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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他也需要补补脑子。

    过去读书是为了陶冶情操和功名富贵,如今读书是为了教导他人,读的还是往常不屑一顾的兵书。

    越往里读杜乔反而对其中纵横捭阖攻城拔地心驰神往,男儿豪情当如是。

    但只是想想而已,书生还是更适合安逸和平的生活。

    兵戈寥落之下,他不会是指点江山的谋土,更大的可能是成为不知失却在何处的大好头颅。

    如今这种兵法教学,杜乔都不知有没有效果。

    白秀然学到几分他不好问,段晓棠要用到实处,但她自有一套办法,也不知道能用上几成。

    李君璞进来时,三人正在抽读书目,唯独看见白秀然是微微愣住。

    段晓棠:“读书找人陪读效率最高,你看明月婉婉她们哪个能抽出空来,只能麻烦秀然了。”

    白秀然微微笑道:“称不上麻烦。”悄悄把装满核桃的碟子往身旁挪了挪,假装是自已剥的。

    待李君璞在空位坐下,杜乔急忙忙问道:“玄玉,《三略》此书如何?”

    李君璞:“伪托黄石公所作,但杂糅诸子百家,专论兵略,尚有可读之处。”

    杜乔明白了,安排,排在《尉缭子》《吴子》之后。

    “最近在干嘛?”段晓棠想起早上的事,大清早陪人喝酒。

    衣裳还是那身衣裳,却没有酒气。可见早上李君璞主要是陪,自已没喝多少。

    李君璞半点不想提起糟心的亲戚,“新得了一本署名为诸葛丞相的兵书《将苑》。”

    注意力果然被引走,“诸葛亮,他还写过兵书?”段晓棠只知道《出师表》,但诸葛亮用兵如神,智慧随便洒洒凑本兵书轻而易举。

    李君璞:“可惜亦是托名伪作。”

    段晓棠:“你还考据?”这不是文人该干的事么。

    李君璞:“历朝史志皆不见其书,凡五十篇,篇幅均不甚长,可知作者窘才。《兵法二十四篇》为真,可惜数篇亡佚,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已失传。”

    段晓棠扭头看一眼白秀然,方才对李君璞道:“我们有《孙膑兵法》,你要不要看看。”

    李君璞:“不是亡佚了吗?”

    历史长河浩瀚,不少书籍消失。但总有一些“命不该绝”,随着考古重见天日。

    《孙膑兵法》就是这般重新续上的。

    段晓棠:“明月以前读过默出来的,但只有残篇。”

    白秀然:“父亲看过,说是真的。”

    李君璞难以置信,“真的吗?”

    段晓棠:“我待会回去找找,你自已确认吧。”

    按照祝明月等人的逻辑,书既然给了白家,她们就不能胡乱用了,后来在右武卫白隽又把这本书送回来,段晓棠重新获得处置权。

    将遇良才书遇良主,李君璞才是最合适的人!

    李君璞打量三人,“你们不看么?”

    老实说,这本书当初祝明月送给白家的时候,杜乔翻过一回却没仔细看过。

    白秀然:“父亲说该书多述车战,与今不合时宜。”

    李君璞:“今日所读之兵书,不一样是数百年前先贤所著,哪能全然贴合如今情况。”

    白秀然一叶障目,一朝灵醒,“明白了。”

    段晓棠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也可以读《孙膑兵法》呀。“我立刻回去找。”

    半刻钟后李君璞拿到《孙膑兵法》,其他三人继续死磕《六韬》前三篇。

    李君璞读了一个时辰,确认不是伪作,可惜只有残篇。考虑到读书进度,尤其是杜乔的进度。

    “《尉缭子》《吴子》之后读《孙膑》和《三略》,《司马法》亦可读一读,一般的将领学完这几本,便可以称自已饱读兵书了。”

    杜乔:学习任务+5。

    李君璞只负责安排任务,不管教学。他对自已认知非常清楚,真上手教,无非段晓棠以头锤桌或者两人友尽的结果。

    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学不进去呢。

    不只段晓棠,连徐昭然和白湛都拒绝。

    李君璞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他不敝帚自珍,结果“学生”跟不上不愿意。

    苦矣怨矣,没处说理。

    段晓棠:“你读了那么多兵书,不如自已提笔写一本。说不清楚,万一别人读文字能明白呢。”

    若是关系再深些,考虑到书籍失传的概率,段晓棠说不定建议李君璞日后陪葬一本,若是不幸失传还有考古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想到“考古”对古人神经的冲击,段晓棠还是谨慎的闭口不言。

    李君璞自嘲道:“我算哪门子人?”不从军不统兵,区区从八品下的京县尉,名不见经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的准以后。”段晓棠看不惯李君璞混沌度日,“再说,你还可以整理你舅舅的呀!”

