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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侍者清楚,这位齐先生已经在游轮上住了几个月的人,每晚都会来这里用餐,他正欲开口却见门口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不由得惊道:“齐先生?”

    齐停一怔,待看清一边坐着的男人时脸色稍稍一变,几欲快走,江瑜微笑着开口:“好耐吾见啊。(好久不见)”

    齐停扯了扯唇,换上一副笑意:“江先生嚟呢度,点唔讲畀我知一声。(江先生来这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说着,齐停站起来:“去我嗰饮一杯。(去我那喝一杯)”

    江瑜未推辞,他唇边带着闲适的笑意,闲庭信步一般。

    齐停的房间在这游轮上都算豪华,推门进入还有块私人甲板,如今海上晚风起,月明星稀,大海微咸的气息涌入鼻尖。

    齐停拿了不少酒出来,杯中琥珀色莹莹,彷如盛着玉露琼浆,他似是无端陷入一场焦灼中,嘴里嚷嚷着:“美酒畀朋友,饮畅快了先。”

    说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月色之下,对面的男人一身闲适,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杯子,一截腕线流露出来,周身清贵,不像商人,倒像是个花落满襟的雅客。

    江瑜微笑着开口,单刀直入:“齐老板。”

    他说粤语总会有种特殊的韵味,唇齿之间流转而出,带着一种腔调:“买卖唔成仁义喺(买卖不成仁义在),叫人闹事,讲之不过去了吧?”

    此时月影淡淡,海风习习,本就是凉爽非常,而男人低沉的声音涌入耳中却激起了一阵激灵。

    齐停酒意顿消,他下意识地欲开口反驳,却在目光触及对面人眼眸时顿住。

    那是一双桃花眼,平时都自带三分笑意,如今仍旧是含着温度,只是那目光却像是旁边深沉的大海,只一眼便能看透人心。

    齐停一顿,接着伸手触上眉间,苦笑了两声。

    江瑜手里仍旧拿着杯子,他指尖沿着杯身巡掠却没有开口。

    江盛和齐停合作已久,这次收购工厂原本就是看重了那个壳,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是没想到齐停最后突然叫停,叫停其实也没什么,但让江瑜在意的是,对方突然反水的举动。

    对方指使于亮煽动工人暴动,打伤江盛员工,这事说起来不算大,但日后难免会被人大做文章。

    他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慢着声音道:“喺商言商,有新合作拍档唔奇怪。”

    江瑜勾起了唇,手指轻轻在桌上点了几下,声音中带着几分兴致,听起来像是朋友间畅聊:“齐老板有兴致讲讲新拍档伐?”

    他巡视一周,玩笑般开口:“听讲李家人也喺船上?”

    良久的静默之后,齐停无奈:“乜都瞒不过你。”对方不单直接猜测到是他,甚至连他的新拍档都猜的分毫不差。

    齐停揉了揉眉间,神色带着几分疲惫:“我听人讲,李家攀了尊大佛。”

    齐停人到中年,如今喝酒的缘故,声音听起来哑了不少,伴着夜风只能听到那略显沧桑的嗓音:“依家呢时节,大佛来路我哋都能估到。(现在这时节,大佛来路我们都能猜到。)”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江瑜缓缓地眯起了眼。

    酒香顺着空气缓缓漂浮,暗香浮动,空气中的咸腥味卷着酒意,这厢两人心思各异,而九轮号的另一处便是纸醉金迷。

    *

    包厢。

    头顶灯光炫目,男男女女皆是衣着清凉,桌上酒瓶随意堆放着,有衣衫清凉的美女不断地倒酒,时不时地有娇笑声传来,一派靡靡之感。

    穿着红裙的美人柔弱无骨的倚靠在男人身边:“李少,怎么不见窗边的那人来玩呢?”

