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孟青麟何尝没有这种感觉，一个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姑娘，经历了家破人亡，朝廷不公，两面三刀，世态炎凉，婚姻破裂和群狼环伺，不但没有脱一层皮之后半死不活，反而能够坚定地站在风暴中心，不畏惧任何风吹雨打，还能不忘初心，不迁怒，不连累……这样的姑娘，不该被人这样辜负。
萧让这个人，将来一定会后悔。
“行了，将来能帮的就帮一把，你如今有这个能力了，你亲生祖母和姑母当年遇到的委屈，也该好好探查一番，你若是想要给他们报仇出气，哪怕是跟温家彻底断绝关系，孟家都会支持你。这家子禽兽，我早就看不惯了。”
这个话给了温如风极大的底气。
“已经在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隐瞒，当年的事总是查到一半，就断了线索，尤其是祖母和姑母遇害之后，到底是何人收敛了尸身，葬在什么地方，甚至到底为什么会被人杀害，都很模糊……”
若是温继礼知道温如风在查这些东西，估计也会非常崩溃吧。
“没关系，慢慢来，毕竟事情过去太多年，有些当事人都不在了，查起来会很难……孟家的人手你也拿去用，只要能够还原当年的真相，帮你祖母和姑母讨回一个公道，就不算是白忙……我们跟你一样都相信，你祖母决定和姑母当年离开，一定还有隐情。”
这个温如风并没有否认，他也是因为这样想，才会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
他也想知道，他从哪里来。
他的父亲，是个一心孝顺继母的“孝子”，原本还想逼着他们孝顺那位私下里被人议论抢了姐姐男人的贺老夫人，都因为他们有个强势的母亲孟氏，这件事才算是平息。
他不指望温继礼，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一些关于贺家的事。
曾氏对贺老夫人的偏爱，他也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的亲祖母才是曾氏的亲生女儿，真正的嫡女，就因为被人断定八字不好，就被曾氏送到了乡下，反而是身为庶女的贺老夫人一直被曾氏养在身边，倾注了那么多心血。
这些事从始至终都不是祖母的错，可是她回来之后，曾氏宁可选择养女，也不愿意真正亲近祖母的做法，自然带动了旁人孤立这位真千金。
知道这些事之后，他再也没有登过贺家的大门，不想看到曾氏那张脸。
这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不心疼亲生儿女的母亲……
“舅舅，若是这件事的背后，会倾覆温家，我还要继续么？”
温如风的问题，让孟青麟都跟着沉默了一下。
这个问题背后牵扯到的种种，实在是过于沉重。
“这个舅舅没有办法帮你决定，事实上舅舅设身处地的想过，也是没有办法做出选择，毕竟如今的温家背后牵扯的不只是你祖父和你父亲的利益，还有你妹妹……她马上就要成为皇子妃，之前林家的事情差点牵连到她的亲事，你祖父和你父亲做过的事，那就影响更加直接了，还有你的前途，可能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你自己衡量，若是查明了真相，是还你祖母和姑母公道重要，还是你们的前程重要……”
温如风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深奥了。
“舅舅，我已经害怕知道真相了……”
孟青麟叹了口气，说道：“知道真相，才有选择的权利。”
温如风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几年我越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祖父和父亲，不知道是感恩还是怨恨，该赞扬还是贬低，该尊敬还是鄙视……”
“就事论事好了，再罪大恶极的人也许也会有你敬佩的地方，再名声美满的人也未必没有你接受不了的缺点，看他们的时候，你也拆分开，一件事归一件事，至少他们在给你提供环境这方面，是多少家族都没有办法望其项背……”
温如风再次认可地点头：“舅舅，我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想到当年带着八岁的姑母离开温家的祖母有些可怜，所以想起这些年祖父和父亲的好，总是希望这些都不是他们做的，我宁愿他们再坏一点，我鄙视他们的时候，也就更加容易。”
孟青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关系，这些事情我们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人生哪有非黑即白，全凭问心无愧……”
温如风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说道：“舅舅，其实我和妹妹都支持母亲和离。温家，困住她了。”
第258章
不再重要
温继礼没有看到温如风，就一个人回到了温家。
孟氏还在准备温如雪的嫁妆，哪怕婚期还没有定下来，她总觉得时间未必够。
“夫人……”
看到忙碌的孟氏，温继礼说道：“如风回来了么？”
“没有，他不是跟老爷一道进宫了么？”
孟氏没有看他，一边清点着下人端上来的物件的数量，一边在册子上勾勾画画。
温继礼心情有些低落：“应该是跟着舅兄走了……”
孟氏没有回答，而是微微垫脚，仔细核对陪嫁的数量。
“这些都是如雪的陪嫁？”温继礼开始没话找话。
“是，老爷，这些都是从我当初的嫁妆之中拿出来的，并没有动用公中的东西，老爷请放心。”
温继礼一听，这是话里有话？
“我的女儿出嫁，公中怎么会不出东西，这些都是应该拿的……而且公中的东西都是夫人在管，夫人只管支取就是了……”
孟氏却说道：“支取什么？之前老爷说是给如雪出嫁的那些物件，大多数都被小姑拿去给安南侯夫人傍身了，她出嫁的时候，嫁妆不是从这里走的么，我没有拒绝，不想为了钱财的事跟老夫人起争执，毕竟小姑也说了，知音带着军功归来，又是安南侯夫人，身份尊贵，我们温家出点嫁妆，将来说出去脸上也有光。”
