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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分开这几天,周霭在外地准备考试,陈浔风则独自窝在家里学习,他们的短信交流都不及时,两个人的信息之间总隔着时差,发过去的消息总是隔着几个小时才能收到对方的回复。

    直到他们刚刚的见面,直到见面就开始的拥抱,两个人都很热,但他们却凑得更近。

    周霭打完那句话,陈浔风望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他重新捏住周霭的手腕,他慢慢摇着周霭的手腕,出口的声音是

    酒后的干哑,他问周霭:“今天晚上不回学校了?”

    周霭轻点了下头,他抬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给陈浔风看,上面的时间已经走到11点了。

    然后他又垂下眼睫,看向手机和他的手掌之间,那里夹着张红色的长方形厚纸片,纸片外皮是塑封的,他示意陈浔风取走那张塑封纸片。

    “这是什么?”陈浔风将东西抽走,举在灯光下照了照,红色的纸片有些旧,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周霭打开手机,单手在备忘录上打字,然后给陈浔风看:平安符。

    陈浔风看着周霭,眉心轻挑。

    周霭在第二行补充解释:出去考试的路上经过寺庙,老师带我们上香,我给你求的。

    老师们也偶有迷信,那天上午车经过某座正在开坛的山寺时,他们让司机停了车,然后带学生顺便上了趟山,去寺庙祈福求愿此次考试顺利。

    当时周霭站在山顶,身边红绸随风飘荡,诵经声断续不消,跟他同行的有许多都是高三的学生,他们的成败就在这次,所以他们诚心闭目,低头念念有词,只愿此次考试旗开得胜。

    那天的最后周霭跪在大殿巨大的佛像前,他的鼻腔里全是香灰燃过的沉重味道,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进他耳朵里,他17岁了,却是第一次给佛祖敬香,他跪地许久,叩首低头,只祈愿佛祖保佑陈浔风一生平安。

    在山上周霭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捐作了香火,他不想再看见陈浔风身上的血、不想听见他从什么高架桥上跌下去、也不想他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他愿意唯心主义的去相信给陈浔风算命的先生,他愿意相信佛祖,他不是个贪心的人,他不会求佛祖保佑自己任何,他只祈愿佛祖的圣光可以洒到陈浔风身上。

    …

    红色的纸片并不大,陈浔风看了许久,然后他收拢手指说:“好,我会收好。”

    他揉着周霭的手腕问他:“你自己的呢?你给自己求了吗?”

    周霭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眼在备忘录里打字:很晚了,回去睡了。

    陈浔风看见那句话,不仅没放手,还反将周霭拉近了,他托着周霭的脸抬起来,两个人凑很近对视,他已经是肯定的语气了,他说:“你没给你自己求。”

    周霭睁着眼睛,不避开他的视线,但也没有任何回应。

    陈浔风低声说话,语调轻轻的:“你把你的愿望许给我了。”

    两个人在灯光下安静的相看,周霭沉默着,什么都不再解释,陈浔风看着他的眼睛,只在他黑色的瞳仁里看见头顶灯光的倒影,除此之外,干净的什么都没有,最后陈浔风是先放了手,他长长的吐出口气,后退两步重新靠在灯柱上,他对周霭说:“回去吧,不然再等会,我就不想你走了。”

    周霭却突然轻皱了下眉,他上前两步,拉起陈浔风的手臂,借着灯光,两个人看见陈浔风手臂上零星的红点,稀稀拉拉的遍布整条胳膊,看起来已经有些严重了。

    周霭抬手问他:过敏?

    陈浔风想到什么,抬头往头顶的灯盏上看了看,然后慢慢的吐出句脏话:“不是过敏,周霭你看,苍蝇。”

    周霭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向陈浔风头顶白色的灯罩,灯罩外围了圈密集的蚊虫,并且正在耀武扬威的盘旋乱窜。

    周霭将陈浔风往后拉了两步,拉离灯盏,问他:痒吗?

    陈浔风自己感受了下说:“刚刚没感觉,现在有点。”他抬手扶住周霭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没事,我等会回去冲冲凉水。”

    “你被咬了吗?看看?”陈浔风边走边打开了手机电筒,往周霭胳膊和脖子上照。

    他没在周霭身上照出苍蝇叮咬的红点,却在他脖子上照出两道显眼的红痕,两道红痕就在周霭的锁骨上边,不高不低的位置,短袖的领口稍大些,就容易露出来。

    陈浔风的手指停在他脖子上就没再动,周霭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向他。

    陈浔风看着周霭,眼睛眨了眨,他声音挺轻,意有所指似的:“霭霭,明天穿校服。”

    夏季校服的领口是polo衫的样式,比正常的短袖领口都更高、更小,周霭听见后顿了顿,然后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陈浔风带着他的手指挪了挪位置:“这里。”

    陈浔风摩挲着他颈间的痕迹问:“有感觉吗?痛吗?”

