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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犯人神智不清,杨贺说什么是什么,按了指印,全不知那一纸口供下去,又要牵累多少人。

    副指挥使心里叫苦,难怪指挥使不想同杨贺打交道,确实难缠。

    眼见着他终于要走了,松了口气,谁知杨贺又偏过头,笑盈盈地说:“赵大人,今日辛苦了。”

    副指挥使陪笑道:“督公才是辛苦,今日多亏督公,才能将这案子审得水落石出。”

    “赵大人过誉了,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自当尽心竭力,是不是?”

    “是……是!”

    二人言笑晏晏,虚与委蛇着,突然,杨贺说:“听说赵大人手底下有个姓萧的百户?”

    副指挥使一愣,锦衣卫百户可多得很,旋即反应过来,道:“督公说的是萧百年?”

    杨贺一笑,细瘦的手指虚虚点了点那份口供,说:“赵大人,此事便交由他去办吧。”

    这案子牵涉广,拿人是吃力不讨好,指不定就丧了命,副指挥使不知萧百年何处得罪了杨贺,萧百年是个可塑之才,虽有些惋惜,却还是满口应下。

    案子是一桩陈年贪污旧案,因为牵涉太广,不了了之。

    杨贺重立旧案,意在外戚。

    他为了这桩案子花了许多心思,如今终于见了效,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来,终于想起了季尧。

    那天他对季尧冷了脸,斥责他荒唐,少不更事,还道天潢贵胄,说这话就是贻笑大方,让人耻笑。

    季尧委屈地辩解,一来二去的,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季尧小孩儿心性,那神色,像是杨贺当真糟蹋了他一番赤诚心意,竟也忍住了几天没来找杨贺。

    可没过多久,杨贺桌上不时多些小玩意儿,枝头新开的花儿,叶子折的鸟儿,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小人像,头戴冠帽挺大的肚子,里头还嵌了小船,配词——督公肚里能撑船,如同示好,生生看得杨贺又气又好笑。

    可过了一会儿,竟有点儿茫然和危机感,慢慢的,杨贺又冷静了下来。

    杨贺想,冷落也冷落得差不多了。

    天不遂人愿,没等杨贺有所动作,他就得了风寒,发起了低烧,整个人都懒懒的。

    内官监里外都是杨贺的心腹,二人常有来往,季尧也是内官监的常客了。

    他来的时候,杨贺正在喝药,脸沉得滴水,眉毛拧紧,一脸冷冰冰的不快。

    第17章

    一见杨贺苦大仇深的样子,季尧就笑了。

    季尧年纪小,打小见多了冷眼恶意,于善恶敏锐如野兽。纵然杨贺对他好,可这份好,不纯粹,居心叵测,季尧在第一回

    见面就嗅出了。三年下来,早知道杨贺是什么人。

    这人对别人百般狠毒,自个儿怕苦也畏疼,明明又娇脾气也坏,贪生怕死,爱财也爱权,偏装出一副温柔缱绻,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们之间仿佛一场无声的角力,季尧陪他玩,乐此不彼。

    杨贺皱着眉毛喝了口药,不咸不淡地说:“殿下怎么过来了?”

    自打二人相识,杨贺就叫他殿下,好像当真多看重他似的。季尧丝毫不怀疑,他要是拦了杨贺的路,杨贺对他一定不会手软。

    季尧脸上露出个清朗的笑容,靠近了,拖着嗓子轻声说:“听说督公身子病了,我可担心死了。”

    杨贺轻哼一声,道:“殿下好手段,不但静心苑里的人向着殿下,就连我这儿的几个小黄门,殿下来了也不知通报一声,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药太苦,杨贺心里不高兴,话说出来就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季尧恍若未觉,笑盈盈地说,“督公可冤枉他们了,再没有比他们对督公更忠心的了。”

    他坐在桌子边,捏了颗蜜饯儿塞自己嘴里,含糊道:“好甜——”说着,将玉碟往杨贺身边推了推,说:“公公这儿的蜜饯怎么比御膳房里做的还甜?”

    杨贺当着季尧自然不好表露自己怕苦,季尧将蜜饯推到他面前,杨贺犹豫了一下,满嘴都是药的苦味,伸手拿了一颗放嘴里,甜味转瞬间儿冲淡了黄汤的苦涩。

    季尧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杨贺,说:“甜不甜?”

    杨贺被他盯得紧,含糊地嗯了声,碗里苦药剩了小半,不想再喝,抬手就放在了一边。

    季尧看了眼,兀自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杨贺皮肤白,发了低烧,脸颊脖颈都透着红,眉宇间有些倦怠,分明是浓艳凛冽的眉眼,却像遭了风吹雨打,蔫了下来,激得季尧关着的满腔恶念蠢蠢欲动。

    他慢慢走到杨贺身边,柔了嗓子,低声说:“公公头疼?”

    杨贺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眼睫毛长,一抬一落,漂亮又脆弱,随口说:“不碍事——”话没说完,季尧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地按揉太阳穴。

    杨贺身体一下子绷紧了,抓住季尧的手腕,“不敢劳烦殿下。”

    季尧撇了撇,不满道:“怎么就叫劳烦了,”他一笑,虎牙尖,有些少年人的俏皮和不讲理,“我这是心疼公公。”

    他手指按得轻,力道适中,杨贺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松开了手,不轻不重地说:“殿下是又将奴才说的话忘了。”

    季尧站在他身后,一边替他按揉,一边道:“公公说的话,我句句都记在心里,就像公公对我的好。”

    他这话说得又甜又乖,杨贺错开目光,没有再开口。

    杨贺今日穿得随意,衣襟扣着,露出半截锁骨和纤细的脖颈,头发也散了,发丝乌黑柔软,不像个掌权的宦官,纤细瘦小,更像只漂亮的雀儿,合该被关在金子造的笼子里,咿咿呀呀地叫唱讨人喜欢。

    季尧手指尖儿颤了颤,喟叹似的,说:“公公真好看。”

    挨得近,杨贺听得分明,话里的痴迷如火,让人无法忽视。杨贺睁开眼看着季尧。二人一个坐,一个站,杨贺还往上抬起了脸,倏然对季尧就笑了开来,慢慢地问:“好看?”