    他们在喝酒,杯子被倒满了酒,输的人一口气喝下去,当然,大家想看的是酒洒在某个人的胸口。

    被唤李少的男人看去,发现窗边一位男人坐着,桌子上透明水晶杯投下一片光晕,而那人指尖夹着一根香烟,烟雾升腾之下隐匿了他神情,只能隐隐看到那张俊美到妖孽的面容。

    被唤做李少的男人见状推开怀里的人,他手指插入发中理了理,鼓起勇气:“晏少,怎么不一起来玩啊?”

    晏沉懒洋洋地抬起头,他扫了周围一眼,不耐开口:“没兴致。”

    这一抬头面容彻底显现出来。

    一张浓颜面容,鼻梁挺直眼尾上挑,脸上带着几分冷白,分明是艳丽的长相却没有丝毫女气,神情中带着阴鸷,眼神扫过来便是目下无尘,一看便知是桀骜嚣张的主。

    要是晏沉身边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这主已经是耐心告罄了,但李少显然不知道,他向身边人递过去颜色,佯装熟稔地开口:“快,去给晏少倒酒。”

    被吩咐的是个年轻男孩,听到这话忙走了过去。

    晏沉抬了抬眼皮:“我不喝。”

    年轻男孩跪在脚边抬手倒满,双手递了过去:“晏少,您请。”他轻声道:“您不喝,我今天很难做。”

    话一出口,周边隐隐有笑声传来。

    这种圈子性取向不是什么秘密,谁人不知这主是个荤素不忌的,如今显然是有人想攀了。

    有几道暧昧的低笑传来,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在这里,众人只看到一支手摸上男孩的脸,明灭灯光下放大了这种刺激。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却见刚才懒洋洋的男人一手直接掐住男孩的脖子撞向桌子,巨响传来,那满桌的就被震得撒出来一半。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呆住,始作俑者神情阴郁:“听不懂我说的话?”音质很华丽,但如今听起来却更像是催命的符咒。

    晏沉扫了一圈,视线掠过之处,一派寂静,他那最后一份耐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直接起身离去,留下呆如木鸡的一众人。

    良久之后,有谁不知骂了一声:“艹,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没品。”在坐的都自诩上流,突然变脸动手毫无风度这种事也只有这人能做的这么顺。

    别人如何看,晏沉向来不在乎。

    夜色清寂,这一块的私人甲板上更是一片空寂,远处海浪声传来更显得寂静,晏沉一个人溜溜达达地走,被风一吹,他只觉得脸上温热。

    他眯了眯眼,随手向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启唇点上时隐隐人声传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冽,伴着凉风传来。

    “齐老板。”对方讲的是粤语,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我如果系你,我就唔晓宜家作乱。(不会在这个时候捣乱)”

    声音清朗,语言中的平仄腔调在月色下竟然有种温柔韵律:“我这人向来好相就,也肯制再给一个机会。”

    晏沉吸了一口烟,他唇边猩火明灭,一缕青白的烟雾从唇边升起,映衬得那张脸上多了分诡谲的意味。

    那边声音还在继续,慢条斯理的,像是月下闲谈:“你按照我说的做,咁呖人唔识做让自己后悔事。(聪明人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很好听的嗓音,哪怕是这种时候威胁别人的时候。

    晏沉吸了一口烟,眸子应兴致变得发亮,他舔了舔唇,半响之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

    烟灰落下,最终一支烟蒂被扔在地上,紧接着一只鞋覆上踩灭,待那锃亮的皮鞋移开时,焦褐烟蒂只余下一抹青烟散开。

    众人见这人重新回到包间,脸上竟然挂着几分笑容,众人对视一眼,无人敢开口。

    却见晏沉直接往沙发上一靠,脚搭在桌子上,突然问道:“隔壁那个私人甲板谁的?”

