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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净敛清了清嗓子,略一思索,按照他的了解,桑姑娘可不能平白无故的来找他家主子,这会想必就是因为桑大人的事。

    看桑姑娘这一脸愁苦,看来是主子那张嘴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但这事根本用不着担心。

    只是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行事,并不好透露给旁人,所以他没法同桑姑娘说清这来龙去脉。

    他只得循循善诱道:“桑姑娘,您且放宽心,桑大人会没事的。”

    桑窈只当净敛是在安慰她,闷闷的说了一句谢谢。

    净敛接受到谢夫人的目光,又努力道:“公子他方才好像是突然有事要忙才急着离开,您要不先在此休息一番,然后再同公子商议?”

    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他就是不愿意帮她。

    桑窈又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

    眼见桑窈就要离开,谢夫人猜了猜,直接问道:“姑娘今日来找阿韫是有何事?”

    桑窈一愣,对上谢夫人温和的目光。

    实话说,她原本以为像谢氏这样的门阀,一定会极为看中权力背景,掌权人更是会格外严肃,可是谢夫人却并未如此。

    她的温和甚至叫桑窈觉得受宠若惊。

    她咬了咬牙,心道万一谢夫人肯帮她呢?

    虽说不太可能,但都到这一步了,她也没什么办法。

    犹疑一番,桑窈还是将情况说于谢夫人听了。

    中途谢夫人又多问了她几句,桑窈都老老实实回答了,虽然谢夫人未给她明确的答复,但桑窈已经满足了。

    待她离开之时,雨已经停了。

    但就算如此,谢夫人还是让人给她准备了马车,送她回府。

    桑窈感动极了,只觉得谢谢家府邸内,除了谢韫,皆是人美心善。

    而此时,谢家府邸内。

    净敛战战兢兢的站在谢夫人面前,道:“夫人,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方才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桑窈同陆廷未曾定下的婚事,以及主子这几日的计划。

    所言皆他所见,未有一句虚假。

    端庄秀丽的妇人坐在他面前,茶璧已经温凉,其中的茶水却一滴未动。

    “你说他们自小就见过?阿韫还帮了她?”

    净敛点了点头,但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了,估计主子自己都记不得了。

    谢夫人敛眉,不语。

    谢韫从小就是是个怪怪的小孩,他一心只有圣贤书,甚至都没怎么玩乐过,及冠之后更是如此。

    这些年别说是娶妻,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也就罢了,他甚至从未对女人表露出有兴趣。

    这怎么能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呢?

    “传出桑姑娘要做陆廷侧室这个消息之前,阿韫有要铲除他的计划吗?”

    净敛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那时候的主子似乎只是嫌陆廷烦而已。

    谢夫人双唇紧抿,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我让你看着阿韫,你就是这般看的?”

    “这样明显的东西你都看不出来。”

    净敛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瞪大双眸道:“夫人,您是说……!”

    谢夫人看净敛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块朽木:“要你有何用。”

    原本谢韫身边的女子就少,稍出现几个就要仔细排查。

    谢韫的性情摆在这,心思埋的深,得百般考虑才能知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桑窈这事实在再明显不过。

    这一看就是幼时相见情根深种,从此曾经沧海难为水,所以才不娶妻不纳妾直到今天。

    结果人还没到他手里,就要去给别人做侧室,依谢韫这凌厉的性子,自然是忍不了。

    可他又不会主动去跟桑窈说些什么,只会默默解决,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大戏。

    他想让桑窈的这桩婚事泡汤,方法就是如此简单,直接解决掉陆廷。

    这完全是谢韫的行事风格。

    净敛张大嘴巴,他之前居然从未这样想过。

    好像很牵强。

    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此时的桑窈并不知道事态已经朝着怎样离奇的方向的发展。

    她坐在谢家的马车内,仍旧不知自己应当怎么办。

    按照陆廷所给的期限,只要今天一过,便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谢夫人虽答应下来去问问,但具体有没有结果还不得而知。

