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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崔净空敛目,出手将她散落在脸旁的额发拢到脑后。冯玉贞抬头,望着他淡淡的神情,仓惶问道:“是你?你让他们几个跪的是不是?”

    她像是昏了头,崔净空冒出一阵不合时宜的怜悯,他盯着寡嫂发白的唇瓣,不紧不慢道:“嫂嫂,是你。”

    他在她身侧坐下,口中步步紧逼道:“嫂嫂不走失,他们平白无事,又如何会被罚跪?嫂嫂明知道我疯,拿钢鞭抽碎膝骨的事,也并非做不来。”

    冯玉贞的手烦乱地拧着衣裙的布料,一双大手撑开她的指缝,两只手严丝合缝合上。同她水乳相交也好,哪怕这样简单握着手,便快意许多。

    崔净空扣紧,低声道:“因为嫂嫂不见踪影,我寻不到你,他们才会跪上半天。我这种疯子,嫂嫂要将我看紧一些才是。”

    女人抿着唇,崔净空抚上她的后背,顺着一节一节的脊骨摸索下去,生疏模仿那些曾见闻过的亲长间的安抚,直到他无意间碰触到她的右臂,好似有坚硬的物件磕了他一下。

    有什么东西藏在她的袖子里。

    他要摸进袖口,方才缄默的女人突然反手,不叫他进,这场反抗无异于蚍蜉撼树,只能徒增崔净空的怀疑。

    他一手制服住细胳膊细腿的寡嫂,另一只手将她的右臂压在榻上,犹如进无人之境一般,顺藤摸瓜掏出了那个木球。

    随意摆置两下,木球蓦地打开,青年盯着里面俗艳的、不知廉耻的花,嗤笑道:“这是什么破烂玩意,也敢拿到你跟前显眼?”

    谁知冯玉贞很当成一码事,甚至出手来夺,崔净空骤然间眼神一凛,伸手把方才于眼前一晃的细腕捉住,上面果然残余一处红痕。

    他面色忽地阴鸷下来,问道:“赵阳毅碰过你?”

    寡嫂的皮肤有多白多细密,崔净空自然是知晓的。他不仅详知还尤为喜欢亲自绘下。

    远山青黛都起伏在女子苦桔靡靡的躯体之上,白软峰峦所致,只消轻轻一掐,或者让他裹吸几下,便会留下几日不消的印迹。

    冯玉贞这样保守朴实的女人,他又要得频繁,几乎一天不歇,自然不肯让他在那些见人的部位留。可崔净空狡诈,等人水眸荡漾,才问她明日衣领多高。

    她迷迷糊糊比划出来,他就沿着她指尖划出的那条线,在其下只一寸的皮肤上吻过。因而很多时候,冯玉贞看似是个老实的村妇,实则扯开她的衣领,里面蜿蜒着一路零碎的春意。

    崔净空理所当然地想,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先前她和崔泽婚后的半年,他自可表示大度地放过。

    反正已是一?y黄土,兄长死后,又轮到崔净空,她匀净的脸颊、纤长的素颈,?纤合度的腰肢,包括那条畸形的跛腿,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通通都应该归属于他。

    怀疑如同高涨的潮水,搅动神经,崔净空陡然间惊觉,他不自主地想,他们——赵阳毅和冯玉贞在那间窄小的屋室里,果真发生都没发生过吗?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抱有邪念的木匠和娇弱的寡嫂,只想一想,顿时杀心四起,他右手食指很怪异地抽动了一下:“嫂嫂,他和你可还做了什么别的?”

