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瑜略一沉吟:“刚上小学的时候,八九岁吧。”和他年龄也差不多。
谢竹清又略带谨慎地问道:“那江叔叔您什么时候拜师的?”
江瑜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拜师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比你年龄要大。”
谢竹清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象,怕自己说话惹人分神,遂闭上嘴,只在心里寻思着一会可能遇到的问题。
可能是人心里有事的时候就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等谢竹清发现车停了之后就听见江瑜道:“竹清,到了。”
眼前是一个小区,他们给门口保安打过招呼后就往里面走,等两人站在门口之前的时候,江瑜摁了门铃。
几秒过来,门被人打开。
韩斯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师弟,好久不见啊。”
他目光落在江瑜身边的谢竹清身上,笑意不减:“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学生吧。”
谢竹清看着韩斯,眼前的人也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整个人有些瘦,但目光却是很亮,气质十分儒雅。
他展颜一笑,朗声道:“韩叔叔好,我叫谢竹清,今天和江叔叔来一起拜访您,叨扰一二还望海涵。”
规规矩矩的却也大大方方,丝毫不怯场。
韩斯心下对谢竹清感觉就不错,当下将人迎了进来。
韩斯的家原本是个四居室,但他和妻子只留下了主卧,其余房间全部打通做成了工作室,环境倒是通透明亮,就是满屋子里随处可见各种练字的纸。
一摞一摞的随处堆积着,有的上面浸染了墨汁,有的上面是雪白干净的。
韩斯去给两人倒水,谢竹清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他不乱看也不乱翻,规规矩矩的坐着连双脚都并在一起,看起来安静又有礼貌。
江瑜喝了两口水:“师兄,你看我给你带的学生怎么样,够不够格入你门下?”
谢竹清当下身形紧绷,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得飞快,竖起耳朵听这两人谈话。
韩斯目光落在一边的谢竹清身上,又将视线落在江瑜身上,手掌搭在膝盖上笑笑:“我这个人懒散,平时也就是随便写写,怕自己是误人子弟。”
谢竹清心脏又快速跳了起来。
江瑜一笑,他手掌扣住杯子缓缓地转:“师兄,你说这话就未免也太谦虚了,要是你都是误人子弟谁还敢说自己能做老师。”
他眼中噙着笑:“小孩子那么远登门拜访了,你连人话都没问也没叫人写字,就这样拒绝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江瑜伸手点了点桌子:“不如就写几个字你先过过目,免得让我们白走一趟。”
他转头看向谢竹清,低敛着眉,嗓音徐徐地开口:“竹清,你愿不愿意写上几个字让韩叔叔看看?”
谢竹清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几人从客厅来的工作室,一张硕大的桌子前端摆放着毛笔架,旁边又置了一把黑色雕着流云图案的镇尺,抽屉没有合紧露了一条缝出来。
江瑜将桌子上一摞纸移开,腾了块空间之后铺了张纸,又用镇纸压平,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挪开地方,对一边的谢竹清道:“竹清,来写吧。”
谢竹清站在桌前,手上毛笔饱蘸了浓墨,他沉凝片刻之后笔尖触在纸上,只消片刻后几个流畅大字出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楷书大气,谢竹清书写流畅,已隐隐窥见其笔下力度。
韩斯原本站在一边,待看清那几个字后视线难移,沉吟了片刻后开口:“为什么写这句话?”
谢竹清将笔置在一边,认真回答:“我喜欢这几个字。”他用指腹蹭了蹭,微微带着些粗糙的感觉:“这是《道德经》上的一句话,意思是人说的话多,往往会陷入困境,还不如保持沉默,将话语留在心里。”
韩斯笑叹道:“我也喜欢这句话,不过我喜欢另一个意思。”
他起身拉开抽屉,挑挑拣拣地取了一块方印出来,又打开一个印泥用拇指摁住蘸了蘸,往那字的周围一盖。
篆刻的八个小字,正是那八个字,猩红的印盖在上面,远远看着相得益彰。
韩斯道:“我喜欢的意思是无为而治,就是说天地之间各有定数。”他看着眼前的谢竹清,突然道:“我也没什么给你的,就这块印你拿去吧,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说着,将那块印章装进盒子中,递给谢竹清。
谢竹清惊呆了,愣了一瞬后回过神来之后有些犹豫:“韩叔叔,这很贵重,我不能收。”
材质像是玉做的,顶上还有一撮流苏,看着便是古朴大气。
江瑜笑了一声:“竹清,还叫叔叔呢?”
