,还能住便宜房子!”
这点生活中的小心得,无形中拉近几人因阶层差异生疏的关系。
杜乔:“书中自有黄金屋。”
祝三何金齐齐摇头,这黄金不要也罢。
诸人坐定,祝明月问起段晓棠的情况。
何金只隐下华阴,问就是在朝邑,问就是青衣盗,其他细节倒不隐瞒。
何金:“我后来才知道,她是趁夜从悬崖上滑下来,后头又从悬崖上攀爬逃走。”
法依则:“段司戈把我敲醒,说是何金的朋友,我还迷瞪了许久。”
要知道何金前前后后换过好几个汉名,法依则平时只叫他“吾日耶提”。
要不是太爱金子,觉得和自已汉名“永财”登对,方才留心记下来。
不过从今以后,何金的名字应该固定下来了。照占卜该怎么说呢,遇难成祥。
午饭是从春风得意楼送来的,考虑到何金他们的口味,多是炙烤类的肉菜。
没办法,几个人的厨艺,凑不出一桌子菜。
林婉婉夹一块孜然羊肉,笑道:“还记得我们在武功请你估价那面琉璃镜吗,在长安重新遇见了。”
何金奇道:“是吗?”
林婉婉没透露那是徐家的聘礼,“商家在外壳上镶金包玉,现在的买家花了两千五百贯。”
何金咂舌,“长安人真有钱。”
哪怕何金和法依则收着来,也把祝三喝趴下,杜乔喝的晕头转向。
傍晚时杜乔从床上醒来,问杜墨,“客人们呢?”
杜墨:“都送回去了。”
杜乔捂住额头,发誓以后再不和胡人拼酒。
昨天祝三过来说,何金在路上碰见段晓棠,还帮忙护送一些女子回来。
祝明月和杜乔立刻发觉不对,时间对不上,再问过新来女工们的获救的时间,商队的行程中少说有六七天的空白。
朝邑和华阴相临,若他们华阴相遇,为了避祸借口朝邑并不意外。
普通的匪盗根本不需要段晓棠趁夜悬索打探情况。
何金的商队不是被土匪而是被私兵打劫。
段晓棠他们最开始,真的是去剿匪的。
第426章
大朝会上
大朝会上,冗长的廷议是恰到好处的催眠神曲。白隽半阖着眼养神,心底想着烤羊、烤鸡、红烧肉……
忽然被一阵“陛下,臣冤枉”的聒噪声音吵醒。
往大殿中间一看,大理寺卿站着,旁边跪着一个国公,两个郡公。
白隽再往前看,排在他前头的人不多,皇室的亲王郡王,再往下第一个外姓人是杨胤。
偏偏吴岭和杨胤两个实权人物面上都没有特别的表情。
白隽手肘捅一捅隔壁的同僚,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同僚:“大理寺卿言称,军器监工匠丢失,前后经手的官员,与这三位过从甚密。”
三司棍扫一大片,要求这几位配合调查。
朝中哪位官员背后没有一些关系,哪怕低品的寒门官员,也和朝中高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假若杜乔某一日犯事,照大理寺的算法,白家也脱不了干系。
三司无能,查不出幕后势力,只能将水搅乱。
三人中宋道怀官品爵位最高,反而是最镇定的人。首先他肯定华阴私兵和自家没关系,然后他是受害者。
谁能比他冤枉!
吴越录过刘洪成等人的口供,但宋道怀不确定,他有没有将这份口供上交。
吴越没让商队被三司过堂,是放了他们一手。刘洪成没回来以前,宋道怀真没考虑过吴越到底是如何发现私兵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私兵本身吸引过去。
算了,火烧到自已头上,哪管得了其他,死道友不死贫道。
宋道怀:“陛下,臣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过和军器监的主事喝过几场酒,就算过从甚密?那军器监上下日日相处,岂不成贼窝。”
“再者臣向来约束家中上下,不敢有不德之行,怎会与谋逆造反扯上干系。”
“那山谷私兵截杀的就是臣家的商队呀,二三百人转眼杀的只剩几十人。”
“哪有冲自家钱袋子下手的道理!”
