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与薛枞是不同的。就像那次偶遇之后,他并没有如薛枞所愿报警,而是悄悄地走了回去,给了那群男生们更多的补偿,还被狠狠收拾了一顿,此后也一如既往地被已经不再上学的混混们勒索。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那些混混们年满十八岁,在年龄上不再有可以从轻处罚的条件,沈安才引得他们从普通的小打小闹变成了入室抢劫,又作为受害人去警察局报了警。
他甘愿忍受两年的骚扰与拳脚交加的嘲讽,主要是担心这群人如果因为未成年,而只是被简单地被拘留在少管所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说不准会怎么报复到他头上。后来想想,这也是很笨的办法,可他没有家人的保护,也不可能得到警方24小时的监护,只能受点委屈,上缴一点零花钱罢了。打得痛了哭一哭,爬起来跑掉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薛枞不一样,他不会哭,也不会跑,他永远不可能忍受这种屈辱的逃避。
待混混们被关进监狱,多年后再放出来的时候,沈安已经是沈氏的二少爷,没人再惹得起他。
从前周玉琪提起薛枞,说他冷漠阴沉,无法理喻,想些什么也从来不说。可沈安却知道,薛枞其实是最容易理解的那一类人,因为他纯粹,不屑于伪装出讨巧的模样,一眼便看透了。
沈易担心他“至刚易折”,可偏偏就没有人能真的将他折断。
都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沈安没有那些骄矜,他要那颗糖。
他在夹缝里积累起自己的生存之道,学会示弱讨饶与撒娇,装出一副冒失又傻愣的样子,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且单纯。于是他在周玉琪的面前就可以少挨一顿打,在沈易面前才可以像个受了折磨需要关爱、又不懂得觊觎家产的可怜孩子,去博取父亲的同情与爱惜。
他不听不看,在虚假的谎言里也可以安之若素。
难堪的出生注定了他阴暗的寄生,他便选择用最让人放松警惕的方式活下去,再一步步蚕食别人的领地,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又或者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本就是个无知的蠢货。
可这样一无是处的蠢货偏偏能比那些理想主义的天才活得轻巧。
薛枞却总是能轻易看透他的伪装,指责他的阴险与虚伪。可沈安却像飞蛾扑火一样,羡慕、渴望、崇拜、向往甚至隐秘地爱恋着那一份纯粹。
可惜太纯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办法好好活的,他的底线箍死了他,一路横冲直撞,直到冲破南墙、头破血流,也不懂得选择回头,不愿意低下头寻求谁的帮助。
甚至若是再能选择,他们也会选择同样的路。这样的人不会后悔,但是会痛。谁都看得透他,却难以靠近他。
沈安知道自己多么矛盾而令人厌恶,他已经得到了命运突如其来的馈赠,却仍嫌不够,偏要贪婪地去索取那一份绝对不可能属于他的爱。
第三十六章
薛枞做了一个梦。
在记忆块状地遗失又被凌乱地打散后,他很久没有做这么一个安稳又平静的梦了。
梦里他站在离家不远的广场上,身后是黄铜雕像的喷水池,有成群的孩子们钻进人群里疯跑追逐,跑得急了会不小心落下垂着小白球的红色软帽,然后惊起三两只雪白的鸽子。
圣诞夜耳熟能详的歌曲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交杂在一起时显得嘈杂,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细密地交谈着,还有婴儿的哭闹、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统统透过耳机钻进沈乔的耳中。
充满了烟火气的喧闹令他的心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踏实。他在等人,不仅没有觉得焦躁,反而有几分难得的雀跃。
路过的女生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装束,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沈乔碰上了几个,直到连一个搂着女朋友的男生也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之后,终于不太习惯地避过了视线,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垂下来,投下的暗影遮掩了情绪,令他显出一种少见的乖顺,温驯又无害。
有人从身后接近,轻手轻脚地蒙住他的眼睛:“人贩子。”
在他出声之前,又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准叫。”
沈乔有点想笑,他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换成张嘴狠狠咬了一口:“无不无聊啊,宋澄。”
“不怕脏吗,”宋澄吃痛收手,用指尖抚了一下齿痕,却不恼怒,气定神闲地挑眉看他,“这是哪家的圣诞树走丢了?”
“什么圣诞树,”话没说完,就被一道轻快的女声打断,“是小王子,看不出来吗?宋澄你是不是瞎了?”
她瞪了一眼宋澄,强调:“是小王子,我家的!”
