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8章

    “区区一个凡人,我早知会这样。”晏柯面上淡然,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贺思慕对段胥的特别之处,这段时间谁都能看出来,他其实暗地里是担心的。

    姜艾摇摇头,她说道:“不是区区一个凡人,这孩子不太一样。”

    她问过他,在九宫迷狱里白散行袭击她时,他为何不顾安危地去帮她。这孩子笑得灿烂,只是说没想到白散行这么厉害。她再追问下去,他才说他觉得思慕与她比较亲近。

    贺思慕当年在九宫迷狱埋伏白散行的时候毁了白散行的心烛,自己的心烛也被白散行扑灭。两只最强的恶鬼双双迷失于九宫迷狱,但是三日之后,贺思慕从迷狱中走出来重燃了心烛,可谓是奇迹。

    无欲则刚,恶鬼因执念太深而成恶鬼,故而无法挣脱九宫迷狱的幻境,但是贺思慕不同,她不是由活人执念而成鬼,她由她父母之间的爱出生。

    她带来的这个孩子同样也没有被幻境所困,他们其实很相似。

    姜艾忍不住叹息,她感慨道:“这孩子,其实很懂思慕。”

    晏柯皱起眉头,不以为然道:“他能懂什么。”

    姜艾深感不能跟争风吃醋的男人交流感情的事,她话题一转,指向九宫迷狱的方向。

    “不过,白散行怎么可能还在?他心烛已经熄灭,在九宫迷狱里只要一百年就该消磨得灰飞烟灭了,怎么三百年了都没事?”

    晏柯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这种事情说来也简单,答案并不多。”

    姜艾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白散行三百年不灭,就说明他的心烛并没有熄灭。他应该是像那些流放于九宫迷狱的恶鬼一般,心烛被点亮在了九宫迷狱之外。

    “这可稀奇了,当年我们是亲眼看着思慕把他的心烛熄灭的,怎么可能还有另外一支在外面燃着?”

    “我看也并非没有可能。那个凡人的心烛不就重新被点燃了么,他能重燃心烛大概是因为他痴恋思慕,而白散行……”晏柯的目光转向姜艾,把姜艾看得发毛。

    姜艾说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白散行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人尽皆知。”

    “呸,那都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他进九宫迷狱之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也是知道的,我还上赶着给他燃心烛?我又没毛病。”姜艾啐道。

    晏柯不置可否,说道:“这件事十分蹊跷,恐有后患。”

    贺思慕与段胥在坟冢间谈话后的第三天,段胥便离开了玉周城。他请姜艾把他送到南都,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和贺思慕打招呼。姜艾回来告诉贺思慕这件事,看到贺思慕惊讶的表情时才恍然大悟道:“他没跟你说他要走啊?”

    贺思慕摇摇头,她摁着脑壳说:“他这是赌的哪门子气。”

    她正准备继续处理公务,却见姜艾从身后拿出一幅卷轴带给她,说道:“这是那孩子给你准备的礼物,他让我转交给你。”

    贺思慕看了一眼那卷轴便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还怪沉的。

    “他说请你珍重。”

    姜艾说完这句话便行礼告退,她这半个多月来的热闹真是热闹十足,也该见好就收了。

    贺思慕将卷轴搁在了案头,继续看她的折子去。目光在那折子上停了许久,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抓折子的手捏紧了,目光时不时瞥到那卷轴上。如此僵持半个时辰后,她终究是叹息一声放下去,转而去拿案头的卷轴。

    她想,她不过是好奇而已,他能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捆卷轴的绳子被她解开,这幅玉周城地舆图在她面前缓缓展开,铺满了桌案。图上的市坊比例画得很精确,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跃然纸上,大街小巷山野之间都有段胥的批注。

