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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其他人紧跟着跪下,那请罪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他们都是工地中的监管者,明明应该已经建好的祭台却发生这种意外,他们难辞其咎,何况遭遇意外的还是尊贵的王太子殿下,那更是不可饶恕。

    他们请完罪,就再也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低头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口。

    还保持着一手护着王子的姿势,金发骑士的目光从下方那一群跪地请罪的人们身上扫过,脸色很不好看。

    他扫视着众人的目光极为锐利,里面透出几分怀疑之色。

    这绝非所谓的意外。

    凯霍斯沉着脸,心里已经笃定。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

    伽尔兰没有搭理跪在下面向自己请罪的那群官员,将他们晾在了那里,背对着他们,看向自己刚才站着的祭台的方向。

    不久前还地面光滑的祭台大半都已经被那块巨大的滚石以及一同落下的碎石给覆盖住了,只留下最前面一点,原本竖立在祭台四周的花纹雕琢精美的立柱也折断倒塌,有些更是粉碎,可想而知那滚石带来的冲击力有多么可怕。

    “辛亚斯。”

    伽尔兰冲着辛亚斯招招手。

    “兄……呃嗯,王太子殿下。”

    大块头少年立刻摇着尾巴乐颠颠地跑到了伽尔兰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伽尔兰,一副要表扬的神色。

    “手给我。”

    伽尔兰伸出手,对辛亚斯说。

    辛亚斯二话不说,立刻把两只手都向前伸到伽尔兰眼前。

    伽尔兰皱了下眉,果然如他所想,辛亚斯的手掌上都是或大或小的擦伤,有几处皮肤被尖锐的石头割开了口子,现在正往外渗着血,还有不少石粉和灰尘都粘在伤口上。

    他问:“疼不疼?”

    辛亚斯怔了一下。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严厉的沙玛什祭司是从来不会允许他喊疼的,他说了,反而会训斥他太过软弱。

    老女官以及服侍他的人虽然对他恭敬,恪尽职责,但是作为下人更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一开始反射性地想说不疼,但是看着伽尔兰捧着他的手看的模样,莫名的,那话在喉咙里一拐。

    “……疼。”

    他小声说,那声音很小很小,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祭司的教导下,他觉得喊疼是懦弱者的行为,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很丢脸。

    但是不知为何,就算丢脸,他也想在兄长大人面前这么说。

    伽尔兰没注意到辛亚斯语气里的那点不好意思,一听辛亚斯喊疼,他就转头看向凯霍斯。

    “凯霍斯,帮我看看,他的手臂有没有伤到,尤其是骨头之类的地方。”

    硬生生用手去挡冲撞下来的滚石,很可能导致手部骨折。

    凯霍斯上前,伸手在辛亚斯两只手臂上按捏了几下。

    然后,他对伽尔兰点了点头。

    “除了那些擦伤,没其他问题。”

    “那就好。”

    伽尔兰松了口气。

    “先下去,找个有水的地方,先帮辛亚斯清洗一下手上的伤。”

    “是的,殿下。”

    …………

    当初索尔迦神殿的选址就选取的最好的地段,山水相间之处,所以,工地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水量丰沛的河流。

    辛亚斯坐在河边,一位粗通医术的近卫军骑士正在帮他清洗手掌上的擦伤。

    少年咧着嘴笑,虽然手掌上一阵一阵的刺痛,但是他心情却很好,因为他的兄长大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伽尔兰就站在河边不远处,凯霍斯带着近卫军守护在四周。

    因为刚才的意外,所以近卫军越发警惕,他们分开几队,将伽尔兰的一侧紧紧围住,只留下一个口子让得到王太子允许的人进入。

    凯霍斯派了一队近卫军跟着此处的官员去调查滚石塌落的事情。

    不多时,有一名近卫军骑士匆匆而来。

    “凯霍斯大人,落石滚下去的地方发现了奇怪的痕迹。”

    这名骑士单膝跪在凯霍斯身前向他禀报。

    金发骑士的目光一冷。

    “事故是人为?”

