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主人需要一个身份。天武大陆出现过双药珠的天才炼药师。】顾佐愣了一下:好吧,可是离开齐家之后,药材怎么办?我身无分文,齐天佑的积蓄也不多,可能不够买到足够的药材。
【主人现在最应该去做的,是找一位金主。】
顾佐:……啥?!
系统很快换了个说法。
【出资人。】
顾佐沉默了。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不过,他有什么价值能让人投资呢?而且投资的这个人,还得信任他并且不害怕齐家的报复才行。
还有,怎么才能逃出齐家,也是个急需思考的问题。
·
夜晚,城南的一幢大宅子后墙的墙根处,悄没声息地钻出个矮小瘦弱的身影来。他脑袋往左右转了转,发现没人出没,就赶紧爬出来,顺着墙边儿贴着走了好一段路后,才一溜小跑,钻进那茫茫的夜色中去了。
在决心一定要逃出齐家后,顾佐把那带毒的饭菜随便扒拉了些,收进储物格里,然后当机立断,在两个时辰后翠娥来收拾餐盘的时候,躲在门后给她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狠的。
依照齐天佑的记忆,翠娥虽然还没开始炼血,但也习武很久了,这一下子可以把她打晕,但肯定不会把她打死。
自觉小命危险的顾佐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考虑到自己没习过武,可以说是卯足了劲儿出手,果然顺利搞定。后来他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把翠娥的外裙扒下来,给自己换上,又把翠娥塞到自己的床上把被子捂着,才匆匆忙忙,端着餐盘低头出去了。
——当然,为了保证身份不被拆穿,顾佐临走时也没忘了用左手留下一张字条,写着“饭菜有毒,恩断义绝”的字样。
出了房门后,顾佐路上是遇见了一些人,但因为天色已晚,也没人仔细去看,他就很快藏到角落里,又打晕一个做粗活的下仆,再换上他的衣裳,朝着记忆中的狗洞摸去。这也是凑巧,小时候齐天佑被齐枫欺负,差点被逼着钻狗洞,现在齐天佑被害死了,他这个冒牌货,反而因为好不容易想起了这个,能借机逃一逃。
于是,从狗洞出来后,顾佐也不敢停留,更不敢在这郧阳城再留下什么信息。他把头发扒弄得乱糟糟,又在地上打几个滚弄满身满脸的泥了,才假装是个要饭的叫花子,连夜朝着另一座城池赶去。
足足过了有三天,顾佐终于看到另一座城门,他不顾走得血迹斑斑的脚,又花了齐天佑留下的钱财的一半孝敬城门守卫,才顺利地进了城。
到这时,顾佐只是勉强松了口气而已。
这座城池叫做永清城,比起郧阳城来大了点,但这里的世家势力,却跟郧阳城的没什么姻亲联系,反而因为以前争夺资源有过龃龉,挺不对付的。如果齐家要在这里耀武扬威找他,应该不可能。
顾佐想着,他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齐天佑又是那种性格,齐家应该不至于花费太大的代价来“斩草除根”,这样他也暂时安全了。
然后,他找了家客栈,买了套成衣,先住了下来。
尽管齐家的威胁还不能确保一定消除,但顾佐现在考虑的,却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他在想,要怎么去接触那个他选定的金主。而且这事儿不能慢,不然他的时间全浪费在路上,可是没法完成任务了。
没错,顾佐整合了齐天佑的记忆,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后,选定了要去争取的投资人——那个金主的名字,叫做公仪天珩,是个世家子。
顾佐想过了,他要炼药消耗肯定是巨大的,系统给他的那些道具书,一看就知道全都是很罕见的好东西,起码就凭那三种手诀,就能把齐天佑学过的炼药手法比得渣都不是。越好的东西需要的资源越多,这个也是常识了。
而这样的好东西落在他这个没背景的人手里,要是敢露出来,必然是死路一条,所以他要找的人,不仅要有钱,还得有势力。
在这个天武大陆,能做到这样的,除了皇室,就是历史悠久的武道大世家,而这两者里,前者更闹心,他也就只能从大世家着手了。
但是,人家大世家里养着那么多的炼药师,凭什么因为顾佐的一面之词,就给他大力供给呢?他一个草根,即使有心投靠,多半也是被剥削出所有的东西后,就要被甩到一边,做个累死累活的苦力,彻底失去自由。到时候没法完成系统交代的任务,还是一个“死”字。