    “你——”冯玉贞睁大眼睛,他竟然这样污蔑她!一盆污水倾倒在头上,怒火、悲伤、恐惧交织而过,她牵了牵嘴角,语气平淡:“做了什么,空哥儿不清楚吗?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不明白嫂嫂的意思。”

    冯玉贞望着他冷厉的神情,看他还在隐瞒,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拽回手,旋即站起身,面向青年,双手从颈项盘扣起始,一件接着一件解开。

    既丰盈又瘦弱的女体从肥大的衣衫间逐渐剥离出来,像是剥开一个金橘,露出里面的果肉,亵裤顺着光洁的小腿,滑溜溜落在地上。

    女人全身上下再无一丝遮挡,她在青年面前赤条条的,赤足踩在冰凉的地地面上,青丝乱云堆在身后。

    青年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他瞧着她自顾自解开,最后一件衣衫落地,目光幽深注视着身前的酮体,痴迷和疑心此消彼长,谁也压不过谁。

    他的目光肆意妄为,冯玉贞到底不是全然无所谓,横臂抱住胸前,眼尾泛红,含着哭腔问:“你那天借我的名义唤赵大哥来,不就想让他看到这些的吗?”

    崔净空游离的目光猛地顿滞。

    积攒已久委屈和凄然在此刻占据上风,冯玉贞视野逐渐模糊,看不清崔净空此刻的神情,一时搞不明白是在惩罚对方,还是让自己难堪。

    她被抱起,崔净空把人搂到床上,拽过被子盖住,他难得语塞,过一会儿才辩解道:“我怎么会让嫂嫂被他看见?我仔细丈量过距离,他什么都不会看到。”

    这是他失算,不知赵阳毅竟然将这件事都说给了她。

    冯玉贞见他默认,更觉得自己可笑,她枕在枕头上,红着眼仰视他:“看不到就没事了?”

    她这样揪着不放,崔净空没由来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他当时就觉得心情不畅,暗自憎恨赵阳毅呆得时间太久,现在更甚。

    不若待会儿就彻底了结这个祸害,如此一来,普天之下便再没有第二个活人知晓她动情的模样了,冯玉贞也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他心下不愉,还是耐心哄她:“嫂嫂怪我是应该的,可那个木匠实在阴魂不散,三天两头纠缠你,我只是怕你被他哄骗过去。”

    “到时候抛下我,我又该如何找你?嫂嫂,我只是太在意你了。”

    “让他站在旁边听着,这叫在意?崔净空,你一直瞒着我,现在不过是真相败露……”

    她头一回喊他的大名,一边说话,泪珠滚过腮边,恰好挂在她发红的鼻尖,可怜可爱。

    她一哭,崔净空就忍不住,默默瞧着,对冯玉贞的指空供认不讳、照单全收。只是等她说完,才歪头凑上前,要去亲她鼻尖上的泪水,冯玉贞明晰他的意图,急急侧头躲过。

    做这事的时候曾有第三人旁观,这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再遇上青年的求欢,杯弓蛇影不说,宛如吞下了一只苍蝇似的恶心,胃中翻搅。

    寡嫂的抗拒和略微的嫌恶一览无遗,崔净空神情骤变,好似乌云压境,他尚还竭力按捺着自己,不在冯玉贞面前发作,只道:“嫂嫂出去一天,歇一会儿罢,我让丫鬟进来伺候你。”

    说罢扭过身,女人又道:“我要回去住。”

    他有求必应:“好,我们改日回村里。”

    冯玉贞又执意纠正到:“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他身形一顿,低低念了一遍,总算隐忍不能,扭头盯着床上半坐的冯玉贞,眼神几近凶狠道:“你不能一个人,嫂嫂,你把我置于何地?”

    他极力压制着,以防那双软唇吐露出什么令他失控的话,快步走到门口,冯玉贞又提了第二个要求:“不要杀他。”

    她话语中带着几分疲累,闭上眼睛道:“倘若赵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之间便……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那只她前几日为他亲手戴上的长命锁,而今冷冷砸在他手背上,笑意盈盈的女人转眼间便铁石心肠,要同他决裂,上次只浅浅感知到的酸涩在胸腔内兴风作浪。

    她为了赵阳毅,为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木匠,这样轻飘飘地就要同他“到此为止”。

    谁准你和我到此为止?

