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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赫伊莫斯俯身,单膝落地,半跪在伽尔兰的身前。

    他的目光与坐着的伽尔兰平齐,与之平视着。

    漆黑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散在他的眼角,让他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几分。

    也或许是因为此刻他的瞳孔中映着伽尔兰的影子,才会流露出这种温柔。

    “我知道那是借口,是假的。”

    “我知道我因为这种事生气很愚蠢。”

    赫伊莫斯伸出手,粗糙的指尖抚着伽尔兰的颊。

    他看着身前少年的目光中带着灼热且无法自控的爱恋。

    “可是,伽尔兰,与你有关的事情,无论真假,都会让我失措,甚至于失控。”

    他的指尖从伽尔兰颊边落下,捏起一缕长发。

    他低头,温柔地吻了吻手指间那缕被染黑的长发。

    他说:“……你明白吗?”

    伽尔兰怔怔地看着赫伊莫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向他靠近,一点点的,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掠过他的眼角。

    他想,他应该躲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已经没有被限制在对方的双臂中,他也仿佛陷落在对方的目光形成的无形的囚笼之中,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伊莫斯靠过来,似乎要吻他。

    下意识的,他紧张地闭上了眼。

    看着伽尔兰闭着眼,紧张得睫毛微动的慌乱模样,赫伊莫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低头,吻了一下那软软的唇瓣。

    甘甜的气息渗入唇中。

    就在他想要再一次、更深的吻下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响声。

    伽尔兰瞬间被惊醒,睁开眼,猛地站起身来。

    赫伊莫斯皱眉,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同时向外面看去,与此同时,一个洪亮的大嗓门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嗝儿,儿子——嗝儿——把你的新娘带出来,嗝儿,让你老子、让大家看看——以、嗝儿,以后的首领夫人——”

    在一堆不着调的部下的起哄下,萨尔的父亲,那位费拉匪团的大头目带着大队人马杀来了这里。

    他那张糙脸整个儿已经红透了,一边打着酒嗝儿,一边嚷嚷着。

    一堆同样喝高了的马贼们晃晃悠悠地跟在他后面,胡乱跟着嚷。

    这群人本想闯进来,但是被守在外面的护卫给拦住了。

    护卫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碰碰几下,这群醉鬼全部被护卫们放倒在地,哎哟哎哟的痛喊出声来。

    同样被放倒的大头目一着急,就直接扯开嗓子冲屋子里面吼。

    “萨尔!你这个混小子!我可是你老子!嗝儿——你——嗝儿——别娶了夫人,就忘记了你老子——嗝儿——给老子我——”

    他一句话还没吼完,唰的一下,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

    出现在众马贼面前的不是他们的小头儿,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门口,还有一个稍小的身影被他挡住了大半,让众人都看不清楚。

    而男人一只手微微抬起,那姿势,明显是将那人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

    费拉匪团的大头目醉醺醺地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赫伊莫斯,又看了看明显被男人护在身后的伽尔兰。

    脑子一闪,电光火石间,他悟了。

    这一刻,他怒发冲冠,目眦欲裂。

    这一瞬,他冲着两人一声怒吼。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把我的萨尔怎么了?老子要你们赔命!”

    伽尔兰:“…………”

    天气太热了,还是将这什么费拉匪团直接灭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天生父子。

    第323章

    就在醉醺醺的匪团头目那句不堪入耳的话让一贯好脾气的伽尔兰都差点发火来一次天热匪破的时候,不久前尿遁的小头目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在关键时刻拽住自家不靠谱的老爹,

    将那群没皮没脸起哄着的下属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连踢带打地将他们全部赶了回去。

    好不容易才将那群喝醉了的糟心猪队友解决掉,

    他根本没时间松气,

    在琢磨了好一会儿之后,

    萨尔烦躁地搔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黑发,抱着一种悲壮的决心向他自己的住所走去。

    虽然他的直觉告诉他接近那个男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是想到那个男人闯进来之前‘少女’对他说的话,