这系统给了他安身立命的东西没错,但系统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秘密。
而且这个大秘密,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护得住的,甚至他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投靠的人。
因此,这个金主的选择,就非常重要了。
顾佐觉得,与其投靠一个世家,不如只投靠某个世家的某一个有权力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得人品过关有魄力,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跟他是互惠互利,彼此都有不得不选择对方的理由,尽量减少背叛的可能性。
而公仪天珩,就是顾佐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么一个人了。
首先说公仪天珩所在的公仪家,是苍云城五大世家之一,那苍云城,就是目前苍云国的都城。
这五大世家跟齐家这所谓郧阳城的世家可不同,那是整个苍云国的五个大世家,每个世家的产业,都遍及苍云国各地,每一个家族里,都有无数的武者,强大的势力,地位仅仅在皇族之下,甚至皇族的子孙跟这些武道大世家的嫡系子孙,也要称兄道弟。
区区齐家,在这五大世家眼里,那就是一脚可以踩死的蝼蚁。
公仪天珩是公仪家这一代的长子嫡孙,他聪慧绝顶,才智惊人,才十多岁的年纪,就掌握了家族的大半生意,并且凭借几年努力,让这些生意蒸蒸日上,把其他四大世家也压过一头。
据说他不仅本事过人,还有着如同皎月般的美貌,谦和疏朗的性情,行事时一诺千金,从品行到为人,没有一处不好的。
曾经有人赞颂过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什么原因,公仪家应该能在公仪天珩的手里,真正发展为第一大世家,将其他几大世家镇压几百年。
至于这个“什么什么”的原因,也就是公仪天珩唯一的弱点。
他不能习武。
因为他是个病秧子,所以不能习武。
第5章
苍云城
世家子弟的教育是从小开始的,齐天佑小时候被作为嫡系养大,自然也受过同样的教育,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识人。比如苍云国各地有名号的世家,不论大小,全部都要了然于心,这样出去做事的时候,才不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苍云城五大世家。
公仪天珩的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从最初公仪家生出这么个病秧子被人私下里嘲笑,到公仪天珩以病秧子的身份彻底站稳脚跟还能有偌大的名声,中间跌宕起伏,堪比传奇。
当然,其他四大世家里的公子也是很有名望的,每一个世家里更有武力碾压同代的年轻强者,可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不能练武的公仪天珩,偏偏就可以做到当旁人提到国都公子的时候,都认为是五公子,而不是四公子。天下间爱嚼舌根的人们,从前的嘲笑到后来都变成惊异,就算心底里是满满的不以为然,表面上都得赞叹。
齐天佑对公仪天珩是很崇敬的,简直跟看偶像差不多,顾佐虽然不至于就把公仪天珩当偶像了,可也的确很佩服他。
这简直就是身残志坚啊!还没长歪,得多不容易!
顾佐对这样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虽然公仪家这么多年来找了无数的炼药师都没能把公仪天珩治好,可顾佐却觉得,自己未必不行——他的道具书里那么多的药方丹方,一看就知道很古老很罕见,还有很多滋补身体的良方,难道就没一个能对上的?尤其是,那三本方子古籍的后面,还有很多疑难杂症的介绍,顾佐看着都觉得眼花,他相信,只要让他跟公仪天珩面对面,就绝对有办法。
退一万步说……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让他试试也行嘛,大不了他以后努点力,第一批道具书如果没办法,只要他能借着公仪天珩的资源活下来,以后的第二批第三批,说不定就有了呢?
