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70过去多少天了……
商今悦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
分不清白天黑夜地和沈程硕毫无保留地缠绵，身体的每一处、连同脚趾都变得绵软。
沈程硕温柔细致到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她却觉得他的唇像是刀刃，
在心口一刀又一刀地划下，让她觉得疼得喘不过气。
这种事情，
她明明一开始是想抱着沈程硕绵绵地做的，但现在手上缠着切实的刀刃，像是无情地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除此之外，
她注意到沈程硕每天都会吃下两颗床边的药，接吻的间隙，她终于看清了床边那盒药瓶标签，
心头瞬间一震。
她不敢直接问，却感觉到鼻尖已经变得酸涩，
假装不在意地问他：“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不用担心。”
沈程硕温和地亲吻着她的唇：“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让纪明阳进去，担下全部罪名。集团的事，
你也有精神病史做挡箭牌。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等我死后，
我会把我名下所有的资产都归给你……你之前，
也有听话好好吃药吧？”
原来那么早之前就已经算好了……
他怎么能从那么早开始，
就已经在痛苦着了。
商今悦回想着这些年里，
自己是怎么无数次戏谑地将他推远，忽然不堪难过地紧闭上眼。
终于，
她虚弱地出了口气：“哥，
我冷……”
沈程硕将她抱进怀里：“哥哥在。”
她的脑袋撑靠在他的肩上，忽然克制不住地埋进他身体里颤抖：“我想抱着你。”
沈程硕手足无措地愣着，
商今悦感觉悲伤就快溢到了眼底，止不住地抖：“哥，你松开我，我要抱着你……”
成年之后，沈程硕几乎再没见到过商今悦掉眼泪，眼看着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马上就软下了视线：况且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于是他没有做过多犹豫，赶在她掉下眼泪的前一秒，松开了她身上所有的束缚。
商今悦解开了挣脱的第一秒，便迅速跑向了床边抓起那个药瓶查看：果然……
她之前在治病的时候，有接触过这类致幻药物。
不当使用的风险，她和沈程硕比谁都清楚——他一开始就没准备给自己留活路。
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好了用自己的死，帮她的复仇画上句号。
她感觉眼眶在一圈圈发热，不顾得一切地走下床翻找着所有能用到的通讯设备，哽咽到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把手机藏哪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沈程硕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她：“不用，已经来不及……”
“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她偏执地回头吼道，却只看见药效在沈程硕一点点地发作，他面色晦暗，已经虚弱到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她了。
“别找了……让我再看看你吧。”
他伸手想把她拦住：“我们忙来忙去这么多年，好久都没时间安静地待一会了。”
“你做得那些□□事，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商今悦瞪着他无泪地哭号：“要老子一辈子顶着精神病的头衔，看着自己哥哥死在面前，就给老子留点破遗产，还当你自己爱得多伟大吗！”
沈程硕也皱起眉哑声：“对不起……哥哥也想不到该怎么跟你道歉了。”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她不断地翻找着柜子，手指颤抖着，压抑着眼底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你还知道你的这些狗屁想法、做的这些狗屁事会没脸再见我，我告诉你！沈程硕，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我一定……”
她忽然压抑不住地停下手，嘴里止不住喃喃：“我一定……”
“别哭啊……”
沈程硕着急地撑起身想靠近她，却被她偏过身躲开。
他攥紧着扑空的五指，心痛到泪如雨下：“不是想报复沈家吗，现在程阳也还给了你、一命还一命，当初沈家人逼死了你爸妈，现在你最讨厌的沈家人，去一个到下面赔罪……不是都已经如了你的愿吗……”
“我说过要你去还我爸妈的命吗！”
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沈程硕却只是泪眼疲惫地望着她：“就当是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哥哥，我的一点点私心吧。我还不想被你忘记，你好歹会卖我帮你完成报仇的情面……”
“我不接受。”
商今悦干脆放弃了寻找，直接过去准备把他扛去医院：“不是要我恨你一辈子吗？不是还不要脸地要我给你生孩子吗？现在倒是说死就死，你要是死了，老子直接带宴北川过来，生七八个孩子，一起把你坟给掘了！”
她感觉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变得模糊，边放着狠话边试图把他架起，但因为在室内待了太久，她几乎用不上劲，怎么都把沈程硕抬不起来。
沈程硕靠在商今悦的肩头，仿佛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脸上露出了这些天里从未有过的幸福：“你居然会为我哭……要是多有几条命，肯定多在你面前死几次……”
