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抱着相册的手微微一紧,复又松开。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校园无比寂静,小径四下无人,甚至可以从路灯渐弱的光圈下看清纷飞飘舞的颗粒。
似乎是雪。
电脑屏幕上的联欢晚会还在喧闹,主持人扬着彰显幸福与期待的语调,大声地念出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指针跳向零点,耳边炸开绚烂的烟火,陈绵绵抱着相册站在阳台上,看见程嘉也站在楼下,仰头注视着她,轻声开口。
耳边是远处热闹的烟花爆竹声,一切都近乎失真,但她竟然还是凭借从前的默契和熟悉,隔着遥远的距离,听懂了他的话。
“新年快乐,绵绵。”
他说。
——
还是不太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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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云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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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云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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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落后,便是新的一年。
自除夕夜后在阳台上隔着夜色的遥遥一瞥后,陈绵绵就没再有什么别的契机见到程嘉也。
但她那晚竟然难得地做梦了。
先是梦到奶奶跟她讲新年快乐,满桌的菜肴还是往年那样,在斑驳的圆形木桌中央摆着,诱人的香气和袅袅的热气一齐升起,氲湿了眼眶。
接着就是程嘉也。
他站在楼下,长久而静默地凝望着,肩头似乎覆了一层薄雪。
三楼的灯却始终没有亮起,犹豫许久之后,他轻轻蹙眉,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连连应声,不多一会儿,维修的叔叔就拎着工具箱出现在楼下。
他停顿两秒,竟然破天荒地同人打了招呼,并简单说了两句,诸如女孩子容易没有安全感之类的话语,叔叔了然地应声,摸出工卡,向楼上走去。
然后就是一盏灯亮起。
全宿舍楼唯一的一盏灯,映在他瞳孔里,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
梦醒时,陈绵绵甚至盯着天花板,愣了好片刻。
画面之清晰,视角之真实,甚至一时难以分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她真实所见。
不过学校的确没有理由单独给她拨人维修就是了,而程嘉也为什么要对家里说跨年夜有约,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楼下,她也不想深究。
任念头在脑子里轻飘飘地过一遭,然后就飘过,消失。
像蜻蜓点水。
初四的时候,池既从山里回来,带回一堆特产作为礼物,送到她楼下。
“……”
陈绵绵看着那堆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沉默半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池既也沉默。
“我只想着给你带点东西,大家都在买,我也就买了,忘记你就是那块儿的人了。”
“……没事。”陈绵绵拎起来。
“就当你给我带了点家乡特产回来了。”
“以慰思乡之情。”池既跟着点点头。两个人对视两秒,都有点想笑。
“诶,你那个灯泡修好了吗?”他忽地想起来,“还没好的话,我找宿管阿姨开个准入申请,上去给你看看?”
“好了。”陈绵绵顿了两秒,摆摆手,“有人来修了。”
“嗯?”池既有些诧异,抬腕确认了一下日期,“不是今天才上班吗?报修有这么快?”
陈绵绵不想展开说,含糊地嗯了两声,“可能刚好有空吧。”说完她就讲还有事要忙,先上去了,池既停了两秒,说好,然后跟她挥挥手。
不然呢?
不然跟他说是程嘉也除夕送她回来,站在楼下,看她没亮灯,所以给学校打电话的吗?
先说她自己都没完全确定,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再说,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陈绵绵背对着他上楼,心里这样想。
池既送的东西大差不差,的确是西南地区特产。有经济林种植的水果,还有靠少数民族一带的耗牛肉,只是送人的东西,难免都是礼盒装,繁琐得很。
寝室空间有限,陈绵绵又喜欢收拾,连着程奶奶大年三十给塞的年货一起,全部拆开整理,一一按序摆放好。
收拾完已经到了晚上,她把纸箱都收拾了,准备拿下去扔。路过时,庞大的纸箱堆摇摇晃晃,碰到了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响得清脆,质地很实,碰撞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
陈绵绵顿了顿,费劲地偏头,瞅了一眼,然后蹙着眉把纸箱放在一旁,弯身捡起来看。
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掌心大小。
大理石纹理,厚重而有质感,内衬铺着黑色丝绒,质地细腻,触手生温。
……程嘉也除夕那天要塞给她,但她没收的盒子。
那个让他欲言又止的“礼物”。
厚重的羽绒外套搭在椅背上,口袋宽而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
在车上的时候吗?
还是年夜饭时?
回忆无果,陈绵绵蹲在椅子旁,犹豫两秒,还是缓慢伸手,打开来看。
指尖触上开合处,略一用力,盒子打开。
黑丝绒布铺满整个内里,妥善规整地掖入边角,一条细细的项链坠在正中,珍珠圆润温亮,光泽明显。
白金的链条最下,坠着一块绵云形状的吊坠。
小巧精致,工艺精巧,周围镶了一圈碎钻,随着轻微的弧度变化,在灯光下熠熠闪烁。
陈绵绵一顿。
……什么意思?
一条项链而已。
虽然漂亮,但也就是个普通的礼物,谈何值得上他如此持之以恒,大动干戈,还语焉不详地提一句“两年前”?