    而刚才被谢韫一打岔,她原本做好的思想准备又再次土崩瓦解。

    马车平稳,一路朝桑府的方向驶去。

    护送她的小厮一路未发一言,青石板被雨水洗的发亮,从外面偶然掠进来的清风,带着些许泥土的腥味。

    她曾经以为谢韫或许会成为她的转机,但事实也告诉她,她总是那样的天真。

    她其实并不怨谢韫,他们本就各有各的生活,不该因为一份不知真假的,虚无缥缈的喜欢就要求对方要做些什么。

    再说谢韫曾也帮过她的。

    不怨归不怨,她只是不太开心罢了。

    踟蹰了一路,最终也没鼓足勇气重新走下马车。

    但犹豫归犹豫,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去找陆廷的。

    还是明天再去吧。

    麻烦了一圈,她还是要去当陆廷的小妾。

    原先还是所谓的侧室,如今闹成这样,这次兴许真的是小妾了。

    她将脑袋靠在车厢上,闷闷的想,一天快要过去了,她身上的一切还是那样的糟糕。

    第23章

    准备

    树叶翠绿,晶莹的雨水从上面滑落,继而落进湿润松软的泥土中,桑窈搂着裙摆从马车上跳下来,继而客客气气的同送她的小厮道了谢。

    绣花鞋上沾了泥土,衣裳湿了又干,她现在浑身都在难受。

    马车驶动,离开桑府,桑窈捏着自己带着潮气的裙摆转身,看见了此刻正倚在门上的桑茵玥。

    她穿着鸦青色的襦裙,妆容精致,正扬着下巴看着她。

    桑窈原就沉重的内心在看见她时又覆上一层阴影,她收回目光,不看她,烦。

    就在桑窈跨过门槛,从桑茵玥面前走过时,女孩悠扬的声音传了过来:“走那么快干嘛,怕我啊?”

    桑窈放缓脚步,回头道:“谁怕你了。”

    她想着今天亲身经历新学的那个词,又凶巴巴道:“别自作多情了。”

    桑茵玥跟上桑窈的脚步,道:“小呆子,你今天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桑窈又默默加快了脚步,瞧这话说的,桑窈越发不开心:“我又不是哑巴。”

    桑茵玥道:“刚才是谁送你回来的?”

    桑茵玥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所以她未曾看见上面的谢家标识。

    桑窈平日深居简出,总喜欢自己玩,哪有什么朋友,这马车不是宫里的,也不是桑家的,那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你去找五殿下了?”

    桑窈跨上台阶,朝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她平常心情好的时候碰见桑茵玥还会跟她说两句话,虽然这人最后都会让她心情变差。现在她心情不好,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更不想听她在耳边阴阳怪气落井下石。

    “喂,说话。”

    干嘛命令她,桑窈抿着唇,就不吭声。

    桑茵玥笑了出来,道:“我知道了,五殿下不帮你是不是?”

    确实不帮,不过不是陆廷,而是另一个臭男人。

    这话戳桑窈心窝去了,她忍不住道:“关你什么事,你别跟着我。”

    桑茵玥见桑窈这种反应,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她笑呵呵的道:“真没想到,都到这地步了五殿下居然也不帮你,我还以为他是故意等你去求他呢。”

    桑茵玥总是能准确的说出桑窈觉得刺耳的话。

    她推开自己小院子的门,简直被气的头顶冒烟,她道:“你能不能别说话了。”顿了顿,她又威胁道:“别再叫我小呆子了,你个大嘴巴!”

    因为桑茵玥嘴上不把门,所以府里人其他小姐公子都爱叫她大嘴巴,桑窈听多了也就学会了。

    她到底在高兴什么,这个蠢女人。

    连她都明白,她爹一被贬,整个桑家都好不到哪去,这些年她爹升官,对桑家来说用鸡犬升天来形容兴许有几分夸张,但大伯和小叔确实得了不少便宜。

    尤其是大伯,时任御史中丞,当初任职时可她爹没少从中打点,如今她爹遭逢意外,大伯连着问了她好几回,桑茵玥倒好,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走进自己的院子,刚打算把桑茵玥关到外面,这人就眼疾手快的挤了进来,她道:“你敢骂我?我今天可是有事跟你说的。”

    桑窈才不信这人能有什么正事,她抿住唇,心道今天是躲不开她了。

    她看向桑茵玥,争取心平气和的道:“我今天心里烦,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话。”

    桑茵玥面色轻松,道:“不就是被五殿下拒绝吗,这有什么?”

