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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臭。

    非常刺鼻的难闻气味。誊的嗅觉非常灵敏,这对他简直是酷刑。入眼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突然,他听到右边的角落有非常轻微的响动。

    刘学跟在他身后,也听到了响动,微微错身,愣住了。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赤裸,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儿。

    他脏的要命,紧紧抱着自己,警惕地盯着他们,无意识流泪,眼睛清亮纯澈。

    刘学和他对视,久久无法缓神。

    片刻后,他慢慢朝小孩儿走去,到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下,朝他伸手:“来,过来。”

    小孩儿咬着唇,猛地扑过来咬他,誊瞬间将刘学拉到一旁,反手掐着他的脖子。

    小孩儿扑腾着,身上青青紫紫,满是污垢。瘦的肋骨一根根凸起。

    刘学让誊将他放下来,环顾整个地下室。

    最里面有一张床,床下铺着毯子,左右两边均有小柜子,上面像是放了些面包和水,头顶吊了一圈五彩斑斓的小彩灯。

    这就是许兴亿性侵儿童的老巢。

    怪不得他要跑,要逃,又想方设法的要活,原来他还有这个地方没来得及处理。

    “畜牲。”刘学气的手都在抖。

    他脱下外套,试探着给孩子披上,拉上拉链,再次朝他伸手,“跟哥哥走。”

    小孩儿有瞬间的茫然,然后懵懂的将手递上。似乎察觉到他们没有敌意,很快就卸下了防备。在刘学给他擦污秽时嗫嚅着说了声谢谢。

    刘学看着他满是欺凌的身体,喉头哽了一下,没说出话,仓促地笑笑。

    誊大致给他检查了一下,没有致命的外伤,他们就先把孩子带回了家。誊把刘学选出的其他衣服修剪缝补成小孩儿的尺寸,刘学给他做了顿饭。

    小孩儿像是许久都没吃过饭,狼吞虎咽后全吐了出来,吐到最后吐泛黄的胆汁,小脸皱成一团。

    誊打扫客厅,刘学给他揉肚子,发现他肚子虽干瘪着,里面却有硬块儿,像塞了石头。而他每揉到硬的地方,小孩儿都疼的流冷汗。

    刘学不敢动了,问他哪里难受。

    小孩儿说,疼,肚子疼。

    刘学想到什么,让他转过去跪着。一听跪着,小孩儿的脸刷的就白了,二话不说就要跑,从沙发掉到地上都要爬走。刘学连忙把他抱起来安抚,不知道说什么能摆脱自己的嫌疑,减少对他的伤害与痛苦。

    “哥哥只是看看。”他笨嘴拙舌的,“哥哥怀疑你的肚子里塞了东西,让哥哥把他取出来,好吗?”

    小孩儿一听,神情就将信将疑了。

    他弱小的身躯颤抖着,四肢像枯树垂下的纤细枝条,透过干裂的树皮能看到白皙的树肉。那不大的小屁股上有巴掌印,有烟头印,青青紫紫,正当中的发泄口,塞了一枚肛塞。

    刘学闭闭眼,把外套放下。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再伤了他,“去医院吧。”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仿佛都如天上的星星般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近看处处灯火辉煌,那么耀眼,远看晦暗不明,若隐若现。

    他万万没想到,曾几何时,他会这么频繁的来医院,因为各种人,各种事。

    医院的消费很贵,压在他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山。他在这时感同身受到李峻当初非要辍学的感受。学习,就好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要想学有所成,需要搭上一条那么长的天梯才苦尽甘来。可搭天梯的代价太大了,他给不起了,他穷途末路了。除了放弃,没有其他办法。18禁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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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天梯就搭了一半,崩塌了。

