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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对诶!陈流呢?」

    「前段时间不是想趁机出道,什么热点都蹭吗,人呢?」

    「没别的意思,就想吃瓜吃明白,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

    商南淮刷着手机,半走神地扒拉着那些评论,盘算接下来的安排。

    姓邵的有本事,就继续藏着陈流,装死到底。

    不吭声本身就是种心虚——这也是为什么,圈子里但凡有点什么事,稍微聪明点的公关,不论回应离谱不离谱,总得及时先给一个。

    没有回音的等待,只会让舆论盲目发酵,让情绪累积,直到量变引起质变……等不耐烦变成汹汹愤怒,再说什么就都用处不大。

    到时候,“陈流是邵千山的弟弟”这根引线被点着了,就能炸得惊天动地。

    这些事有他来安排。

    商南淮不让沈灼野烦心这个,把手机收起来,端起饭盒扒拉了几口:“诶,你真跳过那个高架?”

    沈灼野放下筷子,抬起头。

    “不是说戏里。”商南淮说,“就是……你小时候,那些人真让你这么干过?”

    沈灼野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沈灼野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跳过了,那些人把他按在断裂的轨道上,告诉他要么入伙,要么就跳下去。

    沈灼野摸了摸膝盖上的疤,他想起这是怎么弄的了,但他不太想告诉商南淮。

    沈灼野有很多不想说的事,比如商南淮其实真的不必费这个力气,他不会再跟什么人回家了,火腿肠和方便面也拐不走。

    比如这个疤——沈灼野有大半个月没再去宋老师家,就是因为腿伤一直没好。

    沈灼野第一次跳那种东西,没什么经验。虽然跳过去了,一条腿却撞在了铁轨的断茬上,血当时就涌出来,把裤腿染得鲜红一片。

    那些混混本来想给他个下马威,被脸上、手上染着血,一条腿鲜血模糊,瞳仁漆黑的沈灼野吓着了,支吾着要他“以后好看”,就把他扔在了那个地方。

    沈灼野估计以后还要跳,他书包里恰好有工具,就把那段带断茬的铁轨拆了,送去废品回收站卖了点钱,去医院打了破伤风。

    卖废钢厂的东西其实的确不对,就算废弃了,这也是公有资产。沈灼野后来弄明白了这件事,去自首了,人家说立案金额不够。

    最后沈灼野四舍五入,还了三十块钱,写了保证书。

    整件事的始末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沈灼野这么觉得,他不记得有多疼。

    这条腿最疼的时候,是被宋老师拖着,从楼梯上拽下去,磕在水泥上炸开的钻心剧痛。

    他想站起来,想爬上那个楼梯,可怎么都站不住,膝盖吃不了半点力气。

    沈灼野记得那时候的疼,他无意识攥紧了膝盖,不等碰到疤,就被商南淮拽走了那只手:“诶,你要不要保养一下?”

    沈灼野垂着睫毛,黑眼睛动了动,慢慢回过神,看向商南淮。

    “就是……弄点护手霜。”商南淮给他解释,“保湿,再想点办法,防一防冻……什么的。”

    这话说出来,商南淮其实也觉得离谱。

    沈灼野在这儿打工,天寒地冻地刷墙抹灰和水泥,要么就是干木工活,谈什么保养。

    但商南淮是真替他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加了点什么粉丝滤镜……小豹子这手真好看,要是从小就没伤着没碰着,肯定更好看。

    将来代言还不随便接——戒指手表这种奢侈品,给得代言费还一向很高,又轻松又来钱快。

    要是多出这一笔钱,说不定沈灼野两年前就能付违约金,不用替公司卖命了。

    “我带了一管,我自己常用的,给你试试。”商南淮从那一堆杂七杂八里翻出护手霜,“说不定能管用呢。”

    说不定沈灼野在十三年后,忽然想起来要活得舒服点。被他拽回去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伤也养好了,伤的根基也补回来了呢。

    商南淮也不管沈灼野愿不愿意,往手上挤了一大坨,不由分说给沈灼野抹了。

    ……他还以为得挺费力气。

    毕竟评论区已经改口叫野哥,不服就揍威名在外……文能于万千刀子里救下《余灰》剧本,没让一代人留下童年阴影;武能夺箱子训狼狗,把编剧平平安安送上火车。

    商南淮一本正经地复述着这个,一边抓着沈灼野的手,这小豹子连挣扎都不会,满是伤茧的细瘦手指微蜷着,乖乖让他摆弄。

    商南淮抬头,看着沈灼野微红的耳廓,心里软得喘不上气,像是叫什么扯着不放。

    “还打耳洞吗?”商南淮跟他商量,“疼,咱们不疼了行不行。”