如果公仪天珩肯做他的金主,他也一定会负责任的。
在心里反复自我安慰了好久,对自己其实没什么把握的顾佐才咬咬牙:系统,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公仪天珩没办法伤害我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如果他真的治不好,也别让他迁怒了……
系统很坦率。
【可以让他做主人的药奴。】
顾佐囧。
药奴?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考虑到系统不是人类,可能没有人类的感情,他还是决定听一听系统的解释,了解一下这药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主人学会《药奴印》后,以主人现在的意念力,可以收取一个药奴。成为药奴的人生死掌握在主人手里,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如果不听,主人可以惩罚。】
听完之后,顾佐的脸色一变。
……就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他摇摇头:不用说了,我不可能把公仪天珩收取为药奴的。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顾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然后他就嘀咕道:“公仪天珩能病歪歪地熬出现在的成就,肯定有傲骨,如果我要收他做药奴,先不说我的意念力能不能压制住他而成功——你别说我要收取的药奴跟对方的意念力无关啊,就算成功了,他也一定不会听我的吧……大概还宁愿死了算了。”
【不做药奴,可做护道人。】
顾佐愣了下。
这可是个新概念,护道人又是什么鬼?
可别跟药奴一样坑爹才好。
【护道人,护道之人。主人是炼药师,护道人将跟随主人左右,受主人恩惠,反护主人安危,其中有诸多规则,可双方自拟……】
顾佐听得头大: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系统言简意赅。
【就是保镖,有合同的。】
顾佐秒懂:我帮他治病,他保护我的安全,咱们是交易关系,对吧?
【彼此不能伤害对方。】
顾佐满意了,而在他得到系统给他传达的关于如何确定护道人的方法时,就更满意了——跟他想的一样,就是平等契约嘛!
虽然公仪天珩无法练武,但肯定有人保护他啊,只要他跟着公仪天珩,那些人保护公仪天珩的同时也顺便保护一下他,也就够了。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稳炼药,最终回去找爸爸而已。
——等等。
顾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面色有点难看地问道:系统,你说我到后来可以回去,但我到什么程度才能回去?等我有了力量可以回去的时候,又要过去多少年?这个不科学的世界,如果过上几百年我才能满足条件,回去后爸爸和父亲都老死了,我回去还有什么用!
【虚空丹,可以穿越时空,时间任选。】
顾佐瞪大了眼:你是说,无论我修炼多久,对我回去的时间都没有影响?
【是的,主人。】
顾佐终于松了口气:那虚空丹的丹方?
【当主人等级提高,系统逐渐解锁,丹方会作为奖励下放。】
“听”到这里,顾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从穿越以来,第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样就好……他安心了。
等他搞定了金主,就只剩下好好修炼啦!
然而,才刚刚轻松一秒钟后的顾佐,又再度垮下了脸。
不对!其实问题还是很严重啊!
——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接近公仪天珩,跟他定下契约呢?
·
前往都城的官道上,五十多辆载着货物的马车一路往前,左右是骑着行脚马、护送车队的镖师。
为首的镖头足有五十来岁,是个炼血三重的武者,虽然比不上一些世家培养的子弟年纪轻轻就境界更高,但若论起经验和生死搏杀来,他可要强得多了。
这样规模的车队,拉载货物的还是一种叫做土蜥的三级荒兽,起码得是世家的生意,才能如此声势浩大了。
同时,也因为有这样的阵仗,在这庞大的车队后面,还有一些小商家的货车跟随,他们只要上交给押货的管事一些银钱,也就能跟着沾光了——尽管付出了一些财物,可总体来说,真比他们自己上路,要安全不少。
在靠末尾的地方,几辆板车上,有些行脚的汉子、旅人,又依附在小商家的货车附近,跟着一起赶路。
同样是为了安全,所以多半都说好了假作伙计的身份,付些费用一起。这样下来,也算是另一种潜规则了。
一辆板车上,有个十来岁、脸蛋灰扑扑的少年郎,两只手笼在袖子里,正在听一个黄牙大汉讲古论今,神态十分认真,眼里都是崇拜。