    “恐怕就是如此。”

    “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很抱歉,属下能力有限,只查探出有人为的痕迹,再多的,就……”

    “知道了。”

    凯霍斯说,翻身上马,“带我过去看看。”

    他骑在马上叮嘱这队近卫军中的骑士长守护好王太子,毕竟他要上山一趟,来回恐怕得花费些时间。

    说完之后,他就在那个骑士的带领下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凯霍斯离开一段时间后,工地的负责官员匆匆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此处的卫队长。

    一直待在辛亚斯身边的伽尔兰起身,对想要跟着起身的辛亚斯说了几句,让其老实待着继续治疗伤口,自己离开了河边。

    被凯霍斯交托重任的那位骑士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命令,将整个工地都封锁起来了。”

    那位官员跪地,向伽尔兰说。

    “我等刚才一直都在进行搜查,卫队长找出了好几个不对劲的人,现在已经将那些人都关押了起来。”

    官员一说完,同样跪在一旁的那名卫队长就接着说了下去。

    “是的,殿下,请问要如何处理那些可疑之人?”

    伽尔兰沉吟了一下。

    “一共抓捕了几个人?”

    “我们一共查探到了三名可疑分子,只是,殿下,这其中……”

    卫队长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向伽尔兰,欲言又止。

    他那副犹豫的表情让伽尔兰下意识向其走进了两步。

    “怎么?”

    “不是……其实,其中有一位是这位的……”

    卫队长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脸为难地看着身侧的那位官员,仿佛是有些话顾忌着那个官员说不出来。

    他这种举止,让那位因为他的话有些错愕的官员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殿下,我没有隐瞒您任何事情!请您务必要相信我!”

    生怕被卫队长泼污水,官员急切地向伽尔兰说话。

    “沙玛什在上,我绝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官员努力替自己辩解着,因为惊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顿时就将伽尔兰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而就在伽尔兰的目光朝那位官员看去时,原本跪伏在地上、一脸为难之色的卫队长眼底陡然掠过一道凶光。

    他突然暴起。

    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滑出,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掠过一道寒光。

    他一蹬腿,猛地向前冲去,面露狰狞之色。

    他手中的匕首已是狠狠向在他身前的王子刺去——

    铿锵。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卫队长刺向伽尔兰的匕首尖重重地撞在伽尔兰抬手横在胸前的短剑剑刃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那站在伽尔兰身后的骑士长已经一剑劈来。

    锋利的剑刃将他的胸口撕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

    他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地,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剑将卫队长砍死的骑士长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都差点停止了。

    还好王太子反应快,自己挡住了卫队长袭击的那一剑,不然,就算他马上就能杀死这个刺杀王太子的家伙,王太子恐怕也会受伤。

    他看着血泊中的男子,刚松一口气,突然某种危险的感觉从身后袭来。

    他猛地转过头。

    一个向这边冲来的熟悉的身影让他猛地睁大了眼。

    那是守护王太子的近卫队骑士中的一员。

    除他以外的另一名骑士长。

    本该是守护王太子的骑士长宛如疾风一般冲来,手中的利剑却是对准了王太子——

    他拼命转身,想要挡在王太子身后。

    可是来不及了。

    对方的动作太突然,又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前一位刺杀者身上时袭来。

    那迅猛之势,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就连王太子本人甚至都还背对着那人,来不及转过身来。

    眼看那位骑士长手中的长剑就要刺进伽尔兰的后心,突然,一只利箭从斜地里射来,重重地撞在那长剑之上。

    骑士长刺出的剑被撞得一偏,从伽尔兰身侧划过,一道血口子在左臂上被割开,鲜血飞溅到半空之中。

    “王子!”

    凯霍斯从近卫军中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弓。

    刚才正是他射出的箭挡住了刺向伽尔兰后心的那一剑。

    伽尔兰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肩膀,鲜血从他指缝中淌出来,很快就将他的手指染得血红。

    “我没事。”

    他沉声道。

    一旁的其他近卫军已经冲了上来,将他团团护住。

    “凯霍斯大人?你怎么会——”

    看着一身普通的近卫军服饰隐身于近卫军中的凯霍斯,那位骑士长很是错愕,立刻又恍然大悟。

    “这是你们设下的陷……”

    他话还没说完,凯霍斯丢掉手中的弓,拔出腰侧长剑。

    一剑重重劈下。

    烈日的骑士怒极出手,竟是硬生生将那位骑士长手中的剑劈成了两截,更是在骑士长胸口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若不是因为要留活口,控制了手中的力度,凯霍斯那一剑恐怕能直接劈裂那位骑士长的胸口。

    他紧接着一脚,将骑士长整个人重重地踹倒在地上。

    然后又是重重一脚,咔擦一声,直接踩断了这人的手骨。

    “王子,您的伤……”

    转身快步走到伽尔兰身边,凯霍斯心有余悸地看着伽尔兰胳膊上的伤口。

    是的,这是他和伽尔兰商量好的。

    他觉得滚石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人肯定还在工地中,说不定还有后续动作。

    为了将幕后黑手揪出来,凯霍斯故意假装离开,其实绕了一圈后在心腹下属的掩护下换了一身装束回来,藏在近卫军中。

    果然,为了达到刺杀伽尔兰的目的,那个卫队长就直接跳了出来。

    只是让凯霍斯和伽尔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卫队长只是个吸引众人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刺杀者竟然就藏身在守护王太子的近卫军中,还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骑士长。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兄长大人!”

