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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隐约能听到那对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很抱歉,殿下,都是由于属下的失职才让您处于危险之中,现在还让您亲自来看望我这等无用之人……我实在是无颜面对您,请您降罪。”

    “嗯,你看守营地不力,的确该处罚。”

    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那声音很清朗,没有戾气,但也并不柔和,只是给人一种很有力度的踏实感。

    “但是第一军团的统帅是凯霍斯,就算是我,也没有权力越过他处罚你。”

    “殿下,我……”

    “别多想,对你的惩处肯定会有,不过会等你伤好了再施行。如果你伤好得快,能早一点上战场立下功勋,到时候也可以将功赎罪。你明白了吗?”

    “……是的,殿下,就算是此等无用之躯,也一定会为了您在战场上立下功勋。”

    凯霍斯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营帐外面。

    等伽尔兰从里面一掀布帘走出来时,他对其展颜一笑。

    哪怕脸上还有着一点杀敌时残留的血痕,烈日的骑士那张有着成熟男人韵味的脸依然英俊迷人。

    他笑着说:“王子,我回来了。”

    或许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算到了现在,他仍然是习惯性的喊着王子这个称呼而不是王太子。

    “凯霍斯?”

    一出门就碰到了自家的守护骑士吃了一惊,伽尔兰怔了一下,然后立刻露出笑容。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握住凯霍斯的手臂,仰起头向其看去。

    “你有没有受伤?”

    凯霍斯摇了摇头。

    他低着头,俯视着身前伽尔兰的目光很柔和,像是旁边火光的暖意都融化在他的眼底。

    他想。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这位王子,在看到去夜袭的部下归来的时候,询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夜袭的战果如何’而是‘有没有受伤’这个问题。

    他笑着回答:“我很好,王子。”

    …………

    “没想到那个提尔王子竟然会亲自袭击营地,而且他居然也有天生神力……王子,您下次要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

    “嗯,是我考虑不周,还好有辛亚斯在。”

    伽尔兰说,看了看天色。

    地平线上已经有了微光,太阳即将升起。

    “天快亮了,我和你一起去……”

    “您并非无所不能的诸神,殿下,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凯霍斯突然打断了伽尔兰的话,他说,“接下来,就该交给我们这些部下了。”

    那只如孔雀石般翠绿的眼突然对伽尔兰眨了一下。

    “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您自己什么事都做好了,还要我们这些下属做什么?”

    他以像是开玩笑的口吻,却又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伽尔兰。

    “无法为自己的主人分忧解难,那才是最让我们这些骑士伤脑筋的事情。”

    他招了招手,伸手把事先让部下准备好的一杯热牛奶拿过来,递到伽尔兰面前。

    他说:“所以,殿下,喝了它,就算现在天塌下来,您也该去休息了,毕竟天塌了肯定也先压到我。”

    “喂……凯霍斯。”

    “很抱歉,殿下,我没有想要特意提起您比我矮一大截的事情。”

    “…………”

    一箭戳心。

    “凯霍斯阁下没说错,王太子殿下。”

    这时,旁边一起跟着的艾尔逊女将军紧跟着补了一刀。

    “看,您才到我的肩膀呢。”

    她甚至还随意地抬手比划了一下。

    “这可不行,您以后得多吃点,这样才能长身体。”

    伽尔兰:“…………”

    二箭戳心。

    凯霍斯一脸无辜地端着牛奶。

    “我没有说您矮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您,如果想要长高,您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

    “没错,我平常也是这么对小王女说的。”

    完全不懂得看气氛的艾尔逊女将军继续在一旁补刀。

    在她心中,这位王太子就是她家小王女未来的夫婿,她自然也希望伽尔兰能长得高高壮壮的。

    万一以后王太子还没有她的小王女高,那可是不太好看啊。

    “……剩下的交给你处理,我去睡了。”

    好气。

    但是必须仰着头才能和自家守护骑士对视的伽尔兰完全无法反驳。

    他本来还想要反驳,但是想了一圈,他身边所有的人的确都比他高,就连弟弟辛亚斯都高他一截。

    而唯一比他矮的小胖子塔尔因为没法急行军所以待在后军,没跟过来。

    所以无法反驳的他一口气灌完了那杯牛奶,然后郁闷地转身钻进营帐里面。

    “嗯。”

    骑士目送着他的小王子进入营帐。

    “希望您能做个好梦。”

    他说,目光温柔。

    旁边的维妮尔盯着凯霍斯此刻脸上的神色看了许久。

    转身打算去处理事务的凯霍斯一转头,就看到了她盯着自己的目光。

    “怎么?有事吗?”