黄牙大汉也讲得兴起,口沫横飞,那叫一个神采飞扬。
现在他讲的正是都城苍云城中最吸引人的消息,比如什么司马家的公子与成名的强大武者约斗,以年轻数十岁的年纪二十招将其打败,大出风头;又比如端木家的公子前往哭鬼岭深处,找到一株可以永葆青春的奇珍献于母亲做寿礼;再比如皇甫家的公子,连斩横山十八盗,将其首级取回;还比如赫连家的公子,杀死了一头比本身境界更高一筹的荒兽……最后就是那公仪家的公子,他最近身体似乎更弱了,自己前往一处别院养病,手里的很多权力,都交给了同胞的弟弟处理。
都城五大公子的事迹,寻常人是百听不厌,而传递消息的人,也是百说不腻。
这黄牙大汉,就是个百说不腻的人,特别是在今天,遇见了个投缘的小兄弟,不仅不跟其他人一样嫌他生得不好,不爱听他说话,反而能跟他聊上几句,真是让他有些知己之感。
但这黄牙大汉自然不会发觉,他的小兄弟在听到公仪公子的事情时,眼中的光芒更加闪亮,更不会发现这小兄弟插在袖子里的两只手,在不停地捏着什么奇怪的手势,一遍又一遍,半点也不肯停歇。
渐渐地,这一段路程,到底是走完了。
黄牙大汉充分满足了自己诉说的欲望,直到在城里跟少年分开,还有些依依不舍。而少年感激地对他道过谢后,不知怎么在城里拐了几个角,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少年无疑就是好不容易找到路子,跟着商队混到这苍云城的顾佐,在这路途之中,从那黄牙大汉的口中,他还真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总算是让他对苍云城、对公仪天珩,都有了更多的了解。
第6章
威胁金主
唯一可以钻空子的地方……
顾佐仰起头,看着那足足有十多米高的围墙,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公仪家的别院,现公仪天珩的私人别院,一墙之隔的内部,就有他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金主。
可惜的是,这一墙之隔就好比天堑,他压根攀不上去。
……为什么这年头想见金主一面就这么难!
在旁边的灌木林里趴了许久后,顾佐无奈地缩缩缩,缩到了后面的荒山中。
没办法,他身上的那点钱早就不够了,随随便便买了些馒头,就循着各种小道消息,来到这荒凉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仪天珩的别院这么偏僻,还没把这片荒山给封住,但这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方便。
比如,他可以找个山洞暂时住住什么的。
不过,公仪天珩再怎么不讲究,别院里的护卫数目也不少,以顾佐这目前还很废柴的身体,别说是混进去了,就是想贸然求见兼自荐一下,都得被当成坏蛋抓起来——他可没奢望跟大世家的护卫讲什么人权。
所以,顾佐在这附近已经转悠两天了,还是没找到任何机会。
同样的,今晚他习惯性地在这附近找找狗洞什么的,也还是一无所获。
顾佐忍不住在脑中抱怨:系统总是发布任务,怎么就没有奖励?你要是给我什么隐形丹穿墙丹的,我还用得着这么劳心劳力吗?
系统的回答依旧干脆。
【本系统只提供技术学习的渠道,属于先发奖励再收费用的形式,主人得到的道具书都在此列,以避免主人想要不劳而获的心理,不使主人走上人生的歧路。】
顾佐:“……”
他说一句这系统能用一百句反驳回来,怎么不干脆说自己没存货?
好吧,算它有道理。
回到山洞外,顾佐盘膝坐下,表情有点惨淡地捏诀。
这一个月,都过了快十天了……现在他除了努力学习手诀,争取这三种手诀的熟练度以外,居然什么都做不到。
活了十来年,顾佐还从来没受过这么多苦,可想想自己的目的,他就咬咬牙忍了。好在他那本来不怎么明白的心法,在这段时间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点明悟,顺利引动了天地之气入体,感觉虽然还不强烈吧,可学习手诀却逐渐顺利起来。
不知不觉间,那三种手诀从磕磕绊绊到慢慢熟练,好歹让他有了点盼头。
在打坐半个小时后,顾佐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是他修炼后身体中提炼出的杂质。他现在也知道《药天心法》的厉害之处,就凭他才入门这么短的几天里,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轻松……好像是身体在慢慢变得很干净似的,这样的感觉,很玄妙。更特别的是,他在捏诀的时候心法就会自行运转,堪称一心二用,为他节约了很多时间。
然后,顾佐继续练习手诀。
这时的他,十指翻飞,神情肃穆,居然有点宝相庄严的样子,他的动作若行云,若流水,顺畅无比,要是手头能有一些药材,说不定还能给人更强烈的震动。
天渐渐黑了。
顾佐练过好几轮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有点吵闹?
