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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是!她有病吧!”

    “谁想要让她喂,神经病!真的神经病!”

    “神经病啊啊啊!”

    [8]小村姑也能跟大少爷道歉吗?

    上次林满杏的话,可以说是给于景焕留下了阴影。

    他严重怀疑这女的不仅是个傻的,可能还有什么自恋倾向,他现在一回想那一天她突然戳了好几下他的脸,他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恶寒得不行。

    于景焕都怕这村姑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以至于他好几天都不想出门,也懒得吃杏子充饥了,连这边的农村大妈送的,跟猪食没什么差别的饭,他都勉为其难吃了下去。

    终于,几天过去,于景焕的脸总算是全都好了。陈医生战战兢兢地过来,离开的时候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而摸了两下自己光滑的脸,整理了下发型,又确保眉钉、唇钉都老老实实地打在脸上,又对着镜子吐了下舌,于景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下一秒,站在他后侧方,举止优雅、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乔斯佰,他的话却让于景焕完全笑不出来了。

    “少爷,接下来您的吃食,全部都会由林有根一家负责,这是薛先生的吩咐。”

    乔斯佰脸上挂着抹淡笑,干净的镜片,在屋外太阳光的照射下,有一瞬间白得刺眼。

    “或许您可能不清楚林有根是谁,作为您的管家,我友情提醒您,导致您脸部受伤的那位林小姐,现在就正住在林有根家里。”

    顿时,于景焕仿佛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

    *

    但是很奇怪。

    不知道是第几次,于景焕看向屋外那棵杏树,试图看到树上的某道人影。

    自从乔斯佰上次告诉他以后都是那个傻子一家给他送饭后,于景焕就做好了会看见某个村姑给他送饭的场面。

    他本来都在想着怎么报复捉弄林满杏了,可结果一连几天过去了,他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只看见风吹过,屋外头那颗树,树上的杏子摇摇晃晃的,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终于,在某个蝉鸣声聒噪得让人抓狂的傍晚,在看见某个中年妇女一脸殷勤地给他送饭的时候,于景焕忍不住了,他开口问道:

    “你女儿呢?”

    “什么?”

    彼时,被他问到话的林丽娟刚放下手中的饭菜,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道:“我家就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啊。”

    “啧,你骗谁啊!”

    于景焕有些不耐烦了,他拍了拍那吱呀吱呀的桌子,没什么好脾气地喊道:

    “还说没有女儿?就是那个傻子,那个叫林满杏的,她难道不是你女儿吗!你搁这蒙我呢!”

    “喔喔,您是说杏丫呀。”

    林丽娟这才恍然大悟,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大少爷突然问起林满杏,但还是老实交代了:

    “她是我儿媳妇儿。不过现在也算是我半个女儿了,这会儿估计是在吃饭嘞。怎么了,您找她有啥事儿?”

    媳妇。

    媳妇?!

    坐在木椅上的于景焕听到这个词语,整个人猛地就站起身,“哐”的一声还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丽娟,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音调也尖锐得钻耳:

    “你说什么?她是你儿媳妇?你放什么狗屁!”

    青年的神情骇人至极,气势更是极其具有压迫感。

    而看见他这副模样,林丽娟顿时有些慌张了,她立刻就想到,会不会是林满杏她不小心冲撞了于景焕,于是便颤颤巍巍地问:

    “是,杏丫她是我家媳妇儿。于少爷,她、她是不是之前不小心冲撞到您了?您别生气,您千万别跟她生气!杏丫她是有点傻,但她绝对不会故意干什么坏事儿的!”

    只是,林丽娟哪里能想到,林满杏的确是和于景焕有两次冲突,可于景焕此时的愤怒,却完全不是因为这个。

    那个傻子,她竟然已经结婚了!

    她才多大,她就结婚了?她疯了吗!

    直到林丽娟人都走了,于景焕还站在原地,神情惊愕,一动不动,消化着这个离谱的事情。

    最后,他连饭也没心思吃了,见门口走过一个饭后散步的老太婆,他立刻就冲上去,把人一把抓到院子里头。

    青年看上去凶神恶煞,阴鸷极了。林秀芹之前不是没听过这个大少爷的战绩,被他抓住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就差跟门口守着的节目组求救了。

    哪里能想到,这个大少爷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

    “我问你,那个村姑……就是那个叫林满杏的女的,她是不是结婚了?”

    “林满杏……?”

    听到于景焕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林秀芹先是懵了一下,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大名:

    “喔喔,你是说杏丫呀。”

    说到这些邻里邻间的八卦,林秀芹也不慌张了,顿时就兴奋起来:“也不能说是结婚,她是林有根他家的童养媳,早就算是他们家的人啦。”

    “童养媳?”

    听到这个词语,于景焕顿时就想到什么封建槽粕。即便他之前被那个傻子给气得要死,但这时候听到这些话,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你说清楚,什么童养媳?”

