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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那天他们极有?默契,没有?提及对方的私事?,所聊也都是事?不?关己的事?儿,比如北京近来的天气如何,最近出门的交通是不?是又堵了……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过得不?错,也就足够。

    三层点心,钟黎只吃了一块荷花酥便再也吃不?下。

    他问及,她笑笑太腻了。

    “下次让他们少放点糖。”他也笑笑,起身?离座,下意识接过她的手包。

    钟黎怔了怔,到底没有?出声制止。

    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那天她穿得单薄,奶白色高领针织衫,驼色围巾,袖口的荷叶边设计让优雅之余又多几?分?俏皮感?。她就这么走在前面,拾级而下,容凌提着她的包包默默走在她身?后。

    积雪绵延,犹如缠绕在山林间的白缎,一呼吸,鼻息间都被清寒的气息填满。

    一路上谁也没话。

    分?明可以坐车前往,可谁也没有?提,就这样步行走到了另一头的山上。

    容凌的目光落在她素净的面孔上,那天她是真真正?正?的素面朝天,连唇膏都没有?涂,也许是想?要让他记住她最纯粹的模样,也许是已无心装扮修饰。但其实?在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见过她生?病时的憔悴样子,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皮浮肿,可怜巴巴又蠢又笨,但还是那样赏心悦目的可爱。

    他这个人从来不?信命,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后来终于明白有?一些东西并不?一定非要占有?。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1]

    也许他应该听徐靳的忠告,跟陆宴沉学习一下。

    这个点儿,寺中没什么人。石阶上还有?一层薄薄积雪,尚未消融,脚踩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们在院中走了会?儿,登上一处高地,绿树掩映间,坐落着一座座殿宇。红墙黛瓦,飞檐庑顶,风过传来清脆的风铃声。

    这样大的寺庙,逛一天未必也能走遍,后来钟黎到底还是停下,抬头朝庭前的一棵香樟树望去。

    枝叶间垂下褪了半色的红丝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跃动的浮金。

    钟黎忽的想?起第一次在这儿见他时的情景,他们分?明只见过三面,他就熟稔自若地替她挂上许愿条,邀请她共进晚餐。

    她那时就觉得这个人跟她以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她当?时的反应在他眼里应该很?可笑。

    想?着想?着,钟黎不?觉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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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凌似乎也想?起来了,唇角微微上扬,约莫是笑了一下。

    “以后脾气要好一点,不?是很?多人都像我这么包子愿意一直被你欺负的。”钟黎笑道?。

    容凌也笑了笑,表情挺无奈的:“我的脾气真有?这么差?”

    “一般人你懒得搭理,可较真起来……”钟黎摇摇头,实?在不?想?评价。还记得他有?一次看到徐靳送她的礼物,一张小贺卡,真的只是一张贺卡而已,半夜2点了,他把手机递过来,一定要她打电话给徐靳。

    她当?时就觉得他有?病。

    徐靳应该也是猜到了这点,所以恁般大方的人,逢年过节都不?敢送她什么实?质性的礼物,只送了一张贺卡,结果他还是这么计较。

    后来他问她还有?什么希望他帮她做的吗。

    钟黎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一帮姜雪儿?”

    见他沉吟,她连忙:“为难就算了。”

    他摇了摇头,却:“我会?尽我所能。不?能保证,但一定尽力。”

    钟黎声音沙哑:“谢谢你。”

    天色不?早了,不?知?道?打哪儿传来的撞钟声,她要走了,他拦住她,捧着她的脸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钟黎忍不?住颤抖,这是一整天下来他唯一的一次逾越。

    却像是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让她心里自以为束之高阁的塔楼,一瞬间轰然倒塌。

    山道?上渐渐亮起了路灯,远远望去,像浮在黑夜里的明珠,从山顶往下蔓延,次第亮起。他们在台阶上分?别,钟黎不?敢回头,脚步一深一浅,在铺着薄雪的石阶上挪动。

    她知?道?,他就站在上方目送她远去。

    她走了很?久,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脚下仿佛踩着的不?是山石,而是绵软的云层,不?知?道?着力在什么地方。

    身?体里一阵热一阵冷,有?什么从干涩的眼眶里涌出来,忙伸手去抹,却怎么抹也堵不?住,终于一个趔趄扑倒在路旁,像只绝望的小兽一样呜咽出声。

    殿堂里亮起了簇簇烛火,是他在大雄宝殿为她点长明灯祈福。

    事?后据好事?者描述,那天的灯一直亮到清晨。

    她不?知?道?他点了几?盏,亦不?敢回头。

    第44章

    娇养

    北京的?四月,

    乍暖还寒,早上起来天空能见度很低。

    钟黎在宿舍的?阳台上?趴了会?儿,感慨:“怎么这边的天气还是这样啊?”

