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慕云桓乐得清净，在这方宁静的院子里自得其乐。傍晚，裴玖来了，说要陪他用膳，他没有拒绝。一顿饭吃下来，慕云桓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给裴玖个好脸色，裴玖帮他夹菜，却被一筷子拨到了一边。
从半年前开始，慕云桓的胃口就因为各种磋磨小了许多，现下吃完半碗饭后，就放下了筷子。
裴玖刚想劝他多吃些，他就先一步开口，开门见山道：“有一件事，我想着你应当会知道得多些，所以想请教下你。”
裴玖叹了口气，问：“你想问裴将军的事？”
“看来你知道得确实不少，既然如此，能告诉我他现下情况如何吗？我最近心神不宁，有些担心他。”
裴玖道：“公子在担心什么呢？裴将军只是去办公事了，暂时不会有危险，公子只须好好养病便是，这也是裴将军的期望。”
“暂时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他将来会有危险？”
“我并无此意。”
慕云桓苦笑道：“你知道吗？我总感觉周围人有什么事在瞒我，我孤立无援，只能掉进你们编织的谎言里。”
裴玖呼吸一滞，强行压下面上的不安，稳声道：“公子就算不相信我们，也得相信裴将军才是。”
“相信他？你觉得，我该相信他吗？”
此时此刻，慕云桓的眼睛还被蒙着，可裴玖依然感受到了慕云桓审视般的目光。
他怕慕云桓发现不对劲，更怕慕云桓发现他的身份。
那样一来，他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云桓的憎恶了。
漫长的沉默似乎已经回答了慕云桓的话，忽然，慕云桓轻笑一声，又问：“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裴玖不知道慕云桓是以什么心情问他这句话的，但面对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确定的。
“能。”他说，“你可以相信我。”
“好啊，那就谢谢阁下了。”慕云桓莞尔道。
裴玖似乎被慕云桓的信任蛊惑了，在接下来的几日，他真真正正地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他搜罗了各种珍贵的药草为慕云桓调养身子，还调配了更多的人手来漓泉寺，将慕云桓的衣食住行照料得好好的，偶尔还会带他去漓泉寺各处逛逛。
为了防止慕永思做手脚，他用武林盟的渠道进了许多昂贵的食材，又学着下厨，在烫出来好几个水泡后，终于将还算美味的饭菜端到了慕云桓的餐桌上。
慕云桓尝了几口，没说什么，或许是没尝出什么特别，但也足够裴玖高兴好一阵子了。
期间几日，慕永思几次提出要来漓泉寺看望他的父皇，但都被裴玖找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慕永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裴玖真的在很细致地照顾慕云桓，但同时，也在恪守礼仪，每晚都在另一处院子就寝，没有要碰慕云桓的打算。
这是在做什么？！
他明明将慕云桓假死的真相告诉裴玖了啊，裴玖就不生气，就不报复慕云桓吗？
还有，为什么慕云桓对裴玖和颜悦色的？就算不知道裴玖的身份，也该猜出此人是那天晚上与其行房的人，怎么还能和平相处下去？
呵，照这么说，就算他将他父皇接回来，父皇说不定也不会闹腾什么。
当然，他不是真的想接慕云桓回来，他只是看不惯慕云桓在漓泉寺享福罢了。
气性一上来，慕永思就坐不住了，当即起驾前往漓泉寺。
到漓泉寺后，他没有声张，而是做贼般潜入了漓泉寺后山之中。
彼时，裴玖正和慕云桓在亭子里赏琴，裴玖弹琴，慕云桓则慵懒地靠在榻上休憩。
远远望去，还真有些琴瑟和鸣的温馨之感。
一曲终了，裴玖回过头来看慕云桓，想问问他的感受，但却发觉慕云桓似乎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缓缓抬起手来，想要拨去慕云桓额上的落叶。
而慕云桓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受惊般握住了裴玖的手腕，然后警惕地坐起了身来。
可这样的一幕，以慕永思的视角看去，却是一副恩爱缠绵的场面。
“好啊好啊”他咬牙切齿低语道，“合着我还成全了你们是吧？！”
他握紧拳头，大步上前，直到靠近亭子时，裴玖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摇着轮椅挡在了慕云桓和他之间。
“您来做什么？”裴玖沉声道。
慕云桓问：“是谁？”
裴玖还没想好要给慕永思编个什么身份，慕永思就先一步对慕云桓道：“我是给你医治的大夫，今日来复查。”
裴玖颦起了眉头，对慕永思的到来很是不悦，可偏偏他又没有立场去揭穿慕永思。
接着，慕永思就推开了裴玖，然后一把握住了慕云桓的手。
裴玖的脸霎时间绿了。
慕云桓疑惑道：“这是”
“把脉。”慕永思冷声说。
144
卑鄙
慕云桓觉得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格外用力，完全不像是把脉的方式，反倒像怀着怨气。
