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时的陈浔风非常反常,罚着站突然不打招呼就穿过空中走廊,往对面楼的厕所里走,当时的厕所里就是周霭,而他撞了周霭后,陈浔风不仅捏着人家的手要看伤口,还主动提出要送他去医务室。陈浔风不可能是个热心的人,更不可能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身后的这群人似乎终于从刚刚那副场景里缓过神,江川听见他们的惊呼和诧异的口语词,他抬眼看过去,果然,那边的陈浔风被人当着脸给了一巴掌,不仅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依然垂着头,脸上那种莫名专注的神色没变,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被周霭要侧身离开的动作打断。
陈浔风没有松开撑在旁边的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周霭的脸,夕阳的光照在周霭脸上,他像是要融化在光里,周霭的眼睛被光刺得眨了眨,陈浔风下意识要抬手给他挡一挡。
然后周霭突然松了左手上一直提着的书包,转回身对着陈浔风,他在陈浔风的脸上扫了一眼,然后突然抬手,打了一句短短的手语,他的动作不快不慢,但顺畅利落,时隔六年,周霭跟陈浔风再次交流的第一句话是愤怒的,他问陈浔风:你终于装够了?
六中认识周霭、听说周霭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哑巴,还是个封闭的哑巴,周霭很少和人交流,所以他们几乎都快要忘记,即使周霭不会说话,但他和外界仍旧可以有许多许多种沟通方式。
后边围着的这群人看着周霭的动作都惊讶无比,但人群中心的两个人却极其平静,他们根本看不明白周霭比的什么,但陈浔风必然是看懂了,他不仅看懂了,他还一边捡起地上周霭的书包,一边慢慢的回了句话。
几辆大货车驶过,发出巨大的噪音,陈浔风的声音很低,隐没在车的喧嚣声里,他出口的话只有靠他最近的周霭听到了。
陈浔风对周霭说:“我不敢。”
他弯腰将书包上的灰拍掉,说话时他垂着眼皮,这次他没看周霭:“我是那个食言的人,说回来我没回来,我迟到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且那个时候…你太小了,你还是个小孩,我不想你把我忘了,但我没资格、也无法干扰、更不可能去要求。”
陈浔风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的周霭,可能是抽烟的缘故,这么近的距离,他在周霭身上嗅到一点清凉的薄荷味,他轻轻的呼吸着,继续说:“我不敢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故作轻松的冲到你面前朝你打招呼,说我是陈浔风问你还记得我吗?如果你否认,我不知道接下去我要怎么和你相处,如果你承认——”
陈浔风顿了顿,才摇着头否认自己,“你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点头承认,你不能这么轻松的就原谅我的食言,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
货车接连驶过,轰隆的声音不消,陈浔风动了动脚,挡住身后被车带起来的灰尘,眼前的周霭看着他,沉默的看着他,陈浔风在他的视线下继续说:“所以我…”
但周霭突然垂了头,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伸手从陈浔风那里拿过自己的书包,时间并不多,他要回家了。
陈浔风看出来他要离开的趋势,将书包递给周霭时他没松手,他问:“这两周你为什么都没来学校?”
周霭偏着头并不想回答,陈浔风很快换了个问题,他叫周霭的名字,说:“那我要怎么才能联系上你?你今天要回家吗?”
周霭的侧脸沉静,像是在思考,然后他终于动作,他从手上的书包里拿出了纸笔,很迅速的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撕下来递给陈浔风,然后,他没有再停留,提着书包慢慢向夕阳下沉的方向离开了。
陈浔风站在原地,手上拿着纸条,看见周霭的身影渐小,直到最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驶走,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江川他们避着体积庞大的货车,等货车车队过去,那边氛围诡异的两个人却已经分开来,陈浔风静静的站在原地,而周霭已经离开。
他们猜不到两个人之间交流了什么,但情况很明确,他们并没有发生任何争执。
江川他们走过去,陈浔风听见脚步声才回神,看见是他们,收了手上的东西,略有些不耐的问:“你们跟过来做什么?”
