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人下车取出轮椅,那边工作人员已经通过对讲机,知道他们中间有个断了腿的年轻男性。“我来。”工作人员从吕谨手里接过轮椅,推到车门附近,就去抱着沈亦出来。
吕谨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白毛沈像真断了腿一样,屁股挪都不带挪的。
对面很快又来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负责这次的参观介绍。
“欢迎几位来到松山疗养院,我们疗养院建在半山腰,植被茂密,富含负氧离子,是天然氧吧,非常有利于客人恢复身体健康。”女人给每人递了一份厚厚的介绍手册,“还配备了最先进的康复设备和专业护理团队,同时为每位入住者提供个性化康复方案,绝对保障客人隐私。”
周怀夏扫过周围建筑,随手指了几栋:“这些都是什么地方?”
女人热情解释:“左边那几栋是我们住院区,每栋房间略有不同,稍后可以带三位参观,中间是我们的护理楼,主要是客人复健治疗的区域。”
“那栋呢?”周怀夏指着最右边的一栋建筑问。
女人道:“那是娱乐活动大楼,为客人提供各种玩乐活动。”
周怀夏点头:“我想去那看看。”
那栋楼应该就是第一次对方跳楼所在位置。
工作人员推着沈亦,女人带着他们往右边走。
路上,周怀夏问:“平时去娱乐活动大楼有时间限制吗?”
女人:“一般白天没有,但为了客人保持良好作息,到晚上八点以后,娱乐活动区会停止开放。”
进大楼后,周怀夏又道:“我想从上往下参观。”
工作人员自然不会拒绝,带着他们搭乘电梯上去。
女人介绍:“六楼是图书区,五楼是棋牌室……”
图书区非常大,周怀夏光明正大到处打量,发现里面有安装监控,她看向旁边的女人:“你们这楼顶能上去吗?我想俯瞰整个疗养院。”
女人愣了愣:“实在不好意思,为防止意外发生,我们平时会锁住通往楼顶的门。”
吕谨皱眉:“这不符合消防法吧?”
女人立马解释:“是这样的,图书区的工作人员手里有钥匙,一旦出现问题,他会立刻开锁,请客人不用担心。”
沈亦也开口问:“那我们能上去看吗?”
“这……”女人弯腰道,“为避免参观客人出事,一般不推荐客人上去,但如果几位客人想要俯瞰疗养院,我们也可以飞无人机,这样会更安全。”
“住院区离得太远。”周怀夏看向沈亦的腿,“我们就不跑了,你们直接给我看不同房间的区别。”
女人:“好的,请几位客人先到一楼会客室就坐?”
一楼会客室摆着柔软沙发,周怀夏刚和吕谨坐下,那边工作人员就拿来平板。
女人递给周怀夏,弯腰一一介绍:“这是安雅苑,豪华单人间,大概100平方。这是静心阁,套房约180平方,我们还有松和堂……”
周怀夏默不作声翻着照片,她只看到过浴室一角,但松山疗养院住院区房间差别太大,几乎点进浴室照片,她就确定那个男人住的是安雅苑。
“你看看。”周怀夏将平板递给了沈亦,又对女人道,“我们想自己先在这里转转,你们不用跟着了。”
女人和工作人员安静离开。
周怀夏不着痕迹扫过会客室的监控,起身推沈亦轮椅,像是在到处转悠,实则将人推到监控死角,随后俯身低声对他道:“你帮我查一下校运会那天上午十点,谁去过这栋大楼的楼顶。”
沈亦腿上就放着电脑包,他挑眉:“马上。”
男性、住安雅苑,只要再确认谁那天去过楼顶,应该能找出这个人。
大概十分钟后,沈亦双手离开键盘,有点犹豫,他冲周怀夏摇头。
周怀夏看了一眼吕谨,吕谨便上前推着沈亦出会客室。
三人往大楼外走,到了室外草坪,沈亦开口:“那个时间段没有六楼监控。”
周怀夏下意识皱眉:“为什么?”
沈亦打开电脑,让两人看屏幕:“监控检修,那个时段刚好关闭了五六楼两层监控。”
他又道:“我查了一下,是惯例计划,每年都是这个时间检修,时段也固定。”
周怀夏若有所思,对方故意趁监控检修,跑上楼顶自杀?
