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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宋星阑站在车外,没说一句话,可他的身上明显有什么在收拢,那些阴沉的冷漠、压迫性的寒意,在看到宋谨异于寻常的神态时,无数情绪都退潮,全都被替换成缄默。

    “你会那么做吗?”宋谨轻声问他,“就像三年多前那样,再毁我一次。”

    没等到宋星阑的回答,宋谨继续说:“我记得你失忆的时候,问我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我的手腕上有三条疤,两条是因为你给我戴的手铐,还有一条,是因为第一次被你强暴后,我觉得自己活不成了,想割腕,可惜最后怕死,又怕痛,就没能割得再深一点。”

    宋星阑的身体僵直,雨水滑过他的侧脸,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地上。

    “要是那时候狠心一点就好了……”宋谨说着,又自顾自地轻轻摇了摇头,“不对,应该再早一点的,在回到宋家之前,我就应该死了的,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哥。”宋星阑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然而人却只能僵硬着无法动弹。

    宋谨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每

    句话都好像在自言自语,似乎旁边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人能听到,哪怕那个人是宋星阑,他也无所谓了。

    “你知道吗,你出国之后,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宋谨顿了顿,“可是没过五分钟我就出来了。”

    就在那么片刻间,泪水从宋谨的眼尾落下,好像多一秒都盛不住了,他看着宋星阑,哽咽着说:“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开口告诉医生,我被我的亲弟弟强暴了,就因为这个理由,我连看医生都不敢……”

    “吃药没有用……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这件事这么一直压着我,我好不起来……我没得病,我就是过不去那道坎……”

    “你知道这几年我都在做什么梦吗?我总是梦见我被你按在床上,一件衣服都没有穿,我转过头,看见妈妈就站在旁边……”

    “我想让妈妈救救我,可是我说不出口……等我醒过来,发现妈妈已经去世了,根本没人能救我……”

    “我真想问问你,宋星阑……”宋谨哭着说,“你如果真的讨厌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我不会怪你的,可你偏偏要让我生不如死,你就那么恨我吗……”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宋谨弓着腰,头抵住前座的椅背,手指深深地陷进自己的头发里,他嘶哑着近乎崩溃地质问道,“离开家的时候我才七岁,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我在妈妈的怨气里活了那么多年,回家以后,我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宋向平对我怎么样我真的无所谓……我真的很想很想当好你的哥哥,想弥补你,想对你好……”

    “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用那种方式对我……”宋谨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摁住自己绞痛的心口,断断续续地哭着,“我要死了……宋星阑……你把我毁了之后又失忆,缠着我不放……等我像个傻子一样动了感情,你又恢复了……你别折磨我了……”

    原来倾诉也是这样一件痛苦不堪的事,因为对面站着的是罪恶的根源,是始作俑者。

    雨点渐渐变小,宋星阑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像是能重新活动了,他缓缓俯身进了后座,伸手去拉宋谨的手臂。

    “别碰我!”宋谨甩开手,后背紧贴着车窗,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整个人碎得彻底,他活到现在,根本已经不需要任何导火索来刺激,他就像一个满是裂缝的玻璃杯,哪怕只是轻轻一放,都有可能让他四分五裂彻底崩盘。他痛楚地颤动着唇,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再吐出一句话来,“宋星阑……你就……就放过我吧,我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没……没办法了……”

    “对不起。”宋星阑在昏暗中看着他,声音传到宋谨的耳朵里时,好像很遥远,可字字清晰,他说,“哥,对不起。”

    宋谨仰头半阖着眼睛,泪仍然流不止。

    他从没想过宋星阑会说对不起,他一直觉得宋星阑应该给自己道歉,也一直觉得宋星阑不可能会道歉,可当这一句对不起真的响在耳边,宋谨才发觉,这三个字比废纸还不值钱。

    他背负着噩梦苦撑了这么些年,如果因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平复、就能揭过,那他才是真的贱。