江川还没说话,人群里突然有人没眼色的直接问了句:“靠!原来浔哥你跟那哑巴不是对头啊?都说你看不惯他我还以为…”
江川受不了的无声“卧.槽”,众人脸色各异,而那人的话也没说完,刚刚的陈浔风明明还是平静的站在原地,几秒钟的功夫,说话的男生已经被陈浔风搡到后面的墙壁上,男生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到脸色突变的陈浔风,慢吞吞的摸着肩膀说:“怎么了啊…”
陈浔风比他高出一个头,冷着脸站在他面前,语气很不好的问:“刚刚说要替我揍周霭的,也是你?还有,谁说的我看不惯他?”
那人迟疑的察觉到不对劲,缩着头站在墙角,没敢回答。
之前面对周霭时,陈浔风脸上那种错觉般的软化迹象早已完全消失,这会他的眉梢都是冷厉,陈浔风重重拍了拍这人的肩膀,男生在陈浔风的力道下险些没站稳,陈浔风对他说:“你再叫他一句哑巴,我让你也变成哑巴。”
四周静极,没有人出声,但也没有人认为陈浔风在说玩笑话威胁,他们都知道,陈浔风是认真的。
第13章
陈驷流的补习持续到晚上10点,他走后,周霭继续学了两个小时,快到12点的时候,周霭突然听到房间门口传来细碎的声音,并不像是敲门的动静,但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持续又凌乱。
周霭稍微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才放下笔,走过去拉开了卧室的门,然后他低头,看见穿着睡衣裤光着脚站在自己房门口的周佑宝。
周佑宝的睡衣和头发凌乱,他站在卧室门口仰着头,看着周霭穿着的羊毛开衫里露出的护腰,细细的叫了一声:“哥哥。”
这是周佑宝第一次正面的叫他哥哥,从周佑宝出生长到现在满地跑,他们两个人的正面接触很少,周佑宝越来越大,他开始对这家里存在的周霭产生兴趣,但每一次,在主动接触周霭之前,周佑宝都会被他们的母亲打断或者叫走,周锐诚对此事的态度不明显,但也并不支持他们兄弟多相处。
周霭沉默的垂头看着面前的小孩,周佑宝今天才被父母从爷爷奶奶那边接回来,当时周霭在楼上补课,两个人并没有直接碰见。
走廊挂钟的指针在12点重合,又开始新一天的24小时,别墅里现在一片寂静,父母睡在楼下,保姆睡在周佑宝的房间里,周霭的眉心轻轻皱了皱,他不知道周佑宝是怎么骗过三个大人,在此刻独自上楼来到他的房门外。
周佑宝一直仰着脸看周霭,周霭对他来说很高,他就算仰着脸也看不太清楚周霭的神色,爸爸妈妈总会将他抱起来,抱的高高的,他很轻松就可以碰到爸爸妈妈的脸,但周霭只抱过他一次,就是那次他们跌落楼梯的时候。
当时他趴在周霭的胸膛上,蹭着周霭柔软的睡衣,那是和爸爸妈妈完全不同的感觉,当时的下落让他害怕,但周霭抱着他,他到最后也依旧毫发无伤。
此时面对周霭,他抬手揉了揉自己困倦的眼睛,又小声叫了句:“哥哥。”
周佑宝看一眼面前沉默的周霭,看他护腰显现出的轮廓,又把视线放在周霭的腿上,他记得当时周霭的腿流了许多许多红色的血,他对周霭说:“我想跟你睡。”
初秋,夜晚开始泛凉,周霭看一眼周佑宝光着的脚,又看他身上单薄的睡衣,沉默的关上身后的卧室门,率先往前走要下楼。
周佑宝迈步跟在他后面,想抓他的裤子,似乎想起什么却又没敢,手臂维持着举起来没收回去的动作。
周霭偏头,垂眼时察觉到了周佑宝的动作,他停在楼梯口顿了顿,看了一眼眼前旋转向下的阶梯,又看了一眼后方跟着他停下的周佑宝,周佑宝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抿唇笑了下:“哥哥去和我睡小床。”
小床是儿童房里周佑宝自己的床,周霭看着周佑宝脸上灿烂的笑容,避过眼神,但伸出手去,第一次拉住了腿.边周佑宝的手,小孩子的手很软、很小,察觉到周霭的动作,周佑宝高兴的抓紧了周霭的手指。
周霭顺着周佑宝的速度,慢慢的将他带下楼梯,直到送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
可能是察觉到动静,房间里的保姆终于在此时醒过来,她看见进门的两个人吃了一惊,回头一望那边空着的床铺,赶紧着急忙慌的过来要抱走周佑宝。
但周佑宝紧拉着周霭的手指不松开,仰头对周霭重复说:“哥哥要和我睡小床。”
保姆过来抱周佑宝,但周佑宝仍旧不放手,再闹他们的父母就要醒了,周霭站在周佑宝房间门口并没有进去,他没在看周佑宝挣扎的脸,只是低头垂眼,一根一根的掰开了周佑宝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指。
回去二楼的路上,周霭依旧能听到身后细碎的周佑宝闹的声音,回去的速度比下去时快很多,他进了房间就关上门,那些声音便彻底被阻挡在外。