    “不……我只是在想,你现在的样子比平常那种假模假样的笑好得不是一丁半点。唔,可惜,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不然我挺想打晕现在的你,拖回岛上去。”

    “…………”

    烈日的骑士眼角无法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凯霍斯转身,果断选择走人。

    …………

    ……………………

    伽尔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自决定夺回茹达斯城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情绪一直绷得很紧,高高悬挂在高空之中。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亚伦兰狄斯的未来。

    他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种感觉就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从那一天起,他就不曾好好地睡过一觉。

    绷紧的神经让他难以入眠。

    虽然被凯霍斯赶去睡觉,但是他以为又会和以前一样翻来覆去要很久才入睡,谁知,上了床没过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反正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很久。

    后来,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不断地舔着他的手,让他渐渐醒了过来。

    “走开,涅伽,不准舔。”

    一个熟悉的声音压低了,在旁边说着。

    “凯霍斯大人说了,要让王子好好睡一觉,不准吵醒王子。”

    总是习惯性地喊他王子不喊王太子的人,除了凯霍斯,也就只有自小跟着他的那个小胖子了。

    伽尔兰微微睁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圆滚滚的背影,正侧身小声地跟大狮子说话,试图将涅伽赶走。

    但是涅伽理都懒得理塔尔,依然低着毛绒绒的大脑袋,一下一下轻轻地舔伽尔兰的手指。

    气得塔尔的脸越发圆滚滚地鼓了起来。

    他气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转头,看到伽尔兰看着他的眼,顿时高兴地喊了起来。

    “王子,你醒啦?”

    “嗯,塔尔,你什么时候到的?”

    伽尔兰坐起身,顺手搂住将大脑袋拱进他怀中的大狮子,撸了两把。

    塔尔跟着后军,他来了,老城主卡列尼率领的后军肯定也已经到了。

    “为什么没叫醒我?”

    “凯霍斯大人不让。”

    塔尔小声说。

    凯霍斯只是让他守在睡着的王子身边,不让他叫醒王子。

    他在床边赖了大半天,就美美地瞅了他家小王子好看的睡脸大半天。

    伽尔兰看了看窗外,太阳都斜向西边了,他几乎睡了一个白日。

    “你们什么时候到……嗯?外面怎么这么吵?怎么回事?”

    “中午就到了,外面正在和加斯达德人打呢,当然很吵,都打了一下午了。”

    塔尔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

    伽尔兰顿时有些懵。

    在和加斯达德人打?

    也就是说,已经开始交战了?已经交战一下午了?

    为什么没人叫醒他?这么吵他为什么没被吵醒?

    ……

    等等,那杯牛奶——!

    伽尔兰猛然记起凌晨时分凯霍斯递给他的那杯牛奶,一定是加了什么,所以才让他睡得这么久这么沉。

    不行!交战的时候他怎么能待在这里。

    “塔尔,把我的衣服拿来!”

    伽尔兰一把推开涅伽,起身就要下床。

    他刚坐起身,有人走了进来。

    “殿下。”

    身着皮甲戎装的吟游诗人走进营帐,他上前,屈膝,单腿跪在伽尔兰的身前,然后仰头看向伽尔兰。

    “伽尔兰王太子。”

    他说,

    “您已经做了您该做的事,您已经做完了您能做的所有事情。”

    “所以,请您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们。”

    “而您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您的部下,相信他们会为您带来胜利。”

    舒洛斯的话让伽尔兰怔了一瞬。

    蓦然间,他想起了在凌晨时分凯霍斯对他说的那些话。

    ‘殿下,您并非无所不能的众神。’