    刘学将保险柜里的一半金条取出来交给了誊,让他变现。还有一半,如果奶奶在世知道他哥刘忠还活着,一定会留给他的。

    等到他和刘忠相认,他就把这些黄金给他。

    他在这时,似乎也明白了廖远停为什么要查这些事。

    因为他是廖远停。

    他在自己被人殴打后都会给自己买药,就不会对这些事弃之不顾。

    这是他生而为人的善。

    只是太难了,廖远停。刘学无奈地笑了,或许他也知道,他们可以救下这些孩子,却无法阻止坏人将他们推入深渊。

    他没有能力,没有本事,没有办法。

    对方捏死他们像捏死一只蚂蚁。

    好人的力量远远低于坏人,这是多么悲哀又现实的局面。

    奶奶在世时常与他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因此他们忍气吞声,隐忍蛰伏,在村里受尽欺辱,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结果。

    直到奶奶去世,他离开了彭怀村,那些莫须有的污蔑、栽赃、造谣也牢牢地在他们身上,伴随着他们老死,入土,脏了一片干净的坟墓。

    当好人没有用。

    没有结果、没有福报。

    当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好人更没有用。

    被人针对的命悬一线,离真相也有八丈远。

    刘学想要放弃了。

    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因为遇到了廖远停而获得新生的普通人,他救不了更多人。

    夜已经很深了,但他去看了廖远停。

    他在这一刻感到很孤独,这种孤独是无法依靠心理安慰和睹物思人可以排解的。他必须看到他的精神支柱,他唯一的依靠才能获得安全感与支撑。

    晚上苏婧一般是不在的。廖远停也不愿意让她陪护。而对于一次都没出现过的父亲,他们谁都没有提。仿佛已经习惯。

    刘学偷偷潜入病房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他每个动作都慢的像高级特务盗取国家机密。

    窗外的月光洒在洁白的病床上,他贪恋地看着廖远停安静的面容,像个犯错的小孩儿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廖远停修长的手。

    片刻后忍不住勾他的指尖。

    这是一个非常轻而又非常珍重,甚至带着奢望的动作,仿佛他的无助与彷徨透过这小小的触碰传递给了对方。

    一定是一种上天的眷顾,又或者爱人间的感应,廖远停抓住了他的手。

    再一次。

    刘学猛然抬头。

    廖远停很淡地笑了一下。

    还不等刘学开口,他声音沙哑,带着些睡眼惺忪的慵懒,“还以为在做梦。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看我。”

    刘学哑口无言。

    他心里酸胀酥软。

    “对不起。”

    明明廖远停是最不该被忽略的,他却把他忽略了。

    “没关系。”

    廖远停摊开手,刘学看着他,和他十指相扣。

    “你不开心了。”

    刘学摇头,“没有。”

    “因为什么事。”

    廖远停所有的话语都用肯定句,仿佛他比刘学还了解自己。

    “真没有。”

    刘学不愿多说,有些撒娇的意思,俯身用脸颊蹭他的手,“快好起来吧廖远停,我好想抱你。”

    廖远停宠溺地看着他,想到什么,说:“有时间把蛋糕领一下。”

    “什么蛋糕?”

    “庆祝你考试进步。”

    刘学听不了一句他说的话,听着听着就想哭。他有意撇开目光,下意识撇撇嘴,仿佛又变成了廖远停熟知的那个小笨蛋,“等你好了再说吧。”

    “不喜欢?”

    “没有。”

    “那为什么不开心?”

    刘学无奈了,“廖远停。”

    廖远停嗯了一声,依然很温柔地看着他,“别瞒我,我可以帮你解决。”

    刘学笑了,调侃他,“怎么帮我解决?”

    他有意扫他全身,意思明确。

    廖远停道:“注意技巧、把握分寸同样可以做到。”

    “得了吧你。”刘学叹口气,亲亲他的手指,目光很惆怅。

    他不会伪装,情绪像一张白纸,廖远停本身就聪慧,又对他了如指掌,看他跟看一二年级数学题,一加一等于几似的,“如果不告诉我让你烦闷的原因,我会失眠。”

    刘学气笑了,“道德绑架上了是吧。”

    廖远停自顾自道:“失眠免疫力就低,免疫力低恢复力就差,恢复力差我抱你的时间就要延后。”

    刘学哭笑不得。

    他早该知道廖远停有一张怎么样的伶牙俐齿,当初在学校凭一己之力把欺负他的对方说的哑口无言,那句我没素质还历历在目,怎么想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一决高下。

    看来他虽然住院了,但他的脑子依然好使。

    刘学深深地看着他,犹豫很久,说:“我……我其实,我想问……”

    “如果……”刘学深吸一口气,把他最最最担心的事问了出来,在一个不怎么明智的深夜,“如果你出院了,那些事还会查下去吗?”

