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车子在人群外停下，林书颜和贺章下车，就听见刘秀梅的声音。
许久没听见，倒是怪想念。
林书颜淡定站在人群外，没急着上前。
“大家说说，这林书颜是不是没良心啊，在我们家住了两个月，说走就走，临走还把我儿子送去局子。”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就算不说我们，瞧瞧她爹，林书颜结婚这么久，自己都住到城里了，可没跟家里老爹老娘吱过一声，把她养大，她只知道自己享福，可真是不孝啊。”
周围人不明所以，听个热闹，听刘秀梅这么说纷纷点头，“也是哦，结婚三个多月不回家，是有点说不过去。”
还是有人稍微清醒，“诶，这婶子，你儿子犯什么事了，咋就送进去了，那公安局也不是什么林书颜的啊。”
“就是啊，她有那本事让公安局抓人就抓人啊？”
吴秀梅眼睛滴溜溜一转，“看不惯我儿子呗，小气死了，住我家的时候吃好的喝好的，还骂我儿子，那她男人是军官团长，当然能说得上话。”
在场只有吴秀梅、薛红华和林大有三人，贺成国半路走了，他看重脸面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躲在后头，让刘秀梅扯皮。
薛红华自诩有钱有文化，就站在一边。
众人见林大有，女儿被人这么说也不吭声，就蹲在那里上，瞧着像是默认了。
刘秀梅还在说，“反正今天我就是来寻个理，连她爸都承认，是女儿没教好，今天就是来管教她的。”
林书颜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地上蹲着的男人。
长期饮酒，林大有瘦得像一副骨头架子，脸颊凹陷，身上衣服脏污，眼神浑浊。
那张脸，跟林书颜上辈子的父亲一模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凑巧，眼神定定看着林大有。
贺章正想上前，林书颜拉住他手，微微摇了下头，唇角勾起一点笑，却不达眼底。
林书颜心中冷哼。
不好意思，现在的我，已经不用再看你的脸色了！
重活一世，很庆幸，她有足够的底气来反抗这个酗酒、家暴的垃圾男人。
“管教？怎么，今天是想管教我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她唇上挂着笑，淡然站在那里，风吹起她发丝和裙摆，围观的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
林书颜缓缓走进，眼神扫过刘秀梅，薛红华，最后落在林大有身上。
几人看见她这模样，完全没法跟之前的傻子联系在一起，林大有从地上站起来，酒都醒了。
合着是真过上了好日子。
这衣服。
这裙子。
还有手上那大手镯。
两人搬到这里一段日子，进进出出大家是看到过的，偶尔也说过一两句话。
“林书颜，你爸说了，让你去公安局说说把我儿子放了。”
薛红华赶紧凑了上来，“还有我女儿！”
林书颜冷笑一声，清丽的小脸带着嘲讽的笑意，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
她目光看向周围的人，开口道，“最近门口添了保卫科的人，大家可都知道？”
“知道啊，进出有看到诶。”
“对对对，我还问了一嘴呢，说前些天晚上有人偷东西。”
“是有啊，我都听到了，还有人惨叫声，后头看一辆车走了，大概是人被抓了。”
林书颜道，“所以呢，这位刘秀梅的儿子叫贺志飞，前天晚上就是他带着另外两人来我们家偷东西，被公安局抓走了。”
“什么！敢偷东西，还偷到我们苏园小区。”
人群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大概是谁家太太，“呀，这我们是很害怕的，那肯定要抓走啊。”
“不止偷东西呢，家里就我和妹妹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他还带了刀……”
林书颜适时添了一把火，没说透，反而让周围的人更愤怒。
那娇滴滴的女人又开口了，“诶，太吓人了吧，不行，我得跟我家老于说说，非得严惩，还有这些人，怎么能放进来呢！”
林大有瞪那女人一眼，花里胡哨，看着就是个不正经的狐狸精，“说什么说，老子揍死你！林书颜你这个不孝女，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快让公安局把人放了！”