这要是放在之前，温继礼会第一时间帮着解释圆过去。
此时，他却有些烦躁。
“怎么可以这样……”
他说了一句让孟氏觉得非常意外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从温继礼的口中对自己妹妹的行为提出质疑。
反正温如雪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只要林知音也喜欢，最终肯定会归给林知音。
最后，温如雪再也不会让温继礼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顺带着，她收回了对自己父亲的喜欢。
“这有什么，不是早就习惯了么？毕竟你妹妹只是嫁人了，并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她永远都是你妹妹。”
孟氏又复述了一遍之前温继礼说过的话，她表情没变，温继礼却格外难受。
这些日子以来的体验，他内心有些东西的觉醒，还有旁人的话，都让他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格外讽刺。
之前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对自己的夫人和孩子说出这些话，然后理所当然的把他们喜欢的东西当成人情送给妹妹一家的？
可不就是他自己把夫人和一双儿女推的越来越远么？
“那如风他……”
“没关系，我的嫁妆分成了三份，一份自己留着傍身，毕竟我们孟家没有这个传统，回娘家跟侄子侄女争东西，外孙女抢亲孙女的嫁妆。一份给如雪当嫁妆，哥哥嫂子那边如果给东西，尽量拒绝。另外一份就留着给如风成亲用，到时候如果真的不够，那就动用公中的吧，虽然我也没有办法确定，那些东西将来是谁的，反正如风作为温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总该有资格动用一部分吧……”
孟氏一番话让温继礼脸上一顿发烧，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他们也做得这样过分。
这些年，夫人到底用多大的胸怀在忍受着他们一家这种破习气？
“夫人，你别说了，我都觉得这张老脸要挂不住了……”
孟氏却没有觉得他可怜，对一个人没有期待的时候，他的觉醒反而像是一场笑话。
“老爷，你放心，我不会特意跟人说，如雪的嫁妆都来源哪里，毕竟温家也要跟着一起丢人，将来如风还要娶亲呢，这个脸我们丢不起……”
温继礼听到这些识大体的话，却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如今温家能够让孟氏留恋的，只不过是这两个孩子而已。
“今日皇上提到了如风的婚事……”
他小声试探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孟氏却没有像是他想的那样反应激烈，而是非常平静地说道：“你是皇上的伴读，如雪的婚事已经解决，皇上关心一下如风的婚事倒也正常，只不过当驸马的事情应该不太合适，我相信老爷也不会同意。至于旁人，皇上肯定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只要不是公主郡主的，不算是指婚……我倒是觉得，安国郡主不错，只不过如今在孝期，而且就凭她跟温家之间如今这个紧张的关系，我也不能提……倒是可惜了……”
她平静的态度，还有从容的话语，让温继礼觉得自己更加无处着力。
孟氏几乎是在言行合一地告诉他，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这种认知，让温继礼心中一阵茫然，甚至是恐惧。
他已经尝试了这么多办法，却没有办法挽回孟氏的心。
“夫人，林家那边的事，我这几天想着能帮的尽量帮，但是不能凡事亲力亲为，毕竟家中如雪的婚事更加重要，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完成。”
孟氏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一笑。
“老爷，不用了，你该忙就忙你的，那边没有了主心骨，小姑一个人肯定没有办法操持，父亲和老夫人年岁大了，如今你对知音来说，那就是娘亲舅大，凡事都要依靠你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接受了，而且早就习惯了，所以你不用觉得这个时候多帮忙，我们会不高兴……”
“夫人，我只是想要亲自参与一下如雪的婚事……”
温继礼有些着急了。
孟氏却说道：“当然是要让老爷参与的，如雪出门的时候，总要敬我们一杯茶……到时候我们还是都应该坐在那里的，不来如雪会很尴尬。”
温继礼心中更加受伤。
这些话真是把他扎透了，都能明显感觉到心凉的感觉。
“夫人，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孟氏头都没抬，直接说道：“也可以不说话……”
温继礼差点想要骂人了，这个答案实在是让他难受到底。
这个时候温如风回来了。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温如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不像是林知音见到温继礼的时候，嘴巴好像抹了蜜一样。
“怎么才回来？”温继礼问道。
问过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
好在温如风没有介意，还耐心给了他回答：“路上听说了一件事，驻足求证耽误了些时间。”
“又听到什么了，让你都好奇了？”孟氏也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温如风的语气明显比刚刚积极：“萧家的老太夫人出事了……”
第259章
放炮庆祝
温继礼愣了一下，萧家？
“她怎么了？”毕竟是亲戚，他心里说服自己。
