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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平心而论,她的脾气真是万般的好。

    可恁般好的脾气,估计也受不了容凌那个狗脾气。

    “他这人脾气不怎么样,你多让着他点儿。”徐靳说。

    钟黎没应,吸了吸鼻子。

    他都要走了,瞧她一眼却发现她哭了,眼泪跟金豆子似的一颗一颗砸下来,委委屈屈的。只是,哭都不敢很大声:“凭什么啊?这么欺负人。当初又不是我非要赖着他的,是他自己要我跟他回去的……”

    徐靳讶然地看着她,挑了下眉。

    没想到是这样。

    她又一抽一噎控诉了很多容凌的坏话。

    徐靳默默站在一旁,当了一回听众。

    她这样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情绪稳定下来,他抽一张纸巾给她:“先把眼泪擦擦吧,不然眼睛肿了,明天没办法上戏了。”

    她本来还挺感动的,可接过那纸巾时就听到了他后面那句话,嘴巴一撇,不吭声了。

    原本眼里的几分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徐靳失笑,也不辩解什么,拍拍她肩膀:“饿了吧?我请你吃饭。”

    他带她去街角的那家杭帮菜馆吃。

    钟黎很意外地站在店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徐靳回头看她:“怎么了?不喜欢吃这个?”

    她摇摇头,这才走进来:“只是很意外,你竟然会吃这么平民化的东西。徐导,徐公子,你还挺不挑的啊。”

    “你说话能别这么酸溜溜的吗?”徐靳受不了她,“你叫我名字就行。”

    钟黎支支吾吾的,没好意思。

    徐靳也没勉强,只是笑了笑,翻菜单先推给她:“你先点。”

    钟黎摇头,又给他推回来。

    “这种事情还要推拒?”

    “不是不是,只是我有选择困难症,我怕浪费你的时间,还是你点吧。”

    徐靳便不勉强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随便点了几样杭州菜。

    菜一一上来,他发现她吃得不多,垂着头,有些拘谨的样子。

    “我很吓人?”他挑一根青菜,问她。

    钟黎迟疑一下,说:“还好。”

    “我还以为你说我想到了呢。”徐靳轻笑一声,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实诚。

    这顿饭吃得不快,钟黎全程没什么话。他看出她与他吃饭时的不自在,再回想起自己在剧组有时候发飙的样子,想必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心里失笑,没再说什么。

    离开时天上下雨了,徐靳唤住她,回头找店家要了一把伞,替她打着才让她往外走。

    那天她实在没有地方去,他给她在剧组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她要给他钱他没要,那酒店本来就是他一朋友开的,又不花钱。

    她要送他他也没让送,摆摆手就走了。

    一开始他俩连微信都没加,有事情都是电话联系的。

    主要还是为了避嫌。

    容凌的占有欲似乎越来越强,之后有好几次旁敲侧击问起他对钟黎的看法,或是问钟黎在剧组的表现怎么样,或是问他觉得钟黎这个人怎么样。

    话不是很直白,但徐靳当然能听懂。

    如果某一天容凌直白地说,那就不是提点而是撕破脸了。

    他当然知道分寸,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容凌闹得难看,牵涉甚广,不值得。

    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钟黎,也许只是有一些微妙的好感吧。

    那并非非她不可的那种爱情。

    但是话说回来,他这样的人也不会把爱情这种东西当回事。

    对待感情,他向来是合则来不合则散。

    容凌对待感情似乎另一个态度。

    有时候,越在乎越难以控制自己,他俩之后总吵架也是印证了这一点。有段时间三天一吵都不算频繁,钟黎上大学以后有了住处,吵完也不至于无处可去,更加不耐烦搭理他。

    每次吵完,他都是逞半天英雄,回头又得拉下脸去找她,好是没趣。

    那时候他就想,何必?

    “你这性子不能收敛点儿?”早知道后面会那样,不如一开始就忍着。

    容凌没说话,低头掸着烟灰,瞧着倒还算平静,只是,满烟灰缸的烟蒂却出卖了他。

    徐靳还挺同情的,但其实也有几分幸灾乐祸,以前从来没见他这号人物这样。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节哀。”他起身拍拍他肩膀,朗笑着离开。

    身后传来容凌的咒骂,说他这算朋友?不帮忙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徐靳当然不会特意去找钟黎,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等她想清楚了就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俩吵了将近一个礼拜。

    拍戏的时候,钟黎明显心不在焉,有好几次轮到她她都在走神。

    他把她叫到一边,问她怎么了。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严肃了,她有点被吓到,连忙跟他道歉,说自己状态不好,对不起。

    “不行就回去休息吧。”他的本意是想让她调整好状态。

    可她似乎想岔了,觉得他是在让她滚蛋。

    之后她明显有些战战兢兢,但也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

    其实他无意凶她,但最终效果不错,他也就懒得解释了。

    拍完戏钟黎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跟别人说话。

    “有心事?”他走过去,弯腰将一瓶水递给她。

    声音是温柔的。

    钟黎怔了一下,抬头见是他,迟疑了会儿才接过来。

    看她的表情,似乎还为刚才自己凶她的事情耿耿于怀。

    “还记恨?”他在她身边大剌剌坐下。

    钟黎反应不是很快,闷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他拍戏时说她的事情,忙摇头说:“怎么会?徐导也是为了戏的效果,而且,确实是我没有拍好。”

    徐靳都笑了:“你怎么这么实诚?”