    “这两年一直在维护治理,

    政府重?视,

    已经好多了。前些年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段时间?那?才叫糟糕呢。”赵师姐过来拍她肩膀,又忍不住捏捏她小脸,“也快三十的?人了,

    皮肤怎么还是这么水灵?国外的水土难道这么养人?怪不得你都不愿意回来。”

    “瞧您说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

    “不是老?师病危聂师姐催你,

    你会?回来?”

    钟黎缩缩脖子,

    干笑。

    她当年是4月份出国的?,

    旅美的?这四年里,一直和国内有?通讯往来。

    可一旦有?人问起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实?验室里私底下也有?不好的?传言,

    说她贪恋国外那?一亩三分地,

    不愿回来,

    还说她在国外拿了什么什么大奖,

    那?边州政府给了她什么优待,

    光是奖励金就有?多少,混得比国内好多了云云云云。

    真?正决定回国是在年后那?一通电话之后。电话是她的?师姐、现?低碳建筑实?验室主任聂歌教授打来的?——去年王院士身体不好后,

    实?验室就暂由她接管。

    聂歌在电话里催促她回去,说老?师病情加重?,已经在医院里吊氧了,

    恐怕是不好了。

    钟黎马上?办了各种手续,

    坐上?了回京的?飞机。

    之后一段时间?钟黎都是实?验室、医院两头跑,和几个师姐弟陪师母一道给王院士陪护,

    终于?到了开春,王院士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

    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除了忙着授课带一些学生,钟黎当下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OP15节能低碳改造项目”上?,合作的?有?沪那?边的?老?牌企业科技大楼,也有?京市本地的?一些社区、老?建筑,目前有?两项材料还在合作方A大那?边的?材料研究院所?试验。一旦成功,将大大减少环境的?负荷,是可以?载入里程碑的?项目,几个师姐弟都非常重?视。

    只是,随着王院士的?倒下,压在大家肩上?的?担子就更加重?了。

    钟黎好几次晚上?路过实?验室的?时候发现?聂歌还没走,她不太敢打扰她,便只是默默给她倒杯水。

    聂歌一直有?些严肃,待她极为冷淡,两人私交不多。只在五一节那?天她让人捎了些手包的?饺子过来,也给了她一份。

    钟黎回住处煮了几只吃,还不错,有?种家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其实?她这些年过的?也不错,不缺钱不缺朋友,只是她不爱社交,更不耐烦长久地跟人保持联系,一般都是别人主动联系她。

    她有?时候挺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有?时候又会?觉得非常孤独,站在这座城市上?空望着往来的?车水马龙繁华夜景,有?种茫然无措、无处皈依的?感觉。

    “我的?宝,你需要爱情的?滋润。”某次杨珏来看她时搂着她说。

    钟黎看了她一眼,耳朵上?戴着钻石,脖颈上?挂着白金链子,手上?恨不得十根手指戴满钻石戒指,就差把“姐有?钱”写?脸上?了。

    杨珏转行做服装贸易了,生意做得挺大,如今已经在三环买上?了房子。

    有?时候挺羡慕她这么洒脱的?,钟黎苦笑:“别了,真?不想再谈。”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跟我一样找个小鲜肉吧,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散了,多简单?左右没什么风险,顶多损失点金钱。虽然他图你钱吧,可脸好看呀,一口一口姐姐别提多舒心了,情绪价值杠杠的?。”

    “算了吧,损失钱对我来说就是损失最大的?情绪价值。”

    “那?你为什么不找徐靳呢?徐公子不有?的?是钱吗?”

    钟黎本来想掏根烟来着的?,闻言一怔,将那?截细细长长的?梗子在洁白的?指尖转了一圈,无甚情绪地瞥了她一眼。

    “别这么看着我。那?位徐公子的?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不然他过年闲着没事儿干大老?远跑美国去看你?你在山区腿痛那?次,他大半夜找关系给你找医生?”

    钟黎垂着眼帘,没吭声。

    其实?她烟瘾不重?,甚至不怎么会?抽,有?时候只是习惯性地把玩一根在指尖。

    用杨珏的?话来说那?就是装逼。

    不过她捻烟的?样子确实?美,细细长长的?手指,柔弱无骨,脸蛋儿清冷,却天生带着俏,年岁上?来了,不像以?前那?样生涩局促,反倒添了几分从容、冷淡。

    杨珏一度觉得,她在那?个人身上?不管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份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气度倒是修炼出来了,不似一般人。

    一眼看过去就是见过世面的?。

    半晌,钟黎终于?开口:“不适合。”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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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沧海难为水,饶了我吧,同一类型的?,实?在是下不去这个口。”她有?些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唇边抿一丝笑意,“就算要谈,我以?后肯定也不会?找那?个圈子的?。你不知道,他跟……”她没往下说,后面的?话自动略过了。