    亲吻不会痛,周霭也没有明显的感觉,他轻摇了下头,陈浔风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下次我会小心。”

    周霭淡淡看他一眼,将手上的手机屏幕拿到他眼前,给陈浔风看自己刚刚打下的字:回去用肥皂水洗。

    周霭接得还是陈浔风前面那几句话,刚刚两个人在看陈浔风手上被蚊虫叮咬出来的红点,陈浔风说等会回去用凉水冲手臂。

    这会陈浔风看着屏幕动了动手臂,然后点头,啧了声:“好,现在好像是有点痒了。”

    陈浔风将周霭送到别墅的院门口,这次周霭让陈浔风先走,他等在蔷薇花墙下看陈浔风走远,正要推开大门时,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周霭。”

    周霭应声回头,陈浔风是跑过来的,他停脚在周霭后方的两步之距,正喘.着气在月光下笑,他说:“忘了问你,这次考试,到底怎么样啊?”

    夜越深,温度越低,吹过他们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

    陈浔风就站在他面前,周霭望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拿手机给他发了消息。

    陈浔风在同时拿起来手机看,十来秒后,他笑了声:“好厉害,现在就已经考到第二名了。”

    第58章

    “你他妈的在看什么呢?”宋明毅边擦汗边坐下在陈浔风旁边。

    下午五点多,夕阳的光很盛,毫不吝啬的铺满整个操场,陈浔风刚下球场,随便的就坐在场边的软胶地面上,他低头在看手机,身上是件黑色的无袖背心,露出来的两条手臂崩着明晰的肌肉线条,还没从刚刚的运动状态里放松恢复。

    陈浔风没遮没掩,宋明毅就凑头过去看了眼:“…王平齐…教师…解职?这老师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啊,是实验的,你看这个看这么认真做什么?”宋明毅正要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却突然顿了顿,他偏头试探般问陈浔风:“我记得…周霭初中就是实验的?”

    陈浔风终于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看向宋明毅。

    “陈浔风,你过来下。”宋明毅突然从地面站起来,示意陈浔风跟他走。

    陈浔风没动,只微抬头淡淡的看着他,问:“有事?”

    宋明毅神色微敛,点头道:“有。”

    看着宋明毅不像是开玩笑的嬉笑表情,陈浔风才收了手机站起身来。

    两个人走到操场的防护栏边,这里来往的学生少了许多,陈浔风率先停脚,他后背松松靠着绿色的网格,问面前的人:“什么事?”

    宋明毅沉默了下,只蹙眉看着陈浔风,像是在犹豫。

    陈浔风的脚慢慢碾着颗地上的碎石,夕阳的光刺得他眼睛微眯,他催促宋明毅:“有话你就说。”

    宋明毅又往旁边走了走,走到某棵树下,才终于低声开口:“你跟周霭是那种关系?”

    他话刚落,陈浔风脚下的动作就停了,陈浔风抬起头来看宋明毅,目光直接的望着他的眼睛,慢声反问:“那种关系?什么关系?”

    宋明毅在陈浔风的视线下顿了顿,才说:“我和我前女友的关系,谈着的关系。”

    陈浔风盯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从陈浔风的表情里,宋明毅自己几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的眼皮轻轻跳了跳:“所以你们是?”

    陈浔风将脚底下那颗碎石彻底踢远,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问宋明毅:“你看出来的?还是怎么知道的?”

    宋明毅呼出口气,眼睛不自然的瞪大,他抿抿唇:“最开始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

    话说完他又略微停顿,像是组织语言,然后才再次开口:“在这方面,女生肯定要敏感些,赵悦先看出来的,她跟我提了,然后我发现有了这个意识之后,再看你俩,就确实太明显了。”

    气氛略微僵硬,宋明毅在这开了个轻松的玩笑:“又拉又抱的,你俩还挺黏糊,就差在人前亲了吧。”

    陈浔风冷冷的骂他:“你他妈是弱智?”

    宋明毅咳嗽两声掠过这个话题,听见陈浔风问他:“赵悦、你,还有谁知道?”