温如风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听说老太夫人的腿疾复发了，走路又开始麻烦了……”
温继礼沉默了，毕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只要萧让回去看看，安抚一番，应该不会影响林家那边的事。
他要尽量留出时间，给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孟氏说了一句：“她的腿疾是安国郡主之前没日没夜地侍奉，帮她换了很多好药才好起来的，如今安国郡主离开，是没人精心侍奉，还是没有了那些药材？”
温如风回答：“也许是报应呢……”
本来温继礼想要制止一下，警告自己的儿子不要背后议论别人，语言还这么刻薄。
可是他最终没有开口，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资格。
而且那位太夫人，本来就是活该。
靠着崔安如的医术和侍奉才能下床走动，事后却那样对待崔安如。
“萧让那边会自行处理，夫人，如雪的嫁妆，理应从公中走，除了父亲的东西，还有母亲当年的陪嫁，其他的你都可以随意支配……”
孟氏非常端庄地问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老夫人的东西从来没有充入公中吧？那些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真的不清楚么？母亲当年和离的时候，嫁妆都被外祖母扣了下来，重新当成了老夫人的嫁妆……小姑成亲的时候她用了一部分，知音成亲的时候她拿出来一些，又从公中弄走了一些，剩下那些东西，老爷就是让我动，我也不会动。”
这个话怼得温继礼又是一阵心塞，心中那压抑了很久的愧疚之情，不禁慢慢升起来。
是啊，当年母亲是净身出户离开的，断了所有的亲缘，清清白白，带着自己的妹妹……
这些年，他到底是怨恨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他没有办法再直视孟氏坦荡的双眼，找了个借口就去书房了。
他想着，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出嫁，他总要有所表示。
林家的人来请的时候，温继礼正在书房中誊写自己这些年得到的奖赏，看看哪些是能直接给温如雪陪嫁撑场面的。
林家人说姑爷回萧家去了，温太师和贺老夫人太过于疲惫，贺家那边曾氏听说了也派人过来了，温氏说还是习惯让哥哥来主持大局，请他过去一趟。
温继礼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也就没有办法拒绝，小心翼翼地把誊写的东西压在桌上，就跟着去了。
他还有个私心，万一夫人来帮自己收拾书房，看到纸上的东西，说不定就能感动。
他好像真的忘了，孟氏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他的书房了。
此时的镇国公府上下一团喜气，听闻萧家老太夫人的腿脚出现问题，他们都觉得这是天意。
他们都跟崔安如的想法一样，没有必要装作大度，高兴就要大声笑出来。
崔安如听完了宫里关于翊王殿下当街辱骂大庆三皇子的处置结果之后，其实还挺想笑。
到了最后，皇上还是不肯站在自己亲侄子这边。
这是他一个母亲的弟弟留下的骨血，从小体弱多病，终究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
“皇上应该是故意的……”
当皇上对于那些言官的处置公开之后，崔安如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这个。
丹青撇着嘴，一向快言快语的她，这次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丹青，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
崔安如看出来异常，问了一句。
“郡主，奴婢是想问，翊王这么好的人，皇上为什么故意偏帮别人，他不是皇上的亲侄子么？”
崔安如却会心一笑，看着窗外，意有所指地说道：“亲不亲的又能怎么样？你看贺老夫人是温丞相的亲娘么？”
丹青这次没有忍住，直接说道：“温家那些烂人……”
崔安如帮忙纠正：“还好丞相夫人和温家兄妹都不错，算是典型的出淤泥而不染了。”
“可惜了，若他们不是温家人，郡主其实可以跟他们做朋友……”
丹青的话，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之前温如雪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不过被崔安如拒绝了。
她这几个侍女，同样也是爱憎分明。
“翊王殿下一定很伤心……”丹朱这个时候感慨了一句。
丹青这次竟然帮她纠正起来。
“他不会，毕竟从小到大已经太多次了，一定是习惯了……我就不相信若是皇上真心想要帮忙，即便是没有办法威逼医仙亲自出手，总能从胡三公子那里入手，查一查医仙都有哪些弟子吧？”
这个问题，没人帮她回答。
“今日听到最好的消息，就是萧家那个老妖婆子腿脚又不好用了……不知道将来给郡主赔罪的时候，下跪会不会受到影响。”丹玄帮着岔开了话题。
丹青提起萧家的，表情就不受控制。
“萧家那些人的报应，还在后面呢，赶紧让他们都死了吧，简直太恶心了……将来他们不管遇到多大灾难，我都想拍手叫好。”
丹朱也难得地外放了一次自己的情绪：“没错，他们一家人都该死。”
崔安如没有说话，她不是很想提起萧家人。
毕竟这些人，在她这里已经是死人了。
没想到萧家人还挺能放下身段，不要脸到一定程度，有下人来报，说是杨氏正在大门前求见，请郡主出手，或者是写出当时帮老太夫人敷药的方子。
“他们也太不要脸了，这种时候，还敢上门？他们家老太夫人死了又能怎么样，这种事还敢来找郡主？”丹青气不过，直接说了一句。
反倒是崔安如，没有太当回事，她对此早就已经有了预想。
“让人找一挂鞭，在大门口放了。”崔安如马上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