她感觉眼泪一颗颗地不停地掉：“你就是个混蛋！哪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就是爱你啊……你知道我难过就好好活下去啊……”
“这几天我过得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呼吸颤抖，委屈地闭上眼：“我才不要你爱你。你今天爱我，明天爱他，我不需要这种爱，我也不想活……我就要你永远都忘不掉我……”
“你哪来得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分明就是不知道出去之后该怎么面对我……你就是自私鬼，你就是个狗□□！”
“对，哥哥就是个自私鬼，哥哥是……”
商今悦一次次地尝试唤醒他，沈程硕一开始还温和地应，现在却逐渐没有了声响。
“哥、哥！沈程硕！”
商今悦慌乱地喊着他，他气息微弱地抬起眼，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地望着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商今悦脑子里一片混沌，慌乱地四处检索着还能用得上的东西。
视线转到阳台，她忽然灵光一闪。
沈程硕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忽然跑远，不安地睁开眼，却看见商今悦已经半边身子越出了阳台。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沈程硕的眼睛瞬间红透，努力想要起身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心里无数次喊着她的名字，嘴里却只发出几个微弱的音节：“不要……”
“沈程硕！你给老子看清楚了！”
她坚定地咬紧牙：“我管你今天要不要死！这荒郊野岭的，你不想看着我流血流死的话，爬也给老子爬去打救护车！”
“今悦……”
他慌张地滑下一行眼泪，商今悦却已经翻身坚定地翻过三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一声闷响之后，商今悦感觉自己像是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后便什么都听不清了。
会这样死掉吗……
怀抱着这样的不安，她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
她睁开眼，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第一个出现在面前的人是岑溪音：“你终于醒了！”
等判断清楚现在是在医院之后，她回忆起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迅速激动地扭过头：“沈程……斯！”
腿上立刻传来一阵疼痛，岑溪音迅速把她扶正：“你别激动，腿还没好呢……”
仔细一看，平时总嬉皮笑脸的岑溪音脸色都沉重了不少：“他没死，昨晚才脱离了危险，但还在昏迷……”
商今悦不知道是喜是忧，岑溪音突然爆发起来，边哭边骂：“你俩一个下药、一个跳楼，神经病啊？缺他那两个臭钱吗？我能养你啊……”
商今悦无奈地叹了口浊气：“我才哄完他，又来哄你……”
岑溪音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地一把将她抱住：“我都跟你玩了二十多年了，你说跳就跳，说死就死，有想过我吗？”
才刚经历完一场生离死别，商今悦抱着岑溪音只觉得鼻酸：“溪音……”
“今悦呜呜哞哞哞……”
但她原本的眼泪很快被岑溪音像牛一样的哭声给憋回去了，怎么也没想到岑溪音哭起来怎么是这个动静。
她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咬着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的嘴唇，拍着她的背脊安慰。
等情绪都平静下来了，岑溪音才擦着眼泪跟她重新复盘了一遍现状：她的身体倒是没太大问题，只是小腿有些骨折，养一段时间就行。
沈程硕那边的问题要严重得多，再晚一些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但毒素已经渗入了器官，医生估计着除非以后医疗技术有突破，不然就算他醒过来，可能也只够活个十年了。
商今悦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听岑溪音说。
纪明阳还被关在里面，但这几天讨论声几乎都垒到了她和沈程硕这边，程阳集团里面一直没有交代，岑溪音也不好动手，至少得整个更大的舆论压住这件事的热度。
按照沈程硕原本的计划，这件事大概就是他的死讯、或者其他有关沈家更大的消息，能让商今悦在死后顺利继承程阳的，商今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丑闻。
但现在她想让沈程硕活下来，就不能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走，岑溪音跟她合计着搞出来个什么更大些的事，商今悦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程硕的事，也没太多心情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不了集团，她就在医院里和岑溪音研究处理对策。
夜里岑溪音回去了，她就摸到沈程硕的病房看他，白天沈家人都围在病房，只有到了晚上，她才敢能支走其他人，去看一看他。
商今悦坐在床边，看着他苍白的睡颜，手指生疏地划过他眼、鼻、唇，明明并不陌生，和少年时期没有太多改变，可就像沈程硕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彼此了。
她牵起他宽厚的手掌，描摹着他小指边沿的那道浅浅的伤疤，眼泪无意识地一颗颗往下掉。
十年。
为什么忽然就只有十年了……
像是特别提醒她生命易逝而短暂，没几天之后，她忽然得到了消息：沈老头醒了，但时候也不多了。
沈家人都去了，商今悦犹豫着，想着为了昏迷的沈程硕，她怎么也得去一趟。
她到的时候，沈老头已经和前面的人交代的差不多了。