    他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身之所啊……

    费拉之民已经在荒漠中迷失得太久了……

    当他迈步走进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屋子时,守在屋子外面的那些护卫虽然都没有拦他,但是看他的眼神都极为不善。

    萨尔撇了下嘴,装作看不到护卫眼中的怒意。

    但是他也能够理解,

    毕竟自己的老爹和那群下属撒酒疯搞出来的闹剧实在是丢尽了他们费拉匪团的脸。

    别说那些护卫,

    说真的,

    如果那不是自己老爹,他都想亲手揍那个老家伙一顿。

    而且萨尔敢保证,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就凭老家伙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他们一群人绝对已经凶多吉少。

    不说这些一看就不简单的护卫,萨尔的直觉告诉他,恐怕仅仅只是那个黑衣男人一出手,

    就能将他们全部解决。

    萨尔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抬头,就怔了一下。

    他看见那名黑衣男子站在对面,微低着头,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锐利的眉眼透出一分柔和,初见时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近乎实质性的戾气更是不见了分毫。

    而让萨尔怔住的是,是黑衣男子身边那位身型稍小的人。

    伽尔兰已脱掉了厚实的披风,染黑的长发在他后颈扎成一束。

    他穿着一身轻便的无袖束腰短袍,深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

    虽然姿容极美,但是一眼看过去,任谁都不会认错,那是一位少年。

    难怪——

    难怪他就觉得不对劲。

    第一眼看到伽尔兰时,他就觉得,这个‘少女’虽然容貌的确很美,但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点女人味。

    他那个时候心里还犯嘀咕了许久。

    没想到,还真不是女的。

    ……等等!

    这就是说,他特么是以抢匪寨夫人的名义抢了一个男孩子回来???

    操!

    这要是被那群兔崽子手下们知道这件事,绝对会把他嘲笑到死。

    擦擦擦!他的一世英名!

    心里刚翻腾过这么一个念头,那名少年忽然转头向他看来,金眸微微一弯,神情似笑非笑,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萨尔立刻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别去多想。

    这位是男是女与他真没多大干系,毕竟肥羊无论男女到手的赎金又不会变。

    而且现在的状况看来,他所期盼的天价赎金大概是没了,他最心爱的金币更是没了踪影。

    毕竟,他抢回来的可不是他以为的肥羊,反而更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萨尔深吸一口气,他抬头,迎向少年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眸。

    他问:“你刚才说,给我们安身之所,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马贼头子,不懂得什么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技巧,一刀子捅进去,直接见血,才是他们最擅长的。

    所以,他也懒得含糊,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自己最在意的这个问题。

    伽尔兰笑了一下。

    “四百多年前,当时亚伦兰狄斯有一位纳迈尔王,他开疆扩土,将亚伦兰狄斯的国土足足扩张了一倍之多。”

    他没有回答萨尔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一件似乎与之毫无关联的历史故事。

    “这位因开拓疆土而极受赞誉的亚伦兰狄斯王留下了众多的传说,而这些传说中,大多都有着十名跟随他征战四方的骑士的身影。”

    “这十名忠心耿耿地追随着纳迈尔王,为其征战的强大骑士最后也获得与其的功绩相匹配的奖赏。”

    “当战争结束之后,纳迈尔王赐予了这十名骑士荣誉的封号,大笔的财富,以及封地。”

    “这十名骑士因此而建立自己的家族,他们荣耀的名号也一代代地传承了下去,成为不朽的传说。”

    伽尔兰注视着萨尔。

    这个一直以来都看似懒散、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带着点痞气,看起来似乎混不吝,偏生关键时刻又知道进退,行事颇为圆滑的年轻匪徒头目站在原地。

    一双吊梢眼沉沉地盯着伽尔兰,面无表情,只是眼角微微上吊着,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费启尔。”

    当这个名字从伽尔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萨尔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当初纳迈尔王麾下的十大骑士之一,享负盛名,在传说中留下赫赫荣耀之名的高山骑士……”

    看着那位年轻的马贼头目不自觉用力抿紧的唇,停顿了一下的伽尔兰继续说了下去。

    “……他绝对不会想到,四百多年后,他的后裔竟然沦为了声名狼藉的马贼。”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萨尔的胸口。

    砸得他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

    “费启尔,四百年前,他为守护亚伦兰狄斯人征战四方,而四百年后,他的后裔却成了以杀人抢劫为生的匪徒。”

    “我们从不杀无辜的人!”

