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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于是她温柔地回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迎接着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直至又一次黎明的到来。

    浣溪沙(7)

    天还不亮,谢植醒来时才发觉姜书绾已经走了。

    他匆匆赶到县衙,周肃告诉他,有一妇人大清早就去县衙认尸,看过了之后,很肯定地说那是她的儿子,名叫张吉,同时她掏出了另外一块小木牌,和在河边找到的一块碎木头,是同一种。

    得知了此人尚未成家,姜书绾询问那妇人:“自己家儿子,这么多天不回家,你们都没有去县衙报案吗?”

    徐芬扯过一块帕子擦泪:“我夫君是开戏班的,五天前,我们一起去隔壁县李员外家里唱戏,昨儿才回来,到家里一看才发现吉儿已经好几天不在了,又听邻居说,河里发现了尸体。”

    一旁的张县令见谢植在门外站着,赶忙起身:“谢相来了。”又对着一旁的衙役挥挥手:“行了,都下去吧。”

    随即衙役陪着徐芬一起往外走,临了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姜书绾:“官人,我儿子的尸首,可以领回家去了么?他……我们想着死后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吧。”

    “恐怕,暂时不行……”此案悬而未决,还未出现任何嫌疑人,尸体一旦下葬,所有的线索都会断掉,姜书绾看了看张县令,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只听得谢植的嗓音已经不悦地响起。

    “姜提刑,这件事就留给张县令处理吧。”他走到她身边,只恨不得张县令等一干闲杂人等立刻消失才好,她几天都没睡好,眼睛里平日的光彩也看不大清楚了。

    姜书绾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谢植拽着她的衣袖把人往外拉,“周肃,这边你跟着,我有事儿要跟姜提刑单独聊。”

    昨晚上那么晚睡,天不亮人就起来了,这会儿坐在马车里,谢植今日再看她腰上系着的腰带,紧紧地缠了好几圈,不禁又想到昨晚那纤细的腰肢。

    燕山府路三年不易,看来得让她好好养养身子了。

    “京畿路下面这些县府,难道你挨个都要帮着这些县令查案,替那些仵作验尸吗?”谢植不动声色地绕到她身旁坐着,想去牵她的手,“总要给别人一点机会。”

    姜书绾一个侧身,将窗户打开,回头看着谢植:“有点闷,我开会儿窗户,刚刚你说什么?”

    谢植搓了搓手:“昨晚……”

    车里只有他们二人,想起昨夜那场欢爱,姜书绾还是有些羞赧,此刻青天白日的,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植才好,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然而回忆起拥抱着他时候的温暖,又觉得丝丝甜蜜。

    谢植到底还是抓住了那只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冰冷却握得死紧,于是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将她整个手掌摊开,整个握在自己手里:“昨晚是我错了,还疼不疼?”

    刚刚摊开的手掌又握紧了,姜书绾听见他那句错了之后,其他的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缓缓说道:“可能我昨晚太累了,有些神智不清。”

    就算睡了一晚,也不代表她就要用这件事绑住他。

    况且,她的体验也很好,不算吃亏。

    谢植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反而隐隐酝酿着一股怒气,他低着头冷笑一声,而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抵在马车内侧:“那现在,清醒了没?”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转眼间,他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姜书绾睁大了双眼,只听见谢植的嗓音清冷,一字一句问:“姜书绾,我问你、你现在,清醒了吗?”

    “已经清、清醒了。”被他这样凝视着,姜书绾只觉得一颗心都止不住地乱颤。

    “很好。”密密麻麻地吻不断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谢植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抓着她的脖颈死死不肯松手。

    舌尖无视她的阻挠,不断地扫过唇齿之间,姜书绾呼吸急促,从喉咙口挣扎着喊出:“放开!”

    谢植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转辗在她脖颈上重重咬下一口,这才彻底撒了手,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告假要回明州吗?等陈留县查完卷宗,我陪你一起。”

    “你要做什么?”姜书绾只觉得颈子上传来刺痛感,捂着那处不断按压,这人是属狗的吗?下嘴也太狠了吧。

    谢植的表情全然不见刚才的嚣张狠戾,脸颊上一层诡异的绯色:“本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我们……既已、已经发生了,总归要先知会双方亲人。”

    “不必了吧——”姜书绾心虚地看了一眼谢植,发现他的眼神又变了变,忽然很没骨气地改口,“还是过段日子再议吧。”

    转眼便到了驿站,谢植下了车往里头走,却在大门口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拍了拍姜书绾的肩膀:“宫里头来人了,我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姜书绾听着声音回过头去,就要行礼,赵元思虽然穿着便服,但还是难掩眉目之间的英气,快步走上前去,扶着她的手臂,温婉一笑:“这会儿在宫外,姜爱卿不必多礼。”

    却在看见她脖子上一道鲜红的印记之后,眸子忽然沉了沉。

    “小舅舅!”赵元思又朝谢植打了个招呼,“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徐公公已经备好了茶水,咱们到里面边喝边说。”

    回到了屋内,赵元思端坐在上座,谢植与姜书绾又重新行了拜礼,而后只听得谢植问道:“官家怎么会来桃叶县?”