“大夫把脉的方式还真是特别。”慕云桓道。
裴玖握住了慕永思的手腕，威胁般用了几分力，而后沉声提醒：“不用麻烦大夫了，公子的情况我一直照看着，恢复得不错，大夫请回吧。”
慕永思一挑眉，轻笑了一声：“是吗？可我看公子的眼睛现在还在不能见光，我寻思着这样不算调养得好啊，看来你也并不上心呀。”
这便是威胁了。
裴玖眉心一蹙，一下落了下风，松开了慕永思，他最怕的就是让慕云桓发现自己的身份。
就在这紧张的时候，慕云桓温和一笑，对慕永思道：“大夫，你再把脉下去，估计我的腕都要被你掐青了。”
一听这话，慕永思低下了头，发现慕云桓的手腕确实被掐出了一圈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慕永思犹豫片刻，松开了手，而后拍了拍衣袖，傲慢地下达了命令。
“这几日我会在这住下，每日都会来为公子看看身体情况。”
裴玖道：“不必麻烦大夫了，照顾公子本就是最初定给我的任务。”
慕永思丝毫听不懂暗示般道：“是吗？但我看你似乎不大忙得过来，将公子都养瘦了，这样吧，我派个人帮你，云奴，进来吧。”
云奴低着头走进了房中。
裴玖脸色很差：“大夫，这不需要吧，我的人能照顾好他。”
“哦？是吗？可云奴之前办事不利，本就该被驱逐了，如今让他照料公子也算派上用场了，公子，你说对吧？”
慕云桓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地勾起了唇角：“您说得是。”
慕永思一笑：“公子都答应了，那就这样定下来。”
谁知慕云桓又开口道：“我有些累了，既然云留下来了，就不麻烦大夫多费心了。况且我听这位兄弟说，我的病慢慢养着便好，现下恐精力不足，不能配合您看诊了。”
慕永思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不过很快，他就拾起了虚伪的和善，道：“也是，那公子先休息吧。对了，若是这些人照料得不周到，或是住着不舒服，公子可以和我说，我给公子另外安排住处和人。”
“嗯，好。”
待慕永思走后，裴玖终是克制不住怒意，将手中的糕点碾得粉碎。
还没等慕云桓说什么，他就对云奴支使道：“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帮忙。”
出乎意料的，云奴没说什么，默然退下了。
这下，房内只余裴玖和慕云桓二人。
好一会儿，裴玖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慕云桓，却听慕云桓先问道：“听起来，你和那个大夫有矛盾？”
“是。”裴玖答，“当时确定疗养方案时，他想留你下来，而我则希望将你送走送到裴将军身边疗养，所以吵过几次。”
慕云桓压下对这拙劣谎言的鄙夷，故作惊讶道：“这样看来，我倒是应当信任你多一些。”
“嗯我的医术并不逊于他，照料你也是绰绰有余的，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不会出错。”
一听这话，慕云桓忽而发出了一声笑，随后，他便站起身来，以俯视的姿态面对轮椅上的裴玖。
明明是蒙着眼，裴玖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不会出错？”慕云桓状似天真地问，却悠悠然俯身，手掌搭在了裴玖缺了一块骨头的膝盖上，“恕我浅薄，阁下一个残废，又能如何好好照料我？”
裴玖的心被一下子刺痛了，眼球泛起了红血丝，颤抖着望着眼前之人。
“我”
慕云桓又松开了手，面露歉意：“我只是觉得阁下说的话有点好笑，抱歉，是我冒犯了。不过今日我还是感激阁下帮我赶走那大夫的，我总觉得他脾气怪得很，很难对付。”
“你不想见他，对吗？”
“差不多吧。”
“那好，我明白了。”
慕云桓不在意他明白了什么，反正忽悠好了人，就没必要继续周旋下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困了要休息，裴玖就立刻听话地离开了。
别院里，慕永思还没走，他以祈福为由暂时留在了漓泉寺，为的是要看一场戏。
眼线来报，裴玖离开慕云桓的房间后便离开了漓泉寺，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做。
云奴虽然留在了慕云桓的院子里，但裴玖的狗腿子戚霄也在，拦着他不让进去。
总之，防他防得还算严实。
只不过，在漓泉寺这个官家的地方，裴玖又怎么防得住他的人呢？
傍晚，裴玖依旧没有回来，慕永思爬上了屋檐，饶有兴致地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大戏。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偶尔响起的鸟鸣声反而给这院落更添几分静谧。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瓷杯碎裂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在院子里洒扫的云奴身子一缩，惶恐地看向房门，戚霄意识到不对，连忙进屋查看，半晌后，急忙出来叫人。