    季尧愣了愣神,心抖了几下,竟有几分被惊艳的无措。

    杨贺说:“宦官有什么可好看的。”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哑,透着股子玩味,“殿下年少懵懂,又无人教导,一时蒙了心,不打紧。”

    “过两日,奴才让殿下看看什么是好看的。”

    第18章

    季尧再是早慧,对杨贺所说也是一知半解,懵懂之余,还有几分莫名的期待。

    到底是杨贺要让他看的东西。

    那一日,春雨停了,太阳落了山,风过处还有几分春寒。

    屋里灯火通明,季尧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杨贺丢给他的几本图册,一本摊开着,两具赤裸纠缠的身体露骨地撞入季尧眼瞳。

    杨贺轻描淡写地说:“这几本都是宫里画师画的。”

    季尧哦了声,偏头盯着杨贺看,终于有了几分少年人青涩的无所适从,“公公这是……”

    杨贺看着季尧,抬手掩着嘴咳了声,面色如常道:“殿下十六了,此事原该有人来教殿下,如今奴才只能越矩了。”

    “殿下不必难为情,”杨贺语气慢,像说喝水吃饭一般,目光却落在季尧身上,藏了几分恶劣。

    季尧脑子里仍是那冲击性极强的春宫,画里画的是一男一女,寥寥几笔,二人姿态跃然纸上。敞开的腿,雪中一点红似的奶尖儿,交合处将插未插,隐约能见春水潺潺,香艳又露骨。

    可不知怎的,季尧却想起了杨贺。

    他一声不吭地盯着杨贺开合的嘴唇,舌尖也是红的,他肤白,腰细,掐在朱红锦衣里有种款款的风致。

    杨贺都不知道他有多好看。

    季尧无端觉得口干,喉咙也干,恍惚听见杨贺说了声,门外走进两个姑娘。俱都是妙龄女子,穿得薄,身材玲珑,柳叶杏眼,如同春桃初绽一般的好相貌。

    季尧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杨贺,说:“公公,她俩来做什么?”

    他这话问的青涩又懵懂,委实难得一见,杨贺玩味地瞧着他,施施然起身,说:“殿下说,她们来做什么的?”

    他扫了那二人,留下一句,“好好伺候殿下”,就朝外走了出去。

    门也关上了。

    季尧耳边听见门响才回过神,气笑了,杨贺当真是“体贴”!

    他不动,地上跪着的女子却得了命令的,不敢违背,一个胆子大些的,膝行着过去,柔顺地仰起脸看季尧,细细地叫了声殿下。

    季尧浑身一僵,定了定神,抬手掐着她的脸颊,挑剔地审视,笑了起来,“哪儿好看了,嗯?”

    他声音低,似是不解地说:“他怎么就不看看自己?”

    那女子抖了抖,迷惑地望着他,却下意识地不敢多问,柔声说:“奴,奴来服侍殿下。”

    杨贺站在外头,冷风一吹,轻轻吐了口气。他想着季尧青涩笨拙的样子,嘴角翘了翘,季尧在他面前惯会卖乖,看久了,却有几分无孔不入的感觉。

    今晚这样子,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小宦官躬身凑上来,问道:“督公,回去吗?”

    杨贺回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屋子,回去两个字还在舌尖没有吐出,里头就是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砸了。

    杨贺顿了顿,不过须臾,就见季尧提着裤子很狼狈地跑了出来,落荒而逃似的,“公公——”

    他攥住杨贺的手臂,说:“公公别走。”

    杨贺怔住了,啼笑皆非,“殿下这是?”

    季尧瞪着他,脸颊涨得通红,憋了半晌,闷声说:“公公害我!”

    杨贺挑了挑眉:“哦?”

    “莫不是她们没伺候好殿下?”

    季尧如视那屋子为龙潭虎穴,说:“让她们走,我不要她们!”

    杨贺瞧着季尧,抬腿往里走,那两个姑娘脑袋伏在地上,吓得直哆嗦。杨贺沉了脸,说:“怎么回事?”

    那二人抬起煞白的脸,猛的对上站在杨贺身边的季尧,抖了抖,泪涟涟的,纷纷求饶,“督公恕罪——”

    杨贺冷冷道:“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直到人都走了,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杨贺才转过身,看着季尧,好整以暇地问:“她们做了什么把殿下吓成这个样子?”

    季尧脸颊红的,无措又有点儿恼怒,说:“她们脱我裤子。”

    杨贺:“……哦。”

    季尧愤愤道:“还胡乱摸我,凑过来就伸舌头……”难为情一般,瘪了瘪嘴,“就,就要舔——”

    杨贺愣住了,没绷住,一下子笑了起来,“哈哈哈!”

    季尧眨了眨眼睛,他从来没见过杨贺这样笑过,不作伪的,真切地笑,一手撑着桌子,笑得不行的样子。

    季尧眼里露出几分痴迷,怔怔地看着杨贺。

    杨贺笑得厉害,又咳了几声,看着季尧,竟觉得他有些少年的可爱来。

    季尧委屈巴巴地瞪着杨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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