    “收到了弹劾的折子,说是有几个地方的减水堤坝,年年垮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谢植一眼,“也不止是这桃叶县,只是这里离得近,朕便下来看看。”

    “对了,你们不是去往陈留调卷宗了么?”赵元思朝他们笑了笑:“来的路上朕听船家说,这桃叶县正是因为桃树栽得好才得名的,眼下桃花也谢了,桃子还没长好,能有什么好风光?也值得两位爱卿逗留?”

    浣溪沙(8)

    谢植解释道:“前天突然遇上暴雨,不得不在此地停留。”

    偏偏姜书绾全然不见他的眼色,紧跟着又补充了句:“恰逢桃叶县有一桩离奇案件,是臣执意要查,这才耽搁了行程。”

    谢植眼一翻,重新沉默着坐了回去,得,不知何时才能去陈留县了。

    果然,赵元思饶有兴趣地和姜书绾聊了起来:“寻常的案件何需姜爱卿亲自出马,来跟朕说说,离奇在何处?”

    姜书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退后了两步:“死法过于离奇,先是在生前被人毁去面容,而后捆住四肢扔进土坑中活埋,若不是暴雨冲塌了河堤,不知多久才会被人发现。”

    “啧啧啧。”赵元思咂舌,轻啜了一口茶:“死法的确有些惨,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深仇大恨……姜书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先前询问得知,近来没什么外来人口,而张吉的父母都是戏班子里的人,小小的一个村子邻里都熟悉,的确不太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姜提刑!姜提刑!!”周肃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边喊着一遍通报,“又搜集到一些物件,不知是否与死者相关,咦,有客人在么?”

    姜书绾正欲开口,只见赵元思起身:“姜提刑有事儿要忙就先去吧,我与谢相在此聊聊天,等你忙完了回来,咱们再继续聊这桩离奇的事儿。”

    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行踪。

    走到县衙门口,周肃便问姜书绾:“方才那位小郎君好生贵气,没想到桃叶县也有姜提刑的朋友吗?”而后他又指着她的脖子,“呀,这天都有蚊子了么?”

    “什么蚊子?”姜书绾疑惑地顺着他的指示摸了摸自己脖颈,这才意识到早上谢植在马车内亲完自己之后,脖颈上那种刺痛感。

    “走吧,还是先去看看都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加快了往县衙走去的步伐。

    经过深度的打捞和挖掘,发现了两段古怪的麻绳,一段系着秤砣,一段系着半块碎裂的木牌,正是衙门里的捕快们根据姜书绾先前验尸后所吩咐的,务必关注绳子之类的物件,这才带回来的。

    除了两段麻绳,还有一件红色的……戏服。

    姜书绾将拴着秤砣的那一段麻绳在他手腕和脚踝上比对,发现这段是捆着他双脚的,再用另一段去比对,却怎样都对不上痕迹。

    她将那件戏服攥在手中,若有所思地问一旁的周肃:“你说,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这样去虐杀一个人?”

    周肃挠挠头:“这般杀人方法,着实有些诡异,衙门里的人去村子一圈都问过,张吉平日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死者脸部虽然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又在水中浸泡,但姜书绾验尸仔细,早已经察觉出,他的脸是如何毁去的,根据今日寻到的几间证物,更是确定了河岸边绝非第一现场。

    “这段麻绳有些蹊跷了。”姜书绾眉头紧皱,“好端端的,谁会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带着?”

    她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来不及净手,就到一旁的书桌上,绘制着什么。

    “姜提刑,这是在画什么呀?”周肃绕到了她身后,盯着她那副“画作”——

    一个男子的身形,手和脚都被人捆着,身上包裹着红色的戏服,脚踝上系着秤砣,画像中的男人没有脸,而一旁,则多了一只锅,底下添着柴,锅里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这人、这人的脸竟是在热油锅中被烹过,面皮才脱落的!”周肃捂着嘴,似乎难以置信。

    姜书绾点点头:“是的,验尸的时候,我就闻见了皮肉熟了的味道,便从他脸上抠了些肉下来,这才确定了,是被油炸之后的。”

    周肃捂着嘴,几乎就要吐出来:“该……该不会你……”

    她怎么知道是熟肉?而且还是油炸的烹饪方式?该不会是吃过死人肉吧?

    “想什么呢你!一看就没有做过饭。”姜书绾将图纸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衣袖,“若是在野外生火煮油锅,还要让油锅沸腾,必然要用很多薪火,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周肃,得请捕快们再去寻一圈,看看是否有点火的痕迹。”

    “既然这么不方便。”周肃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是在家中烫好了呢?”