宋澄轻声笑了一下,附在沈乔耳边:“哦,是小王子。他们都在看你。”
挡住沈乔眼睛的另一只手也放下来,软软的睫毛搔着手心,有点痒,宋澄顿了顿,收回手臂时不小心拂乱了沈乔繁复的领饰。
沈乔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耳朵悄悄地蔓上绯色,然后鸵鸟一样地,又把目光垂下了。
“那是看他好看。”女生把拎着的一袋饮料随手放在地上,走到沈乔身边,“哎,领结都乱了。我好不容易才理好的。”
沈乔今天穿着一件暗绿色的双排扣长大衣,白皙纤细的脖颈藏在繁复的翻领里,前襟有暗金色的镶边,绉边袖口露出戴着纯白手套的双手,好像除了那张冷峻而美貌的面孔,皮肤的每一处都被精心遮挡住了,凛然地不可侵犯。
由于长年累月的体态训练,沈乔垂着眼睫的时候,下巴也是微微上扬的,脖颈修长,使他看上去有一种漂亮的、贵族式的冷淡和傲慢。
因为是圣诞夜,这样的装束算不上太奇怪,只是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沈乔被姐姐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不得不答应穿着这身行头出门。
他伸手想要整理一下衣领,手臂抬到一半,却像使不上力气一样垂落下去。
“你别闹他。”女生对宋澄解释道,“练托举的时候把手伤了,手都抬不起来。我妈太可怕了,就这样昨天还往他腿上绑沙袋……休息一天都不肯。”
“我来吧。”宋澄脸色沉了一点,上前一步,像包装礼物一样,绕着沈乔的脖子,打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又顺手把他的耳机摘了。
薛枞站着没动,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盘旋着落在他的肩膀,又颤颤巍巍落向他半抬的指尖。蝴蝶纤细的腿悠悠落在白色手套上,又扇动着翅膀扑簌地飞离了。
宋澄也拍了拍他前襟的丑陋蝴蝶结:“搞定。”
姐姐很不满意他的手法:“难看死了,还是我来。”
她微微踮起脚,打算拆了重系,沈乔很配合地把上身弯下来。但努力了半天,领饰也回复不了最初的模样,最后只能妥协,干脆将它取了。
“走吧,”宋澄替他把取下来的缎带一样的东西收好,“去帮我挑一架钢琴。”
“我不懂,”沈乔诚实道,“不会选。”
“随便看一看,”宋澄笑,“反正只是找个理由,把你从薛阿姨那里借出来。”
“嗯。”沈乔没有反驳。经验来看,宋澄似乎真的很善于和薛薇周旋,都记不清想出过多少借口了,竟然一直没引起过薛薇的警惕。
“等会儿。”姐姐蹲下身去,从手提袋里拆了听易拉罐,递给沈乔。
瓶口怼到沈乔的唇边,他就着这样的姿势喝了一口,但姐姐的手不太稳,他猛地呛住了。
“咳……咳咳,”沈乔诧异地接过瓶子一看,“啤酒?”
他还以为是什么气泡饮料。
“好不容易溜出来过个节,”姐姐给自己也开了一罐,豪迈地灌了一口,“正好能和你一起轧轧马路喝喝啤酒,本来还想撸个串,但宋澄要去选钢琴,总不能一身油烟味去。”
“一身酒味就可以?”宋澄看她还很遗憾的样子,似笑非笑,“未成年。”
“你懂个屁,”姐姐握着手里的啤酒,单方面地跟沈乔撞了撞,“我就还好,你看我们家乔乔被大小姐折腾得多累。我平时住校还能躲一躲,他得天天回去,妈的,机器人都扛不住吧,程序都要紊乱了。”
她私下里都把薛薇称为“大小姐”,宋澄见怪不怪:“用词文雅一点,小小姐。”
她不买账地吐了吐舌头。
“以后劝薛阿姨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宋澄又对沈乔说道。
沈乔点点头,却也没有太大把握劝说得动。
那时的他们,无论是谁,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拒绝被治愈,宁可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寸寸腐烂掉。
女生又递了一罐啤酒给宋澄。
“我看着你们两个,”宋澄没接,“醉翻了还有人能抬。走吧。”
沈乔乖乖地跟在他们后面,刻意放慢了脚步。
宋澄却退后一步去拉他:“跟上啊。”
他把沈乔引到姐姐身边,自己则揣着手慢悠悠跟在后头,把从沈乔那里摘走的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四处打量着。
沈乔再回头,却连宋澄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人呢?”姐姐也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密集的人流,索性不去管他,挽住了沈乔的手臂,“去前面汇合吧。”
快走到琴行门口时,远远便能望见宋澄已经等在那里,手中多出一个手提袋,耳朵里还塞着刚从沈乔那里抢来的白色耳机。见人来了,便对他们挥挥手。
“买东西去了?”姐姐问他,“很多人吧。”
“一般,”宋澄递给她一条卡其色的格纹围巾,“你俩能不能学会照顾自己。”
“今年冬天又不冷,而且,”她接过来绕在脖子上,“有你在嘛,冷不着我。”
“对不对呀,小宋哥哥?”她平日里都是宋澄来宋澄去,只有调侃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