回到房间,周霭本来关了灯要准备睡了,却发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很眼熟的陌生号码,对面发过来:今天话没说完,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看信息传过来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
因为已经关了灯,房间里此时只有透过半拉的窗帘映进来的月光,周霭站在房间中央,月光洒在他手上,他抬头看向窗外。
然后他走过去窗边,抬手彻底拉开了窗帘,他在那个熟悉的院墙角落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光线暗淡,周霭只能看见影子,看不清其他。
就在此刻,周霭拿在手上的手机亮了亮,最新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我看见你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还不睡的话,方便下来吗?会很快。
周霭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暗处的那道影子,他轻轻的呼吸着,良久,等到手机自动熄屏,他才再次有了动作。
推开一楼的大门,首先朝周霭扑过来的是一阵风,周霭偏头避了避,关上门再转身,就看见陈浔风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院门外,风将陈浔风的头发和校服外套都吹得扬起来,陈浔风站在门外静静的等着他。
他们很有默契的往远离这栋房子的地方走,但也并不朝光线明亮的路灯下去,最后周霭停脚在一棵树下,他终于偏头看向旁边的人。
陈浔风随他停下,他像是在外面待太久了,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但却完整的露出底下他那张脸,周霭看着晦暗的光影爬上陈浔风的脸,听见他的声音:“今天的话,我没说完。”
周霭看着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移开眼神,只是等着他继续。
“我不会戏弄你。”这是陈浔风的第二句话,他微蹙眉,锋利的眉眼间自动就带上冷冽:“我知道你被六中录取,你的录取名单定下来,我才开始转自己的学籍,我想确保万无一失。”
陈浔风目光放在周霭身上,这次他没再避开:“在六中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但我并不能分辨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我也不能直接冲到你面前来问。”
周霭眼睫微动,想起9月时,在校门口,他第一次听见旁边路过的学生口中陈浔风的名字,那时他顿在原地,迟疑的偏头顺着那个学生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被簇拥在远处人群里的陈浔风,让他完全陌生的陈浔风。
面前的陈浔风轻轻的呼出口气:“因为周霭,我们分开这么几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我们从没联系过,几乎可以说彼此都是杳无音讯,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时间是种客观存在的东西,时间让人无力又无奈。”
“所以前段时间我的想法,肯定不是自欺欺人的催眠自己你还记得我。”
陈浔风顿了顿:“但另一方面,我心里又有念想,我期望你还记得我,偶尔在学校里和你遇见,你错开眼神的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认出我来?还是只当我是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
风变大了,陈浔风站在周霭面前,替他阻挡部分吹来的风,陈浔风敞开的校服衣角被吹得随风乱晃。
他身姿不动的站在周霭面前,冷感的声音混杂在风声里:“所以我说,我不敢光明正大。一说开就等于下了判.决,我只能跟踪你、偷看你、甚至从别人那里听说你,我创造机会和你偶遇,找理由出现在你面前,我确实带着试探的意思,如果你表现出微妙的信号,如果我能接收到…国庆收假那周,下大雨那天,有人跟踪你。”
听到这里,周霭的眼神未变,陈浔风果然是知道的,这在他意料之中。
这时是半夜,周霭下楼,身上套了件灰色的羊毛衫,他的手放在衣兜里,底下是同色系的长裤,校服的蓝衬他的气色,这种沉静的灰反而让周霭看着更素淡、更冷。
陈浔风看着周霭宽松的裤脚被风吹得斜向一处,突然问他:“你冷不冷?”