    宋明毅摇了摇头:“赵悦不是个挑拨的性格,她应该就跟我说了,我不是江川,我嘴巴严,这不今天就来问你了么?所以现在,估计就我俩察觉到吧。”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淡淡感叹:“我真的猜不出来,周霭和你…最开始江川说你俩认识,就已经震撼我妈了,谁能把你俩联想到一块啊,谁他妈能想到…你居然是gay。”

    “不是。”陈浔风突然打断他,他不喜欢向别人剖析自己感情的事,但面对这种说法,他还是多解释了两句:“我不觉得自己是同,只不过周霭恰好是男孩。”

    宋明毅看着对面的陈浔风,陈浔风后背松松散散的靠在护栏网上,表情是他惯常的冷中带点不耐烦,他的头发凌乱微湿,额发几缕垂下几缕上扬,身上是黑背心和同色短裤,非常简单的穿着打扮,但他身量舒展,腰紧肩宽,懒懒散散的都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学校里明恋暗恋陈浔风的人不少,他们看多了别人喜欢陈浔风的模样,但还从来都没有去猜过陈浔风喜欢别人的模样。

    陈浔风话落,他准确的接收到对方的意思,然后他有点受不了的要笑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性向全由周霭的性别掌控,如果周霭是女孩,你就是个异性恋?你看得只是周霭这个人?”

    陈浔风慢慢皱了眉,虽然宋明毅说得就是这个意思,但他确实不喜欢这种说法:“没那么多如果,周霭就是周霭了,别他妈把这种女孩男孩的拿到周霭面前去说。”

    宋明毅撇撇嘴:“我说锤子,见都见不到学霸的面,人现在搞竞赛去了,竞赛班那作息跟我们又不同,你也好久不带他出来吃饭了,我上哪说去。”他踢了踢陈浔风的小腿,放低声音:“这事儿,你是要低调的?”

    陈浔风转了转手里的手机,他望了望远处缓慢下沉的夕阳:“难道我跟他两个的事还需要找个观众来鼓掌喊加油吗?”

    他慢慢呼出口气,看向宋明毅:“学校里戴着有色眼镜看他的人已经很多了,都是些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儿的傻.逼,所以我不想让多的人知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陈浔风在这里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最好谁都别知道。宋明毅,你现在能顺利的接受我跟他,不代表那些傻.逼能,我们现在在这里说,我和他的事可能跟你和你前女友的事性质差不多。”

    “但别的人不会这么认为,我跟他都是男的,他成绩好,那些老师学生天天盯着他,我成绩稀烂,风评稀烂,我俩和这种事扯在一起,可以传出去的花样就太多了,那些脏的、乱的、恶心的,闭着眼睛你我都能猜出来,我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稀烂的,但我不想让他再成为那个活靶子。”

    陈浔风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所以我现在能收着就收敛着,他天天在小白楼上课,安排的课多,教室里上课的人却少,我都很少再去他们班外面等他,就怕别人看多了乱猜。我俩见个面都开始往没人的地方跑,人多的时候我也不跟他拉了。不过你今天倒是又给我提了个醒,你帮我招呼下那个赵悦,别让她张着嘴巴东说西说。”

    宋明毅点点头:“行,我招呼,她也不是多说的性格。”

    陈浔风似乎在手机上回了条消息,然后他才继续说:“现在高二,高中还有两年,也就两年了。我没太多别的想法,我就想让他顺利的、平静的把后面这两年读完,拿到个他满意的好成绩,然后开开心心的去念大学。”

    陈浔风轻轻的出了口气:“大学环境会好许多,起码他身边都是些成年人了,不会再有人故意去放大他的特殊,大惊小怪的把他当成个特别的,然后再这样那样的区别对待他。”

    宋明毅安静的听他说,只沉默点头,等陈浔风说完后,他的表情慢慢松懈,突然笑一声:“但我还是好奇,你俩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又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川川总说你俩有渊源,但他也讲不明白你俩到底是什么渊源,说说呗。”

    陈浔风瞥他一眼,吐出三个字:“幼儿园。”宋明毅紧跟两句脏话表示惊讶,陈浔风就是个蚌壳,好不容易撬开嘴,他正准备再抓住机会多问点细节,陈浔风却已经过去那边球场拿包要走了。

    陈浔风腿长,步子阔走路也快,他刚追过去,陈浔风就扔给他瓶水,宋明毅接住水问了句:“不去吃饭啊?”

