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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们似乎就只是随便说点什么,闻湛摇头也好,点头也好,对话就可以结束了,并没有人等待他的答案。

    “伤?”只有陆云初没放过这个话题,她立刻拽住闻湛的袖子,“不是好了吗?”

    闻湛无奈地任她拽过自己的手。

    她没看见,撩起袖子发现还是那个伤疤,松了口气,对晦机和尚解释道:“是疤,不是伤,吓我一跳。”

    晦机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贫僧眼花了,初看还以为是一串佛珠呢。”

    佛珠?

    陆云初抬起闻湛的手,仔细地瞧了瞧。他的手腕很白,棕黑色的伤疤便格外明显。当初拴住他的绳子很粗,拧成了麻绳状,在伤口上留下的痕迹便有点弧形,一眼扫去,确实像串起来了很多圆珠。

    陆云初喜欢这个形容,对晦机说:“你这样说,倒让伤痕显得好看了许多。”

    闻湛一愣,没想到伤疤也能和“好看”二字挂钩。

    陆云初往他这边凑了凑,小声补充道:“当然,在你身上的疤怎么都好看。”

    闻湛垂头,脸上冒起了热气。

    陆云初一点儿也没有调戏了人的自觉,还抓着闻湛的手腕敲了一会儿,佛珠……啧啧啧,这个形容太涩了吧。

    她忍不住摸了摸闻湛手腕上的疤,今晚能让他讲讲禅吗?

    两人个举止亲密,四周像套了一层旁人进不去的结界,闻珏不停地思考,十分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以前听过的戏,莫不是昨夜闻湛遇险,陆云初救了他,所以二人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好奇心害死猫,闻珏琢磨着找个时间把闻湛拉出来单独聊聊。

    可是陆云初和他两个人那个腻歪劲儿,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还是晚上陆云初单独沐浴时,闻湛才终于落单了。

    闻珏鬼鬼祟祟地把他扯走。

    闻湛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闻珏解释道:“被她看到了,又要跟我吵起来,麻烦。”

    两人拉扯着往客栈外头走,看来闻珏确实吃瘪太多次,不想和陆云初对上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跟我讲讲,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怎么一副下定决心和她做夫妻过日子的样子了?”

    这种谈话难道不是闺中密友才会有的私房话吗,闻湛觉得很奇怪,果断甩开了他。

    闻珏正待开口,闻湛忽然锁住眉头,一副凝重的神情。

    闻珏嘀咕道:“怎么了,还生气了吗……”

    闻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愈发凝重,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示意他往后看。

    闻珏回头,发现守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队长长的队伍。

    领头的马车在他俩面前停下,一个老人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他很瘦,像个杆儿似的,但穿着华贵,精神烁烁,举止之中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扫了一眼拉拉扯扯的两人,对他们和善一笑:“要下雪了。”

    闻珏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动手。

    他答道:“是。”

    老人笑了一声,迈步往客栈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闻珏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的人不见了,而这老人跟着的队伍一个个都不是善茬。

    来者不善。

    他和闻湛对视一眼,想找自己消失的手下,被闻湛拽住。

    闻湛对他摇头,让他先进去。

    闻珏不愿,但拧不过闻湛,便一同进去了。

    两人走进去,发现老人的仆人正在为他点小火炉、铺椅子……有条不紊的,讲究极了。

    而老人坐在桌边,正在和人笑着谈话。

    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云初。

    闻珏倒抽一口凉气。

    他知道陆云初虎,没想到这娘们儿这么虎,什么人也往跟前凑吗?

    他正想上前,那边陆云初已经站起来了,和老人最后说了几句话,步伐轻松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不管他和陆云初是什么关系,他此时此刻都很想狠狠地训一顿她,她自己出事了没事儿,可闻湛呢?

    陆云初走到他们跟前,闻珏还没开口,她就先一步笑着开口道:“靠,死定了,遇见难缠的了。”什么运气,怎么撞上了大反派了!