周霭微顿,然后摇了摇头。
陈浔风往侧边又走了一步,接着刚刚的话题说:“就是那天,你给了我信号,你还记得我。所以我才敢光明正大,不靠偶遇、不靠借口的出现在你面前。”
陈浔风停了停,他又垂了眼去看周霭的衣服,他的睫毛有些长,垂眼时轻松就覆盖住底下的眼瞳,像是一个避开周霭的姿态,他说:“但你很快就不见了,我联系不上你,你家里、学校,都找不到你,所以我今天有点着急了…跟你说的第一句话,”陈浔风甚至偏了偏头,“我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合适。”
陈浔风停在这里,视线余光察觉到周霭将手拿了出来,周霭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陈浔风慢慢转回头,看向他低下去的脸。
手机的荧光淡淡映着周霭的脸,他表情很平静,像是丝毫没有被陈浔风的这番话影响到任何,他手上打字的动作极快,很快就将手机的备忘录屏幕展示给了陈浔风,空白的备忘录顶端只有一行字,问的是陈浔风:你说完了吗?
陈浔风低嗯了声。
周霭在备忘录上,空行接着打下一句话:那我回家了。
“等一下。”陈浔风却叫住他。
周霭本来都要往前走,闻言又转回头,等陈浔风的下一句话。
“那次跟踪你的几个人,被别人弄进了警察局,说是未成年敲.诈勒索,”陈浔风垂头很认真的看着周霭的眼睛,问:“他们是为什么来跟踪你?你认识他们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看主攻的宝贝,在这里推一本书,老婆已经开啦,《攻了主角受的所有白月光》by今朝酒泠泠
文案:
某市的故事线突然崩坏,书里的主角受冲向渣攻怀抱,即便被虐千万遍也绝不回头。
于是来自各个世界线的快穿任务者纷纷进入到每本中化身主角攻,灭渣攻,正主线。
大学生陆白不幸穿越到恶毒渣攻身上,整天不仅被体质特殊的受纠缠,还要被主角攻们追杀。
陆白闭眼陷入绝望:珍爱生命,远离修罗场!
可当他睁开眼睛,小人鱼攻尾巴蹭着他的腰,剑修攻长剑成了绕指柔,总裁攻反手锁上办公室门——
甚至其他那些渣攻也纷纷贴了过来。
陆白:事情变得有趣了。
世界一:私立高中人鱼入侵事件。
这明显不是个正常的高中,苏茗总是红着脸,水汽蒸蕴的双眸里含着羞怯和害怕,可没人能令他开心,
除了陆白。
苏茗红唇贴在陆白颈边:“陆白,帮帮我。”
陆白面无表情把书摔在面前:“帮你补习数学还是物理,做不完这本五三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话。”
前来捕杀陆白的小人鱼瑞斯站在教室窗外愤怒捏拳:好一个恶毒的渣攻!
而其他渣攻:不许欺负我们小苏茗!
后来,这些渣攻默默却按照陆白的意思远离苏茗,而小人鱼瑞斯含泪咬笔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身后传来陆白“恶毒”的声音。
“你只要高考过了本科线,我就放过苏茗让他跟你走。”
小人鱼龇开的牙被冰凉手指按了回去,他听见陆白说:“乖巧的人类小孩不会露出人鱼一样的牙齿,好好高考,远离实验室解剖室。”
瑞斯脸红红地看着眼前人,怎么觉得这个渣攻人很不错?
