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甄真吓了一跳:“大人?”张学林的手却已抓住她的左腿,轻而易举地脱下了她的绣花鞋。
甄真一愣,立马满脸通红:“您怎么……”
他却恍若未闻,又如此将剩下的袜子褪了。
白色的裤管被轻轻卷起,罗袜也给往下一扯,堆在了脚后跟,露出一截肌肤,那肌肤,比起绸缎的颜色,是一种更为透明的玉白,而脚踝几乎已经肿成了紫红色。
张学林抬眸望见甄真一副自己给自己吓傻的神色,嘴角微微一动。
这伤处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吓人。
他问:“能动么?”
甄真试着动了一下,却立马咝了一声,一下子疼得眼泪汪汪:“疼。”
张学林抬头望着她,须臾,他起身,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搭上她的腿,将她的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他长臂一伸,手落在那红肿处。
甄真立马不自禁地抓住了他垂落的衣袖,声音几乎发颤:“大人,别……”
他眸色一暗,直直地望着她:“忍一忍。”
甄真咬唇。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腿,另只手握着她的脚踝轻轻动作,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中途他略微用力,甄真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倾,往他肩头靠落,头挨着他的肩,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张学林缓缓道:“应当没有伤及内里,擦些药酒,多养几日便好。”
甄真抬眸,脸色苍白,仿佛还没缓过神来。
他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痛楚减弱,甄真身子一松。
她抬眸,见张学林默不作声地望着自己,心尖轻颤,垂在身侧的手也骤然握紧。
他们二人靠得极近,张学林能望见她瓷白肌肤上的细细绒毛,还有卷翘眼睫上凝结的湿意。
幽香萦绕,清甜入息。
他的目光那样深,既冷又热,好像要将她灼化,又像是冰湖寒风,令她不由自主地战栗。
这种感觉,从所未有。
第25章
真真
“大人,小的刚刚……”
沉默之际,元宝急忙忙地从后赶上了前。
张学林眉头一皱,飞快撩下甄真的裙摆,遮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踝。
元宝上前,一见眼前情形,不禁微微瞪大了眼。
“这是——”
张学林起身,看他一眼:“她受伤了,你带她先回府里。”
元宝:“可老夫人那儿……”
张学林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自会派人知会。”
元宝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上前去扶起甄真,带着她就往西边走去。
走出几步,甄真不禁回头去看。
张学林仍然站在原地,双手负后,目光平淡,看不出喜怒。
她转回头,心里滋味莫名。
他都不责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这样让元宝带她回去了……
张学林走回会客厅时,宴会将将开始。
“怎么都不见汾阳侯?”有人问道。
“说是来不了了,好像方才在桃园摔着,还流了不少血。”
“唉,侯爷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啧,听说,喝多了不说,还有美人在侧,以汾阳侯那样风流多情的性子,自然是……”
两个官员聊得正在兴头上,冷不丁看到张学林回来,登时都吓得脸色一变。
那边张学林撩起袍子就坐下,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那二人见他举杯喝酒,一副淡然之态,以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正松了口气,不料张学林却忽然开口问道:“什么美人在侧?”
他问这话时,目光坦荡从容,绝没有丝毫猥琐之色。
那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许久才道:“大人不知道么,听说方才汾阳侯在桃园喝醉了酒,遇到……遇到秦家二房的千金,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给人瞧见,也不知怎么的,汾阳侯身上还带着伤……”
张学林听到秦家二房四个字,眉心微皱。
这所谓的秦家二房的千金,只能是指秦可寅。
宾客这边流言纷纷,后院里头却仿佛风平浪静。
汾阳侯这会儿还在屋里躺着,昏迷不醒。
“侯爷怎么还不醒?”秦柔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那大夫道。
“回夫人的话,侯爷喝了不少酒,酒力之下,失血过多,破风伤寒,一时有些高热,待喝了药,热劲过去,便会好上许多。”
秦柔点了点头,脸上不见有什么怒色,挥挥手便让那大夫退下了。
旁边有个嬷嬷忍不住道:“夫人,您怎么都不生气?侯爷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分明是……”
秦柔一笑:“我有什么好气的?”