令人厌恶的声音响起，从前那些压抑、可怕的记忆随之而来。
真有意思啊，林大有。
不管在哪个世界，你都是这副恶心、粗鄙的样子。
……
第92章
别怕，妈在这
“放不了，你能怎样？”
林书颜嗤笑一声，“一个只会喝酒打女人的男人，跟一摊烂泥有什么区别，林大有你今天是收了多少钱，来给这些人出气？”
在林大有眼里，这个女儿从来都是一个发泄的傻子，随便打骂，哭完又傻呵呵的笑。
“管天管地你还敢管老子，打你怎么了，你是我林大有的女儿，老子想打就打！！”
“你傻了这么多年，老子没把你丢掉，给你吃喝就不错了，现在出息了，敢跟老子叫唤，我不揍死你！！”
林大有大声骂着，就要冲上来。
林书颜冷喝：“你敢！”
她眼中透着怒意，清清冷冷的，一下把林大有唬在原地。
“我两岁时，你就要把我扔进水里淹死，是我娘哭喊着捡回来，”这事是原主记忆里听姐姐说起的，林书颜对那个母亲很模糊，只知道长得跟自己妈妈一样，也时常挨打。
其余的，想不起来。
总之……大概也是不懂反抗的人吧。
林书颜收敛心神，两辈子的怒气都冲着眼前的林大有，“你说你养我，整个家里就你好吃懒做，自己赚不到工分，花的都是家里人的，凭什么说是你养我？”
“一事无成的废物！自私，没用！”
最后几个字落下，众人都听了个明白，就这爹，看来是收了那两家的钱，不管女儿死活，不管有人拿刀想杀女儿，还帮那两家的说话。
“什么人啊这，”娇滴滴又仗义执言了，“合着为了钱亲闺女的命都不要了，这也配当爹？”
“就是就是。”
附和声接连响起，林书颜又添了一句，“哦，忘了说，就是那边文工团薛红华的女儿使唤的，所以不抓她抓谁？这样的人不抓起来，今天想偷我家的钱，明天指不定就偷哪家了，是不？”
“是是是！”
“该抓！”
林书颜几句话就把局势翻了，刘秀梅气得眼睛都要翻过去，林大有更是双手发抖捏成拳，这是他要打人的前兆，林书颜很清楚，但没有躲。
因为她知道，贺章一直站在身旁。
林大有喘了几口粗气，来之前喝的酒还没醒全，他在家里从来都是一言堂，没人敢反抗。
就那陈大娟和几个子女，想打就打，想踹就踹，谁敢管东管西，现在被一群人指指点点，气得要死。
恨不得把林书颜拖去河里淹死！！
“早就该淹死你，当年就该淹死你！！”
尖锐的话刺激着林书颜耳膜，上辈子，那个林大有也是这样，“老子早就该掐死你！！！反正都是个短命鬼！！”
林大有朝着林书颜过来，贺章拧眉，正要动手。
斜里一个身影冲了过去，那身影很矮小，甚至有些佝偻，“林大有，你敢打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陈大娟跛着脚，朝林大有撞去，后头传来着急的声音，“娘！别啊……”
林香莲也不知道她妈怎么就这么大胆了，自从小妹嫁出去，她妈就心神不宁的，甚至好多次，跟爹吵起来还顶嘴了。
林大有死也想不到陈大娟会突然出来，喝了酒摇摇晃晃的身子直接被撞到地上翻了个跟头，顿时破口大骂。
“疯婆子，你这个疯婆子，老子还没打够你啊！！”
他从地上爬起来，抬脚就要踹陈大娟，贺章把福宝给林书颜，上前扣住他。
“闹什么！”
林大有被扣着手，不得动弹，手腕像要断掉，“你谁啊，你敢管老……啊啊啊！”
要不是念着林书颜，现下林大有这手已经废了！
保卫科的人被人叫来，在居民七嘴八舌的告状下，把那三人带走了。
走前，林大有指着陈大娟，“老子看你今晚回不回家，我打死你！”
林书颜茫然看着陈大娟，她的母亲……
不要欺负我的女儿……
陈大娟的话仿还在耳边，她眉头微蹙，紧紧闭了闭眼，心口膨胀出难以形容的感觉。
“小妹，来搭把手，娘前两天腿就伤了，这肯定更严重了，”林香莲扶着陈大娟起来，叹了口气。
林书颜没出声，上前搭了一把，然后就对上陈大娟含着眼泪的目光。
她半张脸青肿着，一只眼睛被挤得眯起，唇颤抖着伸出双手想碰碰林书颜，又不敢碰。
“颜颜啊，别怕啊，妈在这呢。”
林书颜心口发颤，微微后退一步，看着陈大娟。
陈大娟以为她是不喜欢自己，是啊，一个天天挨打的母亲，懦弱无能，孩子怎么会喜欢。
她抹了一把眼睛，“不怕啊，没事就好，妈回去了不会让林大有再来的。”
上辈子，林书颜的母亲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她只会说，“别跟你爸犟”、“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谁家孩子没挨过打啊”、“家丑不可外扬，不准报警”……