    “你爹那么厉害,当初既然能从修书使做到今天,从那儋州出来,想必也不在话下吧。”

    这话她姐姐说的时候,桑窈只觉得姐姐真好,可桑茵玥说的时候,桑窈只觉得这说的什么屁话。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堂姐啊,烦。

    桑因玥一路跟着桑窈,自然而然的走进她的房间。扫视一圈后,见桑窈不搭理她,兴许也是觉得无聊,这才道:“罢了,我来找你是来问你借那个盘花簪的。”

    这枚盘花簪原是祖父从江南寻得之物,放在整个上京城也是十分拿的出手的稀罕宝贝。

    后来在父亲的多方暗示下,祖父将簪子给了桑窈,而旁的几个姐妹得的都是不足称道的小玩意儿。

    桑茵玥总好跟她借这簪子,她因为自己不用,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会如她的愿。

    今天桑茵玥惹桑窈不开心了,她本不想借,可若是不的话,这人说不定又得死缠烂打一会。

    桑窈只得道:“那你拿了就得走,不要纠缠我。”

    桑茵玥:“你当我想待在你这。”

    桑窈没再理她,拖着一身粘腻湿润的衣裳行至妆台前,翻找了会才找出那个盘花簪子来,她将簪子收在掌心,然后回头去找桑茵玥。

    她脚步飞快,可才出去,就看见令她窒息的一幕。

    此刻桑茵玥正不管不顾的坐在她的榻上,绣花枕头被翻在一旁,那本被桑窈日藏夜藏的手册此刻正摊开在桑茵玥的腿上。

    桑窈生平第一回

    感受到心跳停止的感觉。

    她顿了一瞬,随即喊了一声:“桑茵玥!”

    她快步冲上前,夺回了那个手册,将之死死地攥在手里。

    四周静谧。

    桑窈根本难以想象,这个册子被让旁人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

    首先是上面那以她和谢韫为主的,不堪入目到堪称浪荡的内容,这若是传出去,别说嫁人了,她还怎么做人。

    其次就是谢韫的名声可算是毁了。

    虽然她才不在意谢韫名声如何。

    桑窈气的浑身颤抖,她指着桑茵玥,气愤道:“谁……谁准你动我东西的?”

    她捏着手册的手骨节泛白,因为太生气,情绪波动一大,她又开始惯性的鼻头酸涩,泪眼朦胧,以至于这句质问又带上了鼻音。

    桑茵玥还在愣神,她将目光缓缓挪到桑窈身上,像是极为不可思议。

    桑窈的心一下落至谷底,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愤恨的一跺脚,气的开始掉眼泪:“你滚开,我不借你了!”

    桑茵玥像是没听见一般,上下扫量着她,道:“小呆子,我真的没想到……”

    桑窈心中绝望极了。

    她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原来你也喜欢谢韫,看不出来啊。”

    “我还以为你真的谁也看不上呢。”

    “……”说的什么?

    桑茵玥站起身来,胸有成竹道:“这是你写的吧,你暗中思慕谢韫,现实中却羞于表露,所以才在无人处写了这个东西聊以慰藉。”

    “小呆子,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喜欢自欺欺人的人。”

    “……”

    谁会喜欢谢韫啊!

    不是,她凭什么这么认为?

    事实都这么明显了,她为什么要七拐八拐扭到这么离谱的方向来啊。

    在桑茵玥眼里,谢韫迷恋她难道就这么不现实吗,她甚至想都没往这方面想。

    桑窈觉得自己又被侮辱了,刚想出声辩解,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对着这个大嘴巴说多错多,指不定又被曲解成什么。

    罢了,桑茵玥这么认为也好,总好过让她发现真相。

    桑窈默默呼出一口气,指着大门道:“你出去。”

    桑茵玥:“怎么,恼羞成怒了?”

    每当这个时候,桑窈都无比憎恨自己这张破嘴,关键的时候从来不顶用。

    她憋了半天,最后只道:“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你再这样,我告诉我爹爹了。”

    从前她这样说时多少有几分用处,但今日桑茵玥非但没有因此收敛,反倒又笑了出来,道:“你爹在哪呢?”

    她朝桑窈伸出手,念叨了句:“没有你爹,你以为这个盘花簪能落到你手里?”