但一个自杀的人,需要费这个心思避开监控?
还是巧合?
难道还要等下一次对方自杀,才能继续观察出别的信息?
虽然对方左脚大拇指有明显黑斑特征,但她要怎么才能看遍安雅苑所有男病患的脚?
旁边吕谨撞了撞周怀夏,问道:“还有没有别的特征?”
“没有……”周怀夏回忆三次所见,又有些迟疑道,“他的手。”
吕谨:“手怎么了?”
周怀夏用左手比了一个“八”字,中指微松:“每次都这样。”
她每次瞥见对方手背,都是这个手形。
吕谨低头比了比手型。
坐在轮椅上的沈亦听着两人交谈,不明就里,也好奇跟着做了一个八字。
“像是枪手。”吕谨道,“这个人有可能正中神经损伤,导致手一直做出这个形状,俗称枪手。”
周怀夏立刻看向沈亦:“你查查病历,住安雅苑,男性,手部正中神经损伤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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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沈亦直接进入安雅苑的入住登记系统,将所有住客的病历调出来搜寻。
“安雅苑,男性,正中神经损伤。”沈亦很快调出一份病历,“找到了。”
周怀夏扫去第一眼便道:“不是他。”
吕谨朝电脑屏幕看去,病历照片是个大爷,年龄六十三。
“这么确定?”沈亦回头诧异看她,“你都没仔细看。”
三人慢慢往高处走。
周怀夏打量周围,确定附近监控离得远,也没有工作人员:“比这个年轻,有胸肌。”
沈亦有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年轻……有胸肌?你们算命还能算这个?”
周怀夏:“大概三四十岁。”
她看了一眼高地上几棵茂密的樟树,又看向吕谨。
吕谨推着沈亦上去,停在粗壮樟树树干后。
沈亦:“没有,符合你说的三个条件只有这位。”
周怀夏推了一把沈亦:“起来。”
沈亦莫名其妙站起来,眼睁睁看着周怀夏坐上轮椅,闭起眼睛,甚至连呼吸也变缓:“?”
沈亦震撼看着周怀夏,一只手还拿着电脑,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
他刚准备推周怀夏肩膀,就被吕谨拉住,她镇定道:“周怀夏刚才和工作人员说太多话,肯定累了。你先查查,是不是有遗漏。”
沈亦:“……”不是,周怀夏总共才说了几句话?
吕谨看着樟树外面:“有人来了,我再喊你们。”
“安雅苑系统登记的全部病人我已经查过了。”沈亦觉得她在质疑自己技术,“算了,我翻翻整个疗养院的病历。”
他干脆坐在轮椅侧面地上,盘腿放着电脑,重新排查整个疗养院的系统。
过了会,沈亦随口道:“你知不知道松山疗养院分两个院?”
吕谨回头:“什么两个院?”
“除了这里的疗养院,过最后面的高墙,还有一个精神病院,主要接收有钱的精神患者。系统分开的,我可以进去……”沈亦指尖停了一瞬,然后挑眉,“疗养院还有个加密文档。”
约五分钟后,沈亦将文档解密:“嗯……”
吕谨背对着听见声音:“怎么了?”
沈亦:“松山疗养院和政府合作,会定期接收因伤退伍军人,每年十个名额。”
这算不算非法获取政府信息?
沈亦犹豫一瞬,下一刻十指飞速将所有进来的退伍军人病历调出来,果然找到一份符合周怀夏所有条件的病历。
“周怀夏,醒醒。”沈亦坐在地上用手背拍了拍她小腿,将电脑屏幕转向她,“看看,是不是这个?”
周怀夏从黑暗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歪头看向电脑屏幕上的病历报告。
患者:孔平。
年龄:31岁
性别:男
兵种:陆军步兵
主诉:患者双手被钝器多次砸击,导致剧烈疼痛、骨折及功能丧失,急诊入院。
病史:患者无慢性病或重大疾病史,此次伤情为突发暴力事件所致,双手多处严重骨折并伴随神经受损。患者受伤后出现手部剧烈疼痛、麻木感,无法进行正常活动,手指活动受限。
体格检查:1.双手多处开放性伤口,局部组织撕裂
2.神经系统表现:正中神经损伤……
影像检查:……
周怀夏看着病历上的照片,皮肤黝黑,方脸,眼如豹目。
吕谨时不时回头看两眼病历:“是他吗?手受伤这么严重,看病历不止正中神经受损,其他神经也有问题。”
“病历是一年前的,来松山疗养院也有两个月了。”沈亦注意到病历入院时间和分来疗养院的时间。
吕谨:“按这种严重程度,如果只剩下正中神经有问题的话,那应该还算恢复不错。”
“去见见就知道了。”周怀夏道,“他住哪?”