    商南淮说:“我给你弄几个耳夹款的,一样好看。”

    沈灼野愣怔了下,他似乎在出神,又好像有些意识涣散,乌黑的瞳孔没有明确焦点:“不疼。”

    商南淮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听清自己的话,只不过就是听见“疼”就说“不疼”。

    “你那不是不疼,是不会喊疼。”商南淮看了看他的耳朵,摸了两下耳垂,“我给你扎一下,你就知道了。”

    沈灼野点了点头。

    商南淮看了他一会儿,揉揉额头,叹了口气。

    他揽着沈灼野,叫这犟脾气的小豹子靠在身上,先胡噜胡噜后背,再捏捏脸、揉两下脑袋。

    沈灼野抬头问:“这是流程吗?”

    “是。”商南淮说,“别打岔。”

    沈灼野就又乖了,把头低下去,让他痛痛快快揉了半天。

    商南淮给他消过了毒,把一次性的耳洞针比划在他耳朵上,相当迅速地按了一下,就立刻扔开。

    沈灼野愣愣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坐得很直,像块小木头。

    “疼吗?”商南淮低头问。

    沈灼野摇了摇头:“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整个人从椅子里抱起来。

    小木头块微微悸颤了下。

    商南淮揽着沈灼野不说话,他这么站了一会儿,仍觉不够,拉开衣服把沈灼野裹进去。

    “给我个机会。”商南淮说,“一次就够,带你回家,咱不疼了。”

    “你不是小豹子吗?多威风,我要是敢骗你,吃了我。”

    商南淮说:“咱们往后不疼了,沈灼野,行不行?”

    第62章

    ……商南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

    可能是被猫挠了。

    明明是自己做出来的梦,

    还是没能成功把梦里的沈灼野拐回家也就算了,居然还相当丢脸地被从梦里弹出来,找不着路回去。

    醒过来的商影帝一肚子火气,

    抓过添乱的手机就想蹂躏,

    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

    天色大亮,

    鸟叫声叽叽喳喳不停。

    闹钟响了十三个,

    节目组的助理打来了八个未接电话。

    商南淮抓了抓头发,

    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相当沮丧地重重叹了口气,翻出只耳机戴上。

    “商老师?您现在方便吗?”副导演终于打通了电话,

    松了口气,“今天是演员正式重聚首,

    地点定在废钢厂了,您看您这边……”

    “我晚点过去。”商南淮说,“我约了个人,

    他那边时间不好调整,

    得先去一趟。”

    上午十点见面,

    也不算太紧,这不是还差四十五分钟。

    小豹子时间观念还挺强。

    商南淮忍不住想了想,

    等将来两个人住在一块儿,他咸鱼发作赶通告迟到了,

    会不会被沈灼野从床上拖走,

    塞进保姆车。

    ……

    商南淮清醒了几秒钟,

    抓了件衣服套上:“我下午五点前到。”

    副导演愣了愣,

    连忙答应:“好好,

    没问题……需要我们这边派人跟着您吗?”

    今天的直播在晚上,白天会发精剪版——毕竟这种多年未见的重聚首,

    谁跟谁都不太熟,最多也就止于寒暄客套,其实很难一上来就热络。

    把素材录下来,找合适的镜头剪辑、配上点有氛围感的背景音乐,还能有点意思,要是全程直播……就太尴尬了。

    “不用,他那边工作特殊。”商南淮说,“回头我问问,有什么能拍的,弄点素材。”

    副导演已经协调了一早上,忙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个能松一口气的当口,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商南淮洗了把脸,对着自己的手,又想了一会儿那个梦。

    他发现,自己其实不太想去废钢厂,也不太想见其他演员。

    那部电影里,对几乎所有人而言,那都是个起点,是人生转折改变的地方,从那以后山高水长。

    除了沈灼野。

    这说法也不对,应当说除了沈灼野饰演的那个无名混混——这事都得怪梦里的沈灼野,非得两个混着说,拐得他也快分不清。

    商南淮看了看手机,发了几条消息,抓紧时间洗漱。

    十三年之约重新带火了这部片子,网上多出不少剪辑和品评赏析,不少人开始琢磨细节、探讨隐喻。

    助理昨天还翻到一篇,详细整理了“无名混混”的所有行动轨迹,列了角色间的关系树。

    工作室奉命带薪资敌,很自觉地问用不用做热度,分享链接躺在一堆未读消息里。

    等车来的间隙,商南淮点开帖子看了看,发现即使不做热度,下面也已经讨论得很热闹。

    “您看这个帖子了?”助理带车刚来接他,有点惊喜,连忙说,“我们也连夜看了!乍一看是挺离谱的……”