    辛亚斯已经冲了过来,看着伽尔兰胳膊上的伤急得跳脚。

    “你受伤了!”

    “别担心,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流了这么多血啊——”

    “这里有医师吗?马上叫医师!”

    “立刻拿药过来!”

    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总算安稳了下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黑暗的工地上点燃了火把。

    伽尔兰左臂上的伤已经被紧紧地包扎好,火光之中,雪白的绷带晕染出的鲜红色异常显眼。

    在一处空地上,伽尔兰站着,注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骑士长。

    骑士长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伽尔兰的跟前。

    双臂被绑在身后,被凯霍斯踩断的那只手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折角度。

    胸口的衣物被割开了,狼狈地散开,胸口那道浅浅的伤痕还在渗着血。

    略长的黑色额发凌乱地从他颊边散落,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肌肤泛着深褐色的光泽。

    “诺力,你身为近卫军骑士一员,深受王室恩宠,为何要做出背叛王室的行为?”

    另一位骑士长怒声喝问道。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的同僚,本该是最忠诚于王室的近卫军骑士,却做出了这种叛逆的行径。

    褐肤的骑士长抬头,他笑了一下。

    “我忠诚于亚伦兰狄斯王室,从未背叛。”

    “忠诚?你妄图刺杀王太子殿下!”

    “这正是我忠诚的表现!”

    骑士长反唇相讥。

    他虽然跪在地上,衣衫凌乱,看似狼狈,却是抬头挺胸,面露高傲之色。

    他从心底里为自己的行为而骄傲。

    “亚伦兰狄斯的王座,那是何等的高贵。”

    “那是只有众神的血脉,众神之子才有资格坐上去的宝座。”

    “血统低等的王子没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王,没有资格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统治者!”

    凯霍斯脸色一沉,目光变得冰冷,手中长剑指向对方的喉咙。

    “放肆!”

    骑士长高高地昂着头,虽是跪在地上,却是姿态傲然,一脸义无反顾之色。

    哪怕是在利剑之下,他的脸上也毫无惧色。

    在决定做出这件事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不惧死亡。

    “只有流着最尊贵的血脉的人,才有资格坐上那神圣的王座,才能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王座继承者血统的高贵。

    他是亚伦兰狄斯王室最忠诚的骑士。

    他是真正地守护王座的荣誉的殉道者。

    死亡就是他的荣耀。

    “我们不容许低等血脉玷污神圣的王座。”

    骑士长仰着头,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身前的伽尔兰。

    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宛如从身体最深处迸出的低吼。

    “我们……绝不会让一个流着低等血统的王子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王!”

    最后一个字刚一落音,他突然整个人向前斜前方猛冲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一头狠狠地撞在石柱上。