    他的字是那种意气飞扬的狷狂字体,写得这样小仿佛是受了委屈,紧紧地挤在一起。

    虚生山脚下画了一盏小灯,旁边写着:“此处有流萤幼虫,适逢盛夏当为荧光点点,色泽黄绿,如碧玉透光。古人有云‘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出了王宫右转的水徘坊街头画了一朵蔷薇,旁边写着:“墙边有一簇蔷薇,三月花季,芳香浓烈扑鼻,花枝生刺伤人,花色绯红深浅不一若朝霞晚云,可以芭蕉相衬。有道是‘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

    他便这样在这张地图上细致地标注了三四十处,将他眼里的玉周城向她娓娓道来,描绘颜色、气味、质地不一而足,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赠予给她。这仿佛是为了某日她与他换了五感之后,能够重新认识玉周城而准备的。

    贺思慕的手指摩挲着这张地图,轻笑一声:“不愧是榜眼,拿才华来做这个,不嫌浪费么。”

    姜艾跟她说过,段胥觉得玉周城像是个大棺材。他却要在这个大棺材中挣出几分生机来送给她。

    贺思慕的眼眸低下去,思绪随着这张地图飘远了,她漫无边际地想起她最初感受过的这个世界,想起段胥的皮肤触感、脉搏的跳动、呼吸吹拂还有他身上的香气,每一种感觉的最初都来自于他。

    还有他总是貌似天真无忧的笑容,他生病时苍白汗湿的面容,他忍耐痛苦时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样鲜明的记忆,能在她的脑海中保留多久呢?

    也不知道那天她走了之后,他有没有流泪。

    贺思慕托着下巴,慢慢地把卷轴合上,叹道:“段小狐狸。”

    何必对我,如此用心。

    第53章

    南都

    四月初三,大军归南都。

    段胥是在大军到达南都的前三天与他们汇合的,当时下了一场初夏的大雨,官道边的青草茂盛也染了泥泞,他就撑着伞在雨里等着,待看见秦焕达驾马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而来时,便扬起伞边。

    秦焕达看见年轻人明亮又暗含着一丝萧瑟的眼睛,身上有些说不出来的阴郁气氛。不过转瞬的功夫段胥就笑眼弯弯,将阴暗之气一扫而光。

    他行礼道:“秦帅,我回来了。”

    秦帅冷然看着他,若不是段胥身世显赫又履历大功,哪能如此不顾军纪,消失许久现在才回来。他不欲多说,只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大雨渐止,段胥收了伞悠然地走到军队之后,秦焕达便听见踏白和成捷两军的士兵们发出欢呼,道将军回来了。

    踏白便不说了,成捷军在段胥手上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俨然已经变成了段胥的亲军,对他服服帖帖。

    秦焕达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副将说道:“段将军此人……”

    他没说下去,但是秦焕达知道。

    此人是奇才,终有一天会成为大患。

    孟晚看见段胥归来不禁喜出望外,但是她紧接着就注意到段胥的气色不太好,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她不禁想起传说中那些恶鬼勾魂索命的故事,暗暗忧心起来。段胥这次说自己去找江湖中的朋友,一下子消失了一个月,她直觉他是去找十七了。

    那恶鬼十七虽然看起来也不像是多坏的样子,但毕竟是妨害人的阴邪,若是害了段胥该怎么办?

    正在孟晚欲言又止的时候,薛沉英一路奔过来攥住了段胥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仰头道:“三哥,小……十七姐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孟晚于是装作不在意地观察起段胥的神情来,只见段胥低眸一瞬,继而抬眸又笑起来,他的神色有一些疲惫,但是看起来仍然是明朗的。

    “她回家了。”段胥简短地回答道,他蹲下来揪揪沉英的脸庞,说道:“我也要回家了,沉英,我们一起回家罢。”

    孟晚松了一口气,但看着段胥苍白的脸色,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南都欢迎王师凯旋的庆祝仪式非常盛大,段胥骑着马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鼓乐声中走过,满街都是喜悦的氛围。大梁富足安定,南都更是整个大梁最繁华富庶之地,举目望去皆是精致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看就是个金银财宝堆出来的太平盛世。

    半壁江山的太平盛世。

    段胥微微眯起眼睛,但仍然适时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当他在段府之前下马将马匹交给仆人时,看着这高大的府门和两边的石麒麟,听着仆人高呼三少爷回来了,竟觉得大半年不见有些恍如隔世。沉英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段胥低头看向他,问道:“觉得陌生,害怕了?”