    日光刺得陈浔风眼睛微眯,他偏头避了避光,摇了下头,只说句:“走了。”

    周霭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最先迎面而来的是宿舍的冷空气,然后他就看见低头坐在桌前的陈浔风,陈浔风穿了件纯白的大T恤,正拿着笔坐在桌前写题。

    听见声音,陈浔风偏头看过来:“下课了?”

    陈浔风的床位靠门,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结构,所以他就坐在门后不远处,看见周霭,他脚轻蹬地面,将自己连人带座椅转了180°,然后他抬手往前拉住了周霭的手。

    周霭被陈浔风拉到他腿.间,陈浔风洗过澡又在宿舍里吹了很久空调,身上的皮肤都是凉的,他摸了摸周霭的手,问他:“热吗?”

    周霭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袋子递给陈浔风,他手上提了两个袋子,硬纸袋里面装了两本新的黑皮笔记本,塑料口袋里装得是盒冰淇淋。

    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他给陈浔风发了消息,说晚上回宿舍吃饭,陈浔风的学习进度每天都在更新,周霭也按着时间给陈浔风更新了新的知识框架。

    饭是陈浔风看着时间提前下楼热得,这次他们没再耽搁,周霭去洗了个手就转过来吃饭,吃过饭陈浔风看了眼时间,突然将周霭拉到他怀里去,他抬手微用力揉了揉周霭的后脑勺:“闭眼睡会,十分钟后我叫你。”

    两个人是面对面的姿势,周霭坐在陈浔风腿.上,头被陈浔风的手揉着靠在他的肩窝里,他身上的皮肤温凉,带着周霭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那句话说完陈浔风就没再发出声音,只规律的抬手捋周霭的后背。

    周霭最开始睁着眼睛没动,陈浔风垂眼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片刻,陈浔风突然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睡觉,不让他再看人。

    这段时间他们各学科的竞赛小组刚组起来,课程抓得极紧,周霭白天总跟着物理组去小白楼上课,他们的上课跟普通班的作息还不太相同,周霭每天晚上几乎都是12点后才睡,早上6:30之前就会起来,白天他几乎是不休息的,他该是疲惫的,但周霭自己不觉得,并且就在这种压力和忙碌下,他还分心出来顾着陈浔风的学习,刚刚吃着饭,他接连偏头打了两个哈欠。

    周霭自己不累,但陈浔风替他觉得累,他垂眼看周霭的手,周霭每天写字多,他的指间有用笔磨出来的茧,而现在,周霭手指上那层茧周围却泛着红,那是拿笔太久,笔杆磨得狠了,将茧皮都磨红了。

    陈浔风的手垂下去,轻轻托住了周霭的手,摸了摸他发热的手指尖。

    周霭在这次物赛联赛的初赛里发挥极好,考到了六中队伍里的并排第二,这次考试是高三年级的主场,他们低年级的连考试涉及的学科内容都还没有学完,周霭的成绩算是个惊喜,所以学校方面还是争取到名额,让他去复赛闯一闯。

    联赛的考试安排相当紧凑,初赛后两周,紧跟着就是联赛的复赛,复赛换了考试的城市,学校也给他们升级了路程补助,所以周霭他们这次改坐高铁直达考点。

    出去考试的头天晚上,陈浔风在宿舍帮周霭整理行李。

    第59章

    周霭行装简单,以前出去考试也只是背个包,但这次加上来回路程,他前后总共要走四天,所以陈浔风给他拿了个20寸的小行李箱,周霭往行李箱里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陈浔风拉开柜子,想给他装点吃的。

    周霭拦了陈浔风的动作,轻摇了下头。

    陈浔风没坚持,只朝周霭示意时间:“先去洗澡吧,其他的我帮你装。”

    天气越来越热,他们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今天晚上离停热水就十来分钟了,所以陈浔风催周霭先去洗澡。他自己每天下午打完球会回来洗次澡,晚上他只简单冲冲,很多时候热水停了,他就冲冷水,但他怕周霭洗了冷水会感冒。

    周霭进去洗澡后,陈浔风又叠了两件衣服装进行李箱里,然后他开始整理周霭常用的书和电子产品,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对于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从住进宿舍,他们轻松就看出来陈浔风和周霭的关系密,而越接触他们就越发现,这两个人不止关系密,很多时候他们的生活细节都是不分的,就像是两兄弟之间门自然而然的亲近,两个人帮对方收整衣服的场景非常常见,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现在陈浔风在自己和周霭的箱柜间辗转着拿东西,他们也不会产生丝毫惊讶的情绪。