    “不错嘛周肃,已经知道推案了——”姜书绾赞许地看了看他,“但是就是记性不大好,先前验尸时我就发现,死者的颌骨错位,死前必然是极度惊恐尖叫,受了极大的痛楚,才会把骨头都喊错位了,那么大的声响发生了,周围邻居又不是聋了。”

    “我现在就领着桃叶县的捕快们去河堤边继续搜寻!”

    “去吧,我们分头行动。”姜书绾点点头,“我去村子里再看一看。”

    周肃纳闷:“不是说,并非在家中作案,姜提刑还要去村子里做什么?”

    寻常人家的儿子若是死了,必然会伤心至极,而那日徐芬来时,脸上虽有泪痕,但提出要将尸体带回家的时候,只有焦急,并无痛楚的神色。而他的父亲,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着实有些不符合常理。

    着实也有些怪异。

    她在燕山府路办案时,曾见过一位痛失孩子的母亲,那样的神色,绝不是徐芬这样的表情。不过,凡事皆有可能,也并非所有的父母和孩子关系都是一样的要好,还是要亲自再去核实一番才好。

    “去见见张吉的父母,到现在也没把儿子尸体给人家,该着急了。”

    去村子里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得来的,姜书绾想着还是得和赵元思与谢植打声招呼,便往驿站去,刚准备踏进门,就见赵元思就笑着给谢植添茶:“小舅舅,工部这几年似乎闯了不少货,那些个不懂事儿的,该换就换了呗。”

    原来他们还在议正经事,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谢植背对着门坐,而赵元思则瞧见门口那晃过的身影,随即又开口:“你带着姜书绾去查陈郡谢氏的旧案朕虽然心中不悦,但毕竟念及甥舅之情,但是朕、不想再看见有人弹劾堤坝坍塌的折子了。”

    那道身影顿了顿,随即消失。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谢植嗤笑一声:“若不是有人掏得太狠,这些减水坝怎么会如此脆弱不堪,官家明年便要亲政,届时植不在了,可要擦亮了眼睛。”

    “小舅舅,你明年真的要离开汴京?不在朝中帮扶着朕了么?”赵元思的眉头拧紧了。

    谢植起身拜了拜,微微叹息:“自父母故去之后,臣亦是陈郡谢氏一族的族长,这顶丞相的帽子……压得臣有些喘不过气。”

    浣溪沙(9)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月上中天,姜书绾才回来,她走访了几户人家,最后才去了张吉家中,只是依旧没见到他的父亲,只有徐芬一个人在屋里忙活。也知道了为何他们夫妻二人对儿子并不热衷,原来张吉只不过是戏班主收养的儿子。

    李员外的事情也核实过了,当天如意戏班的确是被他请去了府上,所以夫妇二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排除了嫌疑。

    再加上村民都说张吉为人低调老实,社交关系又极其简单,丝毫不见有任何仇杀的可能性,案子毫无头绪,谜团在心中越积越大,姜书绾的步伐有些沉重,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回来了?”黑暗中,谢植的嗓音幽幽响起。

    “吓我一跳,你怎么总在我房里,也不点灯?”姜书绾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问了句,“官家走了?”

    “是啊,怒气冲冲地走了。”谢植起身,从身后轻轻拥抱着她,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无声地制止了她点灯的动作,“衙役们在河堤持续挖掘证据,锁定了埋尸的地点。”

    姜书绾微微侧目:“这不是好事儿吗?”

    “只是那土坑里不仅埋尸,还埋了诅咒。”谢植十分自然地吻了吻她的耳朵,“挖掘的时候不少百姓都在现场,大家都看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很快,不用两三日就会传到汴京街头。”

    这下姜书绾更疑惑了,她轻轻挣脱开,却在转身面向谢植的那一刻被他托着抱起,整个人坐在了桌上,她有些重心不稳,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这是做什么?”

    谢植一口咬在她的红唇上,嗔怪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我时常教你要懂得韬光隐晦,你却总是将一切揭晓在烈日之下,现在闯了祸,你自己说要不要罚?”

    唇上一阵刺痛,姜书绾松开手去推他:“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诅咒是什么?我做错的事又是什么?”

    谢植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是不是绘制了张吉如何死亡的图出来?那张图被张县令的手下瞧见了,他们说,这是一种邪术,专门取人魂魄的杀人方法,死后魂魄散尽,永不超生。”

    “那这跟官家有什么关系?”姜书绾脑子飞快地转,“而且还会怒气冲冲……”

    谢植也不瞒她:“埋尸的土坑里找到了一块木牌,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诅咒官家的,斥责他为登大位残害手足,兄弟相杀,因此天灾人祸不断,各处大坝屡屡坍塌,这是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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