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昨晚找到老板的时候,是在t?白石山上,柯尼塞格车门大敞地停在盘山路的尽头。
时砚池静静地坐在地上,和夜色融为一体。
长夜微凉,
从山上俯瞰海城夜景的时候,万家灯火连成一道迷人的金网,可点点霓虹根本温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踩下油门的那一刻,
喋血的愤怒卡在胸口,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发泄。
一直开了两个小时,油箱见底,
交错而过的车鸣不断发出警示,
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何煜叫了拖车,
然后就是公关部忙得焦头烂额,
处理豪车超速引发的热搜,
再然后,他们就到了伦敦。
时砚池充耳不闻地下车,对何煜电话里出现的名字漠视到了极致。
Stelr
Tech的总裁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几人进了会议室。
何煜还在处理手上的烫手山芋,“夏主播,公关部已经焦头烂额了。”
夏星晓让拍摄团队先走,自己坐在MUSE一楼的会客区,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继续循循善诱,“何助理,你告诉我你们在哪,我亲自去问他怎么解决。”
何煜换讳莫如深的语气,“夏主播,老板这次的行程是真的不能透露,涉及到商业机密。”
“那你之前说的热搜是什么?”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就去问张总。”
一声很轻的叹气后,何煜说,“你知道老板开着豪车飙车要是上了热搜会对MUSE造成多大打击吗?”
仿佛唱片卡带一样,夏星晓僵在原地。
她新闻敏感性那么强的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嘟嘟嘟的盲音,撞得她胸口闷疼。
手机“叮”一声收到短信,是海市到深市的机票预订提醒,还有一条付卫东的语音消息,让她明天出差去参加深交会,行程是两天。
忘了这茬儿了。
这是休病假前就定好的行程,如今她销假了,责无旁贷得去。
略带浮躁的呼吸渐渐平稳,夏星晓坐在原地,手肘抵着膝盖,沉思三秒后走神,把手机切到微信页面。
食人星星:【两天的时间够你冷静吗,我们谈谈好吗?】
惆怅地盯着未发出的文字发呆,食指再把文字逐字删除,又调整了语气,诚诚恳恳地发了一条语音。
“时砚池,你回来这么久,我连你住在哪都不知道,现在想你也不知道去哪找你……”
“我不会哄人,你教教我好不好?”
不出所料地,还是没回。
梁舒说得没错,她被时砚池惯坏了,两人从在一起开始,就一直是他哄着她的。
高三的时候,时砚池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保送海大物理系,国外好几所大学也都发来了OFFER,他统统拒绝了。
理由冠冕堂皇:他得在国内守着她。
所以高三后面的时间,时砚池都是围着她转的。给她补课、逗她开心、陪她吃饭、送她回家,其余时间就是打打游戏、打打球。
表白那一天,时砚池特别亢奋。
先是中午非让她去看球。
十八岁的男孩们打球,本来就好看。更别提那人身板挺拔,后颈有汗,手臂线条明显。时砚池每投进一球就拽起衣服下摆,去擦额上的汗,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再给她一个眼神交流。
夏星晓的脸都要熟透了,场上场下都被两人虐个半死。
再就是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主动要给别人补课。
这位祖宗向来高冷,平时就喜欢改造车模,加上动力装置,组组拆拆,乐此不疲。让他补课可以,得提供一张丑照把他逗笑,当天被他点名补课的同学吓得够呛。
晚餐时间,他又笑眯眯地给全班定了五十杯星巴克,二十个十二寸的披萨,每个老师也没忘了安排,说他心情好就想请客。
后面放学铃声一响,夏星晓就被他拖到了海城最高的旋转餐厅。
三百六十度的圆形落地窗上,悬挂着上万颗发光的星星灯,整个餐厅被白色和粉色的玫瑰铺满了,鞋子踏下的每一寸都是花瓣,极致浪漫的星空玫瑰之下,只有她和他。