    乍一看是挺离谱,但仔细想想又有道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角色关系树能延伸到的所有角色,凡是在“无名混混”手底下真倒了霉、遭了殃的,恰恰都是没干好事的人。

    这样的冲突被掩盖在黑吃黑的底色下,仿佛只不过是一群不三不四的祸害败类,为了抢地盘争风头针锋相对,打得两败俱伤。

    电影本身的视听语言也向这方面引导,凡是涉及到混混的剧情,一律都是暗色调,光影斑驳碎裂,手持摄像拍摄,晃动的镜头压抑沉闷。

    就像人的视角。

    先入为主,认定了这就是一群祸害败类,没有例外。那么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带了抹不去的底色。

    在这种底色下,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话,都会被往同一个方向解读。

    被困在这片暗色调里的角色,不论做什么,都几乎被先天定调,百口莫辩。

    助理当然也看过这部电影,本来没细想,现在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主角团落在他手里,看起来好像是被折腾得挺惨,其实都没怎么样啊,还有因祸得福的……”

    比如有个叫人欺负的书呆子角色,父母成天吵架,没人管他,家里穷得惊天动地,学费都要捡废品卖钱才能勉强凑够。

    剧情中段,书呆子叫沈灼野手下的人堵了,逼他给弄来的盗印卷子做答案,再加个“内部密卷”的壳子,弄去学校门口卖钱。

    那时候要买辅导书、试卷练习题都相当不易,这是个很火爆的生意。

    这么连着堵了小半年,书呆子放学就被抓走,塞进小黑屋里昏天黑地做题……假密卷卖得挺好,书呆子也被省里下来挑人的奥数队教练挑走了。

    “先入为主,站在主角团这个角度看,就觉得特别爽。”

    助理说:“混混的摇钱树没了,密卷没了答案就卖不动……书呆子又因祸得福。”

    做一宿题总得管顿饭,总得有个清净的地方,总得盯着点摇钱树,别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麻烦。

    剧情发展到后来,负责看管书呆子的那个小混混,甚至也不知不觉跟着收了心,最后弃暗投明,举报了盗印卷子的生意,把书呆子放跑了。

    「这地方的处理很有意思。」那个帖子特地放了这一段的截图,「这段剧情是瞒着所有人的……等被发现的时候,书呆子都被小混混拖上去省里的火车,追不回来了。」

    逃跑的画面鲜亮明快,白色的雪地、绿皮火车,路旁有红色的爆竹皮,卖豆腐的拨浪鼓和送牛奶的哨声交织。

    鲜亮明快到……叫人几乎根本无法意识到,镜头一转,靠在交错楼群的暗影里抽烟的沈灼野,和这两个人其实只有一街之隔。

    这是两个世界。

    电影给的暗示相当吝啬,就只有挨家挨户送牛奶、始终没断过的哨子声。

    再举着放大镜逐帧细看的话,还有雪水被踩成的大片泥泞里,湿软脱色的爆竹皮。

    沈灼野靠在街角抽烟,他在等另外一场架。混混打架多半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人喜欢看拳拳到肉,有人还惦记逃跑的成败,看得浮光掠影。

    所以也很少有人发现,跟他打架的是剧情最开始出场过的,那群火车站偷箱子的惯偷。

    ……

    「救命……看了昨天的直播,我现在想赌十块钱,这是编剧老师丢箱子丢出来的灵感。」

    「这么跌宕起伏的经历,印象确实很难不深刻。」

    「白月光了吧。想象一下,你被人连偷带抢身无分文,眼镜都碎了,流落街头的时候,有人蹲在墙上叫住你。」

    「再代入一下沈灼野的脸……」

    「很值得深想啊,这些人跟沈灼野打架,是因为“被他坏了大生意”,坏了什么大生意?」

    「电影里没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沈灼野跟他们合作卖假卷子,现在把人放跑了,这生意就黄了。」

    「另外一种可能……这些人说不定盯上了书呆子的箱子。」

    省奥数队的教练下来挑人,走的时候,落下一只箱子,里面装着比赛的报名费。

    对这里的人来说,是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书呆子决定把它还回去,小混混帮他的忙,所以才会有这场相当仓促的出逃。

    「有道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不被人盯上?」

    「这两个也都没多聪明,也不知道遮掩,那么好个箱子,一眼就知道装了好东西。」

    「沈灼野是在拦这些人,不让他们去火车站,抢那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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