    沉英紧张地忙不迭地点头。

    他揉揉沉英的后脑,笑道:“我也是一样的,觉得陌生。”

    段胥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喊,高声叫着“小叔父!”

    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莫约十岁的男孩从门内跑来。这孩子长得挺拔英气,眉目间和段胥有几分神似,他跑得飞似的来到段胥面前,抱住他的腰喊道:“小叔父,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响亮得惊飞了屋檐上的麻雀。

    段胥笑起来,单手将这男孩抱起转了个圈,道:“重了不少啊!”

    “小叔父你放我下来!我……我都十岁了!我是大人了!”男孩羞红了脸,不屈不挠地在段胥怀里扑腾着。段胥于是把他放下来,对着跟在后面走来的妇人说道:“嫂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那妇人眉目温柔秀气,举手投足间有种大家风范,乃是段府长子的未亡人。她揽过男孩,柔声道:“诸事安好,就是以期总是念叨你。他近来长高不少,总说自己已经长大了,百般地不服管教,我正头疼呢。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替我好好治治他。”

    她上下打量了段胥片刻,叹息道:“小叔子,你瘦削许多,此番苦了你了。”

    “丹支进犯我大梁,边军无人不苦,我这不算什么。”段胥笑笑,他对他那侄子段以期道:“以期既然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要不要同我上战场去?”

    “你自己在外朝不保夕也就罢了,竟要把你的侄子也拐去么?”这一句话声音威严肃穆,显出几分老态,并非他那温婉的嫂子发出的。

    段胥抬眼看去,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穿着藏青色绣仙鹤纹的袍子站在门口,他身量很高,因为常年的病痛折磨身姿有些佝偻,但是双眼炯炯有神。他的左边站着一个粉衣蝶纹的豆蔻少女,少女扶着他的胳膊,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喜出望外地看着段胥。

    段胥笑起来,深深地行礼道:“父亲,儿子不孝远行数月,您可还安康?”

    段成章端详了段胥许久,他大儿媳能看出段胥的风尘仆仆与伤痕累累,他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原本有三个儿子,如今只剩这一个,还在战场上险些送了命。

    他终究是叹息一声,道:“在门口站着像什么样子,进来说话。”

    段胥于是应下,在这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家门。他嫂嫂去搀扶他父亲,他那一身粉衣如娇花的小妹便空下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走着,说道:“三哥,你瘦了。”

    “静元,你倒是胖了不少。”

    “……”

    正在段静元双颊鼓起要生气时,段胥适时地说:“新衣服不错,料子光泽温润,花纹也是从没见过的。”

    段静元立刻就不生气了,她张开胳膊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衣裙,道:“是罢是罢,我跟你说我这衣服,全南都也找不到第二件相像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是新衣服?”

    “我凯旋这么大的事,你来迎接我,怎么可能不穿新衣服?”

    段胥这小妹爱美得很,书读得不好,调香调色设计衣裳样样在行别出心裁。他能想象若是有一天他马革裹尸还,他这妹妹一定也会做一套最好看的丧服,成为他葬礼上最靓丽的女子。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会来么。

    段胥怔了怔,便摇摇头笑起来,把关于贺思慕的思绪从脑子里赶走。

    家人一番关心寒暄,给他热热闹闹地接风洗尘,午饭过后父亲便把他单独叫去了书房。

    书房中安神香袅袅冒出白烟,父亲轻轻咳嗽了两声,段胥于是问道:“爹,您的咳疾又犯了?”