他猛然抬头,却倏地发现,在那公仪天珩的院子外面,居然有一些人影,在那院子外部上下翻飞。
有人来刺杀公仪天珩!被护卫拦住了!
顾佐一下跳起来。
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啊这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赶紧一溜小跑,就朝着那别院飞奔而去。
临近别院的时候,顾佐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躲在重重林木中,小心翼翼地观察前面的情景。
院子附近,的确有好些武者飞腾而起,高来高去地互相搏杀,打得很激烈,而且似乎根本分不开身来。
这时候如果他小心一点……
顾佐绕了路,借着夜色躲开那双方的注意,围着墙根快速躲避。
他手里拽着一根吊着石头的长绳子,只要用力,就能缠住院子后面的一株高大的树木,之后,他就能借机闯进院子里。
不过,等到顾佐走到那树下之后,却忽然发觉,下面隐约有一团蓬乱的东西。他轻手轻脚溜去一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就说怎么总也找不到狗洞,原来是在这树下,已经被堵住了啊……这样就不用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扔绳子了。
顾佐很快把那些茅草逃出来,又飞快地钻进去。
他心情很激动,好几天了,好几天了!他终于成功进入别院!
下面,他就该去找公仪天珩的踪迹……
顾佐一边小心地躲藏,一边悄然潜行。
别院中还是乱哄哄的,那些刺客行踪诡异,他竖着耳朵听,从护卫们不断追捕的动静上,得知公仪天珩正在内院安静地赏月,就算外面再混乱,他们也不能让刺客进入,打扰到他的清静……加上据说本来公仪天珩就不喜欢有人近身,也就是说,内院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啰?
真是好机会,大概,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吧。
顾佐心一横,行动更小心,跑得也更快了。
路上很顺利,所有的护卫都在外围作战,根本不敢去打扰公仪天珩,正好让他找到了空子。
时间过得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当他看到那独立的院子里,正有一个背对着他坐在月光下的人时,他的心脏开始急促地跳动。
淡定,淡定……
顾佐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慢慢向那里移动。
然后,他猛地跃起,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那人的背后,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握住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到这时,顾佐才发现,他刚才竟然是屏住呼吸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公仪公子,你不要动!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要跟你做个交易!”
之后,一道略低沉而极为磁性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哦?”这语气很平稳,“你想做什么交易?”
太过吸引人的声音让顾佐不由得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快速地说道:“我给你治病,你给我准备药材!”他说完这句,觉得自己有点强硬,又强撑着补充道,“嗯。怎么样?”
前面的人不疾不徐地又开了口:“所以,你是来自荐的。”
顾佐:“……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那人声音里有些疑惑:“既是自荐,为何要以此等方式?”
顾佐一憋。
然后他才闷声说道:“我年纪太小了……”
对,年纪也是个大问题,十来岁的少年谁能相信他有本事?何况他是真的刚学,还有个大秘密。
只能想这些旁门左道的办法了。
沉默片刻后,顾佐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到底行不行?行不行?给个话啊!这个爷们儿怎么那么婆妈!
终于,那人又说话了,语速很慢:“如果我不答应,你莫非要杀了我?”
顾佐不假思索:“怎么可能!”
买卖不成仁义在,占便宜不成就害人性命,他干不出来。而且他要真敢这么干,那必须要逃不出去,被群殴而死啊!
“那?”
顾佐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只能请公仪公子陪我走一趟,等我安全了,再放你回来了。”
而后,那人就笑了。
他似乎笑得挺开心,以至于身体都有些微颤,但随后他就轻声地咳嗽起来。
一边笑,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那我便答应你罢。”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就做这个交易。”
顾佐也跟着喘了一口气。
尼玛真的答应了啊!太好了!这公子哥儿真的是个人才啊!心胸太开阔了!