    杨珏叹息,哀悼徐靳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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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其实?钟黎这些年也不乏追求者,不过她从来不会?回应什么,只一应客气拒绝,次数多了都成了公式化的?一套拒绝说辞,说起来都缺乏感情色彩。都是没什么常性的?公子哥儿,恁凭你是什么国色天香时间?久了也就放弃了。

    徐靳算最难以?打发、最长久的?一个。

    可要说追求也不算追求,他踩的?那?根线非常弹性,每每察觉到什么就会?往后退回,回到一个令她不那?么不安的?安全区。,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也是她能接受的?关于?他们之间?的?唯一关系。

    这就是徐靳的?高明之处,或者说,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钟黎觉得,他并非有?多么喜欢她,只是有?些东西,永远是得不到的?最好。

    女人对徐公子而言可有?可无,调剂品罢了。

    当然,这也不算是唯一的?顾虑,顾虑有?很多,多到难以?一言蔽之。

    -

    早上?钟黎照例去健身,回来时发现?沈斯时给她发了短信。

    [宇宙第一大帅哥:今天新戏杀青,来看我吗?]

    钟黎叹了口气,心道她要第几次看到他这昵称才不会?笑,抿着唇回复:

    [梨子:地址发来。]

    地方是在京郊那?边的?一处小型影视基地,前些年某大导为了拍一部民国戏跟几个旅游开发商合作兴建的?,现?在俨然成了各大剧组的?取景地。

    钟黎买了门票,绕过挑角飞檐的?一座明黄色建筑,手机上?已经叮叮叮叮地在轰炸了。

    钟黎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加快步子。

    沈斯时这会?儿拍的?这部戏叫《短刀》,名字听着像武侠,实?际上?是部狗血多角恋古偶,制作不大不小,是业内一家三流制片公司投资的?。该公司出大头,酒桌上?又一通扒拉倒腾,忽悠了几个不懂行的?土大款凑个整钱儿就直接上?了,前期准备基本为无;号称投资五千万,实?际上?钱全进了主演腰包,服化道要多简陋有?多简陋,说是古装题材连武指都省了。

    沈斯时在里面演个男N号,算是女主的?后宫之一。

    钟黎到的?时候,他头上?还戴着发套,身上?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衣服。大冷的?天,只穿了件T恤,大喇喇坐在台阶上?埋头吃一碗泡面。

    他身材高大,皮肤白得在一众姑娘里脱颖而出,长得是实?实?在在的?端正俊美,宽大的?T恤下,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紧实?,满满的?都是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不久前的?一个华人交流聚会?上?。

    那?天那?个老?教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让那?场以?交流为主实?际干货非常少的?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离开时,不少人怨声载道,老?教授的?脸是黑着的?,但还是邀请了一些人去他的?宿舍处吃饺子,钟黎也在其中?。

    她帮着老?教授的?夫人一道在厨房忙活,锅里的?水开了,将一只只饺子往下放。

    因为害怕水溅到身上?,总是很小心地站得很远。

    下到一半时有?人闪进来,看到后哈哈一笑,说你像我这样用筷子下,不就不用怕溅到身上?了吗?

    然后不由分说接过她手里的?饺子,用长筷子一只只利落地放到了锅子里。

    下完,又有?几分得意地冲她扬扬眉毛。

    钟黎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似乎也意识过来自己好像得罪人了,尴尬地摸一下鼻子,找补道:“不过,像你这样也省事,省得洗筷子了。”

    钟黎笑出来,拿了筷子转身去洗。

    洗完后发现?他还没走,插着兜就靠在门框上?望着她,眼睛里藏一点儿笑意。

    沈斯时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像两轮月牙,噙着一泓秋水,薄薄的?双眼皮压成迷人的?褶皱,有?点儿自然上?挑。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这是钟黎当时的?第一感觉。

    直到不久后,她知道他还要比她大两岁时,她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看上?去顶多二十四五的?样子。

    说起来其实?他都算不上?学生,那?天是收了钱顶替一开小差的?哥们儿去的?。

    “给钱我就去呗。”这是他原话,说的?时候扬起眉毛,带点儿满不在乎的?烂漫。

    见工作人员走开了,钟黎走过去,踢踢他:“挪个地儿。”

    沈斯时抬头看到她,露出笑容:“呦,大建筑师来了。”

    钟黎“呸”一声,挨着他坐下。

    “最近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这样呗,混日子罢了。”他仰头一咕噜把汤都喝了。

    钟黎皱着眉劝:“泡面里面都是添加剂,你还喝汤?身体健康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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