世界二:豪门小公子攻x高冷总裁受
世界三:娱乐圈小透明攻x著名打星受
世界四:合欢宗攻x内向魔尊受
……
1.陆白-认真扮演“恶毒”社会好青年攻×瑞斯-食草系切片自以为是攻的受
2.主攻,1V1,双C,互宠,he。攻有万人迷属性。
第14章
周霭罕见的失眠了,他的睡眠质量从来都不太好,所以他睡得晚、睡觉的时间短,但今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却并没有因为疲惫而自然陷入睡眠。
相反,随着时间流逝,他还越来越清醒。
他闭着眼睛,眼前却像是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记忆碎片。
幼年时的下雨天,周霭和陈浔风总是幼儿园里最后离开的两个人,陈浔风是单纯没人来接,而周霭的保姆则是不上心总会迟到,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躲在保安厅外的大雨里,陈浔风在伞下观察着周霭的表情,利索的拆了自己的帽绳,翻绳打发无聊时间逗他笑。
一年级时,他们初次接触到严格章程的考试,周霭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年级第一,那个时候的陈浔风就已经比他高,上台领奖前陈浔风站在后台陪他,还抬手轻轻摸了摸周霭的头发,说你别紧张。
周霭并不紧张,也并不惧怕站在全校师生面前,但他下台后,却发现陈浔风已经和身边四五个高年级的男生扭.打了起来,就因为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等着领奖时评价了一句他,说他长得挺乖,但怎么是个哑巴?
周霭还看见了陈浔风的眼泪,从认识陈浔风起,他受伤、流血、被老师责罚都没有流露出半分失落神色,陈浔风的唯一一次眼泪是在那年他们分开时。
那时他哭的眼睫毛全被泪水黏附在一起,眼珠像被水洗过,他的手上有灰,将自己的脸抹出一道一道凌乱的痕迹,最后是周霭用纸将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记忆游走,最后定格在今天晚上,陈浔风长大了,身形抽条,肩宽体长的轮廓初初显现,站在他面前时,周霭需要微微抬眼才能将他的脸看清楚。
小时候的陈浔风话很多,他不会说话,所以陈浔风一个人说了他们两个人的话,今天晚上的某一瞬间,在看着面前的陈浔风说话、在看见陈浔风避开他的眼神偏过头去时,周霭站在那里,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熟悉感。
陈浔风说时间让人无奈、说他的迟疑、也说他的跟踪偷看,他很诚恳的对着周霭剖析自己,下午没说完的话他等到半夜也一定要过来说完。
他说他知道他们之间隔了六年,他说他也知道时间的残酷,但陈浔风靠近时,却自己就忽略了时间带来的陌生和隔阂。
下午他们才正面的说上再见后的第一句话,当时的氛围并不友好,但晚上陈浔风就等在楼下叫他下去,似乎在陈浔风眼里,时间可以改变许多,时间让他们长大,但他们却始终还是他们,他们似乎和当时幼儿园里的那两个小孩并无太大差别。
周霭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彻底坐了起来,旁边的手机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他下床走到窗台边,拉开了半边的窗户坐下,凉风扑面,簌簌吹着他的头发和衣服。
周霭的清醒中混杂着疲惫,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烟盒,他没有什么烟瘾,住院这么久,每天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也从来没有想起来过,但很多时候独自一个人,他确实需要有些东西来让自己麻木。
烟雾逐渐升腾,却根本阻挡不了他思绪的游走,他想起分开前陈浔风的问得最后一个问题,陈浔风说跟踪他的那群人因为敲.诈勒索进了警察局。
所以说,陈浔风一面在对他强调时间带来的隔阂,一面却自己就在忽略这道隔阂,陈浔风说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他时,就已经在一顿不落的给他送早餐、在考试期间大张旗鼓的揍蒋文意、甚至替他解决跟踪的那群人。
周霭轻轻蹙了蹙眉,薄荷烟让他越发清醒,他摁灭了这支没抽完的烟,从窗前移开,扭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从旁边拿了份新试卷安静的坐了下来。
六中的教学严格,关于学习上的所有事情,效率也极高,一个周末过去,老师们已经加班将上周的月考成绩全部批改排列出来。
时隔20来天,周霭再踏进1班,他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平静中是冷漠,在那次他当着众人的面掐了胡成之后,班级里对他的各种“欢迎仪式”就全部消失,他每次进班就是他们陡然压抑下来的死寂,但这种死寂反而给周霭减少了麻烦。
今天早上进班,照旧是安静,周霭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他分给班里人的注意力很少,所以他没有察觉出他们安静之下的另一层汹涌波涛。
同桌蒋文意已经拆了石膏和绑带,正埋头在座位上看书,这次他对周霭的进班毫无反应,从始至终都垂着头,视线都放在书本上。
早课前秦老师进班守了会自习,他站在讲台上表情不太好,先叫停了班里的读书声,他插.了U盘,在投影屏幕上给班里学生展示了这次月考的统计数据:“月考成绩全部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在学什么。”
“化学、数学的单科平均分排到年级三、四了,尤其是历史,班平均分排到年级第七了,你们历史老师不止一次朝我说,说上着历史课,你们桌子上放的都是数学、生物作业,那你们数学怎么也考得这么差?”