    闻珏的话在喉咙里生生咽了下来,他小声问:“你什么意思?”

    陆云初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这就是和男主在一起搅和的后果,本来剧情里这个人物和她一辈子都没有交集,现在居然在一个小破客栈遇上了。

    书中反派众多,但大多都是有权有势的,这种看着不让人害怕,倒是那些心机深沉、手段众多的背后谋士,让她每次看了都心惊胆战的。

    现在这个老人就是书中靖王背后的谋士,人称鹤老,此次大屠杀的计划跟他后面的计谋一比较,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知道男女主不会死,但她和闻湛两个配角可不一定了,遇到了这种事,赶紧跑了再说。

    她连忙拽住闻湛的手腕,对闻珏说:“此人是靖王身后的谋士,手段狠厉,你小心一点,我和闻湛先行一步。”

    闻珏一脸茫然,连忙抓住她:“你说什么?”

    他一动手,闻湛马上伸手抓住他手腕,不让他碰陆云初。

    三人一拉扯,动作就有些大了,背后传来悠悠的声音:“三位小友不若过来坐下饮些热茶,再过两刻就要下雪了,我让仆人炖了鸡汤,不介意的话,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起用顿饭如何?”

    第52章

    肉蟹煲

    陆云初知道鹤老这种人精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想逃跑也是想想罢了。

    她瞪了一眼闻珏,表情收放自如,自然地牵着闻湛往鹤老面前坐下:“如此便麻烦老人家啦。”

    闻珏意识到自己坏事了,瞬间耷拉了起来。

    偏偏陆云初比他镇定得多了,他不敢有其他表现,连忙收敛心情,往闻湛旁边坐下,挡在鹤老与陆云初闻湛之间,以防有意外发生,他能护住二人。

    他同样对鹤老道谢,自然地谈了起来。

    闻珏作为男主,除了被陆云初气得失智时以外,基本的谈话技能还是在线的。

    如果不是鹤老刚出场时压也压不住的危险气息,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老人。

    他絮絮叨叨地谈论自己的饮食爱好:“年纪大了,偏爱软糯、嫩滑的食物,每日都馋鸡汤里的那口鸡肉蓉。”

    陆云初人生态度用破罐子破摔可以概括。

    反正都到了这步了,怕也没用,她淡定地给闻湛倒上热水,接话道:“我夫君胃不好,也爱吃这种口味的吃食。”

    全桌四个人,也就闻珏一个人紧张了。

    闻湛听到这话转头对陆云初笑了笑,有些无奈。不是他爱吃,是她喜欢给自己做这些,他只能吃这些了。

    或许他们闲适的态度感染了鹤老,鹤老开口道:“那正好,等会儿菜来了你们可得好好尝尝。此菜的菜谱是我寻觅已久得来的,只此一家,且做菜的厨娘也唯有一人,其余人都做不出相同的滋味。”

    本该紧张忐忑的时刻,陆云初没出息地馋了。

    此时柳知许同晦机也听见了动静,结伴下楼来。

    见他们坐在这儿,也跟着围了过来。

    奈何闻珏把眉毛都扭得快抽搐了,也没人看到他的暗示。

    听到要吃饭,晦机眼前一亮:“那……那这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珏又气又无奈:“主持,你可是和尚。”

    晦机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没搭理他,果断转头跟更讨喜的陆云初聊天。

    “施主,昨日之事我想了很久依旧没有眉目,不知施主可否为我解惑?”

    陆云初看向闻湛。

    她其实也不知道闻湛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开他心房,想要了解他,又害怕伤害他。

    “我也不清楚。”她闷闷地道。

    晦机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到闻湛身上:“施主……放下执念,方能行远啊。”

    闻湛背脊僵了僵,总觉得这个和尚能窥探出他的心思,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自在。

    他将水杯倾斜,往桌面上倒了点水,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上写道:什么执念?