    鲜血四溅,脑浆迸裂。

    那一道鲜血飞溅而来,染红了站在一旁的伽尔兰的衣角。

    黑夜的火光中,一片死寂。

    第180章

    刺杀者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令人措手不及。

    在刺杀者动起来的时候,

    凯霍斯反射性地拦在了伽尔兰身前,所以没法抓住那人。

    何况那位骑士长自尽的意念异常坚决,从那具倒在地上脑浆迸裂的尸首就看得出来,

    他根本没给自己留下任何活下来的余地。

    那根他撞死的石柱就在伽尔兰身侧,虽然凯霍斯挡在伽尔兰身前,

    仍然有一丝鲜血溅到了伽尔兰的衣服上。

    伽尔兰注视着那具没了气息的尸体,金色的瞳孔映着被染红的沙地,那抹血红像是也染进了他的瞳孔中一般。

    左臂上被一剑割开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

    从肩上滑落的金发还沾染着一点血痕,火光映在他的侧颊上,黑夜中,

    越发衬出那肌肤如雪般的白皙。

    ……

    骑士长自尽,

    线索中断。

    虽然抓住了几个人,但是显然都是无足轻重的弃子,就算审讯估计也问不出多少线索。

    伽尔兰一行人在夜色中返回王宫。

    在先一步快马赶回来传递消息的骑士那里得知了伽尔兰王子受伤的消息,

    焦灼等待着的塔普提早已在让宫廷中的医师等候在宫所中,

    伽尔兰回来后,

    等候已久的医师再一次仔细帮他处理了一遍伤口。

    那之后,

    因为失血而感到有些疲惫的伽尔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很快就沉沉睡去。

    因为有点发烧,

    所以塔普提守在床边照料他。

    等伽尔兰入睡之后,

    没过多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

    塔普提起身,

    走到门外,不出意外看到卡莫斯王正向这里匆匆走来,歇牧尔和凯霍斯都跟在他的身后。

    她抬手,对卡莫斯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卡莫斯王的脚步微微一顿,再度向前走来时,那响亮的脚步声就轻了一些。

    “他睡了?”

    走到门口,卡莫斯王低声问。

    “是的,陛下。”

    塔普提躬身行礼,同样放轻声音回答。

    卡莫斯王没有再说什么,进了寝室,走到伽尔兰旁边。

    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伽尔兰的左臂上。

    少年躺在床上,微微侧着头沉睡着。左臂上侧连同左肩都被雪白的绷带包裹住,就算重新换了一次药,那鲜红的血依然从厚厚的绷带里面晕染着渗出来,显然那伤口不浅,短时间里止不住血。

    那厚厚的绷带让少年的身躯越发显得纤细了几分。

    卡莫斯王抚了抚沉睡着的伽尔兰的额头,感觉手指碰触到的地方有些低热。

    墙壁上微弱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垂落的细长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深深的影子,颊上微微有些不正常的泛红,可那粉色的唇却偏生比常日里浅了一些。

    卡莫斯看着就有些心疼。

    他替伽尔兰拢了下薄被,看了塔普提一眼,示意她跟自己来,然后就转身轻轻地离开了。

    等到了外面的庭院中,卡莫斯王直接开口询问。

    “医师怎么说?”

    塔普提低头回答:“没有伤到要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伤口比较深,短时间内左臂最好不要剧烈活动,避免伤口再度裂开。而且王子流了不少血,体力消耗不少。”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就让伽尔兰养伤,先不要安排事情给他做了。”

    卡莫斯王一边说,一边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祭司。

    “听到了吗,歇牧尔。”

    “是的,陛下,伽尔兰殿下十天内预定的行程我会全部取消,但是,我想,每天对政务文书的审阅应该不需要取消。”

    “不要影响到他养伤。”

    “我明白,陛下,王太子的健康是最优先的事情。”

    卡莫斯王点点头,又看向塔普提。

    “伽尔兰交给你了。”

    “是的,卡莫斯王。”

    卡莫斯王来去如风,如一阵疾风似的过来,又像是风一般地离去了。

    离开伽尔兰的宫所,此刻已是深夜,黑夜中,只有路边的灯光照着地面。

    卡莫斯王的步伐在离开宫所的时候就重新变得沉稳而又有力,那有节奏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他的下属以及侍卫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等走到一个水池旁时,卡莫斯王停下了脚步。

    他走过去,站在水池边缘,定定地注视着水面。

    银子般的月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偶尔一阵夜风掠过,掀起点点波澜,让水面泛起细碎的粼光。

    狮子王金棕色的双目在黑夜中如炭火一般灼烧着,他微卷的棕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

    “歇牧尔,这就是为什么我虽然意属伽尔兰继承王座,但是一直迟迟不肯立他为王太子的原因之一。”

    卡莫斯说,“有一批人一直顽固地反对着,他们拒绝让有着白肤血脉的伽尔兰登上王座。”

    在亚伦兰狄斯,褐肤为高等血统的证明。

    自古以来血统分明,高等血统绝不与低等血脉通婚。下等人永远都只能是下等人,穷尽一生,他们也无法越过这个阶级。

    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牢不可破的隔阂在亚伦兰狄斯已经逐渐融化,下级贵族可凭借战场功绩被王册封为上级贵族,上级贵族也可能沦落到下层阶级里。

    阶级不再泾渭分明,白肤和褐肤血统之间的通婚也越来越多。

    但是,即使如此,长久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依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破的,不少褐肤贵族依然看不起白肤的贵族,觉得他们低自己一等。

    一旁的凯霍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作为以战功被册封为上级贵族的白肤者,哪怕他是享誉天下的强大骑士,虽然绝大多数权贵在他面前都态度亲和,待他彬彬有礼,但是他不是感觉不到那些暗地里看过来的、带着轻蔑意味的眼神。