    冯玉贞阖眼,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崔净空或许已经走开,才听到青年滞涩、生冷的回复。

    “好。”

    第53章

    我认输

    冯玉贞极少同别人置气,她一惯只有承受别人无缘无故撒在身上的怒气的份。

    可这回是真被气狠了,哪怕泥做的人也要生出三分火气,大抵确实缺乏经验,她用以表示反抗的招式幼稚、单薄的可怜——不说话、不理睬。

    小叔子唤她,她淡淡应一声,别的一个话音不往外蹦;在她面前说话,女人只坐着,手下的针路有条不紊,眼皮低垂,婉约的脸颊忽而便线条冷硬起来,崔净空的巧言善辩无济于事,像极了一出独角戏。

    更别提说近她的身去偷香窃玉,压根上不得她的床。

    当天晚上,寡嫂就将自己卷在被里,缩在床根,不要说向她求欢,哪怕青年只是想揽住她睡觉,冯玉贞眉眼间却兀自漫出抵触来。

    崔净空又不是那等良善君子,他能听进冯玉贞的要求,不连夜去解决赵阳毅那个罪魁祸首已然是格外的妥协。

    这几日寡嫂跟防贼似的防他,崔净空表面云淡风轻,背地却暗自磨刀,他在答应冯玉贞的那一刻就开始反悔,夜里翻腾数次,咽不下这口眼皮子底下被暗算的恶气,这个木匠是个祸害,不杀不成。

    寡嫂就像一只风筝,绳子在他手里攥着,可赵阳毅出来总掀风作浪,指不定何时这条细细的线就要被风吹断,她随之飘然而去。

    其实并无什么紧要的,她再气闷又如何?冯玉贞再憎恶他,可只要像现在一样,在他身边老实呆着,待到必要之时哄骗其将念珠摘下,其余的事——她高兴与否,同他有什么干系?

    他是很脱身事外的人,然而晚上脑子里盘算地越周密确凿,第二天起早,瞧见冯玉贞冷淡的面容,盯着她毫无起伏的唇角,还是难以做到置之不理。

    这一点,陪他外出伺候的田泰估计比其他人要感受深一些。这位爷本就不近人情,尽管他从不乱打乱罚、大声呵斥,可田泰莫名就能觉察出青年极端的轻视,好似万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几天崔净空脾性更为莫测,田泰那日不经意往正房瞥了两眼,扭过头就见崔净空瞧着他,目光冷冷刺着,惹得田泰险些以为自己就因为这一眼交代了,日子真跟踩钢丝似的,战战兢兢。

    一日夜深,冯玉贞认真顺着纸面上的纹路勾了一遍,闭上眼回忆出大致模样,遂才把书合上。这是最后一副了,她整本书记得七七八八,大差不差,借的时候不短了,下次该给那位官小姐还回去。

    她看完后便爬上床,拿被子把自己缠了一圈,像一只红红胖胖的蚕,虽然瞧着可笑,但对崔净空却意外有效,他总不能大半夜把她从被子里扒出来罢?

    然而今天,大抵是裹得太严实,冯玉贞睡得早,她略感到燥热,不知不觉间半身从被子里挣了出来。

    崔净空回府,进屋更衣那时候,冯玉贞半梦半醒、迷迷糊糊,见他站在床前,一时间忘却这段时间二人的首尾,只歪头软声唤道:“你回来了?”