    “别跟我道歉……我不想听……”宋谨死死地缩在角落里,呼吸都哆嗦,他抽泣着说,

    “你就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这样就行了……好吗……”

    宋星阑不回答,伸手将宋谨揽过去抱在怀里。

    宋谨疯了似的挣扎推搡,喉咙里发出极度痛苦压抑的声音,好像是哭,又好像是被捂住嘴巴时隐忍的呜咽。他觉得自己真的离死不远了,情绪已经冲破到顶点,再下去就只能是死亡,像气球爆炸,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砰的一声,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宋星阑只是把他越抱越紧,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的怕他真的消散在面前。他的脸贴着宋谨的侧颈,脸上的雨水冰凉,沾在宋谨的皮肤上,但呼吸又是热的,不断地传入颈间。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哥,我错了,对不起。”

    宋谨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想要寻找水源,他的下巴搭在宋星阑的肩上,胸腔狠狠地抽动了几下,才战栗着喘出一口气,伴随而来的是低哑的哭声,每个字都是咬碎了吐出来的:

    “我不想听啊……”

    下了整整半日的寒雨停歇,只偶尔有几滴雨水从树梢枝头坠下,吧嗒落在车窗上。宋谨抽噎着张嘴喘息,这一场压抑多年的爆发耗尽了他仅剩的力气,身体、心理、情绪、神经,每一处都奄奄一息地叹着疲惫,意识和血肉被抽空,像具空洞的躯壳,累得只剩呼吸的本能。

    宋谨觉得自己好像在飘,马上就能飘到一个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可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在下沉,一直往下,没有尽头,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慢慢闭上眼,虚脱地松开了紧攥着宋星阑外套的手,紧绷的身体瘫软下去,只剩轻微的抽搐。

    宋星阑一直抱着他,直到宋谨脱力地懈了劲,陷入枯竭的昏睡,他才慢慢抬起头,在路灯照进来的残光里凝视着宋谨湿润的眉眼,然后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被雨水淋过,宋星阑的额头是凉的,宋谨因为情绪起伏,皮肤有滚烫的温度,宋星阑与他相贴着,好像是在汲取一点暖意,他的哥哥已经破碎不堪,可怎么还是这样让人眷念,半点也不想松开。

    宋星阑的手指在宋谨柔软的头发里摩挲了一下,用微不可闻的气音说:“哥,我们回家。”

    他松开手,轻缓地将宋谨放倒在后座,宋谨带着鼻音梦呓了一声,自动蜷缩成一团,宋星阑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拿指背把宋谨脸上的泪蹭干,然后下了车,回到驾驶座。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院门外,宋星阑去了后座,从宋谨的外套口袋里拿了钥匙,把他从车上抱下来。宋谨睡得很熟,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也许是他放弃了,一直到宋星阑抱着他进了房间,宋谨都没有睁开眼。

    宋星阑帮他脱了鞋,在伸手去拉外套拉链时,宋谨忽然抬手抓住自己的衣领,微微皱着眉,睫毛因为沾了泪,粘黏在一起,漆黑而长的一簇簇,鼻尖泛红,看起来很抗拒。

    “我不动你。”宋星阑轻轻掰开他的双手,说,“把外套脱了。”

    宋谨仿佛也实在没什么力气,手耷拉下去,头往另一侧歪了歪,再次陷入熟睡。

    宋星阑替他脱掉外套,盖上被子,然后去洗手间拿了热毛巾,给宋谨擦脸。

    宋谨偶尔颤动一下睫毛,皱皱眉,透白的皮肤被热毛巾染上一些红,到最后他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不愿意再被碰脸了。

    宋星阑把毛巾挂回去,然后回到房间,帮宋谨捻了捻被子,葡萄柚一直站在他身边,不声不响的,只是抬头看着他。

    房间里很安静,可即使这么安静,宋谨的呼吸声也几乎难以听闻,总让人怀疑他的存在与否,他仿佛比风比烟还要缥缈了。

    宋星阑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将葡萄柚抱起来,葡萄柚喵了一声,有点紧张地瞪大眼,看着宋星阑的脸。