    问这话时,于景焕的脸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来。眼皮耷拉着,遮住一半瞳仁,更加显得他不好招惹。

    “这事儿、这事儿大家都知道的呀。”

    林秀芹看他表情不对,本来刚放松下来,这会儿一口气就又吊起来了。她不禁一边在心里感慨自己老命真苦,一边指了指面前这房子,继续操着一口自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杏丫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后来她爹妈死了,没人照顾她,林有根他儿子,阿尧仔就把她带走的,说是以后要养她。这都,这都有十来年了吧?”

    于景焕面色沉沉:“继续说,把你知道的林满杏的事情都说了,快点。”

    “是、是。”

    林秀芹哂笑了两声,又道:“那什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杏丫她出生没多久,她爹就死了,后来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妈下地干活也累死掉了。那她爹妈都死了,她肯定就没人照顾了。”

    林秀芹边说边回忆:“当时好像是村长家,还有霞婶送了些天饭……后来村里有个老光棍说是要养她,唉呀谁不知道那死老头想什么。”

    说到这里,林秀芹有些激动了,脸上满是鄙夷和嫌恶:

    “我用脚想都知道,那死老头肯定就是想糟蹋杏丫,作孽哟,活该他后来没几天就掉粪坑里被淹死,真是老天开眼劈了他。”

    听到这儿,于景焕先是感到无比震惊。

    即便他也清楚周围那些人玩得有多花多脏,甚至和他同龄的人,有的才上初中没多久就搞双飞,那些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蠢猪更是包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明星小网红,恨不得直接在酒局上就直接脱裤子开搞。

    但当他听见,有人对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起这种龌龊的心思,他还是感觉到荒谬极了。

    心里头暴戾的情绪如藤蔓般滋生,于景焕的拳头蠢蠢欲动,他很想找什么东西,好好揍一下泄愤。但最后还是忍着脾气,问:

    “那然后呢?”

    “然后林有根他们一家就把杏丫带走了啊。”

    聊着聊着,林秀芹还坐着翘起了脚,她一边抱着一只腿,一边感情充沛地说:

    “不然你说杏丫她一个小姑娘,脑子也不太灵光,没人护着,能活多久?指不定被村里哪个没根的给那啥了。这附近可多的是没钱娶媳妇的。”

    “我还听说,本来林有根和丽娟不想养的,可阿尧仔直接拿刀往手上割。咦惹,划了好大一口子唷!把他们吓了个半死,这下彻底把他们夫妻俩弄没辙了,只能把人带回去,多添双筷子。也得亏林有根算是我们这边的大户,养得起。”

    说到林骞尧的事情,林秀芹还努了努鼻子,表情更是夸张,完全忘了自个儿刚才有多害怕。

    而于景焕听到,也不由地眸光一动,他没什么好脸色,又问:“你说的阿尧仔?他叫什么?”

    “大名好像是叫林间尧?还是啥?哎呀我一老太婆,能认识几个字?大家都叫他阿尧仔,我也就这么叫了。”

    林秀芹不过动动嘴皮子,话儿就跟车轱辘似的往外转:

    “按理说林有根没啥子文化的,一开始阿尧仔也不叫阿尧仔,好像是这娃儿把杏丫带回家里后,自己跟他爹说,他以后要叫这名儿来着,还拿树枝儿写下来了。”

    说着,林秀芹拍了下手掌,“哎哟,当时他才几岁啊,也没上过学,就会写字儿了,大家都说阿尧仔聪明得不得了,以后肯定有出息。现在一转眼,他都要准备去高考了。”

    “说起来,你是不知道,那小子看杏丫跟看眼珠子一样宝贝,我看都要把人栓裤腰带上了。现在要去高考啦,还每天从镇上回来。之前听丽娟说,现在俩人都睡一个屋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林秀芹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像是逢年过节调侃新婚小夫妻的亲戚。

    可听到这个的于景焕却不平静了,哪怕他已经知道林满杏是林骞尧的童养媳,还是没忍住拔高音调质问她:“她还跟人睡一个屋!”

    “诶,这有啥啊?”

    林秀芹摆摆手,不以为意,“人家小夫妻,不睡一个屋那才怪哩。我们村里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有的娃都生俩了!我要没记错,杏丫今年过完生日了,虚岁那都快二十了。”

    林秀芹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青年脸已经黑得像是块炭:

    “虽然杏丫从小就傻傻的,但她被阿尧仔养了这么些年,那是真水灵,你看她那样子,一看就是没下过地的。阿尧仔也是我们村有名俊的……他俩要是生了娃娃,那肯定好看!”

    “……”

    后面林秀芹还说了什么,于景焕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威胁那老太婆别出去乱讲,又把人从院子赶了出去,这才重新回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头发呆。

    只是发了一会儿呆后,于景焕隐约看见门口好像有什么人影,他两眼微眯,紧接着就猛地站了起身,他张口就来:

    可话说到一半,于景焕就瞧见,少女的身后,有另一道高大的身影也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对方身材颀长、宽肩窄腰,明明只穿着普通的白T黑裤,鼻梁上也架着一副边框掉漆的眼镜,可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于景焕原本在京市时,最熟悉不过的。

    这是一个和这个村庄格格不入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于景焕看见他牵着林满杏的手,侧着头,说:

    “满满,跟这位客人道歉。”

    [9]小村姑也能让大少爷破防吗?