    晦机神神叨叨地看了陆云初一眼:“施主很清楚。”

    闻湛咬牙,垂眸思考,不说话了。

    陆云初见闻湛整个人都蔫了,连忙找个借口道:“光喝汤怎么够,这么多人,不如我再做几个菜吧,就当夜宵了。”

    说完把晦机拽起来,拉到一旁,悄声问:“你说的放下执念什么的,指的什么?”

    晦机眨眨眼:“我就随口一说啊,我们和尚都这样说话。”

    陆云初:……

    “大师,别说笑了,您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句话吧。”她转头看闻湛,忧心忡忡,她也觉得闻湛像是把自己藏进了海底,坠了块儿大石,不断地下坠,她想要拉扯他上来都不知道如何去握他的手。

    对上陆云初求知的眼神,晦机叹了口气,心虚地别开眼:“我这不是看你们小夫妻好像有点隔阂,随口一说,诈一诈他嘛。”

    陆云初:……

    你还我书中高深莫测、智谋无双的晦机和尚。

    一定是因为现在剧情还在前期,大家都还是年轻人,不够沉稳。

    陆云初安慰自己,转头朝厨房走去。

    她还没忘刚才随便找的借口,怎么都得做几个小菜吧。

    但是鹤老带来的厨娘实在霸道,不让人进入厨房,怕她的独家手艺被人偷学,还冠冕堂皇道:“此等佳肴烹制时,只能有一人在旁,多了会破坏味道。”

    陆云初很无语,晦机和尚倒是探头探脑地嘀咕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陆云初看他一眼:“你个断命看命的和尚说人家玄乎?”

    有道理,晦机点点头,两人往回走。

    鹤老见他们回来,似是想到了自家厨娘的高傲,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怪我忘了这茬了,待她做好,小友再用厨房吧。”

    陆云初随口回道:“也不知是何等珍馐,居然要费这么大力气。”

    闻珏坐在一旁,冷汗快要洗脸了。

    看看他们这伙人,面对鹤老这种轻松就能扣下他所有人手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轻松啊。

    陆云初不说了,随口还嘴,还聊得挺欢的,自告奋勇要去做菜;闻湛,被和尚说了一句话后,就开始蔫蔫地思索;晦机,眼神直往厨房那边瞟,一心只想着吃,可他是个和尚啊!

    唯有柳知许,不愧是他的心上人,不像他们那样浮躁,垂眸深思,一定是察觉了不对劲儿,正在思考退路——

    打瞌睡的柳知许头一点,清醒了,茫然抬头。

    闻珏:……天要亡我。

    陆云初丝毫不知闻珏在想什么,阴阳了一番后,听鹤老解释这道菜只取鸡身上最嫩的一块儿肉熬汤,其余部分全部丢掉后,还杠了起来。

    “食材确实是分好坏,但也不至于分这么厉害,它就是个鸡肉啊,能高贵到哪去?”

    闻珏冷汗都要打湿衣裳背后了。陆云初啊,我平常是真不该那么生气,原来你对谁都爱这样说话啊。

    鹤老并没有恼怒,而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当然。鸡胸里侧软嫩,滋味鲜美,没有肥油,也只有这部分能入口了。”

    陆云初来劲儿了:“鸡胸肉也就那样,鸡腿鸡翅多好吃啊!更别提鸡爪了,人间美味!”

    鹤老枯树一样的脸皮一僵,不复之前的和蔼:“鸡爪?”

    应该是被恶心到了,闻珏给陆云初使眼色。

    陆云初接收到他的信号,默默地怂了,放软语气:“鸡爪真的很好吃……”

    鹤老不愧是书中大反派,说变脸就变脸,语气变得阴鸷:“鸡爪常年沾染污秽,杀鸡即弃,低贱之物,怎配入口?”

