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夏正阳瞳孔微颤，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顾承意却自顾自地绕着他打量起来。
“我们应该没有见过才对。”
他那股属于死宅的懒散气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收起，明明是漂亮到没有攻击性的眉眼，在这一刻却显露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来，就像是身处上界的神明居高临下的睥睨，用苍茫悲悯的目光扫视着大地一般。
这一秒，夏正阳再一次感受到了难言的恐怖与绝望。
是的，他认识这个青年。
这是他一生的梦魇，这一道充满压迫感的打量的目光，和那个王座上的漂亮青年一模一样，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和身份，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仿佛被恐怖的存在注视，那个萦绕在心头无法逃离的名字再一次浮现于眼前。
永灵塔第九十七层，武神殿殿主，九殿十劫之一，无法战胜的存在，最强领域的掌控者……
武神，顾离。
顾承意抽了抽鼻子，他在夏正阳的气息中，嗅到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味道。
这是他曾经相当熟悉，放在现在却有些陌生的味道，以至于他见到夏正阳的第一眼并没有想起来，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风雷王的时间领域的味道……”
顾承意似笑非笑，点破了夏正阳的身份，“你杀了风雷王？”
“我知道了。”
顾承意扬眉，“你是……【时间回溯者】。”
第9章
009
“你……结婚了？！”……
……
无垠的旷野上响彻着连绵的咆哮，茫茫白雾遮蔽了每一寸视线。
“正阳，正阳！！”
夏正阳握紧手中的武器，听到身后的队友正在喊他。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他的队友满面血污，数只巨大的怪物包围在他的身边，周围是无数的技能释放的光效，汇聚成连天炮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大地的愤怒，在无尽的苍穹下回响。
所有玩家集结，在永灵塔的【白雾原野】上展开着最后的战斗，硝烟与茫茫雾气交织在一起，既不似晨曦中的温柔迷雾，也不及冬日里呵气成霜的清冷，而是带着刺鼻的战火味，视线所及，火光闪烁，怪物咆哮，兵器碰撞，像在奏一曲最后的终章。
战场的中心是永灵塔“九重天”中的统治者，被称为“九殿十劫”的最终首领们。
风雷王，双子星，撼山鬼，雪女……
这是永灵世界降临后的第八年，为了守护最后的家园，所有玩家组织了一场最终的大反攻，所有顶尖战队集结，在异务局攻略组的策划下绝地反击，历经八年，玩家们已经成长到了极高的等级，能够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精英。
在玩家们有序的进攻下，永灵世界的怪物大军节节败退，战场中心的“九殿十劫”也被他们用特殊道具削弱，在玩家的围攻下血量稳步下降。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奇迹与和平……也触手可及。
夏正阳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一身血污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拿起武器，正要重新加入战场，然而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座由锋利的兵刃组成的王座自苍穹降临，他看到上面坐着一个人。
那是他无法形容的俊美容貌，他的面容清癯而俊逸，五官精致得如同仙人，自画卷中步入凡间。
他就那样坐在王座上，表情冷漠，不带一丝杀气，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令周遭的战火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
“是……是武神！”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永灵降临第八年，永灵世界内的大部分信息已经被玩家们摸透，他们自然知道王座上的人是谁。
武神殿殿主，顾离。
“所有法系职业准备，削弱诅咒全部打开，第四小队上去抗压！”
耳麦里响起阎尚英冷静的声音，“管他是什么武神六神的……照杀不误！”
在阎尚英的指挥下，从中心战场中分出了一批人，大量黑色与灰色的诅咒光环亮起，朝王座上的青年一股脑丢了过去，与此同时，周遭响起了大量的吟唱声，狂风大作，无数术法与远程弓箭如泼墨般朝着他席卷而去，苍穹倒映之下，就连浓稠白雾也变得模糊而扭曲——
然后，夏正阳就看到了他永远难忘的一幕。
他看到武神自王座上站起，俊美而冰冷的面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他抬了抬手，从由无数兵刃组成的王座上抽出一柄漆黑的长刀。
那一刻，天地为之变色。
仿佛一场没有喧豗的海啸，在天地间卷起，恐怖的雷霆闪烁，向着周围扩散，摧毁，闪烁，留下银蓝色的轨迹残影，不可阻挡的洪流横扫出一片绝对的真空，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他被雷霆炸起的气流掀飞，躺在地上勉强睁开眼时，看到一片浓稠的白雾中，那道修长的身影拖刀缓步而来，苍穹下只有那缓慢的脚步声，在一片战火中静静响彻。