    面前,清癯的青年牵着身旁少女的手。晚风吹过,吹起他们衣服的衣角,于景焕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的衣皂香气。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在刚刚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得知了那个人的名字后,不过半小时,于景焕就看见了他本人。

    林jianyao。

    那个村姑的……老公。

    确定了对方这个诡异的身份,于景焕在心里头又默默回想了一遍刚才林秀芹说过的那些话。

    而后,他的眸光又重点落在了那个头发被随意扎成了个丸子头,气质出奇地和呆头鹅很相像的人身上。

    前些天还把他气晕过去、让他被蜜蜂蛰得几天不能见人的少女,此时正和身旁的青年十指相扣,站在他身旁看上去好不乖巧。

    那张瓷白的、素净的小脸上,两只黑黢黢的眼睛像是布娃娃的眼睛一样呆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乍一眼还有些瘆人。

    于景焕一时间都不知道她是在看他,又或者只是在发呆而已。

    正当于景焕在心里盘算着开口说些什么骂骂她时,面前这两人,又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对不起,我不应该打蜂窝,让你受伤。”

    于景焕看见林满杏忽然朝他鞠了一个躬。

    而这么突然地和他道了声歉后,于景焕又看见她仰面看向身边的林骞尧,问他:

    “林骞尧,我说对了吗?”

    “嗯,就是这样。”

    林骞尧替她将吹到面颊处的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接着,他这才重新看向于景焕,俊朗文质的脸上挂着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之前我妻子她给你带来麻烦了,谢谢你没有跟她计较,我在这里再跟你道歉,这是我的失职,是我没有看护好她,希望你能原谅。”

    如果不是刚才吃完饭,看见林丽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问林满杏她是不是惹到那位大少爷了,林骞尧根本不知道,林满杏竟然做出了打蜜蜂窝蛰于景焕这事。

    在得到消息,并思考着后面该怎么办,到带着林满杏过来道歉,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林骞尧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下来。

    毕竟他有听过,那个过来体验人生疾苦的大少爷家里多么有钱,如果林满杏真要是招惹了他,他根本没办法替她把事情摆平。

    虽然他也猜到,如果于景焕真要找麻烦,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一直过去快一个星期都没有事,就说明他不打算计较。这件事已经差不多翻篇了。

    可他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因为他没想到……林满杏竟然有事情瞒他。

    她怎么可以瞒着他呢?明明他每天晚上回来都会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这种事,她和一个男人发生了这种事,她竟然没有告诉他!

    尽管心里依旧波浪滔天,但林骞尧面上却不改微笑,又道:

    “我妻子她胆子比较小,这件事发生好几天了,她一直不敢说。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想着再过来道个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妻子我妻子我妻子。

    谁说话一口一个我妻子?神经病吧?

    娇夫能不能滚远点啊!怎么能这么恶心人!

    听了林骞尧的话,再看着他们这副卿卿我我的恩爱样子,于景焕只觉得这俩人脑子都有病。

    难怪娶了个傻子,他看这个林jianyao也是个傻的。

    于景焕先是冷笑了一声,随后,他一抬腿,不客气地就把旁边的一把木椅给踹飞出去。

    “哐当”一声,那木头顿时四分五裂炸开。于景焕的语气,和他的行为也是一样暴躁:

    “这时候跑过来道歉?早干嘛去了?我还以为她是个寡妇呢。”

    “要不是我懒得跟一个傻子计较,这村姑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还道歉?道歉有个屁用!”

    说着,于景焕的视线又落到了林满杏身上。

    他眉毛一挑,连带着眉梢上那颗眉钉,也在碎银般的月光下晃了眼:

    “还有你,死村姑,看来你没跟你家里人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啊?”

    “早知道我后面就不涂那个恶心的东西了,留着脸上的伤口让他们都好好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干出这种事还胆子小?我看你胆子肥得很啊!”

    “但是你的脸现在跟原来一样。”

    林满杏借着月光和那昏暗的路灯,又仔细看了于景焕两眼,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但是你还跟阿孃说我干坏事。你好讨厌。”

    于景焕:“……”

    于景焕:“…………”

    于景焕彻底惊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满杏,气得头发都有些炸毛了:

    “你这是什么强盗理论!还什么都没做?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我被蛰得像猪头一样,现在好了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没做?!”

    “我做了,我还帮你敷药,你都没跟阿孃说。”

    说着,林满杏还觉得太无聊,空着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揪起衣服的下摆,把它卷卷卷完了又松开,重复以往。

    “你放的蜜蜂蛰的我,你给我敷药不是应该的吗!”

    于景焕严重怀疑自己又要被这个傻子给气撅过去了,不然他怎么会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说着,于景焕气不过,直接顺手抄起之前林丽娟放在桌上的饭后水果,往地上一砸。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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