    陈浔风将所有的东西装好,最后检查了遍,才拉上固定带关上行李箱,他将行李箱提在手里试了试重量,然后把箱子放到了门后不挡道的位置。

    周霭已经尽量加快自己的洗漱动作,但他从浴室出来时,仍旧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点,他们宿舍连同周围几栋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周霭出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靠在阳台上的陈浔风,风将陈浔风的头发吹得凌乱,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浅淡的荧光将将映亮他的脸,察觉到周霭推门出来,陈浔风顺手关了手机收起来,他正要说话,周霭却先朝他示意身后的浴室。

    学校宿舍楼的热水管道体系保守,刚过停热水的准点时间不久,现在龙头出来的水还是温热的,周霭让陈浔风先进去洗澡。

    陈浔风说了声:“好。”

    边说他边抬手托了把周霭的下巴,同时用另只手拉开了阳台的门,他偏头小声对周霭说:“别等我了,进去睡觉。”

    周霭进宿舍上了自己的床铺,顺手将kindle带了上去,他没有先睡,而是靠着墙壁坐在床中央看书,陈浔风的动作很快,周霭手上的书只看了十多页,就听见阳台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那人进门以后的动作几乎是无声的,他身高腿长,从地面上到上铺的过程里,他简单的只踩一次阶梯,周霭只感觉到床轻动了下,下一秒,床帘就已经被人从外面拨开,他抬起头看向陈浔风的脸,借着从窗户映进来的稀薄月光,他看见陈浔风下巴上坠着的半滴水。

    陈浔风无声上床,先转身将床帘拉好,他身上裹挟着冷水的潮意,上铺空间门狭窄,他还没靠过来,那股冷潮已经率先扑向坐在床中央的周霭,那股冷潮中带着周霭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是同种味道。

    很自然的,陈浔风坐过来就把着周霭的腰将他抱了起来,Kindle从周霭手上滑了下去,他坐到了陈浔风腿.上,与陈浔风偏凉的皮肤相贴,陈浔风的手放到周霭后背捋了捋,是要让他睡觉的趋势,但周霭没往陈浔风身上靠,转而将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手机屏幕上有句话,是周霭刚刚打的:明天早上我们7:55集合,8点准时走。

    明天早上他们时间紧,只有5分钟来清点人数,高二的早自习是7:40,周霭的意思是陈浔风明天早上去上课,不用再翘课送他,5分钟的时间两个人也说不上几句话,陈浔风跑过来有点浪费时间了。

    陈浔风有只手揽在周霭后背,微垂着眼,用另只手在屏幕上敲字。

    周霭低头看着陈浔风敲出来的字,他并没有回答周霭的问题,而是说到别的:平板和充电宝都在书包里,书重,我全给你装在行李箱里面了,洗漱用品和衣服也在箱子里,证件都在书包里,书包侧兜里是耳机和耳塞,如果有东西找不到,你就给我发消息。

    因为周霭就低头看着陈浔风打字,所以他的速度就是陈浔风的打字速度,陈浔风打完,他轻点了点头。

    陈浔风抬头看一眼他,又在手机上接着写:我再看看你的高铁票。

    陈浔风拿着手机,周霭手指轻触屏幕,将订票信息调出来,车票是学校老师统一定的,周霭的座位号是08车11F,恰好靠窗的座位。

    看完车次信息后,陈浔风就关了手机,上铺所有的光源瞬间消失,他抱着周霭改成睡姿,他们处在黑暗中,视物困难,但陈浔风依旧能清晰的察觉到周霭是睁着眼睛的,他手拍着周霭的后背,但周霭依旧没有闭眼的意思,陈浔风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眼睛眨动的规律频率。

    黑暗中的交流只能靠触觉,所以陈浔风抬手,以掌心平贴周霭的侧脸,做出个手语中简化下来的表示“睡”的动作。

    但周霭还是不睡,他脖子底下是陈浔风的手臂,他侧着身体,只安然的睁着眼睛,陈浔风的眉心无声的动了动,他在黑暗里笑了下,然后他支起上半.身要凑过去亲周霭的眼睛。

    周霭很稳,安然不动的睁着眼睛等他接近,直到陈浔风的嘴唇真的和周霭的眼睫毛触碰到,周霭的眼睫毛开启保护机制,下意识的阖上挡住底下的眼瞳,陈浔风吻到了周霭轻闭上的眼皮。