那人好容易笑够了,平静下来,才慢慢说道:“既然我答应了,想来你也可以放下这凶器了?咱们的交易,总该面对面谈一谈。”
顾佐知道这人的名声是一诺千金,他对这公仪天珩的印象也真是不错,可他的秘密太重要了,所以他还是很坚定地说道:“先定个契约。”
前面的人顿了顿:“你不信我?”
顾佐斩钉截铁:“以后我就更信你了!”他也知道公仪天珩对他还有疑虑,就快速地解释,“你放心,就是给咱们双方一个保障。咱们的交易绝对是互惠互利的,契约就是保证咱们互不伤害对方而已,而且签订起来也简单得很。”
说完后,他也不等公仪天珩反应,就把左手抬起来,伸到前方,在公仪天珩的面前飞快地做出复杂的手势。很快,就隐隐约约有丝丝气流,随着这手势而聚集,带来一种神秘而隐晦的力量。
为免公仪天珩反悔,顾佐嘴上也不闲着:“以上天为证,你公仪天珩成为我顾佐的护道人,互不侵害,彼此互助……”快速说完誓词后,他心里还有点小羞耻,“你要是同意,就弄一滴血出来,滴在我手心就行了。”
前面的人动了动,也伸出手,缓慢地摸到颈边,在匕首上划了一下。
鲜血流下,融入顾佐的手心里,顾佐也把手指划破,将一滴鲜血滴在同样的地方,迅速也融合进去。
终于,契约成功!
顾佐马上收回匕首,快步绕到了一直背对着他的那人前方,高兴地说道:“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了。
等看清公仪天珩的面貌时,他就彻底愣住了。
长眉入鬓,眸若寒星,鼻似悬胆……内个薄唇微抿。
虽然是个病秧子,可他的肤色莹白,宛若珠玉,在月光之下,居然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顾佐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
简单来说,就是这位新上任的金主,他帅得有点儿不科学。
要是再文艺点儿,可以说是俊美恍若天神,如果通俗点儿,那就叫男性公敌。
第7章
公仪天珩
一瞬间,什么“濯濯如三月柳”、“皎皎如月”、“气质光风霁月”什么的形容都从顾佐的脑子里刷过,加上对方那么痛快就跟他签了契约,他对这人的好感,那真是直线上涨。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被人谅解,更别说,现在是他需要对方的谅解……如果说他本来对公仪天珩的愧疚有七分,现在就飙升到了十分,都要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了。
不过,在这位男神开口询问“要如何交易”的时候,顾佐哑火了。
他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凭着执念搞定了金主,但面对金主的时候他才发现,交易的具体内容什么的,他完全没想好啊!
对面的美男子微微一笑,很体贴地说道:“今日天晚,顾……”
顾佐连忙说道:“你叫我阿佐就行,小顾和小佐就算了。”
大家拉近了关系才好做事!
美男子点了点头,站起身,很自然地说道:“阿佐,我为你安排客房。今日恐怕你也累了,一些要事,待休息之后,明日再谈不迟。”
顾佐简直感动,他当然是忙不迭答应,又老老实实地,跟着人进去屋中了。
客房是现成的,一尘不染,其规格甚至不比齐家的主人房差,他心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他也就真的放松,躺到床上直接睡了。
自然,顾佐也就没有察觉到,在他进入房间之后,那位体贴的美男子身后,倏然就多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
而那男子对美男子的态度,又是恭敬无比。
见顾佐离去,一脸肃穆的男子单膝跪下:“公子。”
公仪天珩道:“起来吧。”
男子老老实实地站着:“属下不明白,公子为何要为这小子,演上这样一出戏呢?”
公仪天珩唇边的笑意不变,但这笑意,却没什么温度:“让你们去查的事情,查清了么?”
男子道:“已经查清了,公子请看。”
说着,他将一叠纸张双手呈上。
公仪天珩拿过来,一面翻看,一面走到另一侧——他的书房。
这男子,也寸步不离,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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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天珩靠坐在软榻上,不紧不慢地翻开手里的资料:“所以,这个顾佐原名是齐天佑,是那个……郧阳城齐家收养的人?而且,他应该已经是个废人了?”