谢竹清一怔,立马改口:“老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脸上还带着一抹因为激动出现的红,又紧张又高兴。
江瑜伸手将那个盒子接过,直接放在谢竹清手掌中:“你老师给你就拿着,你是他弟子,这是见面礼。”
谢竹清脸色爆红,声音弱了下去:“我还没准备拜师礼。”他此时到有点十来岁小孩的样子,脸上带着些许羞涩。
江瑜道:“没关系,拜师礼改日补上就行,你老师平时不喜繁文缛节,也不在乎这些事。”
他伸手轻轻搭在谢竹清肩上,隔着一层布料掌心温度传来,带着安抚的效果。
江瑜抬头看着韩斯,含笑道:“师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可要好好教竹清,不然我就把你这个学生带过去自己教了。”
韩斯笑着道:“我收了自然会好好教,用不着你操心。”
谢竹清原本就心里乱跳,现在听了这种亲昵的话语更是脸上热,他知道这是江叔叔给他要保险呢,心中隐隐发热,
他将手贴在脸颊上,半好奇半认真地开口:“江叔叔,我能看看你写的字吗?”
江瑜:“自然可以。”
他在桌上重新铺了一张纸,就拿着方才谢竹清用过的那支笔,下笔时微微一顿,接着写下几个字。
笔法苍劲有力,流转处锋芒毕露。
谢竹清一看便喜欢,征得了同意之后就收起来,说是要带回家自己研究。
一下午三人就在韩斯这里度过,眨眼间就几个小时过去了,眼见红日西斜,江瑜才带着谢竹清离开。
回去的时候谢竹清母亲来接,她笑着说谢谢江瑜,江瑜说自己只是稍微引荐,能拜上师还是竹清自己厉害。
几个道别之后,谢竹清回到家中。
走过玄关之处却发现门口放着一双皮鞋,他往里面一看,原来是他爸谢良德下班回家了。
谢竹清开心得厉害,絮絮叨叨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谢良德听,末了之后道:“爸,今天多亏了江叔叔了,要不是他我可能就拜不成老师了。”
谢良德一直沉默,听到这话抬眼问:“你说江叔叔还写了字,写了什么?”
谢竹清当下把那张纸拿出来卷开:“看,就是这个。”
谢良德去看,雪白宣纸上只有几个大字: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谢竹清看着他爸盯着字不说话,问道:“爸,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太懂,但今天也不好意思问。
谢良德回神,平声解释:“这句话是说执于表象去探求大道,大道即使在眼前,也像是远隔千里。”
谢竹清挠了挠头,应了一声。
眼看着儿子离开,谢良德目光又放在纸上,目光中却带着一抹复杂。
这句话前面一句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他闭着眼睛,脑中一件件地去过滤,良久之后叹了一声。
江家江瑜,果然名不虚传。
被谢良德沉思的江瑜此时却是在参加一个晚宴。
白家老爷子寿诞,请柬发了过来,当时江瑜外祖寿诞的时候对方家里人也去,于情于理江瑜也得过来。
他这种事情上一向做的好,准备好一份寿礼送过来,如今白家老爷子露脸说了几句话后就把孙女带出来,笑呵呵地说让年轻人一起去玩。
当下众人就明白,这不单是过寿,这也是要给自家孙女物色一个合适的孙女婿。
不过这些和江瑜没太大关系,他挑了个僻静的地坐着,静静地等着晚宴结束。
他最近左耳内轰鸣又开始严重,像是嘈杂的叫声不间断地刺激着耳膜,连带着左边后脑勺都开始抽着疼,照这个节奏下去,可能再过几年左耳就彻底失聪,比医生说的四五十岁提前了不少。
江瑜想到这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他正想着,鼻尖隐隐有香水味传来,紧接着一道女声传来:“江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一杯?”