但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顶着同样一张脸，说‘别怕’、‘妈会拦住他’、‘不能打我女儿’……
曾经，她多想听到这些话。
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保护她，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男人，妈妈还不愿意离开。
她又想起原主带出来的十块毛票子，是陈大娟偷偷塞的，不知道存了多久……
林书颜只觉得很疲惫，浑身上下泛出深深的疲惫感，失去思考的能力。
刚刚那娇滴滴的女人走了过来，“妹子，还是你妈好，你那爹不是个好东西，别心软啊。”
林书颜点了下头，“刚刚谢谢你。”
“嗐，说什么呢，不用不用，走了走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散去。
林香莲看着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妹妹，有些陌生，好像隔着什么，“颜颜，你……脑子好了？”
林书颜点点头，“嗯，好了。”
“成，好了就好，那是……妹，贺团长吧？”
妹妹嫁给了一个什么人，林香莲是知道的，妹夫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下，又不敢说出来。
贺章抱起福宝，走上前，神情仍是冷淡，却应了声，“是。”
说完，他目光落在林书颜脸上，若有似无的担心。
“哦，好好，那我跟妈先回去了啊，你俩也赶紧回家吧。”
这么好的地方，要不是因为今天这事情，林香莲觉得自己都不可能进来。
陈大娟更是，但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看女儿这一身，想来也没有亏待她。
陈大娟放心许多，“妈，妈走了啊，自己好好的。”
她扯着那条腿被林香莲扶着走。
林书颜抿唇，终究是开了口。
“家里有药，先进屋上药……”
……
第93章
疼妹妹
等到林香莲和陈大娟进了房子，两人拘谨着站在那，手脚都不会动了。
这么好的房子啊，家具都是新的，她们见都没见过。
陈大娟从来都是个闷不吭声的，城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不自在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去了，颜颜，妈这身上脏。”
林香莲虽不像陈大娟那样，但也站着没动，不敢坐不敢碰。
福宝放在地上，好奇看着两人，又跑回去抱住林书颜的腿，贺章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药箱，递给林书颜。
“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行吗？”
男人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察觉到林书颜是不开心的，情绪一直低落着。
林书颜点点头，“你去忙吧，我在家就好。”
贺章冲陈大娟和林香莲略略点头，擦身离开了屋子，他不擅言辞，尽量表现的温和。
等到贺章走了，林香莲默默松了口气，这妹夫真是……看着怪吓人。
“姐，你带……妈坐沙发上。”
林书颜不太久没叫过这个称呼，说出口有些陌生，如果算上辈子的时间。
八年了吧。
床上躺了六年，她想带母亲逃离家暴的父亲时，是在生病前两年。
以至于现在叫出口，有些不习惯。
她拿着药箱到沙发旁，看两人还是站着，叹了口气，“坐下吧，姐帮妈上点药，今天就住这里，回去指不定怎么鸡飞狗跳。”
她把药箱给了林香莲，“脚上是怎么了？”
“前些天，爹打的……”
林香莲看着妹妹，又觉得亲近了一点，“本来我就寻思着今天回去，带妈上医院瞧瞧，正好撞见她从家里跑出来，说要到城里找你。”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薛红华知道是正常，但她们怎么会知道的。
林香莲看看她娘，有些尴尬，“你嫁过去了，娘心里头操心的，总是会让我打听打听，我遇上夏桥村的人，说你住城里了，恰好前几天我在国营百货那瞧着你，没忍住跟上看了看。”
记忆里，林香莲喜欢赚钱，经常会进城找点的散活做做。
“嗯，”林书颜应了声，给她说了用什么药，“我去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