    “他睡了。”宋星阑看着床上的宋谨,低声说,“我们出去,别吵他。”

    他抱着葡萄柚往外走,关了灯,又关上门。

    第40章

    宋谨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他觉得身上闷,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毛衣和裤子。

    眼睛有点难受,像是肿了,宋谨抬手揉了揉,然后坐起身。

    还是累,灯枯油竭般的疲倦,脑袋发空,什么也不愿意去想。

    但尽管这样,昨晚的记忆还是一点点浮现,关于那些惊恐、崩溃、发泄,还有被宋星阑紧抱时挣扎不得的纠缠感,几乎逼得宋谨此刻想倒头再睡下去,就别醒了。

    他伸手拿过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慢吞吞地下了床。

    走到门边,听见外面有模糊的说话声,宋星阑没走。

    宋谨打开门,宋星阑正站在大门边,应该是在打电话。

    “招股书上的发行价区间再缩小,你们跟分析师今晚给我一个准确的数字,等我回去之后开会敲定。”

    “下周就是定价谈判,承销协议签下来之后就要准备交割,上飞机前我要看到律师发过来的所有交割文件。”

    “目前定的后续发行间隔时间很短,你们确定一下证监会那边需不需要审核后续发行的注册文件。”

    “这个还用我再多说么,让他自己准备好辞职报告,我不想弄得太难看。”

    “就这样,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宋谨慢慢走到门边,看见宋星阑正站在走廊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垂在身侧,白色的烟和院子里落下的雨仿佛交缠在一起,朦胧又凄冷。

    “喵……”坐

    在宋星阑脚边的葡萄柚看到宋谨,叫了一声,走过来蹭他的裤腿。

    宋星阑跟着声音转过头来,他脸上的疲态有点重,在看见宋谨的那一刻,他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机塞进外套口袋,又将烟扔在地上踩灭,犹豫了片刻,开口:“哥。”

    真难得,宋星阑清醒时,每次叫宋谨“哥”,都带着嘲讽或压制,其实对比起来语气都差不多,但今天这一声,好像确确实实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从昨天他开口说那句“对不起”时,很多事情就已经被揭到台面上了,只是宋谨疲于去想,他不相信宋星阑会良心发现痛改前非,但其他的理由又不得而知,索性放弃思考。

    宋谨没有吭声,转身去洗手间,洗漱完之后他走向厨房,准备做早饭。

    “早饭在桌上。”宋星阑站在他身后,说,“别做了。”

    宋谨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宋星阑迈了两步走到他身后,拉住他的手腕:“哥。”

    宋谨不轻不重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不说话,宋星阑站在原地,说:“我知道你累,别做了。”

    “好啊。”宋谨疲惫地阖动了一下眼睛,“你现在走,你走了我就去吃。”

    “我十点半的飞机。”宋星阑低声说,“很快就走。”

    宋谨没力气跟他多说话,绕过他回了客厅,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罐粥和几叠小菜,应该是让人做好了送过来的。

    他走到桌旁坐下,拿起调羹喝粥,粥里有瑶柱和咸骨,不寡淡,很新鲜,因为被晾了一会儿,所以温度刚好。

    宋星阑站在宋谨旁边,看着他安静苍白的侧脸,说:“你备考的时候,去这里住。”

    他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放到桌边:“上面是地址和大门密码。”

    宋谨头也没抬:“不用。”

    “那是你的房子。”宋星阑说。

    调羹在瓷罐边沿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宋谨抬起头来看着他。

    “车库里还有三辆车,也是你名下的。”宋星阑垂眼和他对视,“你如果不喜欢,就随便处置。”

    宋谨仍然没说话,低头喝了口粥,然后问:“你在补偿我?”