    还会继续追查吗?还会有杀身之祸吗?还会被人针对、被人暗算、被人当眼中钉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廖远停安静地看着他,微微垂眸,“你都知道了。”

    “是。”

    “知道多少。”

    “没多少。”

    刘学搓了把脸,“你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我不可能不查。但我也没什么本事,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只知道牵扯一些有关儿童性侵的东西。结合着你之前跟我说的林林总总,我猜你应该就是在查这些东西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廖远停没有说话。

    刘学知道他是一个多执着、倔强、甚至是固执的人。廖远停的沉默也就是侧面的回应。

    出院后,他不会放弃。

    “为什么。”刘学不理解,同时感到绝望和窒息,“我……说实话,我在知道这些后,看到那些儿童以后,我也想顺着你的目标和心愿走,想帮助你,但是……”

    要他怎么说,怎么说你父亲可能就是其中一个。

    刘学很混乱。他松开廖远停的手,给自己倒杯水。

    “是我太自私了吧。”他苦笑一声,“我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敢豁出去。我……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知道你做的是对的,我不该拦你,我只是……”

    他哽咽着说:“我不想失去你。”

    廖远停说:“你不会失去我。”

    刘学说:“骗子。”

    他明明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这次是福大命大,万一下次……”刘学甚至不想往那个方面提,仿佛一提就会带来晦气,“家人、朋友……我,你都不要了吗?”

    廖远停重新拉住他的手,紧握。

    “人都有一死。如果我为这些事失去生命,你会为我感到自豪。”

    刘学瞪大眼,瞬间把手抽了出来,有些激烈地反驳:“我不会!”

    廖远停看着他,他说:“你疯了吧!”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令人匪夷所思,太过理想化,甚至是疯狂。

    刘学不受控地抱怨:“为什么要拿你的命去赌?你有考虑过爱你的人吗?你太自私了!”

    廖远停忽然笑了。

    他说:“我的确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是真的,都是假的。”

    他人的言语、友好、靠近,都是假的。连他恩爱的父母、和谐的家庭都是假的。

    但刘学出现了,让他知道还有真的。他抓住他,抓住了他唯一能看到的,感受到的真。

    他抓的不是他,是他支离破碎的童年,是他没有保护好的玻璃杯,是他对未来憧憬的希望。

    如果不是因为刘学,他不会注意到弱势群体,不会看到底层人民,不会下定决心。

    “都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他再次拉住刘学的手,“但你把真心给我,我就不想再假下去了。”

    虚假的谎言、粉饰的太平、漂亮的皮囊框着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人。

    但从众是生存的要义,不是他的规则。

    所以他谋反,尽管只有他自己。群,還有其他H篇

    尽管是一场会失败的斗争。

    但揭竿起义的那天就已经胜利了。

    刘学整理了下心绪,说:“你要查。”

    廖远停微微点头。

    刘学说:“好,我和你一起。”

    廖远停下意识皱眉,“嗯?”

    “你躺在床上怎么查?”他给他掖掖被角。

    既然死都想到了,那其他可能性也都不重要了。

    “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真有什么,就把我们俩一起带走,好过我一个人留下。”

    在急救室的那几个度日如年的小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

    廖远停说:“你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

    刘学说:“又要把我剥离了?我不同意。”

    他同样固执、执拗,像一头小老虎,“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廖远停无奈地笑了。

    眼见着天要亮,两个人又缠绵了会儿,刘学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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