又过了一会儿，裴玖手下的大夫到了，也是进去了一会儿就满面惊慌地出来了。
场面混乱了好一会儿，终于，云奴站了出来。
他说：“让我来吧毕竟我服侍过公子”
戚霄刚要赶人，云奴就跪了下来，求道：“我真的服侍过公子的，公子好几次夜里召我，现下还是公子的身体最重要，再耽搁下去可能会出事。”
戚霄的脸阴沉至极：“你们真是卑鄙！”
145
栽赃
卧房内，慕云桓蜷缩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灼人的热度蔓延全身，烧得他意识昏厥。
情蛊早就被取走了，现下这情形，也只能是因为有不怀好意之人给他下了药。
卑鄙当真卑鄙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过一段安生时日，可没想到还是有人不放过他，要令他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混乱了，双手撕扯着身上的衣料，呻吟声也无意识地发了出来。
他陷入了长久的耳鸣，整个人仿佛被困在了蒸笼之中，得不到半点解脱。
忽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腿。
“滚滚开”
他用几近虚脱的声音警告道，可带着媚意的语调在他人看来却是调情居多。
那只碰到他的手似乎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攀上了他的腰。
“不会的”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相信我”
一帘之隔，慕永思能清楚地看到床上的二人交媛的影子。
慕云桓的身子纤瘦，云奴虽然个头不大，但与慕云桓相比也不显瘦弱，将其抱在怀里时，平添几分相互依恋般的温馨。
因为药效的缘故，慕云桓动听的呻吟丝毫没有压抑，慕永思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何时是痛了、何时是快活了，眼前看到的虽然只有影子，淡也能令他轻易想象到慕云桓是以怎样的姿态在承欢。
一开始，是仰躺着的，双腿被屈膝压着，而后又被从背后压趴在榻上，攥着枕头的手紧绷着，却又因为疼痛而失了力松开。
伴随着一声崩溃般的泣音，一切戛然而止。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交替双腿，掩盖住了衣袍下的异样。
少顷后，云奴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上爬了下来，低着头跪在了慕永思身前。
“回陛下他昏过去了”
“滚！”
慕永思突然暴怒，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砸了个粉碎。
云奴匆忙起身，退了出去，关门前，又偷偷地望了床榻一眼。
房内只余慕永思和慕云桓二人。
慕永思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床榻边，然后掀开了帘子。
眼前的一幕，比他想象的干净许多。
他本以为他会看到慕云桓被践踏彻底的模样，浑身污浊，遍布伤痕，这也是他不惜枉顾身份，闯入此处想要看这场好戏的初衷。
可事实是，除了一些被熏香中和的淡淡味道，以及慕云桓哭红了的眼眶，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昏睡中的美人依旧含着独一份的美感，眼尾的媚色将清冷的气质冲淡了几分，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怜惜。
寝衣打湿了些，但依旧整齐地穿在慕云桓身上，被褥也好好地盖着，湿掉的绸缎被放在了枕边，没有再蒙上那双漂亮的眼。
云奴方才磨磨蹭蹭才下来，估计就是折腾这些去了。
呵，估计也就是云奴胆子小，不敢在慕云桓身上留下痕迹，也不知道要凌辱到什么地步，所以将慕云桓安置得过分体贴了。
“看来，父皇的运气真的很好，到现在还在我面前勉强维持在一丁点体面。”
慕永思凝视着慕云桓，眼神深深，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忽然，他发出一声轻笑。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你是个连低贱的奴隶都能肆意欺辱的人，慕云桓，当年你害我父亲之时、害我过得生不如死之时，有没有想过你也有今日！”
慕云桓似是因为这样吵闹的声音微微颦起了眉心，其他的便没有半点回应了。
慕永思倏忽间卸了怒意，而后，慢慢俯身靠在了慕云桓怀中。
他喃喃道：“你知道吗，刚刚我在一旁看着，本以为我会很快活，但其实并没有。”
“我感到愤怒，感到”
嫉妒。
“慕云桓，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啊。”
说这话时，慕永思的手已经贴到了慕云桓的脖颈处，渐渐收紧。
但很快，他又松开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