他看去,身边是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士,容颜美丽。
江瑜没有兴趣去交际,正欲开口礼貌拒绝便听到旁边有一道的声音传来:“呦,江少。”
嗓音带着磁意,华丽而低沉。
他寻声望去,就在几米外的雕像旁边,一道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足边影子狭长,神情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试探
江瑜手指轻轻点了点,下一瞬脸上亦是出现笑容:“晏少。”
他看着对方越来越近的距离,看向旁边的红裙女士:“抱歉,小姐。”他嗓音温和,即使是拒绝看起来也分外有礼:“今日不方便,我朋友到了。”
红裙女士原本视线带着遗憾,当她目光落在站在一边的男人身上时脸色微微一变,这人生的一张好模样,不过身上酒气浓重,隔着夜风都能嗅到那种熏人的味道。
这是僻静场所,喝酒的男人和独身女性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安全,更别说带着酒意的这位还是个‘大名鼎鼎’的。
她勉强笑着说了一句话之后匆匆离去,行走间红裙翻飞,怎么看都怎么带着一种避之不及的态度。
人以类聚,就那位那种荒唐劲,能和他做朋友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江瑜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说什么。
身边人颇为自来熟的坐下,修长的双腿大咧咧地分开,他身上那件平括硬挺的西装绷紧,隐隐可见腿部紧实漂亮的肌肉纹理。
晏沉眯眼看着那一道红色倩影消失在尽头,这才转头似笑非笑地开口:“江少艳福不浅,我今倒是打搅你好事了。”
江瑜鼻尖索饶着浓烈的酒气。
这人今天喝了不少,狭长而又上挑的眼尾微微压着,带着惯有的目下无尘和嚣张,他喝酒未上脸,面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可一张薄唇许是得了酒精的浸润颜色格外潋滟。
江瑜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像是在忍住什么似的,眸中缓缓有兴味浮现而出,敛眸之时又隐去,依旧是清贵雅致的模样。
江瑜轻笑了一声,他嗓音徐徐,伴着凉风似是薄雪落在屋檐上:“晏少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们不过是随便聊了几句,哪有什么艳福不艳福的。”
身边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处开了一颗扣子,腕上带着一块
金属手表,整个人是装束是闲散的,但身上那种清贵玉立的气质却越发出挑。
晏沉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一圈,心中啧了一声,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宋明说的有道理,怨不得京都多少人想把女儿嫁过去。
嫁过去......
啧。
他视线在江瑜腰上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就应酒精缘故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越发发亮,勾着唇开口:“江少有女友吗?”
这话其实问的没分寸,说起来他们满打满算也才见过几次面,这就开始打探人的私人情感了。
好在江瑜看起来是个好说话的。
他只是微微一顿,接着抬眼,一如既往的温沉口吻:“没有。”
没有啊......
晏沉撩眼,他手掌覆在江瑜肩膀上,用着些力道,感受着布料之下温热紧实的肌肉,脸上换上了可惜的神情。
“江少这么好看怎么会没女友呢?”晏沉视线掠过对面人的面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细细的毛孔,光影分割的暗色落在身上,喉咙间凸起的喉结也是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脖子上淡淡青筋。
在床上,痛苦的时候脖子上和额角的青筋也会显露出来,绷地紧紧的,忍得难受到面容扭曲,身上布满了红意。
要是江瑜这个样子。
晏沉喉结上下滚了滚。
要是对方那个样子,一定会非常非常......美丽。
江瑜感受着落在他肩上那若有似无摩挲着的手掌,眸中带着几分散漫的滋味,轻笑了一声:“大抵是我不够优秀罢了。”
晏沉从善如流地开口:“江少这就自谦了。”他手掌半轻不重地拢着布料缓缓向下,眯着眼仿佛沉吟了片刻:“我觉得......”