    萨尔冷声反驳道。

    “萨尔荒漠的人都知道,我们费拉之民从来只求财,不伤人命!”

    少年微微歪头。

    “所以呢?”

    他问。

    “只求财,不伤人命,你们就不是马贼了?”

    萨尔呼吸一窒。

    少年的话一针见血,赤裸裸地剥开了他们的伪装。

    只求财,不伤人命。

    这是费拉之民最后的底限。

    这是他们身为那位荣光的骑士后裔最后的坚守。

    ……哪怕这所谓的坚持是如此的空泛无力,是他们的自欺欺人。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萨尔用力地攥紧拳头。

    他咬紧牙,攥紧的手指用力到掌心都刺痛不已的地步。

    费启尔。

    高山的骑士。

    这个迈纳尔王赐予的荣耀的名号已经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中,数百年来再也不见天日。

    他们这些后裔甚至连先祖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只敢自称为费拉人。

    但是不管如何掩人耳目,他们所做的事情终究还是玷污了先祖的荣光……

    深深地吐出一口浑浊的气,萨尔睁开眼,他的眼底已经没了平日中的浪荡,而是透出深深的苦涩。

    费启尔。

    这个压在他们历代人身上的先祖名号一直沉沉地压在他们的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的父亲常年酗酒,何尝不是因为承受不住这种重压。

    曾经荣耀的伟大骑士后裔,却沦为最低劣不堪的匪徒。

    曾经是王手中守护民众的利剑,如今却只能以掠夺民众为生。

    何等可悲。

    “这位阁下,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想必身份高贵,对我这种匪徒来说是高不可攀之人。”

    已经冷静下来的萨尔注视着对面的少年,沉声道。

    “您这样的人,不仅摸清了我们费拉人的老底,还特意找借口进来这里,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不到,我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值得您这种身份高贵的人谋算的价值。”

    伽尔兰看着他,嘴角扬起。

    “我的目的,我已经说过了。”

    “…………”

    “我要你,把这片和你同名的荒漠献给我。”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简单,我要你,还有费拉之民,从今天起成为我手中的剑,为我去扫荡这片荒漠。”

    伽尔兰说,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钱,还会给你大笔的财物。”

    “我给你们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我要萨尔荒漠中除了你们费拉之民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匪团的存在。”

    萨尔心口一悸。

    “你要我们帮你去剿灭萨尔荒漠的其他匪团?”

    “就是如此。”

    萨尔皱起眉。

    “为什么选中我们?”

    伽尔兰笑了起来。

    他竖起一根手指,金眸微微弯起。

    他说:“因为萨尔荒漠所有的匪团中,只有费拉人只求财,不伤人命。”

    “…………”

    萨尔沉默了许久。

    他说:“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

    伽尔兰点头。

    萨尔抬眼看了伽尔兰一眼,又下意识往左边看向那位黑衣男子。

    男子一身黑发,比他要深得多的漆黑的发仿佛是夜色融化而成。

    他安静地站着的时候,就仿佛是黑夜的化身,目光只是落在少年身上。

    与男子相反,少年虽然也是黑发,但是却给人一种极为明亮的感觉。

    并不是因为肤色的缘故,那种明亮感仿佛是从少年身体里渗出来,他所在的地方,就像是有着柔和的光。

    明明是相异的极端,偏生不知为何站在一起时,有种说不出的融洽感。

    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屈居人之下的角色,但是,对少年却又似乎百依百顺。

    萨尔觉得,有种看到了以前被他的祖父驯服了的荒漠狼的错觉。

    这个念头只是在萨尔脑中一闪而过。

    他摇了摇头,没心思多想,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给少年的回答关乎着整个费拉人未来的命运。

    他必须好好地想一想……

    …………

    等萨尔走后,一直抱着双臂靠在墙壁上的赫伊莫斯才抬眼,眼角余光淡淡地瞥了那个匪团头目的背影一眼。

    “你觉得他做得到?”