    ‘如果所有事都您一个人背负的话,还要我们这些下属做什么?’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吧。’

    回想起凯霍斯的话,伽尔兰失神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的。

    他该做的都做了。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

    接下来,那几十万大军对垒的战场,就该交给他因为信赖而任命的全军统帅以及各位将领们了。

    “我知道了,舒洛斯,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少年说,金眸微微弯起。

    战争并非他所擅长的事情。

    那么,自然要交给擅长的人去做。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相信他们。

    相信他的部下一定会给他、给亚伦兰狄斯带来胜利。

    …………

    ………………

    十四万的加斯达德大军。

    十七万的亚伦兰狄斯大军。

    此刻在北境之中两军对垒,三十多万大军铺开,乌压压的一片,形成了一个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巨大战场。

    作为全军统帅的卡列尼一直在稳扎稳打,不理会敌人的任何诱敌之计,用着最稳妥的阵型,只与加斯达德人进行正面交战。

    所谓的奇袭和计谋,都是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使用。

    在如此庞大的战场上,且己方占据优势时,堂堂正正地正面进攻就是最好的战略。

    在这片高原平地上,双方你来我往,就这样正面交战了整整七天的时间。

    双方各有胜负,也都有损失,一时间成对峙状况,看似双方势均力敌。

    但是双方都心知肚明,这种势均力敌只是一种假象。

    加斯达德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他们的粮草很快就要耗尽。

    胜利的天平随着时间已经开始一点点地向着亚伦兰狄斯人倾斜。

    加斯达德人的失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一旦他们的粮草消耗殆尽,加斯达德人就必败无疑!

    …………

    与此同时,在南方的王城里,有一个人混迹在人群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门。

    披风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当走出城门之后,他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远方。

    与此同时,王宫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歇牧尔!赫伊莫斯殿下不见了!”

    “啊——?!”

    沙玛什的祭司瞬间黑了脸。

    第212章

    春天已经到来,

    带来南方温暖和煦的风,虽然还比不上南方的王城已经可以穿短袖装束的暖意,

    但是北地也很快就变得暖和了起来。

    高山上的冰雪在飞快地融化,河流沿着山脊奔腾而下。

    在山下的平地上,原本因为冬日的大雪而荒芜的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绿了起来,

    那青草嫩芽几乎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从土地下面钻出来,

    铺满了大地。

    青草日益茂盛的土地让春日的暖风仿佛都戴上了一点青草的气息。

    北地的春天很美,但是历年里,北地的亚伦兰狄斯人都无暇欣赏身边的美景。

    因为几乎每年的春天,

    北方的盖述人都会南下袭击亚伦兰狄斯,从北地掠夺粮食和物资。

    北地的春天闻不到青草的气息和花朵的方向,

    在这片大地上,只能看到战火的狼烟,

    闻到鲜血的气息。

    而今年北地的战火更甚于往年。

    但并非由于盖述人的缘故,

    而是因为另一个入侵者,加斯达德。

    大地上,马蹄声在响起,

    急促的,铺天盖地的,

    仿佛让地面都随着那马蹄声震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

    双方的骑兵发起了冲锋。

    群马奔腾,气势如虹。

    在这片荒野大地上,

    身披黑红皮甲的骑兵和身穿白甲的骑兵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

    那数万之多的骑兵很快纠缠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

    仿佛乌云蔽天。

    加斯达德骑兵手持长砍刀,向着敌人重重劈砍而下。

    亚伦兰狄斯骑兵举起手中明晃晃的长枪,奋力向前刺入敌人的胸口。

    战马在嘶鸣,马蹄在新生的嫩草上踩踏着,将那一抹绿意碾入漆黑的烂泥之中。

    要么是被劈开身体的亚伦兰狄斯骑兵倒地,要么是胸口被刺穿的加斯达德人栽倒在地面。

    在奔腾的战马中,没人能重新站起来,在他们从马上栽倒下去的一瞬间,整个人就会被奔跑的马蹄踩踏得血肉模糊。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所有人的脸都写满了狰狞。

    他们忘记了一切,被热血充斥的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就是发狠地杀死所有眼中看到的敌人!