我要是和私兵有关系,怎么会冲自家商队下手。逻辑上成立,但现实中尚有商榷之处。
宋道怀说法夸张,二三百人的是联合商队,不过他家在其中占比最大,只是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损失惨重。
其实这个自证站不住脚,假设私兵是宋家的。私兵和商队首领不认识,商队首领为了保命,绝不会透露他和宋家的关系。二人没有开诚布公的机会。
耐不住,宋道怀真是苦主。实打实损失了人命和财产。
没人追究宋家私下派人行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是山谷私兵的现身是因为其先打劫商队,究竟是私兵还是土匪?
然后被正执行剿匪任务的吴越撞上。
原先这内情只有皇帝、吴岭、还有三司少部分人知晓,加上三司本身没有提审过商队,只有吴越转呈的口供。
于是命运齿轮转动的背景,不过轻描淡写提一句。
不光白隽,朝堂诸公终于注意到各种案卷小道消息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吴岭知道其中一家商队有越国公府背景,吴越没折腾放他们走,不是看在越国公的面子,或者单纯发善心。只是没想到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还要被主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杨胤面色微青牙齿紧咬,想起宋道平对自已堂兄的评价,无德无行,窃据高位。
白隽事不关已,险些笑出来。私兵出去打劫,说出去能笑十年。
私兵,一要私人二要私密。跑出去打劫,不怕招人眼么。
没钱养什么私兵,管不住手下人养什么私兵。
原先还觉得是哪个胆大的,原来是傻大胆。
然后同情宋道怀一秒钟,流年不利呀!要不是先前结过一段梁子,非得给他介绍点灵验的寺庙道观,去去晦气不可。
吴越放商队走,当然不是特意发善心。坐在华阴县衙公堂后室后,面上没有表情,实际对三司的废物,尤其是庞谦内心咒骂不已。
行事毫无魄力,只车轱辘审有什么用。生生将华阴拖成一个泥潭,连自已也被绊在这里。
吴越:“他们呢?”
陈彦方:“范将军段司戈去校场带军土训练,庄参军出去补充物资。”不可能将吴越一个人丢在县衙,“宁校尉在衙中。”
吴越摆摆手,道:“他们都回来时,过来见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不通达,既然想不通,直接问。
华阴稍微稳定下来,段晓棠便带着人将校场收拾出来。县城的小小校和右武卫大营的自然不能比,训练只能轮流来。
不是段晓棠卷王上身,在外征战时刻不忘训练。二三营的辎重后续送来,单纯剿匪或者保护吴越的安全,不至于用这么多人和军械。吴岭大概有其他安排。
段晓棠能做的就是利用一切时间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结束一天的训练回到县衙,简单擦洗后到吴越的院子里,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到的。
人已到齐,吴越露出一丝私人情绪,“不能再在华阴待下去了。”
不只私兵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秋税。
范成明将县中上下官吏一齐放倒,照大吴县衙的运作方式,在其他时候,民间也能运转。
但该死是碰上秋税时节,县衙必须运转起来。庞谦无奈,只能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吏放出来,带着一班衙差下乡收税将功补过。
但县衙里的头头脑脑,加之当地大姓的当家人常被庞谦等人请来喝杯水酒,还是不能彻底稳定下来。
向华州求援,结果华州也被三司调查,吏员严重不足,自已用都不够。无奈之下,龚瑞一个清贵的御史干起催税的活。
幕后主使查不出来还能推说证据不足,但若税收不上来,耽搁皇帝建行宫征高句丽,才是会掉脑袋的大罪。
庞谦再度将主意打到吴越头上,吴越肯理他才怪,只说军队不可擅动,除非请来南衙或者兵部的调令。
旁边已经有一个粪坑,他嫌鼻子太灵敏再加一个吗。
华阴不是他的福地,此行唯一收获,只有七口铁锅。
第427章
长安信至
吴越已经尽了身为宗室的本分,剿灭私兵维护华阴稳定。叫他去催缴秋税,没门!
催税从来不是好活,右武卫此行以来秋毫无犯,但真要放出去催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庄旭才是最紧张的,吴越若是点头,势必要出一个将官带队。
范成明不用想,宁岩和段晓棠是领兵的,只剩下搞后勤没本事的自已。
庄旭:“我们不是还要剿匪吗?”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吴越也想继续完成他的剿匪任务,但此刻动不得,转而问段晓棠,“有件事想问问你。”
段晓棠背靠在椅子上,无奈道:“问吧。”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前头有大雷。肯直言相问,总比暗地里瞎琢磨有进步。
吴越:“同时知道你和何金、高德生关系的人多吗?”