    据查探的情报,费拉匪团虽然是盘踞萨尔荒漠中的几大匪团之一,还是此地土生土长的匪团,但是却是这些大匪团之中势力最弱的一个。

    那个袭击过他们的西瓦里匪团的势力也比他们强大。

    不过这也难免,毕竟费拉匪团就算抢劫也是颇为节制,不像其他匪团那般穷凶极恶。

    收获少了,自然发展不如其他匪团。

    “我进来这里的时候亲眼看过了,虽然是匪团的营寨,但是里面的气氛却很好,还有不少老人、妇孺和孩子。”

    伽尔兰轻笑着说。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爱戴着自己的首领……所以,萨尔一定对他们很好。”

    他淡淡说:“我就算要选一把刀,也不会选西瓦里那种,我嫌脏。”

    “但是据我了解,费拉匪团很难打赢西瓦里匪团。”

    “咳,这个嘛。”

    伽尔兰咳了一下,看向赫伊莫斯。

    “我觉得,费拉匪团里混进去一个人什么的,应该不怎么起眼。”

    赫伊莫斯挑眉。

    “你让我去假装马贼?”

    “……就这一次!”

    让堂堂亚伦兰狄斯的王子、号称最强的黑骑士假装成一个马贼,伽尔兰自知理亏。

    他冲赫伊莫斯笑,各种夸奖和赞誉飞快地往赫伊莫斯身上丢。

    “只要你出马,就什么都解决了,像你这么强,甚至都不需要其他人,一个人就能解决掉那什么西瓦里匪团。”

    伽尔兰瞅着赫伊莫斯,小声说,“你可以带个面具,这样别人就认不出来了。”

    他眨眨眼,又讨好地补充了一句。

    “面具我给你准备,好不好?”

    赫伊莫斯笑了起来。

    他看着伽尔兰的眼底是快要溢出来的宠溺,还有纵容。

    “好。”

    他说。

    就在伽尔兰因为目的得逞刚松了口气的时候,赫伊莫斯忽然俯身。

    薄薄的唇凑到少年微张的唇上,就这么亲了一口,甚至还趁其不备轻轻咬了那粉嫩的唇瓣的一下。

    “那么订金我就先收下了。”

    他说,

    “剩下的报酬我事后再找你要。”

    猝不及防被吃了豆腐的伽尔兰呆了一下。

    “报酬?”

    “当然。”

    赫伊莫斯理直气壮。

    “没好处谁给你做事?”

    伽尔兰:“…………”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萨尔这个角色其实本该是正文里设定的伽尔兰麾下的一个下属角色,费拉之民也是伽尔兰收入麾下的一个势力。