    冯晟身后盖棺定论没有问题,只是生前的狗脾气得罪太多人,比如吴岭。

    第312章

    续做兵书

    李君璞很难不心动,冯晟于李家兄弟而言,和亲爹差不多。

    若能著书立传,使舅舅的威名和兵法流传,才是真正的孝敬。

    “舅舅的手稿,得好好找表哥聊一聊,”不由得支起下巴,有些为难,“可是刚拒绝了他。”

    冯晟不重理论,但生前亦有不少手稿,可一窥其用兵之道。他死后涉及的忌讳的东西都烧掉了,剩余的手稿外甥和儿子们分一分。李家兄弟手里有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冯家兄弟手里。

    段晓棠:“你拒绝他什么?”

    李君璞:“借钱。”

    段晓棠:“早上喝酒,被我劈晕的那个表哥?”你们当时的样子可不像借钱。

    李君璞不想承认,但不得不点头,“嗯。”

    白秀然:“你劈他表哥作甚?”难不成冯家郎君冒犯到段晓棠头上。

    “他表哥喝多了,当时两个人之间气氛确实不大好,我以为,”段晓棠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以为是非礼。”

    李君璞猛地瞪大眼睛,难怪段晓棠二话不说劈晕人,原来在她眼里是那般不堪的形状……一口堵在心里出不来,现在就想去冯家把冯四从床上拉起来打一顿。

    “非礼?”白秀然以为自已听错了,“他们两个男的呀!”

    一看就没经过林婉婉多少荼毒,她还琢磨过孙无咎和白湛更般配呢。

    杜乔眼皮一翻,晓得症结所在,“你们那儿,民风开放呀!”脑中再响起八个字,群魔乱舞,礼崩乐坏。

    段晓棠有些尴尬地承认,“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已。”

    李君璞、杜乔、白秀然:我们不懂,也不想懂!

    白秀然不得不将一个尴尬的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或许更尴尬地问题上,“问你借钱作甚?”

    说不定是想利用借钱这件事,拿捏表兄,借此拿到冯晟的手稿。

    从李君璞的态度看,这绝不是一笔小钱。

    高门之中不事生产的子弟不缺吃喝衣食,但手头紧亦是常态,同辈亲戚友人拆借不乏事例。

    冯家和李家曾经亲密,但自从冯晟离世李君玘被贬,两家渐行渐远。

    段晓棠等人挨着李家住了几个月,至少确认一件事,李家人情往来真的很少。端午粽子吃不完,李君璞都是直接拿去衙门送人。

    所以冯四突然找李君璞借钱才奇怪。

    话说到这份上,李君璞顾不上家丑外扬,“他看上一位平康坊歌姬,想替对方赎身从良,另置宅院。”

    李君璞所谓的“聊一聊”,无非找到那位歌姬,借此要挟冯四拿到手稿,事后再把人送走。

    钱是绝不会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可能。真要借出去,当天晚上冯晟就得入梦找好外甥聊一聊,真死后不得安宁。

    冯四找上李君璞,无非觉得二人感情不错,加之李君璞手里有钱。李家兄弟未分家,但李君玘在洛阳,李君璠在涿郡,天高地远,长安产业只能由李君璞掌管。

    冯四置外室,于情于理李君璞都不能答应,他又不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混账纨绔。

    对冯家的情况,白秀然比其他二人清楚多了。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指一条明路。“你不止一个表兄弟。”

    把冯四卖了,从其他表兄弟手里拿不是一样么,还能保住家声。

    话没说透,但李君璞明白意思。冯四干的事,让李君璞“卖”他卖得毫无心理压力。不过找谁接收这份“投名状”还得好生思量一番。

    排行小的肯定不行,压不住冯四。冯大也不行,当初就是他和李君玘一块出征的,剩下的选择不多。

    李君璞抬头看看天色,“待会去找我三表哥聊一聊。”

    事缓则变,抓紧时间,一刻也不能多等。

    送走李君璞,段晓棠坐回位置,问白秀然,“你们刚刚打什么哑谜?”

    当事人已走,白秀然不故作神秘,“冯家兄弟之间不和。”

    若非杜乔还在这里,白秀然非得拉着段晓棠好生说道说道冯家的二三事。

    大家大族私底下龌龊不少,但人活一张脸,为了家族荣耀,闹到明面上的少。

    冯晟在天有灵,看到外甥如此为自已身后名尽心尽力说不得老怀安慰。但看见子嗣们如此争执,说不得要气活过来。

    偏偏李君璞为了修书拿到手稿,还得专门去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快宵禁时李君璞急冲冲地赶回来,段晓棠特意从西厢房拿了一瓶林婉婉做的蒸馏酒去李家。

    李君璞正在书房整理从冯三冯四手里掏出来的东西,剩余的部分冯三答应三日内送来。

    段晓棠迈步进来,晃了晃手里的酒坛,“我来找你喝酒。”

    “你又不喝,”李君璞低头将纸张竹简叠放好,“我一个月内都不打算喝酒了。”

    段晓棠:“岂不是一个月后就能看到成书。”

    李君璞难得情绪外露,像傻子一般看段晓棠,“你觉得一个月能写完?”