    有人开口:“好像......是个港商。”

    “港商啊。”晏沉垂眸看着杯中的液体,良久之后将燃着的香烟丢进去,一簇冷火幽幽燃起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他勾着唇意味不明地开口:“挺有意思的。”

    甲板之上月影垂落,齐停已经离开,唯独江瑜一人坐在这。

    他看了看远处,如今天色全部暗下,只能瞧见远处豆大灯火,左耳内有隐隐轰鸣声,连带着太阳穴处作痛。

    江瑜早就习惯了这种痛,只是眺望着远处。

    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浅薄的烟草气息,酒味与烟草融合在一起,像是交织成一张绵密的大网,谁也分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威胁别人,一个动手打人,一个黑地明明白白,一个坏地踏踏实实,可真是一对缺德夫夫啊。(doge)江瑜攻晏沉受,再说一次。

    架空世界,人物三观言行与作者无关。(顶着锅盖跑路。)

    第3章

    家事

    从九轮号下船之后,江瑜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今天下午,他接到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江天的电话。

    “瑜哥。”江天今年才上大学,自小被养得天真,性格平和温吞,很讨人喜欢。

    江瑜温着声和他说话:“小天,有事吗?”

    江天说:“我妈炖了汤,让你回来喝点。”

    江瑜有空闲了就回到江家老宅去,要不就一个人住,回家这事也就是一月一两次,那是江天的家,江瑜算外人。

    但江瑜这人圆滑,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不会显露出来,他只笑笑:“好,我明天回来。”

    第二天是个周末,江瑜驱车往江天家里赶,江父名叫江惠民,自打再婚后就从江家老宅搬了出来,买了个平层住着,江瑜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去,门一开就是江天。

    江天看清楚来人,脸上笑起来带着酒窝:“瑜哥!”

    江瑜脸上也带着笑容,揉了一把江天脑袋,江天扯了嗓子喊:“妈,瑜哥来了。”

    说话间,一位美艳妇人走了出来,一头卷发皮肤细嫩,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和江天站在一起说是姐弟都行。

    江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阿姨。”他将手上带着的盒子递过去:“我带了一点补品,你和我父亲记得吃。”

    江二夫人接过,笑说:“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几人说话的时候,江父就坐在沙发上,他打断几人的寒暄:“赶紧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江二夫人用视线瞥了一眼江父,江父悻悻地住嘴。

    几人走向餐桌,如今也不过上午九点多,早餐吃得丰盛,江二夫人给江瑜盛了一碗汤:“我昨天专门熬得,你尝尝咸淡。”

    江瑜双手接过,垂眸用勺子尝了一口,旋即抬眸看向江二夫人:“谢谢阿姨,很好喝。”

    今日天气晴朗,玻璃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眼中看起来都有笑意,三分情意无端显出八分真挚。

    这人看起来总是这样,永远一副温润的面具,瞧着便是个好性子。

    江二夫人内心带着些许的复杂,人都说后妈难当,她当年嫁入这望族时还心里发憷怕继子给自己难堪,但这么多年过去,眼前的人似乎一直是这般温润有礼的样子。

    她笑笑,飞快地隐去那一抹复杂:“你喜欢就好,常回家喝。”说到这,她微微一顿:“席寒呢?要是他在就让一起来吧。”

    席寒也是江父江惠民的孩子。

    与江瑜不同,听说是情妇所生,江家这种家族不允许一个私生子出现,故而便跟着奶奶姓席,也算是避讳。

    江天一听这话,眼巴巴地望着。

    他和席寒关系很好,但也快有两年没见面了。

    江惠民眉头一皱:“提他做什么?他翅膀硬,连江家都离开了。”

    两年前江惠民母亲席淑君去世,席寒没参加葬礼,江惠民气不过说了几句,结果对方直接与他吵了起来,后来干脆递了辞呈离了江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虽然是父子,但犹如针尖对麦芒,一见面便生气。

    江瑜听见江父的话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微笑开口:“父亲,汤凉了。”

    江惠民低头看向碗中,白瓷碗里浅色汤底浮动,他抿了一口突然拿出手机。

    江天一瞅,发现正在给席寒打电话,那边滴滴了两声,接着静了。

    他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他爸直接黑了脸,嗯,电话被挂了。

    江天默默低头扒饭,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桌上只有调羹碗勺轻碰的声音,一时之间谁都没开口。

    “江天。”

    江天突然被叫,迷惘地看向江父,头上一撮呆毛乱翘。

    江父显然因为被挂电话这事还怒气未消,伸手一指:“你去,给他打电话。”

    江瑜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

    江天乖乖地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是江父目光中开了免提,这回轻而易举地接通。

    “三哥,是我。”

    那边传来一个很清冽的男声:“嗯,小天有什么事?”

