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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天中午时分,陈北赶到了位于瑞祥巷尽头的面馆。平日这时正是用餐高峰,但今天店里顾客寥寥,仅有三四个熟客在小口喝汤。面馆老板坐在柜台后,脸上带着凝重与疲倦的神色。见陈北进来,他勉强笑了笑,却难掩眼中的忧虑。</p>

    陈北轻声招呼:“老板,店里情况不太好么?”</p>

    老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片老街最近不平静,左邻右舍关门的关门,搬走的搬走,好多人怕惹麻烦宁可多走几条街,也不会来这里吃饭了。”他顿了顿,拍了拍桌面,“再这么下去,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p>

    陈北感同身受。自打他在这儿打工以来,虽不说生意红火,但至少顾客稳健,靠着朴实口味能维持生计。可一旦街面闹得太凶,这点依赖回头客的朴素买卖,随时可能被逼到绝境。</p>

    “对了,你昨晚……真没出什么大事?”老板关切地打量陈北的脸色和衣服下那隐约的伤痕,语气中透着关怀,“实在不行,你先回家休息几天,工资我算给你发一部分。至少别把命送了。”</p>

    陈北想到母亲与欠款,还是坚定地摇头:“不了。我今天照常干活,顺便多想想办法。如果那些收保护费的人再找上门,我会先拦着。”</p>

    “你拦着?你怎么拦?”老板眉头微皱。他知道陈北个性倔强,但也担心他要强过了头,再落得个血淋淋的下场。</p>

    “有朋友会帮我。”陈北勉强笑了笑,并没说明详情。其实他也没底,李乾肩头还没好利索,更何况对面可能不止一伙地痞。但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先站出来。若真有麻烦,他会想法子让顾客和老板先走,自己扛下所有后果。</p>

    收拾好心情,陈北主动走到厨房里帮忙切菜、煮面、端碗。老板心疼地让他不要太累,但看他坚持,也就只好随着。两人忙碌之间,面馆里的座位渐渐坐了几名新客,似乎附近还有些上班族、老街熟客赶来填饱肚子。</p>

    正当陈北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准备送到其中一位客人面前时,他忽然瞥见门口闪进两个陌生身影。那两人不像普通食客,行动鬼鬼祟祟,甚至在观察店里座位和角落。陈北心头一跳,担心是那帮地痞回来了。</p>

    放下面碗,他悄悄移步到柜台处,低声对老板说:“小心点,来者似乎不是什么好人。”</p>

    老板一听,整个人绷紧了。自打上回听陈北提到被人堵在巷子里的事,他一直提心吊胆。那两人扫视了几眼店内环境,最终选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其中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穿旧皮夹克,另一个则干脆留着满头短刺发,看上去像个练家子。</p>

    老板壮着胆子走过去,谦卑地笑问:“二位想吃点什么?”</p>

    那戴帽子的家伙看似随意,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面馆不就是吃面?随便整两碗招牌吧,我饿了。”他声音沙哑,结尾时嗓音略低沉。老板强作笑脸点头,转身退回厨房,陈北从旁观察那两人也没做出明显挑衅,只是一直东张西望。</p>

    等面端上去,对方没说什么,似乎真的只是来吃饭。陈北皱着眉头想:也许是我过度紧张?可这年头,在老街蹦出来的陌生人,难免让人心生警惕。</p>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店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伙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为首的是个眯着眼、留着平头的青年。他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那两位戴帽子与短刺发的家伙。陈北看见他们四目相对,瞬间空气仿佛凝滞,火药味扑面而来。</p>

    “呦,还真在这吃面呢?”那平头青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店里气氛顿时一沉,其他顾客立刻露出紧张神色,担心会不会有人闹事。</p>

    戴帽男子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微微抬头:“老子想在哪吃面,需要向你报备吗?”话里带刀子般的寒意。</p>

    平头青年嗤笑一声,甩手招呼自己随行的两名同伴:“兄弟们,瞧瞧,狗都饿成这德行了,还躲到面馆里钻?怕不是想舔碗底吧?”</p>

    听到这里,店里人都觉出情况不妙。陈北和老板对视一眼,心想这极有可能是两伙敌对势力的人当街撞见,怕是要当场干架。果然,那刺发男子“咣”地把椅子往后一推,蓦地站起身:“再说一句试试?!”</p>

    平头青年带来的同伴立即围拢,双方怒目相向。正当陈北觉得快要发生冲突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李乾。他肩上依旧带着些许绷带,但似乎无法阻拦他行走自如。陈北没想到他会在午饭时间突然过来。李乾一眼看见对峙场面,立即脸色一沉,快步走到陈北身边,低声道:“出什么事?”</p>