宋澄看她一眼,又看向沈乔,装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乔乔叫一声来听听。”
沈乔理都不理他。
姐姐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我可管不住,说了让你别闹他。”
宋澄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棉服往沈乔身上裹:“冷不冷啊。”
那棉服款式倒不难看,但是实在又厚又长,实用性大于美观,把沈乔整个罩住了,沈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姐姐不满的声音传来:“我的小王子被你毁了。”
宋澄的笑容僵在脸上,十分无语。
沈乔也忍不住笑了笑。
“我给他贴了五个暖宝宝,”姐姐看着宋澄空空的购物袋,似乎想把衣服塞回去,又指着沈乔的腰际,“不信你摸。”
“嗯?”宋澄揶揄地盯着沈乔笑。
“姐……”沈乔硬着头皮,“我还是穿吧。”
“那回去的时候再披上,”但宋澄还是把他的衣服拿了下来,又趁机顺手摸了一把沈乔细窄而柔韧的腰,“确实挺暖和。”
沈乔没说话,他咬了咬唇,忽视了心中一瞬间剧烈的心悸,又往后退了一步:“到了。”
他们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从一楼逛到三楼,最后停在一架象牙白的三角钢琴前。沈乔不太懂琴,只看了眼标牌,是七位数的施坦威。
“可以试吗?”宋澄问道。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的眼神十分热切,显然认出宋澄是出手大方的熟客,“这架琴毕竟比较贵重,通常不能随意试奏,但您……当然可以。”
沈乔看他们交涉,冷不丁地,一双手穿过他的腋窝,像抱大型玩偶一样,把他微微提了起来,放在了身侧的琴凳上。
“你——”沈乔觉得这个姿势很别扭,猝不及防之下,他的手抓住了宋澄的领口和手臂。却见宋澄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把他放好后,就悠悠闲闲站在旁边。
沈乔左右看了一眼,还好没人看见。
“很配你。”宋澄说,“弹首曲子听听。”
沈乔冷冰冰地剜了宋澄一眼。
宋澄好整以暇地催促:“快点。”
“不会。”沈乔道。
宋澄从身后绕过他,捉住他的右手,覆盖在上面:“这样。”
呼吸打在后颈薄而敏感的肌肤上,沈乔微微颤抖了一下,飞快地往旁边侧了身体,长腿一迈,就要跨出琴凳。宋澄却比他更快,一只手箍着他的肩膀,就着这个姿势,坐在他的身侧,一副妥协的神色:“还是我来。”
沈乔又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澄将右手放在琴面上,随意按出了一串音阶,左手却在琴面底下,捉住了沈乔的手掌,把他那双漂亮的白色手套褪了下来,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暖暖的玩意儿。
沈乔低头去看,是一个能发热的充电小狐狸,捏下去软软的。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指蜷曲着往回缩,又被宋澄扣住。
“平时怕冷我都带着。”宋澄轻声道,“免得弹琴的时候手凉。”
沈乔没有再抬起头来,直到凌乱的音符组成一支庆贺生日的欢快乐曲,从宋澄修长的指节下潺潺流出。
沈乔不明白为什么宋澄偶尔会与他那么亲近,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自己内心龌龊,才会怀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宋澄始终是那个开朗而好心的、邻居家的哥哥而已。
更是姐姐的青梅竹马,看在她的面子上,才会千方百计地逗沈乔开心。
手套被宋澄放在了沈乔的腿上。
沈乔觉得那好像是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生怕动一下就会把它弄到地面上去,身体便僵硬地坐直了。
接着从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是很好听的童声,跟着钢琴的曲调哼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跑上了三楼,远远看着,惊呼道,“这钢琴好漂亮,一看就很贵,”又问道,“今天不是圣诞节吗?是不是弹错了?”
“没错哦,”宋澄两只手都放上了琴键,把简单的曲调改编得悠扬悦耳,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戴着圣诞帽的小孩儿,“接着唱。”
他身上总是带着股懒洋洋的优雅,又有点蔫儿坏,把小男孩镇住了,还以为这是被琴行请来演奏的大钢琴家,根本没料到会被搭话,四处瞟了瞟,噌地一下闪到了父母身后。
“别老逗小孩子。”姐姐也在捂着嘴笑,“吓到人家了。”
“行吧,那我逗一逗大孩子,”宋澄看向沈乔,又把他握着小狐狸的那只手牵起来,轻轻一勾,把它勾走了,“帮弹个和弦总可以吧,乔乔?”