“夫人……”
“他喜欢寅儿妹妹,都好过去喜欢那个柔锦,”秦柔声音冷淡,“那个女人才最恶心我。”
当初他们新婚燕尔,这个女人突然就冒了出来。
两年前,魏勉是在游船时,无意救下了落水的柔锦。没想到,他竟对她一见倾心。
秦柔纵使万般怨恨委屈,想到自己的身份,和那个女人的身份,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想想,魏勉对那个女人就算再喜爱,也不过是图个新鲜,而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戏子,永远也越不过她这个正妻。
可没想到,半个月前,魏勉在外时被刺杀,柔锦以身相救,还为他毁了容貌。
自那以后,魏勉对柔锦更是百般宠爱,简直可以说是……放在了心尖尖上疼爱。
他不但把人接到府里,单独封了一个柳夫人的名讳,竟还将那个女人的画像珍藏在书房。
就是在那一刻,秦柔彻彻底底对魏勉死了心。
她当时没来的及看到整幅画像,只看到画中女子的一双眼。
然而,那就足够了。
她认得出来,那双眼睛,就是柔锦的眼睛。
他竟然把那个女人的画像,如此小心翼翼地藏在书房里。
那她这个妻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可恨,是当时他进书房见她打开画像时的反应,不是愧疚,也不是害怕,竟是惊怒。
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般,伸手就从她手中夺过了画像,不准她再碰一下。
从前魏勉不论如何风流成性,对她却始终相敬如宾,没有如此假以辞色过。
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戏子,对她动怒。
于她而言,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了。
就算事后他如何好言相劝,都没有用。
当时,他的那个眼神,已经刻进了她的心里,永远挥散不去。
而最令她作呕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当中,竟也有一个“柔”字。
“夫人,柳夫人来了,说是要见侯爷。”下人上前禀报道。
秦柔还没出声,旁边的嬷嬷就先气得不行:“这个女人真没规矩,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主母没有叫她,她竟敢到这儿来?”
啪嗒一声,秦柔把茶杯放下。
屋内跟着微微一静。
“让她进来就是了,”她浅浅地一笑,“我倒想看看,柳夫人听说今日的事后,会是个什么脸色呢。”
不多时,柔锦就垂首进到了屋内。
她向秦柔行礼,十分温驯的模样:“见过夫人。”
柔锦容貌已毁,平素都以白纱覆面,尽管如此,仍然是清丽婉约,有如一株亭亭而立的白莲,令人心驰神往。
虽然不见她的样貌,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书卷气。就像一幅水墨画,浓淡相宜,意蕴悠长,只让人看了还想再看,永远也看不腻。
秦柔自然是懒得多看她:“侯爷就在屋里,你进去就是了。”
柔锦低声应是,当即带着丫鬟往里去。
一进里间,看到魏勉情形,不禁目光微变。
她自认识魏勉以来,从未见他……如此虚弱的模样。
眼下,他长眉微蹙,双眸紧闭,脸色异常苍白,与平素气定神闲之态相去十万八千里。
“侯爷……”柔锦上前,含泪低低地喊了一声,沉默片刻又贴近他道,“勉哥哥——”
话音刚落,魏勉的手忽然一动,竟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别走……”
柔锦心底既酸又暖,连忙回握过去。
然而此时,魏勉却并未清醒。
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声音略有些嘶哑道:“真真……”
第26章
送药
柔锦一呆,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魏勉却仍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嘴中不断喃喃:“真真,我没有想到会那样的……你原谅我……不要走,真真……”
她望着魏勉的眼镜,定了片刻,略微俯身向前,低低地道:“勉哥哥,真真……是谁?”
魏勉眉心一皱,似乎有些烦恼苦闷的模样,并不回答。
柔锦正要放弃,却听他缓缓地道:“真真,就是三妹妹啊……”
她一愣,目光微闪间,想到什么,脸色大变,顿时变作了苍白一片。
“是她……”她摇头,望着魏勉,几乎是两眼发红,“骗人的,怎么可能……会是她?”
此时在外间,下人向秦柔禀报,说是秦可寅要见她。
秦柔眸子一转,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请人进来。”
这朝夕阁内点着暖香,味道浓郁。如今天气虽然转暖,但秦柔尤其畏寒,所以阁内还点着炭盆,配着这调温怡养的香气,竟有几分夏天的感觉。
上首,若干仆妇环绕之间,坐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自然就是秦柔。
她穿着藕荷色小袄,白玉簪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需言语,周身就仿若有富贵之气萦绕。
坐在秦柔身边的,则是魏勉之母齐氏。
秦可寅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
她一顿,上前屈膝行礼。
“坐吧。”齐氏道。
秦可寅依言落座。
齐氏暗下打量,见秦可寅穿一身毫不起眼的素裙,粉黛未施,面白如纸,却仍然秀美俏丽,若三春之桃,与秦柔的清贵雅致不同,很有几分妩媚娇柔。
齐氏嘴角一撇,微微冷笑。
自家儿子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来,齐氏自然不会觉得是魏勉的错,只心疑是秦可寅为攀龙附凤不择手段、成心勾引而已,如今见她生得娇媚,愈发觉得是如此。
“今儿找你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和阿勉的事。你当也晓得,如今这事瞒是蛮不住的,不知道外头已经有多少不好听的话了,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堂姐同我商量,不若下个月挑个吉日将你纳进秋芳院,你看如何?”