男子恭声道:“是的,公子。”
公仪天珩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要真是齐天佑,这性子差别也太大了点儿。”
男子皱起眉:“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公仪天珩似乎思索着:“打击过大性情突变,倒也说得过去。”
不错,其实早在顾佐第一天来到这别院附近的时候,就已经被公仪天珩的护卫发现了。不过在公仪天珩的手下,护卫们从来不会自作主张,所以就先行将这件事禀报上去,又在公仪天珩的要求下,监视着顾佐。
因此,顾佐在这几天里的所有表现,早已都被公仪天珩看在眼里。
顾佐还是太小看这个世界的武者了,他能从齐家逃出来,那是因为齐家本来就没太多底蕴,又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可公仪天珩既然敢到别院来独居,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就钻了空子?
他找不到混进来的方法,晚上就突然有人袭击别院带走了所有护卫;他找了几天的狗洞都没发现,单单这回就发现了;混进院子后,那些护卫居然还真的因为公仪天珩喜好安静,就不接近内院的范围之内,让他能顺利进去……这样多的巧合落在一处,还巧合得错漏百出,那也就不是巧合了。
只是顾佐虽然见识过很多丑恶的嘴脸,也很警惕,更已经竭尽全力地完善计划了,可他到底不是什么有很深心计的人,如果不是公仪天珩想要见他,让护卫给他大开绿灯,他是根本不可能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威胁”公仪天珩的。
公仪天珩把资料都看完后,丢给了男子:“处理掉。”
男子接过来,手掌顿时变得赤红,被他捏住的纸张,也在刹那间冒出了火光,转瞬焚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眉头依旧紧皱:“公子,既然他已经废了,为何还要将他留下?”
公仪天珩勾了勾唇,十根手指放在身前,慢慢地做出了几个很奇异的动作。它们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内中却好像有着什么奇特的韵律。
如果顾佐在这里,一定能够发现,这就是他这几天一直在练习的三种手诀中的动作,尽管并不流畅,可却一点错误没有的。
在做过几个动作后,公仪天珩停了下来:“这些手诀很奇怪,但也很高明。它们应该是有特殊心法配合才能使出的,我虽然可以模仿出来,却只有其形,并无其神,极为粗劣。”
男子见到,很是佩服:“公子只凭借通天眼看过一遍,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公仪天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道:“单凭这便可以断定,那顾佐应是碰上了什么奇遇,又不想再被齐家利用,才选中了我来做他的靠山。但他得到奇遇的时间太短,应该还没什么成就……”他想起之前那少年脸上不自知的尴尬,轻笑道,“他对给我治病这事,当然也是没什么把握的。”
男子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公子与他定下的契约,是否有害?”
公仪天珩道:“倒不会有害,契约达成后,我心中就有一种不可伤害他的感觉,除此以外,却没有被控制的不适。”他眼见男子仍不赞同,轻哼了一声,“若是他有什么诡计,莫非还要我亲手除去他不成?”
凡是契约,都需要很强大的意志力,以一个还没入武道的凡人身躯,能定下什么可怕的契约?更何况,他原本就没准备伤害那顾佐,而那顾佐的性情,他也一眼就可以看穿。
那是个有些胆小,却在某些时候会格外执拗的小家伙,可能有些小聪明,但那些小聪明,不足以对他形成威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沾过血,至少现在,没有那个胆量沾血。
男子神情一松,正色道:“誓死为公子效命!”