    虽然隔阂在一点点融化,但是顽固地抱持着自古传下来的传统,执着于血统的高贵与纯粹的人并不少。

    尤其其中还有一部分对血统的纯粹性极其在意,对待此事非常极端和偏激的人存在着。

    他们大多都是出身于拥有着悠久而古老的历史的家族,他们认为血统的高贵甚于一切,他们不容许自己高贵的血脉被下等血统玷污。

    对他们来说,让一位血统低于他们的白肤者成为他们的王,压在他们头上,那是极度耻辱的事情。

    卡莫斯王的话让他身后的祭司沉默了一瞬。

    “虽然我也知道他们不愿意让伽尔兰王子继承王座……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到这样的程度。”

    那些坚持血统论的权贵虽然以前也一直明里暗里地做些小动作,但是多少还有分寸,没想到这一次出手竟是如此狠。

    “以前因为有赫伊莫斯的存在,他们都认为赫伊莫斯更有胜算,所以并不着急。”

    盯着水面,卡莫斯王沉声说。

    “现在,伽尔兰被我立为王太子,赫伊莫斯被放逐到了北地,所以他们急了。”

    所以卡莫斯一开始让赫伊莫斯留在王城中,也是为了缓和这种冲击。就算伽尔兰被立为王太子,但是只要赫伊莫斯还在王宫里,那些人就会觉得还有机会,不会做出太极端的事情来。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赫伊莫斯居然对伽尔兰……

    不得已,他只能将赫伊莫斯驱逐出了王城,在他人看来,就是他为了伽尔兰将赫伊莫斯放逐到了北地。

    这件事,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那些人。

    于是他们出手了,他们认为,只要杀死伽尔兰,自己就只能让有着高贵血统的赫伊莫斯返回王城,成为王座的继承者。

    “自古以来,从未有白肤者成为亚伦兰狄斯的王。”

    “历代以来的王子,凡是继承了白肤血脉的,皆无王座继承权。”

    风刮起,摇晃着树冠,发出沙沙的响声,卡莫斯王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之中回响着。

    “哪怕有你我护着,伽尔兰未来的路也会走得很难。”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或许比当初的我还要艰难。”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而是前方根本没有路,你必须自己拼命开辟出一条让自己能走下去的路。

    “如果只是作为他的兄长,让他一生自由无忧就是我的愿望。”

    可是他不仅仅只是兄长,同样也是亚伦兰狄斯的王。

    亚伦兰狄斯看似历史悠久,地大物博,骑兵更是天下闻名,可是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就像是一个身患重病还被虎狼环伺的巨人。

    卡莫斯王心里很清楚。

    亚伦兰狄斯若是不想就此腐朽沉寂下去,就必须有所改变。

    “王座选中了他。”

    狮子王仰头,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漆黑天幕。

    “再难的路,他也得走下去。”

    随着卡莫斯王的话落音,一阵风呼啸而来,那茂密的树冠晃动了一下,落下几片叶子,缓缓向卡莫斯眼前飘来。

    他伸手,抓住一片飘落在自己身前的树叶。

    那片树叶中间还是绿的,可是边上已经枯黄,微微卷了起来。

    冬天来了。

    亚伦兰狄斯的冬季,到了。

    …………

    ……………………

    小小的雪花缓缓从天空中飘落,如一朵朵洁白的花朵,悄无声息地落在大地之上,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那高山之上已是白雪皑皑,可是,山下的草原平地上还是黄褐色的土地。现在还只是初冬,偶有小小的降雪,落下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尚不足以覆盖大地。

    亚伦兰狄斯的王城位于南方,大海边,气候适宜,阳光普照,四季变化并不明显,哪怕到了冬季也很温暖,王城中的居民只需要加上一件长袖外袍便足够了。

    那里从不曾下雪。

    只有这里,在这属于高山地段的北地才会落雪。

    雪白的鸽子拍打着翅膀,在小雪花中穿梭着,然后扑腾着落到站在高台上的那人手中。

    黑夜之神南纳的祭司穿着一身保暖的羊毛织衣,厚实的披风拢在身上,手从胸口披风的敞口中伸出来,解下绑在鸽子爪子上的金属细筒。

    看了从王城传来的讯息,索加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伽尔兰王子被刺杀的事情,他也觉得很意外。

    那不是他策划的事情。

    在离开王城之前,赫伊莫斯殿下下达的命令是静默。

    忠诚于殿下的人绝对不会违背殿下的命令,所以他们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从讯息中得到的情报中,索加可以判断出,刺杀伽尔兰王子应该是那些血统论的贵族们弄出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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