    此时几道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江天小小声开口:“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失真的电子音传来,对方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不回来,你不用替他问。”

    江父当即黑了脸,筷子一扔起身离开。

    江天看了看江父背影,又看了看如今喝汤的哥哥,到底是没舍得挂断电话,从脑子里搜着鸡零狗碎的事情开口:“三哥,大哥可能要离婚了。”

    大哥是江家伯父的孩子,几年前不顾家里人反对娶了个明星,现在听说要离婚了。

    江瑜听到这,指尖一顿,眸中滑过一抹沉思。

    江天满脸遗憾:“大嫂那么漂亮,怎么就离婚呢?”

    那边语气中也带上遗憾附和,江瑜点了点桌子,突然伸手拿过手机直接开口:“席寒,是我。”

    电话那边附和时的语气消失,如今听起来带上几抹认真:“你想说什么?”

    江瑜勾了勾唇。

    他轻笑一声,反问:“你想说什么?”

    两人都清楚,江家嫁进来难,想离婚,更难。

    那边似乎也在笑,玩笑般开口:“孩子都有了离什么离。”

    江瑜附和:“是啊,凑合着过吧。”

    电话挂断,江天还在眼巴巴地看着:“真要凑合过吗?”

    他年纪小,如今一听这话脸都皱起来,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江瑜失笑,伸手掐了一把江天的脸:“凑合呗。”

    这厢江家一家人其乐融融,那厢李家一片低压。

    李昌伸手拍了几下桌子,一张脸满是阴沉:“我倒是没想到,反水了的人还能再反。”

    今早有工人聚集在政府大楼前闹事,说是李家拆迁的时候打死了他们家人,对方把花圈搬到大楼下去了。

    李成阳也被吓得不轻,缩了缩脖子:“爸,你消消气。”

    李昌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消气,怎么消气?晏书记身边的赵秘书把电话给我打来了,让我赶紧处理。”他闭了闭眼冷笑一声,伸手将桌上茶壶猛地扔在地上:“我好不容易才搭上那条线,如今还八字没一撇,直接弄了个宝献过去。”

    说起这事李成阳也叫苦:“爸,都是那港商齐停弄得,他授意的。”

    齐停之前是江盛的客户,他前段时间想办法把人挖到这边,对方还为了表诚意刺了江盛一回,哪能想到转头就又背刺一回。

    真是绝了。

    现在人也跑了,电话也不接,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昌狠狠地闭了闭眼,突然又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么后抬头看向自己儿子:“晏书记那儿子,和你关系怎么样?”

    提起这个李成阳就发憷,他叫苦连天地开口:“那大爷喜怒不定,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把人往桌上撞。”

    简直就是个纯纯神经病。

    李昌瞪了他一眼:“做生意不行,你陪玩都不行?”

    李成阳有心逼逼一句你陪那大爷玩玩试试,但到底没敢开口,憋了半响憋出一句:“还行。”

    李昌语气稍微缓了一些:“别得罪他,你记着就行。”

    李成阳点了点头。

    他离开办公室往外面走,迎面就碰上了一个人。

    对方穿着一件黑衣,头发向上捋去露出光洁额头,分明是极好的长相却是眉宇中带着几分阴鸷,瞧着便不似善类。

    李成阳看到他一瞬间竟然有些头皮发麻。

    他用尽力气没让自己转身就跑,勉强走过去笑笑:“晏少——”

    晏沉斜靠在一辆黑色越野上,他掌心绕着两条锁链,另一头拴着两只威风凛凛的捷克狼犬,大犬半蹲着能达到成年男人腰部,帅哥与动物组合吸睛得厉害。

    晏沉抬了抬眼睫,显然是没心思理,只用穿着皮鞋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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