似乎察觉到有目光注视，夏正阳看到那个身影微微抬了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冷漠，悲悯，平淡……虽不带杀意，却比浓烈的屠戮更能摧毁灵魂。
……
“你是……【时间回溯者】。”
烤肉店飘满了滋滋肉香与啤酒的小麦味道的空气内，他听到面前的人轻描淡写地点破了自己的身份。
夏正阳不是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相反，他有着足够坚定的灵魂，但这一刻，眼前这个名叫“顾承意”的人和记忆中的武神顾离重合，那刻于灵魂中的恐惧与无力感不可阻挡地再次攀升上来，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就连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手指已经深深抓进了掌心，渗出殷红的血来。
当他从那场失败的战争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年前，从病床中苏醒，再次嗅到明媚的阳光时，夏正阳是兴奋的。
虽然失败了，但上天又给了人类一个弥补的机会，他穿越了时间，回到一切都还未不可挽回的时刻。
上一世，他们策划的大反攻失败了，归根结底，还是准备不足，以及低估了“九殿十劫”的力量，才导致了一切的惨败。而这一次，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的夏正阳重生了，他有信心能够带领所有人走向最终的胜利。
而那个在王座上的，如梦魇一般的青年，这一次，他一定可以战胜……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正阳调整好心情，制定好了初步的计划，办理出院，来到攻略三组聚会的这家烤肉店内。
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里，在这个时间点，见到了那个让他无数次回想都无法克制恐惧的人……
夏正阳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为什么？
顾离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九十七层的首领吗？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应该在永灵塔内吗？
永灵的公测还没开始，世界通道还未完全打开，高层的首领……怎么出现在蓝星上的？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重点是，武神顾离出现在这里，还点破了他时间回溯者的身份，以武神的狠辣手段，又怎么会放过他？
反抗吗？
且不说他现在有没有那个能力，即便是在八年后，已经成长到高级的玩家都无法击败顾离，以现在的水平，就算全球的玩家加在一起，恐怕也无法抗衡……
这一瞬间，夏正阳闪过了诸如不甘与绝望的复杂情绪，本以为重生后能够改变原有的进程，没想到还没到一天，他的计划就已经彻底破灭……
顾承意站在夏正阳面前，同样看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脸上几度变幻的神色。
有这么难回答吗这个问题……
不想回答就算了。
顾承意耸耸肩，从桌上顺手拿起一盒还没开封的冰淇淋，递到夏正阳脸上。
“吃吗？蓝莓味的。”
夏正阳：“……”
诶？
他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看到顾承意叼着冰淇淋勺子，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怎么回答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挑衅吗……还是在戏弄他？
夏正阳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冰淇淋，脑子已经有点转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下意识接起后，对面传来了阎尚英的声音。
“正阳，你在东街那边吗？”
“阎队。”
夏正阳定了定神，转头又看了一眼顾承意，深吸一口气，“我在这里。”
“突发情况，东街上空出现永灵裂缝，初步估计危险等级在4级左右。”
阎尚英那边道：“攻略三组的人也在，我已经派人赶过去了，最近的攻塔队也在赶往你们那边，麻烦你配合异务局的人先疏散周围民众，拜托了。”
“我知道了。”
果断电话，夏正阳终于回过神。
是了，他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虽然隔了八年，但他清楚记得，在这一天，中海东街出现的这道永灵裂缝……虽然异务局的应对已经很及时了，但这次出现的裂缝的危险程度还是远超想象，给整个中海市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难道，顾离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出现在这里的？
夏正阳咬了咬牙，回过头，正准备开口，却发现顾承意也在打电话。
“嗯，这边好像出现了什么意外，好多人都在跑。”
顾承意正对着电话那头的方景说话。
永灵裂缝突然出现，消息立马传开，正在别墅里等着老婆回来的方景自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想到顾承意聚会的地方就在附近，方景飞快打来了电话询问情况。