指间巡掠过,手掌已经停在腰侧,掌心打开着,像是一只想要吞噬肉的野兽。
晏沉吸了一口气,灼热中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洒在江瑜耳侧,声音含着丝线般的暧-昧:“江少很优秀。”
在那个‘秀’字落下,他眯眼合拢手掌,只要一下就能将对方腰搂住。
晏沉脸上已经出现享受的神情,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布料下皮肉的触感,绝对是韧的,能玩一夜的那种。
就在他手即将碰到对方的那一刻,江瑜却毫无征兆地起身,他手掌合拢的那一瞬,只有指间凉风流逝。
晏沉唇边笑容一滞。
他掀了掀眼皮神情不悦地去看,却发现这人微微低着头,见他看来抬眸笑笑,开口解释道:“刚才有只虫子爬过来,我怕它伤人。”
说着,便移开脚。
在那双锃亮的皮鞋底下,一只黑色多脚的爬虫已经不动了。
晏沉视线停住,接着慢吞吞地扬了扬唇。
他缓缓地收回掌心,蓦地一笑,站起身来将手臂重新搭在江瑜肩膀,悠悠开口:“既然江少嫌弃这里有虫子,我倒是有个地,不如江少去我那坐坐。”
江瑜敛眸。
他一双眼将身边人的神情都收拢进来,连带着那过分灼热的呼吸与眼底的欲-火,缓缓、缓缓地眯了眯眼。
他指尖激烈地律动起来,像是心底在无声进行着一场交战,眼中一半是耽于美色的兴味,一半却也流露出谨慎的味道。
这人身后还有晏家。
江瑜在心里提醒自己。
东城的地,还有一年之后的股东换届,要是这个时候发生什么,带来的麻烦绝对不可小觑。
他想到这些,眸底的旖旎一点点的落下,旋即便是带上霜雪般的清明。
晏沉见他不语,唇边还是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他手掌慢条斯理地合拢,凉声开口:“江少不愿意去?”
语气中已经含上了不愉,丝丝警告流露出来,伴着夜风有冷意。
路灯下,晏沉看不清江瑜脸上的神情,他只能看到对方停顿了一瞬,接着含笑开口:“自然不是。”
江瑜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收入眼中,良久之后意味深长地开口:“晏少相邀,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视线交汇,晏沉从喉咙了发出一声笑,他极其亲昵地拍了拍江瑜肩膀,声音卷着喜意:“我就喜欢江少这种......聪明人。”
最后的三个字落音很重,似乎在故意强调什么。
江瑜唇边笑意未有波澜,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让人窥不见那双眼里的思绪。
两人沿着小路走,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一栋建筑前,两层楼高,地不大却是金碧辉煌。
上到二楼,来到一木质的门前,晏沉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江少,你打开看看。”
江瑜欣然。
开门入目就是一张大床,香薰精油的气息幽幽地绕在鼻尖,类似于玫瑰馥郁的香气,再往前就是一扇绘着图案的屏风,后面似有一池水,顶部隐隐可见氤氲的热气。
晏沉回头漫不经心把门合上,他脸上带着笑:“这是我休息的地。”他伸手摁了摁床垫,一截轻微陷下去,抬眼笑说:“这里按摩不错,我叫人给你按按。”
他看向江瑜,面容上带着几分担忧的样子:“你好像一直没休息好,脸色很差。”
江瑜眸中滑过一道暗色。
他最近左耳内轰鸣更频繁,到了现在仍然时不时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也摸不清这话是试探还是意有所指。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接着面色如旧含笑开口:“如此麻烦了。”
晏沉勾了勾唇,接着打了旁边的电话,只片刻之后就有敲门声,一位女子端着木质的盘子走了进来。
一身淡色长裙薄如烟纱,垂眸时露出一段细嫩脖颈,手掌纤长白皙,轻声开口:“江先生。”
她神情无辜,含羞带怯,话音落下,便欲伸手去碰江瑜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