所有的场景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从进来的那一刻,夏星晓的心就乱了节奏,抓着她的手腕也在隐隐跳动,她想静静感受两人的频率是不是一样乱得细碎,可脑子就像被抽干了一样,空的彻底。
窗外月移星驰,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海城的霓虹流霞。
他的眼睛亮极了,眸色深的像夜幕,藏着万千星辰,眼里的深情都要流淌出来。
夏星晓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浑身像架在烈火上炙烤。直到手被握住,身体被拉近,视线对上另一双眼。
“星星,做我女朋友好吗?”他的嗓子很哑,声音近乎呢喃。
心里像游过了沙丁鱼群,被幸福的泡泡包裹得满满当当,夏星晓脸红地点头,从没有过的情绪电得她酥酥麻麻,一不小心就触动了动作开关。
头一抬,闭眼,轻轻贴上他的唇。
原来男生的唇也是软软的。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扣住了后脑,一股更猛烈的力量回吻上来,整个人被他嵌在怀里。
夏星晓浑身软软的,声音颤,呼吸也不稳,在他眼里看见了坦荡的欲望。
他说“星星,你是我的了”说完就轻轻扯掉她马尾上的皮筋,自觉地带到自己的右手腕上,男朋友的姿态做得很足。
那是两人的初吻,后面她在卫生间里,红着脸别扭了一小时,死活不肯出去。两人就隔着卫生间的门发消息,时砚池也不催,就在外面一边哄,一边笑。
这段被宠成公主,戴上冠冕的记忆她永远记得。
降温了,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出MUSE大门,发了最后一句。
“时砚池,我浑身上下的毛病都是你惯出来的,你得负责。”
……
手机“滴滴”作响的时候,伦敦正下着的雨。
这里的雨永远下不停,是一个爱意萧瑟的城市,而他在这里待过六年。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时砚池撂到微信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口口声声要哄人的人,二十四小时还没到,已经撂上狠话了。
他的状态并不好,跟夏星晓的重逢就像风里燃烧的一根火柴,只带来一点点微弱的喜悦后就熄灭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这种无垠的黑暗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大踏步地往外走。和Stelr
Tech的谈判很顺利,双方现场就签订了电池供应的委托订单。
司机去取车,他在门口碰到一个熟人。
雨丝濛濛,天空是灰扑扑的霾色。
时序堂堂正正的西装打扮,身侧还跟着一个黑裙女人,女人保养得宜,两人看起来像是两代人。
“阿池。”
“时总,好巧。”按一下打火石,橘色的火苗窜出,时砚池淡漠的声音随着烟气一同漫出。
女人很识相地默默退到了五步之外的地方,时序这才淡淡地开口。
“经济下行的时代,能维持住基本盘就已经不错了。凭借MUSE在国内的口碑吗,Stelr
Tech的这笔订单太小,你实在没必要来这一趟。”他端着长辈的架子,说出的话像打哑谜。
时砚池笑容促狭,“那时总来Stelr
Tech是做什么?”
时序被窘意惹恼,低声呵斥道,“阿池,我是你爸爸。”
“时总不会以为还像当年一样,能控制我的人身自由吧?”时砚池勾起唇角,笑容不达眼底。
时序神色微变,他动了动唇角,好半天挤出一句,“阿池,过去的事情你也有错,这么多年我和你纪阿姨一直没有孩子,将来旭日科技还是你的,你没必要一直打压着……”
烟吸到一半,时砚池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哑哑地笑了一声,“旭日科技?你以为我看得上?”
对话就断在这里,回别墅的路上,时砚池的视线始终盯着窗外。
何煜瞌睡连连,时不时用手掩嘴打哈欠,两人这趟伦敦之旅,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过觉了。
老板的妈妈就住在伦敦,还是她远房的表姨,这次来应该会小住几天。
眼看再有两个路口就要到别墅了,时砚池突然吩咐司机,“去机场。”
“啊”,何煜抖了一下,“老板……”
“订机票,马上回海城。”
何煜不敢多问,马上用手机订票,选择订票人信息的时候,他想起来了,“那高秘书呢?”