    李君璞确认自已醉后不曾失态,一个月不饮酒,只是不想和其他醉鬼扯上关系,影响自已形象。

    不是拿来写书的。

    段晓棠底气十足,“不然呢。”

    李君璞:“至少三年。”

    段晓棠不由得羞愧,想当初苦心孤诣匠心独具,花费一个月水出来的万字毕业论文。

    差距呀!

    李君璞今日所为,完全是被混沌官场和暗无天日的前程,逼出的一腔意气。

    除了表兄弟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障碍,他亲兄长李君玘。不过这些话外事并不打算和段晓棠提。

    段晓棠好奇,“你那个想包养外室的表哥怎么样?”

    李君璞垂着眼,“被三表哥揪去祠堂揍了一顿。”

    段晓棠算了算时间,扣除往来回程,寒暄客套试探,开祠堂揍不肖子孙……你们将门办事真是雷厉风行。

    段晓棠:“他挨打会不会记恨你?”

    从想包养外室,到醉酒挨一记手刀,再到被亲哥揪去祠堂被一顿猛揍,真是悲惨的一天。

    “我出钱给歌姬赎身,将人送的远远的。”李君璞的神色在烛火中晦暗不明。

    第313章

    经济制衡

    “然后告诉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女子若是留在长安,表兄们定不会放过她,有缘自会再见。”

    不把人安抚住,怎么把冯四那份套路出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是李君璞听林婉婉和白秀然闲话来的,刚好用上。

    段晓棠看不清李君璞的脸色,暗笑起来,“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恶心么。哈哈!”

    李君璞不说话了,以后最好不要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桌面堆叠的纸张竹简,换别人知道是冯晟的手稿,好奇心起怎么也要看看。

    段晓棠无动于衷,因为有自知之明,看不懂。

    李君璞全凭意气干出这件事,此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转眼明白自已的困境在何处。

    他熟稔兵书,这些年不得志没有实操机会,不得不研究理论。冯晟不同,他比直接提刀子上的勇将多些文化和计谋,但多的不多。

    有的只是一些模糊的经验和技巧,没有一套完整成型的用兵理念。

    直白的说,冯晟能打仗会打仗,勉强能称为一位军事家,但他绝不是一位军事理论家。

    隔代之后,再整理他的经历理念有莫大困难。

    李君璞:“我在想,这本兵书该怎么写?”

    段晓棠将座位挪到李君璞对面,正视道:“你的书写给谁看的?”先考虑受众。

    李君璞不解,“有区别?”

    段晓棠:“供奉在祠堂让后人仰慕先祖风采,高门子弟从军前的必备宝典,还是所有有志于戎马的人都能看明白的通俗读物。”

    “比如我,”段晓棠指着自已,“识字,勉强有些文化。现有的兵书许多看不懂,分不清断句,经常被一个生僻字含义弄疯。”

    白秀然表现好些,多年文言文训练,只要懂得兵书一贯的逻辑,再经过几轮学习,就能独立。

    李君璞时至今日都不明白段晓棠读书为何这般困难,“很难么?”

    段晓棠回他五个字,“何不食肉糜。”

    脑袋搭在桌案上,“我只想要一本能好好说话,说人话,不用费脑子猜每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书。”

    段晓棠的倾向很明白,李君璞还有一个问题,“舅舅的用兵之道大约不能形成明确的兵、权、势等分篇……”

    段晓棠补充,“比较碎。”

    冯晟生前没想到日后会被整理成兵书,他本人大约也没有形成系统化的理论。

    李君璞微微点头,这个形容很恰当。

    段晓棠支起下巴,这就有点困难了。李君璞不是不要脸的太平文人,花团锦簇什么都敢往里塞。

    “像《论语》那样呢,一问一答,记录关于军论的言行。”这样必然需要一个熟悉冯晟军务的人参与。

    “我再考虑考虑。”李君璞的顾虑与段晓棠不同,如果记录问答讨论,有一个人绕不过去。

    段晓棠:“不着急慢慢想,你还有三年时间。”自顾自帮人把截稿时间定下来。

    暮鼓声起,声声入人心。

    段晓棠:“我回去了,你慢慢琢磨。”

    “等等,”李君璞叫住段晓棠,“前几日祝娘子找我打听到草原收购羊毛的事宜。这件事你知道么?”

    段晓棠瞬间猜到前因后果,“我知道,商量过的。”

    李君璞看段晓棠不明白其中危险之处,不得不着重强调,“此事极为凶险,不能妄动。”

    段晓棠:“你放心吧,祝总极为小心,要命的事情她不会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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