    陈北赶紧小声解释:“不清楚,好像是两伙敌对势力碰面。你最好别掺和,小心受伤。”</p>

    李乾却默默盯着对方,思考着怎么护住陈北和老板。还没等他俩再多说什么,只听那平头青年已经开口了:“哼,少给我竖毛,你也配?‘骅帮’这块地还轮不到你们撒野!”</p>

    “骅帮……”陈北心头猛跳。这不是昨晚那群地痞口中常提的名字吗?看来,这些人的来头还真不一般。</p>

    短刺发男子随即吐出一口痰:“骅帮?挺大牌啊!但老子背后的‘炽狼堂’还没把你们放在眼里。”</p>

    话音刚落,两人唇枪舌剑,剑拔弩张,随行几名年轻人也纷纷挽起袖子,掏出折叠刀或铁拳套之类的家伙什,恶狠狠地互相瞪视。其他顾客吓得不敢吭声,连面都吃不下。老板吓得脸色惨白,看着陈北小声道:“北子,这……这可怎么办?”</p>

    陈北咬了咬牙,若这两伙人真在店里打起来,面馆只怕顷刻就会被砸烂。可是他一个普通打工仔,根本无力阻挡如此明显的帮派冲突。别说他,李乾也只能勉强自保,哪里能止住他们的火并?</p>

    就在火气一触即发之时,门外却传来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看清人影,就听见一个清脆却带着冷漠的女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谁要在这里闹事,先问问我手里的东西认不认识。”</p>

    随着话音,一名身材颀长的女子跨入店门。她身穿修身牛仔裤,外罩一件深色夹克,脚踏一双军靴,看上去干练而凌厉。手中握着一把甩棍,横在身前,好似下一秒就能砸向任何胆敢造次的人。</p>

    她的出现,让双方同时一滞。那平头青年定睛一看,似乎认得来人,语气顿时收敛几分:“……安姐。”</p>

    女子“安姐”冷冷扫视众人,最后停在短刺发男子身上:“你们‘炽狼堂’大白天竟敢在这里搞事?是不是打算引来条子把我们一网打尽?”</p>

    刺发男子神情微变,但仍不愿示弱:“安姐,这事是我们和骅帮的私人恩怨,你最好别插手。”</p>

    “是吗?”安姐眯了眯眼,“我今天还真就插了。你若不服,在这里动手试试,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p>

    她身后也跟进来两三人,个个身形强壮,腰间似乎别着什么家伙。骅帮那几位看到这场面,表情骤然变得忌惮;炽狼堂这边同样警惕,一时间竟没人敢轻举妄动。</p>

    安姐冷着脸慢慢走到两伙人中间:“老娘今天心情不爽,不想看见无谓的争斗把事情搞大。要打滚远点儿打,别在这儿给老娘找麻烦。”</p>

    平头青年讪讪地眨了眨眼,收起铁拳套:“安姐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必要再闹。”然后转头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撤退。他临走前还盯了刺发男子一眼,“哼,这笔账,我们换个地方算。”</p>

    几秒后,那群西装青年退出店门,很快消失在巷子外。刺发男子恼恨地咬牙,冲安姐抱了抱拳:“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不多计较。但希望下回你别再插手我们的事。”</p>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安姐脸色丝毫不改,“在这块地界,我不会看着你们随便闹事。滚吧。”</p>

    刺发男子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脏话,和鸭舌帽那位拿起外套,随即也灰溜溜走人。直到这帮人都走出店门,店里才恢复短暂的安静,气氛中依然残留着火药味。</p>

    安姐向店内的顾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用餐,然后收回甩棍。显然,这位气场强大的女子是附近某股更有威慑力的势力代表,至少在城南街面上能说得上话。陈北与老板还有李乾面面相觑,暗自松了口气。</p>

    安姐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陈北这边的目光。她眼神锐利,好像能一眼看穿人的心思:“怎么,你认识我吗?”</p>

    陈北连忙摇头:“没……只是刚才谢谢你,没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p>

    李乾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多谢。”</p>

    安姐淡淡哼了声:“别谢我。要不是我看这店里还有几个老街坊,怕血流出来太难收拾,我才懒得管。”说到此,她似乎多看了陈北两秒,又瞥见他身上的淤青伤势,狐疑地问,“你们是这里的打工仔?怎么弄成这样?”</p>