“让她合理安排时间,自己回去。”
何煜心里啧了一声,忙不迭地付款。
手机在手里里潮透,夏星晓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时砚池,有人跟踪我。】
他拨通卫誉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连续重感冒的第九天,更新晚了,大家见谅哦!感谢在2023-11-27
21:15:44~2023-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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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
记礼账
◎是时砚池让你来的◎
夏星晓坐上出租车的时候,
已经过了晚高峰,车速很快,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
变幻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
何煜的话在脑里兀自荡着……时砚池为什么又差点上了热搜呢?
手机在,
关于他的一切社交软件始终安静如鸡,
只有不断弹跳出的群消息证明她并没有断网。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了,
时砚池单方面跟她断联。
两人的聊天界面,
一直停留在自己堆叠的信息上,有文字的也有语音的,
指腹上划到他的最后一句【那你喝醉了吗】,她眼睛酸涩地看了又看。
年少时喜欢的人,
兜兜转转还能重逢,
难道不是天赐的运气吗?那一刻才后知后觉,
原来他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就是收回爱意。
前天晚上发生在床上的那场抛弃世俗的欢爱,像泡沫一样虚无,时砚池垮着肩身离去的背影,
一直折磨着她的脑神经。
夏星晓坐在黑暗里,忽明忽暗的路灯不断照亮她的侧脸。
出租车司机很应景,一路上放的都是伤感的粤语歌,
到家楼下的时候,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还没放完,夏星晓就没下车。
她撑着头对司机说,
“麻烦你在小区周围绕两圈,
等这首歌唱完再把我放下。”
司机侧目看看她,
并没有说话。
夜晚总会放大人的情绪,
身体有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见到时砚池的痒,
随着音乐停止车子停下,暂时偃旗息鼓。
九月,时序已至初秋,夜像星光坠入的无尽深海,深邃而宁静。
她从两条街外往公寓走,路上电话响,是她大学时期补习中心的老板林瑜,邀请她参加周末的婚礼。
电话里林瑜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幸福,“星晓,你的字漂亮,我想麻烦你帮我写礼帐。”
“礼账”两个字咬得很重,代表了莫大的责任。
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是不适合参加婚礼的。
不仅如此,跟时砚池分手之后,她没参加过一场完整的婚礼。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缺乏安全感,她总是在新人入场的音乐响起时落荒而逃。
“林姐,好久不写字了,我真怕写错名字冒犯到你的宾客。”
林瑜的声音一直带着笑意,很难想象这个姐姐当年可是不婚主义。
“你少自谦了,以前在补习中心的时候,所有学生人名都是你登记的,写得又快又好,你可是我们中心的账房西施,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会忘?夏星晓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上大学的时候,她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一直在林瑜的补习中心打工。开始的时候,时薪只有八十块,做了一年多口碑上来了,逐渐涨到了一百六十块。后来林瑜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逢年过节都会额外给她一个大红包。林瑜帮她渡过了那段捉襟见肘的日子,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
斟酌后,她还是抖着精神答应了。
天已经黑成大片,老式公寓前的路灯昏暗,胡思乱想地往回走,只随意地撇了一眼,就看见有人影在僻静处晃动。
身为单身女性的自觉让她心内一惊,前几日家门口墙上出现过正三角标记,她百度的结果就是【单身女性居住】。
当时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她找了块橡皮把标记擦掉了,如今结合起来,稍稍有点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顿了脚步,她给时砚池发了一条微信。
不过又有点怀疑,坏人难道不需要伪装一下吗?无所谓了,就当是故意刺激他一下吧。
这会已经走到楼道附近,能看见二楼邻居在客厅跑步机上运动的剪影,还能听见三楼书房妈妈辅导作业的咆哮,她在通话键里提前按好110三个数字,提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星晓。”
她攥紧手机稍稍退了一步,“是谁?”