看着各个面露悲伤的沈家人，商今悦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正想要转头逃避着离开，一只纤细的手忽然牵住了她。
她回头，意外对上的是商妍的面孔。
她想着沈程硕的事，原以为商妍会哭喊着要她来为沈程硕偿命，但她却只是平静指了指病房，低声：“你爷爷等你很久了。”
争吵了大半辈子，这是她们第一次和平交流。
她有些意外，呆呆地看着商妍，但想着这些天的种种，忽然不知道进去之后，该怎么面对沈老头。
商妍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安静地牵着她的手腕，领她去到了房间门口，打开房门。
她鼓起勇气走进，坐到了沈老头的旁边。
不像是电视剧里临别时的那样唯美浪漫，他形如枯槁地躺在床上，病魔将他折磨得难堪。
他疲惫地睁眼、闭眼，隐隐看清了商今悦的脸后，枯瘦的手猛然间一把将她抓住。
一时间，她脑子里瞬间就想起了这些天里犯下的无数错误。
是要骂她害了沈程硕，还是不听劝地弄砸了程阳集团？又或者只是控诉，这些年的养育，到底为什么会换来这么狼心狗肺的回报……
她的心跳快到了极点，但回应她的只有一声虚弱的：“对不起……”
她不解地睁大了眼睛，沈志华浑浊的眼睛里缓缓滑下一行眼泪。
他吃力地扭过头看向她的时候，沉沉地喘了好一口气：“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了吗……谁欺负、欺负我们家今悦了……”
她愣住了，下意识地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有股说不上的气堵住了喉间。
“别哭、只要沈老头还有一口气……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家今悦……”
他忽然用尽了全部力气抬起手，一如儿时那样，温和地抚过她的脸颊：“别担心，这些天的事，爷爷知道……没什么好怕的啊、爷爷已经……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你出国，避两年的风头，属于你和你家人的那份，爷爷全都给你留下来了……”
商今悦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皱紧了眉抑制着眼底的酸涩：“沈老头……”
“对不起……”
他像是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脸，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爷爷知道，这些年因为我的事……让你背负了太多、你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一定……一定很辛苦吧……”
她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再也记不清什么恩怨情仇，只看见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之后，下意识慌乱地摇了摇头回应。
“以前的事……是爷爷的错，以后你要高高兴兴地活……”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沉重，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缓缓地合上了眼帘：“对不起，爷爷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
随着耳边的“嗡”的一声机械音，那只停留在她脸颊边的手忽然垂落。
她麻木地保持着和他相望的动作不知悲喜，而身后不断涌上来了悲戚的哭号和呼唤，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将她和沈志华隔绝在外。
沈老头走了。
她还在懵着这件事的真实性的时候，就已经走完了沈志华全部的葬礼。
沈志华和她妈妈葬在同一个墓园。
直到沈志华的葬礼结束，商今悦也一直处在这样浑浑噩噩的麻木状态。
所有人都在哭号的时候，她偏偏落不下一滴眼泪，只觉得眼底心底都空荡荡的，说不上悲伤，只是觉得恍惚间做了一场梦。
等到所有人都散尽了，她夜里独自一人来到了沈老头的墓前。
本想学着白天在葬礼上看见的宾客那样，为他的离去好歹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毕竟是逼死过她父母的元凶，哭不出来太正常了。
她安慰着自己，突发奇想地又去看了眼母亲的墓碑。
沈老头走了，沈程硕昏迷了，就连程阳集团都被她抢回来了……
她刚想开口，说她现在终于帮他们报了仇，却忽然发现，她现在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有两行不知来意的眼泪忽然滑落——
她现在好像是难过的。
明明终于完成了这么多年想要的结局，可为什么她现在会是难过的……
情绪不等她反应，像撕开了口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捂着胸口，突然再也抵抗不住汹涌的悲伤，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已经分不清是为了自己现在的痛苦、还是沈老头的离去。
数不清的迷茫砸得她几乎直不起腰，走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做得到底是不是对的……
妈妈生前只留给她一个名字就草草离去，只要她一天比一天比痛快高兴地活着，就是对的。
那她现在在难过、在流泪，就是证明自己之前做得所有，难道都是错的吗？
“妈妈……”
迷茫到了极点的时刻，她忽然耗尽了肺腑中的所有气息，喊出来了曾经怎么也愧于开口的称呼。
她失去了力气，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不断感觉到有难受地感觉席卷着全身，让她只能蜷缩起了身体紧紧抱住了自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随着每一声哭喊吸干。
但她说不出其他的话，只是一遍又一遍迷茫无助地喊：“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