    厮杀声响彻了大地,依然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太阳西下,双方都响起了退兵的号角声,众人才慢慢退了下去。

    那被留下的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在战场上,诉说着战争的残酷和惨烈。

    天色还很亮,明晃晃的阳光下,无数残肢断臂的尸体就越发显得丑陋可怖。

    再加上回春的暖意一发酵,堆积在此处的尸体很快就腐烂了起来,臭味发了酵,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过去。

    无数苍蝇围绕着尸体嗡嗡鸣叫着,野鼠在尸体里钻来钻去。

    天空中越来越多的秃鹫被腐烂的尸首吸引而来,当人类离开战场之后,它们就从天空落下来,啃噬着快要腐烂的骨肉。

    还活着的士兵远远地看着同伴的尸首被秃鹫野鼠所啃噬的一幕,不免心中悲凉。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们也会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员,被秃鹫野兽啃噬得尸骨无存。

    但是,产生了这种兔死狐悲的情绪而士气开始低落的,只有加斯达德的大军。

    和只会将还活着的士兵拖回去的加斯达德人不同,亚伦兰狄斯人在每一次的对战结束之后,都会派出后勤军前往战场,寻找昏迷的生存者,并且收敛亚伦兰狄斯人的尸体。

    克莉所率领的雇佣兵被编入了后勤军之中。

    他们会将战死同伴的尸体带回去,然后在不远处的高山脚下挖坑,将同伴的尸身埋入地下。

    而当后勤军的士兵们搬运同伴的尸体的时候,加斯达德大军中没有人去袭击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在战场上收敛同伴的尸体。

    …………

    已经是亚伦兰狄斯大军和加斯达德大军正面对决的第八天,双方依然旗鼓相当。

    虽然各有损失,但是谁也无法压过谁。

    老将卡列尼虽然不善于奇袭,却是一名稳重的大将,不仅将自己的营地布置得密不透风,就连战场进攻也是稳扎稳打。

    他就是一根筋,任你计策百般,反正我自巍然不动,就是不搭理你,只和你硬碰硬地打正面战场。

    卡列尼这种死脑筋的做法,愣是让试图使出各种计策又是引诱又是挑衅或是偷袭却全无效果的提尔都没了脾气,私下里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而自从上一次夜袭之后,凯霍斯安排那一百多位游侠轮流负责夜晚监视对方军营的任务。

    以那些游侠的能力以及对动静的敏锐度,完全可以潜伏在离加斯达德营地很近的地方,监视他们的异动。

    因为这些游侠,加斯达德人又试图两次夜袭都未能成功,甚至有些艺高人胆大的游侠还在夜里摸进去杀了一两个加斯达德人的小头领。

    与士气不错的亚伦兰狄斯人不同,加斯达德大军中的气氛逐渐开始不稳。

    加斯达德的十四万大军中,属于加斯达德人本阵的军队仅有六万,其余的皆是卡纳尔、希达、亚伦兰狄斯等等他国的降将降兵组成的混合军队。

    这些人一直在被区别待遇着。

    由于对加斯达德人的畏惧,且作为背叛的降兵他们已经无处可去,所以他们以前还能忍着。

    但是现在,因为粮草不足的缘故,士兵们的食物开始被削减,从原先的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

    其实这样勉强可以接受,但是关键在于,那只他国降军混合的军队士兵不仅只是变成了两餐,就连每一餐的伙食都削减了一半,比加斯达德本阵的士兵差了许多,每日只能勉强果腹。

    可忍饥挨饿的他们在每一次交战的时候又必须作为先锋军,被逼着冲杀在最前线。

    所以,混合军队的伤亡自然要比加斯达德本阵的军队大得多。

    如此一来,拿命冲在加斯达德本阵士兵的前面却又吃不饱的混合军队的士兵们,就算依然对加斯达德人有所畏惧,但是不满的情绪已是日益增长。

    另外,还有一个恐慌的事情开始在大军中蔓延,只是被强压了下去。

    不止是士兵,就连非加斯达德人的他国将领也逐渐有了情绪。

    矛盾逐渐开始在加斯达德大军中滋生。

    营帐之中,一名中年的加斯达德将领正皱着眉向坐在上位的提尔汇报军营中粮草的情况。

    他的眼神中虽然透出一点担忧,但是依然显得很镇定,沉着地向提尔汇报着。

    “殿下,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再支持十天。就算再次削减士兵的口粮,也只能多撑几天而已。”

    “同时,如果继续削减口粮,就难以保持战士们的体力和战斗力。”

    此名将领说完之后,突然有一名装束显然并非将领的人匆匆走了进来。

    他没有那名中年将领的镇定,脸上带着慌乱,神色紧张地向提尔行礼。

    “情况如何?”