    算是改邪归正的势力。

    它本来在伽尔兰抗击入侵者加斯达德人以及开辟扩宽商路等事迹中都该出现的,后来考虑到拖沓以及其他问题,砍掉了没写。

    但是想了想,决定把这个角色用番外写出来。

    _(:з」∠)_

    第324章

    乱糟糟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色已经大亮。

    夜晚的寂静被清晨的喧闹取代,

    虽然大多数男人此刻都还处于醉醺醺的状态,

    趴在床上爬不起来,但是没有喝酒的妇女以及孩子们都已经早早的起来,

    或是照顾自家喝醉的男人,

    或是勤劳地开始收拾昨晚的残局。

    女人们在这边忙碌着,

    孩子们在另一边的露天平地上聚集在一起。

    老人开始给他们讲课,将自己也认识不多的文字慎重地教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们。

    每天的这个时候,

    这片平地上都会形成一种说不出的肃穆气氛。

    在这种气氛之下,

    哪怕是再顽劣的孩子也会老老实实、全神贯注地去学习珍贵的文字。

    文字是只有富裕的上级民众和贵族们才有资格学习的宝贵知识。

    然而就是这种普通平民都无法触及的珍贵文字,却在这个声名狼藉的匪团中一辈辈地传承了下来。

    这或许是费拉之民身为数百年前那位荣耀加身的高山骑士后裔最后的证明。

    除此之外,

    他们身上再也看不出丝毫身为那位骑士后裔的痕迹。

    萨尔站在匪寨的高处,俯视着整座寨子。

    寨子里的气氛很好,收拾着酒宴的女人一边手脚利落地打扫,一边和同伴们欢声谈笑着,

    时不时将目光投向远方孩子们所在的方向。

    年轻的孩子们,

    那是她们的未来,

    她们的希望。

    同样的,那也是费拉之民的未来和希望。

    从大漠荒原中吹来的干燥的风掠过萨尔的颊边,

    拂动着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俯视着下方他的子民们,

    平日里戴在脸上的懒散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面具已经取下,

    年轻人的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沉重。

    在无数诗歌的传说中,那位伟大的骑士后裔就这样一代代地沉沦下去,陷入泥淖,

    再也爬不起来。

    这些年幼的孩子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成为被无数人痛恨唾弃的马贼,就这样过一辈子。

    如他们一般。

    而且,不止是他们,他们的后代、他们的子子辈辈都只能如此。

    他们没有未来,更看不到丝毫希望。

    所以,他那位曾经雄心壮志的父亲在看清族中毫无希望的未来后,选择了酗酒,逃避现实。

    他也曾想要和他的父亲一样,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只要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去想,就会过得轻松很多。

    可是……

    虽然还只是早上,炽热的太阳已将荒漠晒得开始发烫,明明早该习惯萨尔荒漠干燥的气候和发烫的空气,可是这一刻,不知为何,萨尔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他闭上眼,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燥热的风不断鼓动着他粗糙的毡毛斗篷,拂过他的黑发。

    他呼吸着灼热的空气,吸入胸口的热气像是变成了火,烧得他心口发烫发疼,烧得他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躁动不安。

    当他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族人们,垂在身侧的手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握紧成拳,越攥越紧。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

    “萨尔。”

    后面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将他从沉思中叫醒。

    他转回头,看到一名褐发的青年向他走来。

    萨尔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特米亚。

    他的好友,或者该说曾经的好友。

    在寨子中,他们这些年龄差不多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同训练武技。

    本来特米亚是与他的关系最好的好友之一,但是近几年来,因为两人观点的分歧,彼此间渐渐变得疏远。

    萨尔隐藏起眼底的沉重,脸上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笑,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走过来。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

    “一群醉鬼都还趴着,你小子看着到是挺精神,怎么?昨晚没喝多少?”

    “萨尔,你打算继续这样下去?”

    “……”

    特米亚盯着他,露出阴沉的冷笑。

    “这荒漠里,没有比我们活得更憋屈的马贼。”

    他抬手,指着下方凌乱的寨子。

    “明明我们才是占据萨尔荒漠最久的匪团,本该是荒漠上的霸主,却被那些外来者压得死死的!”

    “你知道其他匪团怎么嘲笑我们吗?他们说费拉人窝囊,说费拉人都是废物,穷得跟狗屎一样!”

    他情绪激动地说,

    “我他妈真搞不懂,什么只求财不伤人——搞得那些商人根本不怕我们,他们愿意把所有的财物交给其他匪团,而我们每次都只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点过路费,简直就像是被他们施舍的乞丐一样!”

    “这次也是,明明可以把那个商队的财富全部抢过来,你居然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看着激动的特米亚,萨尔沉声道:“特米亚,你要知道,这是我们费拉人数百年来的传统……”

    “哈,传统?传统能给我们金币吗?能让我们吃饱喝足吗?能让我们过着想做什么就什么的生活吗?”

    特米亚直接打断了萨尔的话。

    “你也是,那些老家伙也是,死死地抱着这种老掉牙的传统,天天喊着什么先祖伟大的血统——够了!醒醒吧!就算我们所谓的先祖几百年前是高贵的国王,我们现在也他妈是马贼!”

    “为什么你们不明白?我们就是一伙马贼,就该做马贼该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别人施舍一点过路费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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