段晓棠理解吴越的未尽之意,挑眉道:“你怀疑白家?”
吴越沉默不语,一个故人之夫报信,一个患难之交作为内应,种种巧合,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暗中操盘,将他们引到私兵所在的山谷。
至于是何目的,还没想清楚。
所以他放商队离开,并且暗中派人跟踪观察。现在还未有消息传回来,不如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段晓棠:“我和何金当初被困在同一个山寨,都是白家救出来的。不过我两在武功分开,不知彼此近况。”
“至于何春梅,白家姐弟两知道她这个人,但她的家庭情况,未必清楚。”
范成明眨眨眼,“何春梅是谁?”不是高德生么,怎么变成姓何的,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段晓棠:“高德生的妻子,现在我家作坊里做活。”
庄旭暗道,段晓棠果然对别人的妻子比较关注。
段晓棠:“我问过何金近段时间的经历,以及本次行商的路线,没有问题。”
吴越:“高德生呢?”
段晓棠:“刘家商队的路线同样没有问题,两家互相印证没有矛盾。我以前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他的名字长相性情一无所知。”
吴越:“如果他主动告知他妻子的事呢,你会相信他吗?”
段晓棠:“我这人平时不算守规矩,但请试想一个普通男人,会主动告知他人自已妻女的名字、职业、家里的住址来让我辨认吗?”
吴越:“假如告诉你家住长安某坊某地,妻子姓何,是位绣娘呢?”
段晓棠:“我没去过他们家里,再者哪怕临终托孤或者面临刑讯,交待也不是这样的格式,太突兀。”
假如到那样的境况下,高德生也只会交待他的父亲兄弟,顶多提一句不放心妻女。
庄旭:“你不是通过荷包认出来的吗?”
段晓棠:“首先说明一件事,我认不出所谓的针脚绣法,认出荷包靠的是荷包上的图案,而非荷包本身。第二知道我格外在意熊猫的只有祝明月和林婉婉,她们不会背刺我。”
白家姐弟顶多知道她喜欢熊猫,却不明白背后的意义。
真要怀疑,何金的嫌疑比高德生强。
但何金的说法和各方都能对得上,嫌疑排除。
所以纯纯是一个巧合中的巧合。
段晓棠:“假设他们二人受人指使,那么幕后之人要能操控四支商队、山谷内的私兵,还要对我个人的交际、右武卫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
除非开天眼,否则以当前的通讯条件,根本不可能将各方行动卡得如此严丝合缝。
宁岩旁听一切,现在才察觉吴越和段晓棠都怀疑过白家。只是段晓棠率先各方求证洗清嫌疑,吴越还在瞎琢磨。
由此同样是怀疑,段晓棠坦荡,而吴越显得多疑。
好在他这份怀疑没有影响到对段晓棠的信任,还愿意开诚布公地探问。
说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范成明和白家也不熟,关心的是别处,“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吴越轻声道:“等。”再等不到长安的命令,他可真要出去剿匪了。
华阴这倒霉地方不能再待,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计。
庄旭真怕自已被抓了壮丁,“能不能催催吏部,尽快派遣官吏。”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猛地拍一拍自已大腿,“可惜我不认识吏部的人。”人脉到用时方恨少。
其他人同样默然,你说南衙兵部还行,吏部算了。还不如让吴越多写信回去,让吴岭去催一催呢。
吴越:“我提过了。”
段晓棠倒是认识一个吏部的人,可惜官品太低。若是落到杜乔头上,能做到县令的位置,哪怕明知华阴是个烂泥塘,也愿意来闯一闯。
可惜烂摊子也轮不到他头上。
五人一块坐蜡,华阴境内的可疑势力已经扫清,如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反而成了三司一行人。
他们是军队,不管民事,想把他们当枪使,没门。
庄旭:“世子,不如我同宁校尉出去走一遭,将附近的匪患扫除。”
吴越明白庄旭的顾虑,“放心,不会把你扔出去的。”
堂堂河间王世子,岂能任大理寺少卿拿捏,要人给人,要势力给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