    这熟悉的、温情的唤声,一下叫崔净空寻到可乘之机,他不欲打草惊蛇,嘴里应声,衣服还没脱下,放着不管。

    转身慢慢俯下,手臂撑在床上的女人脸侧。冯玉贞锁骨扯出半边,露出一侧小坑,晕黄的烛光照在莹润的皮肤上,她半阖着眼,眸底似有水光盈盈荡漾。

    崔净空几日未曾这样接近她,他正是十七八血气方刚的年纪,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丰盈熟透的沃土,急骤酣畅的甘霖,他贪恋至极,夜夜狂欢,现下冯玉贞忽然不叫他碰,崔净空乍一下就和守着猎物却不能下手,只能在外围打转的饿狼没什么区别。

    这下被他嗅闻到了气味,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凑上前,呼吸灼热,青年先是含上女人的下唇,勾缠片刻,继而才堵上她的两片唇瓣。

    凭空冒出一身汗意,待热源挪走后滋生出片片凉意,冯玉贞渐渐意识回笼,她一瞧,霎时间心重重一跳,她赖以防守的薄被不知何时被推到一旁。

    “你,你……”

    冯玉贞脸颊沁着细汗,张开嘴没两个字,又紧紧合上了,咬着唇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一时间顾不上维持冷面,抬腿胡乱蹬到他腰腹之间。她这点可怜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崔净空不仅没被击退,反倒攥住她送上门来的一只,另一只也扣住后脚跟握住。

    崔净空端的是衣冠楚楚,脚下蓦地传来鲜明的触感,宛若棉花压着烙铁,冯玉贞瞪大眼睛,她使劲往回收,羞恼道:“你做什么呢!”

    无论贫困与否,她都是爱干净的女人,衣服洗涤地发白,手和脚的趾甲也定时修剪、挫磨地圆润喜人,这下倒方便了他。

    耳尖红地滴血,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想让指甲瞬间变长变尖,最好把他狠狠刺一下。

    冯玉贞眼里的冰冷摇摇欲坠,崔净空沉沦在潮海中,气息不稳道:“嫂嫂,你这样瞪我也没用。”

    女人眼睫颤颤,羞愤欲死,脚底现下被磨红一片,头一回被气地骂人。

    她哪里会骂人呢?往日与人和善都来不及,遑论乡土间一些精妙的骂语,更何况她连声音都可怜地发抖呢。

    这时候几声绵软的“王八蛋”“癞皮狗”之类的词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说,她越骂,口不择言道“畜牲”,崔净空气息反而愈发急促。

    他唇角上扬,脸上的邪性不加掩饰,只低头,鼻尖快接住她的脸,低声笑道:“我该挨骂,嫂嫂骂得好听极了,再教训我两声罢?”

    好了,不仅没让他不舒坦,这人还上瘾了,冯玉贞扭过头,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这回真是被这人的行径震住,一句话也不再说。

    她一手不自觉揪着枕侧,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只觉得都有些麻木了,这才鸣金收兵。

    皮肤泛红不说,还又滑又腻又黏,崔净空快意至极,他拿着衣角给她细细擦拭过受累的两足,胸口仍然饱涨而满足。

    情潮平息,另一种渴望却油然而生,但看见冯玉贞一张没什么神情,嘴唇僵硬抿着的脸,她不想看他。

    分明这几天里见得不少,可在此刻,崔净空还是感到一阵挫败,好似他注定要在这场对峙中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叹息一样亲了亲她嘴角的那粒红痣,苦桔的香气忽浓忽淡,冯玉贞只听见他道:“好了嫂嫂,我认输,我们明日回砖房去。”

    他承诺的是“明日”,冯玉贞旋即第二日便收拾包裹,只有两个,清清爽爽随时都能出发。

    可显而易见,崔净空所说的回去和冯玉贞想像中的大不一样,他说要用马车送她,不仅是人坐车,还得驮着被褥、衣衫、各式各样的繁复用具。

    他磨磨蹭蹭好几日,冯玉贞怕他反悔,抵赖不认,遂每日催促,如此过了四五天,才勉强算拾掇清,不仅如此,崔净空还要亲自去送。

    冯玉贞打起车帘,这才看见里面的青年面容清冷,脊背挺立,手里捧着一卷书,很有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谁能想到生有高山冰雪般相貌的人,能捧着她的脚做出那种荒唐事……