“安雅苑105。”沈亦伸手敲了几个键盘,调出一份个人康复计划表,“他这周的日程表。”
周怀夏看了眼时间,按日程表安排,孔平正在复健室做电刺激疗法。
她起身将轮椅让给沈亦:“我们去复健室参观。”
“先等等。”沈亦发现孔平请假了,“他今天上午在心理室做检查。”
周怀夏皱眉:“心理室?”
几次想自杀的人醒悟了?还是亲属察觉出来,要对他进行心理干涉?
沈亦调出松山疗养院的内部平面图:“和复健室在一栋楼,在二层。”
三人途中婉拒热情的工作人员,顺利到了二楼心理室。
有很多间。
周怀夏问:“哪间?”
沈亦:“他在心理室的信息应该还没同步上传,我可以查查监控。”
周怀夏突然按住沈亦肩膀:“不用了。”
沈亦转过头,只看到周怀夏朝前走去的背影,以及前方一个身形提拔的男人从第二扇门内走了出来。
是孔平。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周怀夏左手从兜里抽出来,手机“不经意”刚好就要落在孔平落脚前方。
孔平反应很快,微微侧身伸手,抓住了要砸在地上的手机,他递给周怀夏:“你的手机。”
周怀夏吃惊:“谢谢!”
她拿回手机,快速扫过一眼孔平的手。
他原本垂在身侧看似正常的手,握住手机就呈现“枪形”,掌心有手术缝合的疤痕。
孔平不算特别高,大概一米七五出头,体型均衡流畅,目前看来并未因为双手遭遇重创而消瘦。
周怀夏几乎能和他平视,她朝走廊内看了看,又重新看向孔平:“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吗?”
他眼睛比照片上看着要亮,但面部略显疲倦。
周怀夏对这种状态很熟悉,孔平有段时间没睡好。
孔平回道:“对。”
周怀夏转身指着不远处的沈亦:“我男朋友腿断了,想让他来这里复健休养,不过……这里条件真的像工作人员说的那么好吗?我有点担心我男朋友会不适应。”
孔平想了想道:“这里条件很好,有专业复健器械和指导医生,你男朋友来这里会是个好选择。”
没有完全回避社交,语气正常,除了手还有问题,以及没有休息好外,根本看不出哪里异常。
周怀夏看着孔平的眼睛,很难想象这个人自杀意愿强到可以在浴缸里试图溺死自己。
“这里的心理室。”周怀夏指着门上的牌子,好奇问他,“是所有复健的人都要定期过来吗?”
孔平:“对,每周一次。”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然后对周怀夏歉意道:“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周怀夏默默看着孔平离开,她离他这么近,始终没有感受到任何过激的情绪,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好像对着一个普通正常人。
“就这样吗?”沈亦看着周怀夏回来,“你刚刚提醒他什么了吗?”
他以为周怀夏像上次提醒自己一样,也是过来提醒孔平会遇到什么危险。
周怀夏:“没有提醒,他和你不一样。”
沈亦挑眉:“那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吕谨问她:“确定是他了吗?”
“手一样。”周怀夏有些出神,总觉得孔平和三次强烈要自杀的人对不上号,她根本感知不到他的过激情绪。
孔平是因伤退伍的军人,病历报告又显示手伤是一场突发暴力事件所致,手多半是出任务受的伤。
但距离出事已经一年,手也在复健,为什么最近突然想自杀?
是复健太痛苦?还是受到别的因素影响?
她要怎么彻底让对方停止自杀?
整整三次,她只能感受濒死的痛苦,从未感受到孔平痛苦的情绪。
每一次孔平的自杀,更像在谋杀她。
周怀夏脑子如同理不清的线团,她缓了缓道:“先回去吧。”
路上,周怀夏望着沈亦腿上的电脑包,忽然问:“你能不能详细查孔平这个人的过往生平?”