公仪天珩已经继续说道:“至于他能不能给我治病……他既然敢来,敢说,自然是有些信心的,而我现在,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男子顿时欲言又止:“公子不会有事,家主和夫人、各位公子嫡支,都在想方设法为公子求医。”
公仪天珩轻叹:“是啊,苍云国甚至其他诸国,凡是有点本事的炼药师,父亲他们都请来过了。”
但是,一无所获。
无论什么人,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
男子哑然。
公仪天珩笑了:“所以,这个顾佐说不定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他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脸上,“我会让他放手施为,你知道的,我是个赌徒。”
男子看着公仪天珩眼中骤然闪过的一丝疯狂,低下头,不敢再看。
是,他们天龙卫所有人都知道,公子是个赌徒。
从前做生意的时候,公子敢赌,并且常赢,所以能将生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在面对病情的时候,公子依旧敢赌,哪怕他已经——
公仪天珩对属下的敬畏早就习以为常。
他闭了闭眼,声音里也带上些笑意来:“而且,就算这一次我赌输了,在临死前有这么个有趣的小东西陪着,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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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眠一夜到亮,顾佐醒来后伸了个懒腰,精神倍儿棒。
真是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然后他就想起来,现在他是已经在跟金主混了。
因为睡得好,顾佐的心情更好。
他发现自己昨天想太多,交易什么的,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嘛!现在公仪天珩已经不能伤害他,只要公仪天珩能给他提供足够的药材,那么其他的事情,交给聪明人去想就行。
对他来说,除了炼药以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很重要的事儿?
目前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找金主,先把系统的存在跟他说一说。有些事情,也请这聪明人帮他分析分析。
顾佐没赖床,爬起来后,就准备去洗漱了。
刚推开门,他就发现外面齐刷刷地站了好大一排人。
他愣了一下,才发觉这是一群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每一个人手里,都端着个托盘,后面还有两个壮汉,抬着浴桶。
然后顾佐就有点囧。
也对,他昨天直接睡了,身上还脏兮兮的,这么去见金主,好像挺不礼貌的。
而这金主家的服务……还真是特别周到。
浴桶放进来后,里面的水是温热的,顾佐让人把托盘都放在屋里,就把人都赶出去了——他可不习惯让人伺候。
没多久,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光着出来,拿起那柔软面料的成衣抖开一看,正合适他的身材。之后他满意地换好了衣裳,很快洗漱了,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诸位,我想求见公仪公子……”
第8章
病症
大概是早就被交代过,门外守着的丫鬟直接给顾佐带路,把他领进一间很古朴的房间里,让他自己进去。
顾佐进门后,不用怎么细看,就能发觉这屋中的陈设装饰没一处不妥当,在大气中又不失精细……齐家跟这里比起来,显得就跟暴发户一样。
而公仪天珩,现在正穿着一身家居长衫,靠坐在书桌后面,不知道在批阅什么文件。在他的身侧则安安静静站着个严肃的青年,那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只差没在脑门儿刻上“忠犬”二字了。
当顾佐进来后,公仪天珩放下笔,抬头一笑,声音很温和:“阿佐醒了?请坐。”
简直璨然生辉啊这张脸……没了月光的加成,也一样帅得爆表。
顾佐没敢多看,坐到公仪天珩的对面:“公仪公子。”
公仪天珩笑道:“我都叫你阿佐了,不如你也直呼我的名字?”
顾佐想了想,觉得请金主包养就要有被包养的觉悟,不能拿人家的客气当真实,于是他就改了称呼:“天珩公子。”
公仪天珩没勉强,只是轻声问他:“你说,你能治好我,可是真的?”
顾佐本来是想先坦白系统的,但金主显然更关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好像也挺正常。但到底能不能治,这可说不好。
然后,顾佐看了看那位沉默的青年。
公仪天珩一笑:“这是他麾下天龙卫的头领,是可信之人。”
顾佐干笑两声,眼神比较坚定。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生命安全问题。
金主是聪明人,但金主还不知道他拥有的东西多诡异,还是让金主了解到足够的信息之后,再让金主做决定好了。
公仪天珩了然,示意道:“龙一,你出去罢,闭耳。”
严肃的青年打量了顾佐一眼,觉得这弱鸡就算公子自己也可以应付,就很干脆地出门了,顺便,他还把房门关紧。
公仪天珩再看顾佐:“你放心,这房门为特制之物,一旦掩上,外面便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龙一虽然耳聪目明,但有房门阻隔,又有我下了命令,自然会离开十丈之外,是不可能听到你我说话的。”
顾佐放心下来,但想起这位的病,又有点怂,就试探道:“我先给你把个脉?”
公仪天珩就将袖口挽起,露出有些苍白的手臂来,搁在桌上。
顾佐也没多犹豫,就把手指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