    她于是站定不动,蹙眉道:“我说要独自住。”

    崔净空镇定自若,出手接她,自有一番说辞:“只是顺路,恰好来送送嫂嫂。”

    冯玉贞将信将疑,反正坐车半日就到了,懒得再同他理论,搭着他的手上车。

    等窗外的景色渐渐摆脱了繁华的街道与行色匆匆的人群,愈行愈安静,道路粗犷,绿意蓬勃。

    熟悉的栅栏露出尖尖一角,马车行近,冯玉贞走了一个多月,觉出这里的亲切熟悉来,然而甫一下车,她的绣鞋便陷进松软的泥土里。

    院子里杂草疯长,四五个凹陷处积起的水泊——砖房应该是被淹了。

    兴许是她运气不好,谁会知道这样碰巧呢?可能是这几日秋雨连绵,又或许砖房地势低洼,总是要有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冯玉贞瞧着地面的水洼,若有所感回头,坐在车厢里的青年气定神闲,垂眸凝视书卷,抬眼瞥她。

    分明一句话也没说,冯玉贞却知晓他的意思:这里住不得,还是随我回去罢。

    住不得?崔净空眼睁睁看着她利落地转过身,一脚不偏不倚踩进水洼中,溅起四射的水珠。鞋底勾起泥水,淅淅沥沥跳射到她干净的裤管上。

    崔净空的算盘打空,冯玉贞并不在意衣袍脏不脏,只想着赶忙打开门,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低矮的东西被泡软泡烂了。

    她先打开门通气,从房后拿了一把高粱穗捆成的扫帚,从积水最严重的厨房处开始,先把水流向外扫一遍,除此之外,她还把一些椅子也搬去外面晾一晾。

    大概是地干得太慢,屋里湿冷,冯玉贞好容易没有丫鬟前后跟着抢活干,虽然干活自然累的慌,可她愿意,又不缺乏时间,因而将一块干麻布揉成团,弯下腰擦干地面。

    崔净空坐在马车里,手里的书也只捏着,他不看书,而是远远望向屋子里忙忙碌碌、已经有些狼狈的女人。

    他在马车上显得十足运筹帷幄。太好了,就要如此,只有让冯玉贞尝到一点脱离他的苦头,才会明晰到他的必要,转而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如何想的,冯玉贞全然不在乎。并不去招呼崔净空和驾车的田泰来帮忙。

    鞋子和裤腿湿了大半,早上尚且干净的衣服上也全是灰尘和泥水,可她干着累活,身体疲累,心情却很舒畅,只觉得比封在那间宅邸当个清闲人要舒服不少。

    她自己尚且乐在其中,有人却替她忍不下去了。冯玉贞弯腰时间长了,腰间酸涩,再直起身就要两手叉腰,缓缓起来。

    本来想先休息一会儿,一只手却径直夺过了她手里的麻布。

    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嫂嫂跑来求助的崔净空自行下车。

    这位举人老爷面沉如水,他娴熟地将麻布翻到干净的一面,接着半跪在地上,替冯玉贞三两下就擦完了剩下的潮湿地面。

    第54章

    半夜拥睡

    田泰站在院子外,扒着栅栏目瞪口呆,老爷面色不佳地下车,本还忧心是不是要发怒,他有心跟上去,崔净空却朝他竖起手制止,他只得顿足远远望着。

    ——结果就看见这位大人干脆利落地撩起衣袍,干起寻常百姓人家的活计。

    崔净空不准田泰跟来插手。他反正已经沾手了,索性送佛送到西,田泰便只能远远望见他和冯玉贞两个人将砖房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他将车上的东西卸到屋里,冯玉贞最后铺好床,将枕头上的褶皱抚平后,正要坐下歇一会,回身却看见崔净空还站在她身后。