说着话,秦老师切屏翻到年级的个人排名,他转头看了一眼周霭的位置:“这次我们班第一和年级第一都是周霭,你们都知道周霭这个月请假,那你们看看人家是怎么学的?你们坐在教室里的人又是怎么学的?为什么周霭没来学校,月考人家照旧考第一?”
班里所有学生都将头埋下,但也有人偷偷的、好奇的将视线往周霭的地方偏,结果就看见周霭仍旧淡着表情,坐在位置上,眉眼间丝毫没有波动。
“我知道这学期过后,你们要选科目,你们甚至早就定好自己要学的科目,所以你们现在就把不想学的历史、地理全扔掉是吗?这次在年级里闹出了这种笑话,历史吴老师说他现在最不想上的就是我们班的课!”
“你们不听、你们用这些课干别的事,但人家周霭为什么就能兼顾,为什么他九科成绩科科高分,为什么他物理满分的同时历史也能做到满分?”
班级里安静无声,秦老师却越说越生气:“你们把这么多时间花在你们偏好的科目上,但关键你们又考得怎么样?”
他随手一敲投影白板:“你们自己看你们考得什么,胡成你当个体委,是不是成天就搞体育去了?物理58,都没及格!丢脸吗?嗯?高一物理,这次题目难吗?2班、3班、甚至4班的高分都一抓一大把,你考个58!之后我会一个一个叫你们!现在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
日光初升,周霭再次站在六中的主席台上,再次从校领导手里接过象征自己成绩排名的荣誉奖状,六中百年名校,教育质量过关的同时就是校内优生多、竞争极大,连续两次全年级的月考,周霭都远远领先第二名稳坐头把交椅,不止学生,更多的老师都开始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走完程序,周霭照旧是先从后台离开,升旗仪式期间,所有学生老师仍旧在操场集会,他过来的一路上校内空旷无人,只有校园公共喇叭里传来的背景音。
直到教学楼前时,周霭的脚步才稍微顿了顿,周霭抬头看向几步之距的奖惩栏,那边的玻璃橱窗前正站了个男生,男生很高,背对着他,正看着玻璃橱窗里面的照片,从背影看,他将校服外套都能穿得落拓又不羁。
校区空旷,这一处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男生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从前方偏头看过来,日光刺得他眼睛微眯,但他仍旧准确无误的将目光放在了周霭身上,看见周霭,他脸上并无意外神色,只是朝旁边走了两步让出身边的位置,然后他对周霭说:“我知道你会路过这里,我在这里等你。”
周霭站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但却淡淡的将目光放在陈浔风身上,听他说完。
陈浔风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玻璃橱窗:“已经换成这次月考的成绩,但你的位置没变。”
校内音响里教导主任的声音持续不消,陈浔风站在那边侧着身体对着他,似是在很有耐心的等他走过去。
风从周霭吹向前方的陈浔风,周霭将手插在校服兜里,感觉到里面硬质的护腰,他没动,几步之距,陈浔风仍旧看着他,冷感的声音在晨间显得很清冽,他问:“过来看看吗?”
在陈浔风的视线下,周霭轻轻的呼吸着,从刚刚经过时他没有假装没看见,再到现在等在这里听他把话说完,他好像就已经失去了直接拒绝的机会。
周霭站在楼檐下的阴影处,他略作犹豫,但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他们并排站在奖惩栏前,日光泼洒在他们同样的校服后背,陈浔风偏头看着身边的周霭,眼瞳微深,慢慢才将视线转回正前方。
周霭的视线微动,看见左侧的惩戒栏,惩戒栏里的内容也更换了,但那上面第一个人还是陈浔风,蓝底照片里的陈浔风比现在的他似乎稍微小些,眉眼间的张扬毫不收敛,正隔着橱窗玻璃冷冷的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