    陆云初不解,在闻珏眼神阻拦下,还是问道:“可是鸡爪确实可食用,还有鸡的内脏,同样有营养可饱腹,美味不逊于鸡胸肉。朱门大户可以挑选精贵的食材,百姓们吃剩下的,并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其烹制出独特的美味,最后味道甚至比精贵食材更胜一筹。所以食材就是食材,分什么贵贱,都是吃的罢了。”某一段时间,古代皇室认为豚肉低贱,但历史变迁,到了现代猪肉反而是大家最普遍食用的肉食。还有猪下水,本应被视作脏污的内脏却被发觉了风味,在川渝地区成为了火锅店必备特色。

    她这样说,鹤老反而敛去了神色,重新挂上了和蔼的面具,悠悠地说:“食材分贵贱,世间万物都有贵贱,低贱的都会被弃掉,小友勿要执拗。”

    他的话音落下,久久无人回答,陆云初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所以在鹤老眼里低贱的东西也包括贫苦百姓吗,他设下那些计谋,不过因为他认为底层百姓的命随意夺走就是了,无需在意。

    陷入思考的闻湛抬眸,第一次认真看向鹤老;打瞌睡的柳知许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得严肃;馋嘴的晦机也收回了目光,微微凝起了眉。

    闻珏很不合时宜地想:你们总算开始上心了啊。

    仆人的到来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一碗鸡汤端到了桌上,鸡汤清澈如雨露,不见一滴油腥,里面放着白菜丝和少许鸡肉绒,清清寡寡一碗汤,却内藏玄机。

    鹤老脸上恢复笑意,就像一个热情招待后辈的老人:“快尝尝。”他特地点了陆云初,“小友,你尝尝看,你所说的污秽之物能否与之相提并论?”

    陆云初也没有什么害怕的,盛了一碗。这鸡汤有点像现代的清水白菜,只是内里的鸡肉茸并没有被过滤掉,白菜丝清淡,汤底咸鲜中带着一丝悠长的甜,又醇厚又清寡,白菜竟然在里面沉淀出娇嫩的味道。鸡汤的鲜暖顺着喉咙缓缓浸润肺腑,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悠闲平静下来。

    陆云初点点头:“不错。”

    鹤老正想说点什么,就见陆云初火速拿起勺,给闻湛把碗续满。

    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好东西能多吃就多吃一点。

    闻湛摇头,本来想在她手心写字,又觉得好像这个气氛这个场景做这些亲密的事不太好,于是只是蘸了水,在桌上写道:很饱,喝不下。

    陆云初小声道:“怎么会,你胃口一向很大啊,不和胃口吗?”

    鹤老神色一凝,气氛瞬间要焦灼起来,那边的两人还无视反派自顾自谈情说爱。

    闻湛在桌上写:你把我喂饱了。

    “咳!”陆云初差点喷出来,莫名心虚地飞把桌子上的字用手抹去。

    她这个动作太大,大家都纷纷朝她看过来。

    陆云初才意识到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所有人都可能说那种带颜色的话,闻湛是绝不可能懂的。

    她脸有点红,总裁害人啊!

    闻湛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迷茫地看着她,带点小心翼翼地询问。

    陆云初含糊道:“没什么。”

    闻湛还想追问,但顾及着有人在场,只是朝她那边挪了点,贴着坐。

    陆云初本来还在懊恼,闻湛一靠过来,她就忍不住翘起嘴角,偷偷拽住他的手腕,摸了摸那道像佛珠的伤疤。

    不仅是闻珏纳闷,连鹤老也忍不住想:他看起来是很慈眉善目吗?

    他开口打断:“小友还坚持认为食材不分贵贱吗?”

    陆云初回神,端起严肃的表情点头:“现在时辰尚早,不若我做一道,您尝尝?”

    鹤老点头。

    陆云初往厨房走,闻湛自然跟在身后,两人一走,桌上恢复凝滞的安静。

    然后闻珏找借口走了,晦机一看,也跟着走了,最后柳知许也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跟着走了。

    桌上就剩鹤老一人。

    他笑了一下,端起汤碗,悠悠闲闲吹了一口,叹道:“少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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