“查当然能查。”沈亦回头看她,“如果连部队经历都要查的话,需要花点时间。”
沈亦还没看明白周怀夏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时间久了,总能知道。
他背对着两人,眉尾微微上扬,眼中兴味盎然。
“周怀夏?”
吕谨正当苦力推着轮椅,忽然察觉周怀夏停了下来,一转头就见到她双目放空站在原地,呼吸起伏变得急促明显。
吕谨毫不犹豫松开轮椅,去扶周怀夏。
但这是下坡,轮椅上的沈亦只来得及回头,就一溜烟顺着坡滑下去。
“哎哎哎——”
沈亦胡乱转着轮椅,震惊叫道:“这东西怎么刹车?!”
周怀夏突然间又进入另一视角,她看见熟悉的一双手正在掀起白色床单,他的手抓握时会变成枪手形状。
是孔平,他又要做什么?
床单正被拧成绳索状。
周怀夏突然想起孔平看了一眼手表说的话:我还有事要做。
那么平静,就好像要去做一件普通的、计划好的事情。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周怀夏简直痛恨从别人身上体验濒死的感受。
她不想感受到孔平的自杀。
断开。
周怀夏对自己道。
吕谨不停用手抚着周怀夏后背,神情焦急,她感受到周怀夏的呼吸过于急促,脸上也没有血色,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
但很快,周怀夏身体猛地重重一颤,她双眼快速眨了眨,甚至来不及庆幸视角回归,拉着吕谨转身:“我们去安雅苑105。”
又想起还有一个人,补了一句:“沈亦。”
“不是,你们谁来推推我?”下坡的沈亦喊道,他双手推了两把轮椅,觉得太累,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直接站起来,双手背着轮椅飞奔追上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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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左。”
周怀夏被吕谨拉着跑,整个胸腔像含了针一样刺痛,她强撑着指路。
之前沈亦调出过整个松山疗养院的平面设计图,她看过一眼,知道安雅苑105大概方位在哪。
为保证入住者得到最好的观景效果,所有住院大楼未装防盗窗,也未固定窗户三十度开合。
最关键的是,一楼都有入户阳台。
她走的这条是最快到达105的路线,不用绕过整栋安雅苑,可以从后方直接到105入户阳台,还能避开这个点前往餐厅的人说买个电动的。”沈亦背着轮椅终于追上两人,满头大汗问,“出什么事了?”
“往前。”周怀夏用力喘息,身体消耗过大导致眼前发黑,她嗓子一股铁锈味,声音沙哑道,“从左到右,第三个阳台。”
吕谨立刻拉着她往大楼后方的入户阳台跑去,发现第三个阳台拉上了窗帘,且玻璃门锁着。
刚踏进105入户阳台,周怀夏瞬间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捂住脖颈,她甚至不陌生这种感受,苍白手背上绷起青筋,乌黑瞳仁中充斥清醒的痛苦。
沈亦刚推着轮椅上来,就见到周怀夏偏过脸,手背抵着唇,重重咳嗽。
“咳咳咳!”
“血!”沈亦指着她被手背挡落下的一滩血惊道,“你……”
周怀夏放下手,竟然笑了起来,她再一次从孔平身体中挣脱了出来。
“直接撞开。”周怀夏看向沈亦,声音还带着沙哑,不忘问,“你会赔吧?”
“赔赔赔!你……”沈亦震惊看着她手背上的血,还没说完话,就听见旁边传来重重踹门声。
吕谨在奋力踹玻璃门,但她不懂撞门技巧,还以为玻璃门很容易被踹破:“嘶——”
结果就是抱着脚蹲在地上抽气。
周怀夏目光默默移向沈亦和他的轮椅,她没再开口,但沈亦莫名读懂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下次可以备把玻璃刀。”沈亦说着将轮椅收起,让吕谨躲开,他用力挥向玻璃门。
“砰!”
“砰!”
接连两次挥砸,玻璃门裂了,但没有完全碎。
“还没碎?”沈亦放下轮椅,手都震得发麻,正要观察。
孔平等不了太久。
“继续砸。”
沈亦听见周怀夏的声音,只好再度抡着轮椅砸向阳台玻璃门。
“砰!哗啦——”
玻璃门瞬间破出一个大洞,周怀夏当即上前伸手进去,将门锁打开,随后她推门进去,一把将窗帘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