    “这副身子骨也就这样,反反复复。”段成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坐在书桌后的梨花木太师椅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罢。”

    从前父亲找段胥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要他站着,这书房里其他的椅子仿佛就是个摆设,这还是第一次父亲让他坐下。

    段胥微微一笑,道:“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站一会儿也无碍。”

    段成章也不坚持,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喜悦,不像是个凯旋的将军的父亲。

    段胥流畅地回答道:“我已经是踏白、成捷两军统领,此番回京若不出意外将会加封,地位或只在秦帅之下……”

    “胡闹!”段成章一拍桌子,又咳嗽起来。

    他的反应在段胥的意料之中,段胥于是停了话头,手背在身后不轻不重地交握着,等待父亲接下来的话。

    “你还想回军中?这条命还不够你造的?你得留在南都朝中,杜相需要你。原本给你铺好了路,只是横生枝节到岔路上,你也该回归了。”

    段成章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大约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顿了顿便稍微和缓颜色道:“你确实在军政上有天赋,将来在朝中做枢密使也是一样的。”

    段胥摩挲着腕扣,笑盈盈道:“好,我听父亲的。”

    段成章想段胥一向孝顺听话,几乎从不违逆他的意思,交待的事情也都做的很好。他心下稍宽,语气也越发缓和:“你此番回京,有件重要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舜息,你今年就要满二十岁,也该结婚生子为段家开枝散叶了。”

    “段家的孙辈不是有以期么?”

    “以期是以期,你是你,不要混为一谈!”

    段胥低下眼眸,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他说道:“南都的贵女们我并不熟悉,父亲以为,我娶谁比较合适呢?”

    这话很合段成章的心意,他让段胥去把书架上的三个画卷取来,对他说道:“这是户部尚书王大人嫡三女素艺、陆学士嫡五女长苓、谢郡王嫡四女秋颜的小像和生辰八字,你看看可有合眼缘的。”

    段胥拿着那三个画卷,笑道:“王大人,陆学士,谢郡王。”

    或有实权,或是帝师,或为权贵。若杜相家有适龄的女眷,恐怕他连挑的权力也没有了。

    段家虽然是皇亲国戚三代名臣,但是自他大哥二哥相继去世,父亲因病辞官后就渐渐显出颓势。如今段家的荣光在他身上有所复苏,自然是要趁这个机会稳住地位,父亲果然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那些卷轴在段胥手中一转,他并不急着打开看看他父亲为他选定的妻子,而是悠悠看向父亲,突然以诚恳的语气对父亲说:“父亲,我听说您身边曾经有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姑娘,后来您和母亲成婚她便离开了。”

    段成章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他儿子会提前这段前尘过往。

    顿了顿,段胥又道:“我也听说,母亲在您之前也另有婚约对象,只是当时那个人卷入谋逆事件中被处死,多年之后您重新调查,他沉冤得雪。”

    段成章皱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父亲,我对感情之事并无经验,您要我成婚,我便想请教于您。您还记得您那位青梅竹马的样子么?您娶我母亲,可曾后悔过?”

    南都的人都道段大人除了妻子之外再无侧室姬妾,和妻子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伉俪。

    但是段胥很清楚,从小时候就隐约看得分明,他的父母从没有相爱过。

    第54章

    母亲

    段成章的神色有几分沉郁,还夹杂着轻微的尴尬,但是段胥看他的眼神太过坦然和真诚。他想这孩子终究还是年轻,未经世事有这种好奇也是正常,于是长叹一声,说道:“那些事情过去太多年,早已经记不清楚了。”

    脑海只依稀一个姣好的轮廓,他将一枝桃花插在那个女孩的发间,她说了什么,又是如何笑的,他也记不分明。

    “她走了之后您难过么,会时常想念她么?”

    “年少时心性单纯,难过偶尔会有,但是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人这一生有许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没有谁离了谁过不下去,也没有谁非谁不可。这些事情你以后就会明白了。”段成章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嗯。”段胥低下眼眸。

    “是个平民?”

    “是的。”

    “以后纳做侧室也是可以的。”

    段胥忽然笑起来,他摇着头道:“那父亲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怎么没有成为我的姨娘呢?”