知道顾承意现在还算安全，方景长出了口气，道：“同事们在旁边吗？你跟他们先待在一起，别到处乱跑，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说这话的时候，方景已经在往门外走了，助理张子安把车开到门口，方景挂掉电话，道：“马上打电话给东区附近的攻塔队负责人，第一时间赶过去。”
“我已经通知了。”张子安忙道。
方氏集团虽然在赞助攻塔队这件事的进展不太顺利，但这段时间下来，手里还是攒了不少人脉，请攻塔队的人去东街救人虽然价格高昂，但这种情况张子安当然不会多嘴，他知道要是老板夫人出了事，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嗯，我在这里等你。”
顾承意对着电话说，想到偶像剧里面的角色遇到危险时说的台词，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快来，我好怕。”
挂断电话，一抬头，迎面就见到了夏正阳一脸惊悚，仿佛见到鬼一样的表情。
“看什么看。”
顾承意浅浅白了他一眼，“没见过合法夫妻打电话啊？”
夏正阳目瞪口呆：“你……你是谁啊？”
什么“你快来，我好怕”……
这是堂堂武神该说的话吗？
等等？
“合……合法夫妻？！”
夏正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终于捕捉到关键词，拔高音调，发出更加见鬼的惊呼：“你你你你……你结婚了？！”
第10章
010
黑水滩裂隙。
见鬼了！
关于顾承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正阳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把他跟此时此刻出现的裂隙联系在一起，并脑补了大段大段可能的惊天大阴谋。
可是……
结婚？
这个词显然把夏正阳的CPU干烧了，他不可置信地打量面前的青年，实在无法将记忆中那个冷漠强大、不可一世、抬手间灭杀四方的武神，和“结婚”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在马路牙子上看到伏地魔戴着墨镜，操着一口方言在给老太太算命一样……
太违和了。
“这……你……结婚……”
夏正阳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好像出现了混乱，指着顾承意结结巴巴地吐了几个音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承意撇了撇嘴，“有话说没话说？没话说我走了。”
“等等！”
夏正阳终于回魂，连忙叫住顾承意。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知道我是【时间回溯者】，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要有什么反应？”
顾承意莫名其名，上下看了一眼夏正阳，“风雷王的时间领域一直都这么难缠，虽然他的实力算不上强，但也绝对算得上最难杀的。不过……”
顾承意顿了顿，又道：“看你的样子，应该回溯了不止几个月的时间吧？即使是风雷王本人，也没有办法做到这种跨度的时间穿梭……看来你身上应该还有别的秘密。”
夏正阳心中一凛。
顾承意说对了。他之所以能够穿越回现在的时间节点，是因为他的【天赋】。
夏正阳的天赋是罕见的A级，名为【增幅】，能够通过消耗自身的一定能量，大幅增强技能效果。而在击杀了风雷王后，风雷王的领域特性与他的天赋出现了特殊的适应性，技能面板上出现了一个S+级别的【穿梭回溯】技能。
而现在，这个S+级的【穿梭回溯】技能依然在他的技能面板上，只不过是以灰色的不可发动的状态显示的。
“你和风雷王不是同属九殿十劫么……”
夏正阳还是有些不相信，“你都知道我杀了风雷王，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替他报仇？”
顾承意咧了下嘴角，“别开玩笑了，你不会以为九殿十劫之间，是什么情比金坚的关系吧？”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顾承意耸肩，“虽然不知道你在回溯之前经历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但实话告诉你，东方御那家伙要是真死了，我可比你开心。”
东方御便是风雷王的名字。
顾承意看了一眼时间，继续道：“一会还有人来接我呢，我先走了。今晚我追的剧要更新，晚点就看不上了……哦，对了。”
他转头，对着夏正阳笑眯眯道：“咱们现在也算是同事了，同事之间，应该是要友好相处的对吧？我不想找你的麻烦，相应的，你要是敢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明晃晃的威胁。
“……”
夏正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前这个顾承意，之前攻略三组的人介绍他的时候，用的是“新组员”这个称呼……
他有些想不通，因为他清楚记得，上一世他在异务局里，可从来没有见过“顾承意”这号人，而且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武神顾离因为世界屏障的关系，此时应该在永灵塔内才对，不应该出现在蓝星啊？
最重要的是……
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顾承意。
眼前这个人，虽然长相和武神顾离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相差甚远，若不是夏正阳亲眼见过武神本人，怎么也不可能把面前的顾承意和武神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