这种简单的指法沈乔倒是会一点,他愣愣地配合着宋澄把曲子弹完。
“可以点歌吗?”小孩子在一旁怯怯地探出头,似乎发现他们不是什么可怕的大人,“想听那个,‘Jingle
bells……”
他边说边哼出了声。
“可以啊,”宋澄笑着点头,一边弹一边回过头看沈乔,又看向姐姐,然后说道:“生日快乐,两个小朋友。”
“你就大我们三岁吧……”姐姐反驳道,但显然兴致很高。
“谁让你们俩老是长不大?”宋澄揶揄道,又看向沈乔,“不会连生日都忘了吧?”
“没有。”但沈乔其实是真的不记得,他被宋澄约出来的时候,连今天是圣诞节都没有印象,因为薛薇不会在乎任何节庆。
像这种没有法定休假的西方节日,对薛枞来说,等同于并不存在。他的生日如果赶不上周末,也就没有人会替他庆祝。姐姐在学校,其他的人都在享受圣诞,除了……宋澄。
“没什么要说的吗?”宋澄问他。
沈乔想了想,却回避了宋澄的目光,对姐姐道:“生日快乐。”
姐姐了然一笑:“看来乔乔是真的忘了。”
“嗯。”沈乔像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他又把那个小狐狸攥进了手心,就好像这样能够排遣心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礼物我都收到了,”姐姐晃了晃手里包装得很精致的香水盒子,问宋澄,“送给乔乔的呢?”
“没有,”宋澄摊手,无辜状,“忘了。”
沈乔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不稀罕。”
他起身的时候一脚踹在宋澄的小腿,硬质的长筒皮靴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划出一道短而漂亮的弧线,他恶劣地挑衅了宋澄一次。
随着起身的动作,上衣口袋里却有什么发出了丁泠泠的清脆响声,沈乔循声从那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乳白色圣诞铃铛。
“逗你的,”宋澄仍坐在琴凳上,只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不许恼羞成怒。”
沈乔左手握着红彤彤的小狐狸,右手又捏着铃铛的勾环,背后是那架象牙白的、漂亮得过分的三脚钢琴,愣在那里的时候,衬着一身的装束,真的像是从哪个古堡里跑出来的、迷路而懵懂的小王子。
宋澄站起身,捏他的脸,“都快没肉了,小圣诞树,”又上上下下打量他,“快点长大吧。”
沈乔往旁边躲,那铃铛就跟着响个不停,他又手忙脚乱地将它按住,可止不住它的响动。
宋澄没再逗他,去把钢琴的余款付了,才过来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铃铛响的时候,我就替你开门,好不好?”走到门外的时候,宋澄替他披上刚买的外套,然后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冬日的冷风吹散了脸颊的热度,可心跳仍然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影响。
铃铛响起来,宋澄就会为他打开一扇门吗?
沈乔没有说话。
好像很多人都觉得他过得艰难。沈乔记得有一回,教语文的中年女老师见家长会总是叫不到人,就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沈乔如实答了,也不觉得难过,可是问着问着,她的声音却先哽咽起来。
可能因为她们很善良,像姐姐一样,有很柔软慈悲的心。
但沈乔其实不觉得难。他生在优渥的家庭,即使父母不睦,母亲也有些偏执,但其实已经比多数人幸运。如果为了满足薛薇的愿望,需要他多付出一点努力,也没有关系,只要那样可以让薛薇好过一点。沈乔骨子里就是不服输的人,比别人辛苦,就会比别人优秀,这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但他的生命里少了很多温情,被隔绝在简单的快乐之外。
薛薇有时会锁住那扇门,将他赶出冰冰冷冷却独一无二的“家”;又或者用同样一扇门,将沈乔永远地禁锢在她圈定的世界里。
他在那种疯狂偏执的控制下难以喘息,然后有一天,宋澄把他拉起来,用两只手搓热他的掌心,再礼貌地将门敲开,用连薛薇都无法拒绝的借口,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生活。
除了姐姐,这么多年里,沈乔面前的每一扇门,都是他打开的。
宋澄于他,是近在咫尺的触不可及,是沈乔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最初也最热烈的爱。
如果说沈乔生命的前半段都陷入了错误的迷恋,那么他用了更多更多的时间——或许将是整个后半生,来学会忘记他。
假装不记得他,假装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而铃铛……铃铛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