    提尔看着他问。

    那人靠近过去,压低声音,说出的话仅有这里的数人勉强能听见。

    “控制不住了……”

    他一句话,就让刚才还神色镇定的中年将领脸色陡然一变。

    那人继续低声说:“殿下,请您早做打算。”

    提尔坐在椅子上,黄色的火光映在他那身银白色的盔甲上,细碎银丝散落在他狭长的眼角。

    俊美的脸冷如冰霜,薄薄的唇线锐利至极,越发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

    轻轻的,一下一下的,他的右手手指叩着座椅的扶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好看得像是骨雕而成。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深邃的雾气翻腾着,一点点地沉淀下去,沉浸到最深处。

    他的眼底像是有一股暴戾的风雪在肆虐着,透出狠意。

    提尔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他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暂时没人知道他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可是此刻若是有人和他的目光对视,定会遍体生寒。

    那人一定会觉得,他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了所谓的地狱。

    “从明日起,停止削减口粮,回复往常的供应分量。”

    “同时,传我的命令,准备好,全军撤回卡纳尔国。”

    微微一顿,他说,

    “让…………留在后面断后。”

    …………

    ………………

    已经到了深夜时分,在看望了受伤的将士们之后,伽尔兰在跟屁虫塔尔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说起来,殿下,我有点好奇,当初你为什么能猜到加斯达德人会到北境来?”

    “因为往东去是沙漠。”

    “啊?”

    “沙漠那里很热,冬天还好,一开春马上就会变得很热,比王城还热。”

    “??”

    “提尔的目的与伊斯人和盖述人都不一样,不是为了抢一把就走。他想要占据亚伦兰狄斯,这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所以他必须要让加斯达德的士兵能够长期保持战斗力。”

    “???”

    小胖子一脸懵逼。

    “王子,我听不懂。”

    “塔尔,让你现在去沙漠顶着大太阳跑一圈,会怎么样?”

    “……会死。”

    绝逼会脱水而死。

    别说跑一圈,动都不想动好吗。

    “在王城长大的你都是这样,更别说那些加斯达德人了。”

    “???”

    所以王子您后面说的话和前面说的判断加斯达德人来北地的原因有什么联系吗?

    塔尔依然满头雾水。

    看着塔尔那张胖乎乎的脸上茫然的模样,伽尔兰笑了一下,也没继续解释,只是挥了挥手,让满脑子问号的小胖子回去休息,自己则是钻进了营帐中。

    嗯?辛亚斯不在?

    因为那次夜晚被袭营的事情,大家都很紧张他的安全,然后一致决定让辛亚斯和他睡在一个营帐中,晚上可以保护他。

    伽尔兰走到营帐里面,脱下披风,随手挂在一边的木架上。

    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夜晚还是有些凉,所以刚才外出的时候塔尔非要让他披上披风不可。

    辛亚斯有事出去了吗?

    他一边想,一边坐下来,顺手就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

    ……又是牛奶。

    伽尔兰在心底啧了一声。

    而且还是温热的,双手捧着觉得暖暖的,暖意透过杯子传递到掌心。

    那淡淡的奶香味让少年不由得惬意地眯起眼来。

    他将牛奶举到嘴边,突然想起刚才进来时,营帐前的守卫向他汇报说,凯霍斯来过,神色似乎有些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找他……

    等等。

    就在唇即将触及牛奶的时候,伽尔兰的手轻轻顿了一下。

    不对。

    谁给他热的牛奶?

    辛亚斯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

    塔尔一直跟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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