那抹人影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微光一寸寸向上照亮,从黑色笔挺的西装裤,到深蓝细格的衬衫,再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最后五官一秒清晰。
竟然是徐行。
他正站在门口僻静的角落里抽烟,人看上去有点頽,地上落满了烟蒂。
夏星晓的印象里,是没见过徐行抽烟的,两人也因今天略显仓促的表白而尴尬。
徐行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成一米,一个近在咫尺又疏离得当的安全社交距离。
他在黑暗里注视她,而后缓缓开口,“电话里被人拒绝,我不太甘心,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跟你见一面……”
说实话,夏星晓是不想捅破两人之间这层关系的。好早之前就有人调侃过,说她是徐行的“女神”,可她不会因为自我感动就欺骗自己的内心,一直以来,徐行只是她事业上的领路人,是前辈,是哥哥。
二人的关系,仅此而已。
夏星晓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徐哥,我不想装傻,也看得懂你的心意,但是我们的关系只能停在现在了。”
她自若地陈述了两人的关系,接着道,“你过去经常约我,五次我会拒绝四次,拒绝的理由一直很敷衍。敷衍到什么程度呢,有时候我连理由都懒得编,刚洗了头、刚卸了妆都是,你从来都不生气,笑着说那就下次。我对喜欢的人,从来不会这么敷衍的。”
楼道口的风呼呼地刮着,三楼的妈妈又在咆哮。
两人谁都没循声看,徐行扯出一抹苦笑,“原来你一直在敷衍我?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含蓄了。”
顿了几秒,他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和时砚池是什么关系,但是他让你经历这么多事,现在又对你避而不见,就凭这两点,我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好?”
“他很好,是我不好。”夏星晓一口气堪堪呼出。
怎么回事呢?她就是容不得有人用世俗的眼光审判时砚池。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她和他的关系,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这一刻,挺孤独的。
“那你联系上他了吗?”徐行双手插兜。
夏星晓看他,不答。
“我不想再把你当成晚辈了,从今天开始,在你有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之前,我要光明正大的追求你,你就把我当成你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就好……你能和上次那个男人相亲,也该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
捋过额前的碎发,夏星晓头疼得厉害,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缓缓地答,“我和他分开六年了,这六年我一直都不快乐,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他手里攥着。”
“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该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且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她把“朋友两个字加了重音,”说完这句,不自觉地笑了,“没想到这种渣男语录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徐行盯着她的眼睛,沉默须臾后,耷拉着唇角,“你的朋友现在失恋了,好像需要点安慰……”
……
长发在风里扬,夏星晓送别了徐行,准备转身上楼,却突然被一道白光晃了眼。
睨于暗处的汽车前照灯突然点亮,卫誉在徐徐降下的车窗里朝她招手,“嗨,星晓。”
她眯着眼朝光源看,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来了,然后就默默回忆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
扣紧掌心,她略有些心慌。“你怎么来了?”
卫誉揉揉眉,轻咳了一声,“碰巧路过。”
这算哪门子的碰巧?老式公寓的逼仄楼下,他的豪车格格不入,巷子窄到他一会儿只能倒车出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夏星晓眼底的光一秒点亮,“是时砚池让你来的,对不对?”
卫誉实话实说,“阿池在国外,听说你有危险,让我过来看看。”
不过,他拉长音,“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听语气就知道,徐行的深情告白,已经尽数入了这人的耳朵。
她和时砚池之间不能再有误会了……
掌心的手机轻巧地转动,三秒后,夏星晓按亮手机屏幕晃一眼时间,然后缓缓开口,“鼎新股份的千金南瑾是你的未婚妻吗?”
卫誉手肘搭车窗,眉毛微挑,“你知道她?”
她突然抱臂上前,笑眯眯地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