    一开始认识她那会儿也以为她说的是场面话,后来相处久了才明白,她是真实诚。

    别的那些女明星,个个眼高于顶,被他骂了就算碍着他在圈里的地位不敢顶撞,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着。

    钟黎却不会,她真的会自我反省,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这个社会,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她和容凌在一起后,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恃宠生娇。

    徐靳其实挺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娴静温柔又不沉闷,鲜活而生动。

    有时候讨论剧本的时候,会跟她聊到很晚才送她回去。

    那段时间她和容凌吵得厉害,很久都不回去,不是一个人躲在宿舍就是待在剧组,他有点看不过去,偶尔也会开导她一下。

    细数起来,认识那么久,那时候才是他和钟黎的友谊更进一步的关键。

    他们不是那种过于要好的关系,甚至说话的时候也是不深不浅的,只浅谈辙止,可他真的很喜欢和她相处的时光,让人忘却烦恼。

    可能确实逾越了,以至于容凌都开始吃醋。

    有一次容凌撞见他和钟黎深夜在烧烤摊上聊天时,当时的表情就很值得深究。

    他没发作,当时只是坐下来跟他闲聊。

    聊了会儿他当然也明白容凌的意思了,起身告辞。

    其实还挺担心钟黎的,是个人都能看出容凌的情绪不好。

    他事后发了消息给她,问她有没有事。

    她说她没事,谢谢他的关心。

    没有多发一句话,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发一串表情包。

    徐靳敏感地察觉出她有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也觉得自己最近是过了,经此提醒,之后那段时间也疏远了她很多。

    在钟黎和容凌的故事里,他只是一个过客,见证了他们从初识时小心翼翼的喜欢到深爱,再到不能自拔、越在意越癫狂,以至逐渐崩坏。

    容凌后来做的一系列事情,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又很符合常理。

    像是他的性格会做的事儿。

    比如陆曼要害钟黎时,他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

    不过也正是他这种过于骄矜自负、我行我素的性格,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杨帆、陆曼,这两个人在当时的他们看来不过是很渺小很渺小的棋子罢了,没想到竟也能让容凌如此痛苦。

    但是话说回来,有因才有果,没有他对陆曼的赶尽杀绝,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

    钟黎的受伤让他负疚一生,但多少也改变了一些他的行事作风。

    至少,可以劝得动了,他每次那样决绝、不惜一切代价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他就用这件事来劝他。不出意料,容凌都会陷入沉默。

    此后很多年,哪怕钟黎早就离开,这依然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没有这件事带来的震撼,他恐怕还是当初那个他。

    没有这件事,他可能也不会放钟黎走。

    其实徐靳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意外,容凌竟然真的会放手。

    再次刷新钟黎在他心里的位置。

    两人分手以后,钟黎似乎有意疏远容凌的圈子,包括他,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也激起了他心里的逆反心理。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想要取容凌而代之的意思。

    他虽然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也没有饥不择食到碰兄弟女人的地步。

    但感情有时候其实是很难由着自己做主的。

    钟黎删他的时候,他打了电话过去,问她为什么要删除他。

    明知故问的伎俩,这个老实的丫头却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徐靳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也不计较她删除自己的事情了:“在家?”

    “……嗯。”

    “我去看你?”那一刻他没想那么多,忽然就这么开口了。

    这句话显然难倒了钟黎。

    她闷了老半晌,说:“……现在?”

    其实他的本意当然不是现在去看她,现在都几点了?

    可经由她的嘴再次确认,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晚,徒生一种越界的暧昧。这让他到嘴反驳解释的话,忽然就无法出口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边,抬头看了眼窗外暗暗沉沉的夜,心底寂静无声。

    玻璃上倒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俄而,外面下雪了,一片片一绺绺扑飞在玻璃上,像一团团棉絮粘在了他心底,忽然有些烦躁和闷窒的瘙痒。

    他自己都来不及,话已经顺着她的话往下走:“现在不行?”

    钟黎明显有些不自在:“……不方便。”

    他没有为难人的爱好,本也就是跟她开个玩笑,温声道:“那你早点休息,我改天再去看你。”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一些,说“好”。

    他心里那颗大石头却往下坠了坠,五味杂陈。

    半晌,无声地笑了笑,怅然若失。

    曾经也想过要跨出那一步,但都因为种种顾虑没有踏出去,唯一越界的就是她保研那晚,他多喝了两杯,任由自己的情思放纵,对她说了那些话。

    她没有直接痛斥他,只是委婉地说不合适。

    哪怕再不喜欢,也不会把话说得难听。

    她的修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怕给自己招来祸患。

    也许,在她心里他们这类人多少还是有些不能招惹的,是属于“魍魉鬼魅”那一类。敬而远之,不能得罪。

    这个认知好像在他心里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透不过气来。

    可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她。

    她不过是拒绝了他而已,难道他还能恼羞成怒报复她不成?

    这个想法实在是荒诞。

    他在她眼里,原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自问不是小心眼的人,可这件事还是让他深受打击。

    钟黎出国的那段时间,他也在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打扰,可听到她在国外遇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找她。

    其实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她过得好,一方面又觉得,她若是过得太好,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借口和她产生交集。

    所以,沈斯时的事情既是不幸,似乎又是一件幸事。

    其实周四的事情就是他安排的,沈斯时这个人毫无定力,一撺掇就上了套,事后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告诉了容凌,顺便添油加醋添了几把火。

    旁人可能无法理解他这种心理。

    其实也很好理解。

    她从来都不属于他,他可以接受她和容凌在一起,但他绝对不能接受他和沈斯时那样的人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把沈斯时当做对手过,甚至不屑多看他一眼。

    他甚至觉得和沈在一起的钟黎都变得厌烦起来。

    爱之深,恨之切,他真不知道她是不是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他甚至阴暗地想,她可以和沈斯时在一起,为什么不愿意跟他?

    这种想法一旦升起,就像是在阴暗宅邸中逐渐滋生蔓延的苔藓,一发不可收拾。

    冷静下来后,深深地感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怖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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