    这人先前嘴里那句冠冕堂皇的“顺路送你”现在看起来很有些水分,青年好似没别的事急着要干,背手站在狭窄的厢房里。

    分明前几个月前他吃饭睡觉都在这里,那时尚还不觉得,此时他长身玉立站在门前,却显出屋室狭窄破旧,分外格格不入了。

    崔净空腿弯和胸口处的布料也脏湿了一大片,他很会揣测寡嫂的心思,以为寡嫂会准自己留下,清理完这些脏衣再回。

    然而冯玉贞看到却刻意扭头不去管。青年兀自站了半晌,等着心软的寡嫂挽留,可她只坐在凳子上,兀自抻直腿舒展,好像没看到似的。

    于是崔净空只得自己开口,他问:“嫂嫂真要一个人住?不怕吗?”

    冯玉贞点点头道:“嗯,我一个人。”

    那方收拾好的床上仅有一只枕头和一卷薄被,另一个与她夜夜作伴的人痕迹就这样被完全抹除了似的。

    崔净空神情阴郁,或许是他没了下文,冯玉贞抬头瞧他,见小叔子面色如常,露出浅淡笑意,眼睛却不错开地盯着她道:“好,那我三天后来接嫂嫂。”

    出发之前那几日他自然先行确认“住几天,何时回来”这个关键要点,冯玉贞并不想轻轻放过,只先搪塞过去,这回他估摸着三四天、五六天,如今在崔净空嘴里一锤子钉成了三天。

    不等冯玉贞如何反应,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田泰赶起马车,悠悠走到青山绿水之外。

    关于崔净空得寸进尺的秉性,冯玉贞很是清楚,可她人都回来了,除非崔净空把她绑回去,要呆多久还不是自己决定,也不同他一时争辩。

    虽然冯玉贞嘴上说是不怕,可到了晚上躺在厢房,总有一股不宁顶开她的眼皮,那个醉汉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小,时不时要睁眼,心里发毛地盯着窗外。

    或许也有天气变冷的缘故。

    崔净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喜爱抱着她睡,好几回大清早她是热醒的,两个人肢体交缠,不分你我。

    这时候还不能吱声,把他吵醒,虽然青年不发火,却沉沉覆上来,压着她后颈白日荒唐,再欢好一次,

    冯玉贞在冰凉的床上翻来覆去,挨了许久,半晚才睡着。崔净空便是这时候驾轻就熟从窗户翻进来的。他身手敏捷地跳进屋里,落地并无一丝声响,反手将窗户不留一个缝隙地盖上。

    走到床边,冯玉贞攒着眉,看来睡得很不安稳,她的手摆放在枕头左右,崔净空一摸索,显然感受到枕头下的一柄硬物。

    宁愿在枕头下面藏刀,也不远和他在宅邸里衣食无忧。

    崔净空自然不可能真把她扔下这儿,那岂不是相当于等着别人趁虚而入吗?只是碍于手下堪用的人太少,他再隔应也只能让田泰白日盯着,晚上则自己跑回来找她。

    他解开外袍,随手搭在桌上,径直爬上床,把神情不安的寡嫂轻柔搂紧怀里,软和的身子依附在自己胸膛之上,像是一块凉飕飕灌风的缺口被填满。

    待到清晨,他才不动声色在女人额头上落下一吻,披上外袍,原路返回。

    冯玉贞早上醒来,发觉意外睡得不错。她推开窗,开阔的土地一路蔓延开来,屋前高大的树影垂着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好像说一句话,声音能由山风捎去十几里之外。

    来的时候带着一些衤?A米面柴油,她照常去山上采摘果子和野菜,不过秋季万物衰落,山林所剩不多。

    好在她一个人独自生活烧饭,也吃不了多少,虽然没有两个丫鬟直接把做好的饭吃端上桌来的清闲,可冯玉贞在意这些,在意袅袅的青烟和烟火气。

    不过在饭桌上,她一个人端起碗,身边空无一人,还是感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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