    总有人不肯屈就,而且若真心喜欢,又怎会让她屈就。

    段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将话题重新引回了政事上。段成章交待一番之后,仿佛想起来什么,皱起眉头道:“你此番回京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切记谨言慎行,尤其是面对方先野……那家伙如今是南都文坛领袖,御史台那帮谁也不服的言官十分追捧他的文章诗句。你要注意避其锋芒。”

    段胥点点头,他观察着段成章的表情,问道:“父亲,方先野是不是与我们家有过节?”

    段成章沉下目光,道:“听我的话就是,不要多问。”

    段胥便也听话地不再追问,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段成章就让他先去休息。段胥离开书房,一开门就看见了贴在门边的段静元,他把门关好,抱着胳膊笑道:“又偷听我和爹谈话?”

    段静元朝房间里张望了一下,便扯着段胥的衣袖把他拉到一边,问道:“方先野是不是就是那个参了你一本,把你参到边营去的家伙?他好像总是和你对着干,他和我们家真的有仇吗?”

    段胥沉默了一瞬,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仇不是很正常?现如今谁和谁之间没点仇?我和你之间还有仇呢。”

    段静元睁圆了眼睛,惊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仇?”

    “小时候你偷吃桂花糕,赖在我身上。还有你总是念叨,说我不如在岱州时好。”

    段静元一瞬间无言以对,她气道:“你也太记仇了罢?那都是多小时候的事情了?”

    “你也知道,你也就八岁回岱州待了三个月,居然也能念叨到今天?”段胥迅速反击。

    段静元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那时候那么文质彬彬的三哥,会长成现在这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我就要说,还要说一百遍,三哥你真是长歪啦!”

    段胥笑而不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代兄弟姊妹只剩下他和段静元的缘故,静元和他非常亲近。段胥离开南都时她还小,她对他没什么印象。后来她去岱州探望祖母,回来就不停地念叨她三哥,说她三哥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孩子,将来她要嫁就嫁三哥这样的人。

    段胥回到南都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破了她这种美好的幻想,让她念叨的话从“我要嫁给三哥这样的人”变成了“三哥是个大骗子”。虽然她天天与他斗嘴,但是在外却是非常维护他,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的。

    段静元看看段胥手中拿着的卷轴,说道:“三哥,你真要娶妻了吗?”

    段胥的目光也落在卷轴上,道:“或许罢。”

    “也是,你最听爹的话了。爹让你考科举就考科举,安排你去做给事中你就去,如今要你卸了军职回来你也答应了。成亲这事儿……你不会也是父亲挑谁就是谁罢?这可是一生的大事!”段静元唠唠叨叨地说着,她目光飘向远处的一个木屋顶,道:“这事儿该是娘帮你看的,不过……”

    从段胥回府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娘都还没有现身。段静元自觉失言,又赶忙解释道:“娘吃斋惯了,闻不得荤腥才没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原本说你下午才到,她今天上午都在闭门诵经,不让打扰……”

    段胥神色不变,他语气轻松道:“静元,你是在怕什么?”

    段静元心说我怕什么,还不是你和娘一直都不亲近,怕你们之前再生嫌隙嘛。

    段胥仿佛是看出她的忧虑,大大方方道:“我正准备去佛堂探望娘呢,不要担心。”

    他将画卷递给段静元,说让她先帮他看看。接着便唤来沉英,让他陪自己去后院佛堂见母亲。

    方才他已经向家里人介绍了他这位义弟,并说明沉英之后要在府里生活。因为他此前不喜欢有人跟从,身边一个贴身侍从也没有,听他说要把沉英带在身边,家人们都有些意外。

    大嫂表现得最开心,她说家中人丁不旺,以期一个人读书孤单,沉英来了正好可以做个伴。以期嚷嚷着既然小叔父收了沉英做弟弟,他岂不是也要叫沉英叔父?但沉英岁数比段以期还小几岁,段以期自然是不干的,闹了好一会儿终究是说定他可以直接叫沉英名字。

    段静元端详沉英许久,便直言不讳地对自己三哥说道:“三哥,你这义弟有点土气。”

    顿了顿,她便自信道:“你交给我调教,不出一年我便叫他变成南都贵公子。”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