    陈浔风亲了周霭的眼睛和鼻梁,手没有停歇的以规律节奏拍他的后背,等周霭睡着后,他才发现周霭折着自己的手臂搁在枕边,周霭的手指就抓着他T恤的衣领边,指节贴着他衣服底下的锁骨,周霭的手白,抓着他黑色的衣服,色差对比鲜明,就算是在这种黯淡的光线里,陈浔风也可以看清楚,他手上那白恍惚在黑暗里散发着莹润的光,陈浔风将周霭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贴了贴周霭的脸,任他抓着自己的衣服,才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周霭刚到校门口与高三的学生们集合,就被老师催促着上车,他们要搭大巴去高铁站赶高铁,所以在中途流程迅速丝毫不耽误,周霭在学校门口停留的时间前后不到半分钟,所有老师和学生已经到齐,然后大巴车的司机就准备发车出发了。

    赶高铁就是赶早不赶晚,他们还要估上早高峰路上的堵车情况,所以没有人对提前出发提出任何意见。

    周霭在位置上坐好,感受车发动机带起来的震动,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学校,陈浔风现在在教室里上早读课,周霭庆幸他没有过来送,教学楼离学校门口有段距离,来回跑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车往前开了,周霭正要收回视线,却在掠过某处时顿了顿,他看见了道人影,隔着段距离,那人远远站在学校的某棵树下,周霭只看见那道身影露出来的半边身体,只看见那人浅蓝色的裤腿,他就知道那是陈浔风。

    陈浔风身上是早上出门换得浅蓝色牛仔裤,上半身是件纯白的短袖,浅色系的衣服陈浔风穿得不多,早上他换完,周霭还替他理了折起来的袖口。

    因为角度和距离的原因,陈浔风的脸完全被树冠挡住,周霭只能看见他的下半.身,并且因为车在往前开了,他渐渐连那道身影都要看不清楚。

    后方有休息的学姐拉上了车窗帘,蓝色的窗帘推到前面来遮挡周霭的视线,他彻底看不见陈浔风的身影了。

    周霭慢慢转过头,看向前方的座椅靠背,他在此刻陡然生起来分开的低落情绪,这是很奇怪的情绪,周霭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出去考试、知道几天后他们就会再次见面、知道他马上就可以用手机给陈浔风发短信,但在看到陈浔风隐在树下的半边身影、在看见他还是过来送自己离开,周霭就是被感情掌控着生起来种酸涩的情绪。

    周霭坐在大巴车里,车还没驶出这条学院路,但他在此刻,突然非常非常想念陈浔风。

    周霭偏头望着旁边浅蓝色的窗帘,车在动,窗帘随之轻晃,周霭罕见的什么都没有做,只单纯的望着窗帘,望了好久。

    早上八点出发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他们果然在路上堵了会,好在他们出发时间早,预留的时间松泛,最后到高铁站时,学生和老师们还能游刃有余的去排队检票。

    高铁票是老师统一订的,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在第8节车厢,但具体座位并不能保证,队伍里有老师和学生的位置碰巧相邻,也有周霭这样的,独自和陌生乘客坐在同排。

    周霭放完行李到自己的位置上时,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他想起陈浔风说让他上车发条消息,就拿出手机给陈浔风发过去:我上车了。

    陈浔风大概在教室里,一时并没回复,周霭收了手机,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然后戴上了耳机,开始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周霭在平板上刷往届真题,他总能很快的专注在自己的学习里,但即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没过几分钟,自己旁边的座位就来了人,而那人上车后不久,动车就往前开起来了。

    动车先过站内的地下隧道,然后越往前开,日光越盛,坐在周霭旁边的人突然抬手越过他,将遮光板拉了下去。

    动车平稳的往前开了半个小时,周霭在平板上写了半套试卷,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下,周霭从物理题中回过神来,他猜测应该是陈浔风的消息。

    周霭点开手机看了眼,果然是陈浔风的消息,他在半分钟前回过来:我也上车了。

    看见消息,周霭有瞬间门没反应过来,他微微顿了顿,然后他终于在此刻察觉到来自身边的强烈视线,周霭的心跳莫名开始变速,然后他慢慢转头,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身侧陈浔风要笑不笑的眼睛。

    陈浔风还是早上那套衣服,他的皮肤偏向冷白的色调,清爽干净的颜色在他身上也没能中和掉他的锋利,他微微歪坐在座椅里,手搁在扶手上撑着头,唇角勾着点弧度,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周霭。

    有那么半分钟,周霭望着身边的男生,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反应。

    直到陈浔风抬手摘掉了他左耳的耳机,他笑着问:“在听什么?看你好认真,不敢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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