    宋星阑顿了一下,说:“不是。”

    “那是怎么样?”宋谨望着面前升腾的热气,他问,“是看我可怜,施舍点东西给我,还是说觉得给我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就当我那时候是卖给你被你操了?”

    最后半句,宋谨的声音有点抖,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出口时觉得真是折磨,心脏像是被用力地捏了一把,绞缩着发痛。

    自我承认这些不堪的事实,果然比被他人讥讽来得更痛。

    “不是。”宋星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说,“很早之前就……”

    “很早之前是多久?”宋谨看向他,平静地打断,“如果是在你第一次强暴我之前,那我就原谅你。”

    “如果不是,那就没有必要。”

    答案显而易见,并且双方心知肚明。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宋谨无法从疲惫的漩涡里抽出身来,他撑着额头看着碗里的粥,说,“我一直一直想不通,如果你讨厌我,大可以找人打我,甚至把我弄死,你本人应该离我远远的,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可你当初一边说我恶心,一边又和我发生关系,如果说当初你十八岁不懂事,那么现在呢?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看到我害怕的样子,你很有快感,或者说,你很享受我的痛苦?”

    “不是。”

    宋星阑的视线一直落在宋谨的侧脸上,说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三个“不是”。

    宋谨失笑了一声,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

    “他跟你完全相反,说的话很浅薄,很好懂,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我,喜欢得很干净很纯粹。”

    “除夕那天你问我,会愿意跟你上床,是因为觉得你蠢可怜你,还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别人的喜欢,又或是因为我喜欢你。”

    眼睛在热气里被熏得有点湿,但眼眶涩痛欲裂,好像分泌不出什么眼泪,只是酸,宋谨无意识地搅了一下粥,说:“我想我确实拒绝不了,但不是别人的喜欢,是你的喜欢。”

    宋星阑倏地抿住唇,下颚绷成一条凌厉的线,宋谨昨晚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崩溃后告别的宣言,他流着泪说了那么多,让人怀疑他之后是否还会开口提及类似,可此刻宋谨坐在那里,表情沉静地讲述那些他明明一辈子都不会吐露的事实。

    这比避之不谈更可怕。

    “以前也有人对我好,说喜欢我,类似的。”宋谨慢慢地说,“但我好像都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这样对我,我会害怕,我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值得他们依赖的地方,到最后,一走了之的人肯定会是对方。”

    “但你那个时候,好像完全只看得见我一个人。”袅袅热烟中,宋谨的眼神放得很空,好像陷入到某种回忆里,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只记得我,只认我这个哥哥,说我们既然亲兄弟,那你就更喜欢我。”

    温和的声音就此停住,宋谨看向宋星阑,脸上的表情褪尽,他淡淡地说:“宋星阑,我到这一刻还把你当成我的弟弟,不过是因为你沾了他的光而已。”

    宋星阑的神色似乎瞬间变了变,有种难以言明的轻微痛色。

    伤人的话其实无需多说,几年前宋谨与宋星阑争锋相对时都给过彼此痛楚,比如唇上的咬痕,强硬的性事,刺入胸口的利刃,砸在嘴角的拳头,很多很多,言语上的也有,一个说恶心,说乱伦,一个说疯子,说滚,都有。

    但到了现在,激烈的冲突已经不适用,宋谨无力再为此付力交手,他们之间从来算不上体面,如果最终能有一个不见血的结局,就算是万幸。

    他相信宋星阑较三年多前更成熟了一些,否则自己早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就被翻来覆去地折磨上许多遍。宋谨清楚,那段失忆的时光,对宋星阑确实产生了一些影响,但程度深浅就无法具体衡量。