好半晌,陈绵绵拿起手机,比对暗纹的品牌logo和项链细节特点,在官网上寻到了这款。
令人咂舌的价格和玄之又玄的“全球限量”与“缺货”字样并没有让她多停留一秒,只是指尖下滑到商品详情页面时,看见设计理念与发售日期时,她顿了一瞬。
花体字样的详情页面,发售日期无比清晰地写在那里,像是一个从未被人探寻过的秘密。
那日期,赫然是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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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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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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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困惑之后,陈绵绵面色如常,没什么情绪地将首饰盒合起来,随手放在一旁,继续下楼把垃圾扔掉。
之后一切如常。
假期很闲,张彤寒假在家里养膘,待久了之后三天两头跟她妈吵架,不胜其烦地跟她发消息吐槽。
“我真服了!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刚回来两天的时候宝贝宝贝的喊,现在就天天骂我,一会儿说我懒,一会儿说每天蓬头垢面的不出门,这么冷,谁要出门啊到底?!”
陈绵绵笑,“好像都是这样的,忍忍吧你。”
张彤气鼓鼓地又嘟哝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诶,我妈那天说,她领导的儿子在找人做家教。就在南城,文科,你要试试吗?”
陈绵绵想了想,“基础差吗?”
“不知道,我问问。”张彤放下电话,大声问了几句,又拿起来,“我妈也不清楚,说好像挺一般的,你要不去试一下课?反正好坏你都能教。时薪还挺高的。”
陈绵绵垂眼,盘算了一下最近的日程,好像是能抽出空来的,“那你晚点把联系方式发我吧。”
“好。”张彤应道,然后动作十分麻利地把联系方式发给她了。
陈绵绵也非常迅速,联系了家长,问清基础情况之后,就定下了试课时间。
一切都非常顺利,学生读高二,男生,腼腆且好相与,母亲是那种很典型的职场精英形象,气场强大,但谈吐间也不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甚至还能感觉出来,她挺喜欢她的。
试课之后就迅速地定下了之后的上课安排,对方开门见山地谈了时薪、目标、要求,陈绵绵也不含糊,半个小时就拟好了大致的学习大纲和进度表,两个人都十分高效,使得这场洽谈非常愉快。
以至于陈绵绵背着包下楼的时候,还在诧异这场迅速而又顺利的对话。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直白,高效,简明扼要。
正想着,她走出小区门,过完马路,垂眼看回程地铁路线时,肩膀忽地被轻轻拍了一下。
“嗨,又见面啦。”轻快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旁。
陈绵绵偏头,看见许意眠半侧着身,笑意盈盈地跟她打招呼。
她身体前倾,重心放在前面,手背在身后,从身旁探来,是一个非常灵动且愉快的姿势。
“啊……”陈绵绵诧异片刻,站定回身,也笑了一下,“好巧。”
其实不巧。
她在心里想。
刚拿到地址的那一刻,她就犹豫了一会儿。
原因无他,只是这个小区恰好在程嘉也公寓对面,从学校过去的路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马路对面分道扬镳而已,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很尴尬的位置。
她每天来来回回,大概率会遇见。
但略一思索,她又没再当回事了。
毕竟合适且高薪的工作不好找,不能因噎废食,况且就算遇见,其实也不会影响她什么。
所以此刻碰到许意眠,也算是意料之内。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你来……?”许意眠有些好奇地问。
“做家教。”陈绵绵指了指对面的小区,“在那里。”
“噢。”许意眠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池既总跟我说你很独立,原来都是真的。”
她语气很是真诚,尾音起伏,带了点玩笑的意思,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揶揄,陈绵绵不知道怎么接,就笑了笑,没说话。
“但是……”许意眠倏然蹙着眉看她,话锋一转,“我总觉得,我在我小区里见过你。”
陈绵绵心头一跳。
“就那个。”许意眠侧身,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公寓区,回头问,“你去过吗?”
陈绵绵静了两秒。
问题来得太突然,她一时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再接着,就是一丝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陈绵绵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是”。
人都是不完美的,总存在那么一瞬间的卑劣时刻。
尤其是她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这么久,站在别人身后,看另一个人因为那一点点的相似,而施舍给她一点温情,难免觉得嘲讽。
可是,然后呢?
有什么东西是她能出入市中心商圈公寓区的借口吗?
还是说,她也曾经在程嘉也家里住过那么一段时间?老A“銕缒「更七︿医灵舞吧︿吧舞…酒灵
都显得太拙劣了。
她没有错。
许意眠也没有错。
何况人家都见家长了,算了吧。
陈绵绵想。
片刻后,她抬眼,面不改色地轻声说,“……没有。”
“啊……”许意眠拖着尾音,点点头,慢吞吞地收回手,“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陈绵绵没去看她迟疑的神情,略微移开视线。
许意眠冬天穿得也单薄,大衣里面套一条裙子,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小腿。收回手时,宽松的大衣袖口下滑,露出那根熟悉的红绳手链,在视线里晃了一晃。
陈绵绵一顿。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许是没再有话说,许意眠挥挥手跟她告别,“祝你家教顺利。”
一句礼貌的“谢谢”卡在喉间,顿了又顿,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那根红绳……”冲动使然,话语脱口而出,陈绵绵指了指她的手腕,停了一秒,才迟钝地接上后半句,“很好看。”
……实在太突兀了。
这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到了那不合时宜的冒犯,像在医院门口那天,脱口而出问她的那句“男朋友”一样。
莫名其妙。
可是一句话说出口,总要许多话来圆,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是在哪里求的吗?”
好像她也是个虔诚的教徒一样。
“嗯?这个吗?”许意眠好像还是没有察觉到这份越过边界的冒犯一样,只是愣了一瞬,接着把手腕抬起来,弯起眼睛,“好看吧?我觉得蛮灵的。”
“城南边那个庙里应该就有,我也不太清楚。”她有些抱歉地耸了耸肩,笑意依然温柔,“我的是别人送的,不好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