齐氏说着话,秦柔便垂首在旁微笑听着,待齐氏说完,她望着秦可寅柔声道:“妹妹放心,如今你年纪还小,不必成礼,有了这名分,便可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往后在秋芳院……我们就还是以姐妹相称。”
秦可寅早在齐氏开口说第一句时,脚底就有些发冷。是了,她早早地进门,既可平息流言,又能规避祸患,看似是当前最好的一步路。
秦可寅起身,走到中央,对着二人屈膝再行礼:“寅儿……不愿如此。”
秦柔脸上的笑意一凝,随即道:“妹妹是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么?若是如此……”
秦可寅摇头:“寅儿没有不满意,我只是,对侯爷无意。”
齐氏将茶杯重重一搁,四下一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你和阿勉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进秋芳院,你还想去哪里?还是说,当个贵妾你还嫌不够”
秦柔淡淡道:“母亲别急,再听听妹妹的意思。”
齐氏冷冷道:“你是为了他们二人好才如此百般忍让,哪里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退一尺,人进一丈,今儿就让她蹬鼻子上脸,往后你还如何在秋芳院立威!”
秦可寅被齐氏冷厉的怒斥吓着,身子轻颤,却强撑着抿唇道:“寅儿谢夫人和姐姐一片心意,但寅儿无心婚嫁,不论你们信与不信,今日之事的的确确是一桩意外,我不知道侯爷会在那里,也不知道他吃醉了酒会……总之,寅儿别无所求,惟愿有朝一日能入佛门,若夫人和姐姐应允,今年年后,寅儿便搬去家庙,落发为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白瑾脸色大变:“姑娘……”
秦柔一愣,看向秦可寅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齐氏也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直直盯了秦可寅半晌,忽而冷笑道:“你以为这儿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地方么?婚嫁一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自作主张的道理!再说了,你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是我儿配不上你不成?让你做他的妾,还委屈了你不成?”
秦可寅摇头不语,脸色愈发苍白。
秦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齐氏道:“母亲,您先不要动气,妹妹年轻气盛,如此这般,也是一时糊涂。”
“妹妹,叔叔婶婶一定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你若遁入空门、孑然一身,届时老无所依、身如浮萍,又怎么对得起他们?母亲话虽说得重,到底也是看在我与你的关系上,为你着想才会这么说,你何须如此呢?若换了旁人,今日之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就过去了。”
一旁的白瑾暗暗摇头,汾阳侯夫人果真是非同一般,几句话间四两拨千斤,将秦可寅方才所言说成是一时意气,又给她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姐姐……误会了,寅儿今日所言,绝非一时意气。”秦可寅突然抬起右手,解下发簪,青丝垂落如雾如瀑,一时间竟显得秀美绝尘。
秦柔一时失神,就见秦可寅掬起一捧长发,用簪尖猛然往下绞去!
齐氏大喝:“住手!”
簪子落到一半,被齐氏扔出的茶杯叮当一声撞飞,滚落在地,几缕秀发应声飘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如此残害自己的身体!”齐氏面上怒不可遏,实际更是心有余悸。她对今日之事恼怒万分,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秦家二房也不可小觑,更不要提,秦可寅背后还有个张老夫人。
此番她与秦柔找秦可寅来,想将事定下,实是自作主张,并未与任何人知会,若是秦可寅今日出个三长两短,以张家那个老太太的性情,指不定会如何。
更不要提,背后还有个张学林。
别说汾阳侯府,就是那皇宫里几位殿下都要忌惮张学林几分。
此时,秦可寅斜坐在地,低头不语。秦柔看过去,见她的裙摆已被泼出的茶水浸湿,又兼发丝凌乱,本该是狼狈可怜的一幕,她却似乎没有丝毫柔弱无依之态,只是静坐于此,仿佛是在无声地抵抗。
秦柔目光一闪,眼里突然浮现出一丝诡谲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