    所以宋谨会说这些,他真的希望,不要再折腾了,到此为止吧,如果失忆的宋星阑再也回不来,那么他至少可以保留一些还算美好的回忆,而不是被清醒的疯子一点点碾磨殆尽,那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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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铃打破静止的空气,宋星阑把手机拿出来,沉默地挂断,他一直没说话,宋谨却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能来自于亲兄弟间的某种感应。

    但宋谨已经不想听了。

    “是催你去机场的吧。”宋谨舀了一口粥喝下去,说,“公司马上要上市了,肯定很忙。”

    “是快了。”宋星阑终于开口。

    “那就走。”宋谨说,“以后别再出现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但仍然能听见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宋星阑动了动唇,说:“之后我会回国。”

    宋谨抽了纸巾擦嘴,没有抬头,而是问:“是不是我不反抗,听你的话,你才会让我不那么痛?”

    宋星阑的声音很低:“不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宋谨像是听闻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他笑了笑,说,“我想你离开这里,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你做得到吗,你会这么做吗?”

    “不会。”宋星阑回答。

    宋谨便没再说话,起身绕过宋星阑,回了房间。

    -

    再出房间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雨也停了,宋谨拿了个袋子,准备去菜地里摘点菜。

    出门时正碰到邻居路过,宋谨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见过他,听说是去儿子家住了一段时间。

    “叔叔。”宋谨朝他笑了一下,“回来了啊。”

    “是啊,早上刚回来的,我看你弟弟也在?”邻居问,“我说你家门口停的那辆车怎么这么高级,一看,原来是你弟站在门口,好像有人给他送早饭过来。”

    邻居感叹似的:“跟以前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啊,元宵节那天碰到他我差点没认出来。”

    宋谨关门的手顿了一下,问:“元宵节?”

    他只记得元宵节那天下午宋星阑去唐闵家找自己,不知道邻居是怎么看见宋星阑的。

    “对啊,元宵节晚上,很冷啊,我儿子半夜来接我去他家,我看你弟弟就站在大门口。”邻居说着还指了一下宋谨脚下,“就你这个位置,一个人站着,我问他来干嘛,他说没什么。”

    “我跟他说你这段时间都不在家,让他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哪,他只是点点头,然后一直站到很晚,快十二点了。后来我走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孔明灯,点着了,我还跟他说别放,飘到山里容易着火,他跟我说他知道的。”

    孔明灯。

    大概是儿时的记忆太少太珍贵,所以宋谨总是记得很清楚。

    那是父母离婚前,宋谨忘了那个孔明灯是怎么来的,他拿着水彩笔,和宋星阑跪在房间里的小桌旁,宋谨说:“这个灯会变大,会飘起来,里面还会亮。”

    宋星阑当时才四岁,他问:“会飞起来吗?”

    宋谨点点头,说:“在上面写东西,愿望就会实现的。”

    宋星阑眨眨眼,问:“什么是愿望?”

    宋谨问:“你想要什么?”

    “想妈妈带我们……出去玩。”宋星阑回答。

    于是宋谨握着水彩笔,在孔明灯上一字一句地写:希望妈妈带弟弟和我一起出去玩。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见宋谨写完字,宋星阑期待地问:“可以飞了吗?”

    “还没有,要等到……”宋谨想了一下,说,“要等到元宵节,过年以后,会有个元宵节,那个时候让它飞走,愿望就可以实现。”

    但是还没到除夕,父母就离了婚,兄弟俩一分别就是十年。

    那个孔明灯被宋谨和宋星阑藏在玩具箱的背后,没能有飘向天空的机会。

    宋谨告别邻居往外走,宋星阑在元宵节那晚点燃了十几年前约定好的孔明灯,大概意味着他也记得。

    一个四岁的小孩能记住什么,很难说,完整家庭的回忆对他们兄弟俩而言都太稀少,有时候把一件小事烙在心里记上多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真的都太晚了,想念变成恨意,变成伤人的刀刃,指向曾经最思念的人,覆水不能收。

    第41章

    一个多月后,是母亲的生日,宋谨去了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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