    桑茵玥这话让桑窈有片刻的出神。

    她又想起了之前。

    在她爹未曾升官的时候,这个家内的偏心迹象就十分明显,连她都能感觉到,更遑论桑印了。

    看人下菜碟的事儿久了,总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人们对事物的看法。而他爹本又是一个极度渴望被认可的人,所以长久的压抑之下,桑印对官职高低总是格外执着。

    包括当初的姐姐也是一样。

    姐姐当初进宫是她自己的想法,没有人逼她,甚至父亲还劝了很久,但姐姐执意如此。

    她不愿在这上京城的某个层级内择一个差不多的夫婿,然后一辈子困在这一层级,所以即便前路凶险重重,她也要进皇宫去博一个跨越层级的可能。

    但事情永远没有那么顺利。

    父亲被贬,而姐姐的荣宠也在衰灭。

    不难猜测,这次之后,她的大伯与小叔恐怕又会像之前一样。

    所以桑窈大概也明白了一些桑茵玥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毕竟若是仅仅着眼于桑家的话,此事之后,桑茵玥又会成为那个独得偏宠的掌上明珠,譬如她手里这个盘花簪,会在一开始就毫无悬念的落在桑茵玥手里。

    其实桑窈本身对此并不在意,她本身欲望极低,从不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也不在意这口舌之争里她占了多少便宜吃了多少亏。

    正如对于面前这个她不喜欢的堂姐,她虽当时生气,但事情过去后她也不会太将之放在心里,相较于你来我往的挑衅辱骂,她更想让她赶紧离开。

    可桑茵玥的话还是让原先瓦解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重新坚定起来,她必须得去找陆廷。

    桑茵玥勾了勾手指:“小呆子,给我。”

    桑窈收拢掌心,心一横,道:“就不给你,你个大嘴巴,以后都不会给你了!”

    言罢,她直接上手,捏着桑茵玥的胳膊,用力将桑茵玥推出了门外,在这个人人弱柳扶风的环境中,她的“肉乎”终于起了点作用,桑茵玥反抗不了她,她轻易就将桑茵玥推出了门。

    桑窈还骂她:“离我远点,看见你就烦!”

    外面的桑茵玥还在愤怒大喊:“桑窈!你是想让我把你喜欢谢韫这件事说出去吗!”

    桑窈靠在门上,木着张脸想,嗓门那么大,估计整个府都知道了,说不说出去,还重要吗。

    怪不得府里其他小姐都不喜欢桑茵玥,这样人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桑茵玥走后,桑窈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册子。

    它静静躺在她的手掌上,因为她方才抢夺的东西有几分激烈,表面已经有了几条褶皱。

    桑窈看了半天。

    就在她想要去思考将这讨厌的册子扔到哪里去时,她的脑袋却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今天那个激烈的吻。

    至少在她眼里很激烈了。

    她记得谢韫的唇有些干燥,又温凉,碰上的时候她莫名觉得心头一麻,是同亲人脸颊全然不同的感觉。

    但其实相较于嘴唇触碰,更叫她觉得印象深刻的,是跟谢韫的距离。

    她只记得很近,近的能闻到他身上的冷香,近的同他呼吸交缠。

    她从前在话本子上看过旁人接吻,不过她看的都是些正经话本子,碰着些难以描述的,大多都用花月春风代替了。

    唯一不那么正经的,还是手中这讨厌的话本子。

    那上面有一回用唇枪舌战来形容,桑窈其实一直不太理解。

    亲亲用嘴巴不就亲了,关舌头什么事?

    还道什么双腿酥软,头昏脑胀,她忍住羞耻仔细回想了一番,更为不解了。

    她也没有腿软啊。

    而且她今天跟谢韫接的,是一个静悄悄的吻,

    可手册上面的吻是有声音的。

    她幻想了一番,若是撅起嘴巴,的确会有吧唧一声,可那上面半柱香的吻,总不至于一直都在撅嘴吧唧吧,这样嘴会麻。

    桑窈轻哼一声,那上面总是说的绘声绘色,她原还以为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

    看来谢韫也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就乱写一通,这会她亲自实行,才知那些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想了半天,桑窈又习惯性的将册子藏了起来,然后唤水沐浴。

    沐浴之后,她倒是开始觉得自己双腿酥软,头昏脑胀起来了,但她觉着应当是热水熏的,并未多在意。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一睁眼,便叫来燃冬问道:“可有什么人过来找过我?”

    万一谢夫人那边有消息了呢?

    燃冬摇了摇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桑窈希望落空,默默摇了摇头。

    她透过窗牗向外看去,今天似乎是个晴天。

    她起床时仍旧精神不济,坐在妆台前一边发愣一边被摆弄着梳妆打扮。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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