    李乾忙解释:“昨晚在外面被一伙地痞堵住,都是小伤,不碍事。”</p>

    安姐似乎不感兴趣多问,只点了点头:“自己当心点,这附近最近很乱。”随后她招呼同伴:“走吧。”</p>

    众人眼看她离去,直到那辆车的轰鸣渐行渐远,才敢彻底放松。老板抹了把额头冷汗,缓声感慨:“这就是江湖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p>

    李乾看向陈北:“这姑娘挺猛啊,好像背后势力也不小。”陈北点头:“对,比我们昨天遇到的地痞还要更狠,言语里透着不容置疑。”</p>

    面馆短暂的混乱过后,几名顾客吃完面匆匆付账离开,生怕待会儿又爆发冲突。店里冷清许多,老板索性关了半扇门,专心打烊前的收尾。他拍了拍陈北和李乾的肩膀:“你们先坐会儿,喝口水,这生意也没法做了。”</p>

    陈北叹气,转而与李乾交谈:“你怎么突然过来?”</p>

    “怕你一个人出了事,就提前溜过来了。结果,还真撞见这场乱局。”李乾语气无奈,“看看这乱象,骅帮、炽狼堂,还有个什么安姐,不知道属于哪一方势力。昨晚那个帮助我们的神秘青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群中的哪股。”他眉头越皱越紧。</p>

    陈北也在思考:“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这几股势力在城南各自为政,一旦火拼,无辜人只会跟着遭殃。”</p>

    谈话间,老板将店门彻底关上,轻声说道:“这地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北子、李乾,你们要是真的没别的地方可去,最近还是小心行事,最好少在夜里出没。要是你们想转行,我理解……”</p>

    话音未落,陈北却坚定地摇头:“老板,我还会继续来上班。哪怕这里危险,我也得混口饭吃,更何况我妈医药费等不起。只不过,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希望你能先把店关掉撤走,把损失降到最低。”</p>

    老板感慨万分,拍了拍陈北肩膀:“行,我知道你小子重情重义。但你和李乾也别死撑,要真有麻烦,就赶紧跑。”</p>

    陈北没再说话,他隐隐意识到:再这样过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各方势力的纷争卷得更深。</p>

    李乾借机凑过来,小声提议:“兄弟,咱们或许应该打听一下昨晚救我们的那帮人的来历。他们既能轻松退散那群小混混,就说明他们在城南有人脉。我们若能挂靠……”</p>

    陈北明白李乾的心思,也为此纠结。挂靠一方势力意味着自身可能染上更多黑色纠葛。但眼下除了背水一战,他还能选择什么?回想母亲的病、医院的催债、地痞的威胁和面馆的困境,命运似乎把他逼到绝路。</p>

    “我明白。”他轻轻点头,“我们先回去商量一下吧。等明天,我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p>

    两人告别了老板,早早离开面馆。一路上,李乾不断环顾四周,防备有人尾随。还好,一直到陈北的出租屋附近,都没有任何可疑人影出现。此时已是下午,阳光依旧刺眼,但陈北内心却感到阵阵寒意。</p>

    “回家看看你妈怎么样了,我晚上过来找你。”李乾叮嘱道,“明天我带你去拜访一个朋友,他跟社会上的人多少有点联系,也许能问出点消息。”</p>

    陈北道声“好”,彼此分手。回到出租屋时,他发现母亲在屋里看病历,神色愁苦。见陈北进门,她赶忙放下病历:“你回来了?今天面馆……一切还好么?”</p>

    陈北不想让母亲担心,硬撑着笑道:“还行。妈,你身体怎么样?”</p>

    母亲摇头:“我这老毛病也就这么拖着。医生说再拖下去……唉,总归要钱才行。”</p>

    看着母亲瘦弱的身躯,陈北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您别想太多。我会尽快想办法筹钱。”</p>

    母亲心疼地看着他那隐约带伤的身躯:“北儿,我不想逼你做那些危险的事。实在不行,让我回老家吧,在那边找个中医,随便煎点草药……”</p>

    陈北连忙制止:“妈,老家更没条件,你若回去就等于放弃治疗了。再等等,我再想想办法。”</p>

    说完,他蹲在房间角落里,把目光落在一张小桌上——那里放着昨天曹姓男子留下的医院欠费清单。上面的数字让他头疼欲裂,却不得不面对。母亲若不继续用药,很快就会出现更加危险的并发症。</p>

    傍晚时分,李乾果然又来了,他带了一些廉价的外卖,让陈北和母亲填饱肚子。两人借着昏黄灯光商量,最后决定:明天先去找李乾那位“半路朋友”,打探昨晚那个救助他们的神秘青年,以及城南几个主要势力的底细,再做打算。</p>

    这一夜,陈北心里百感交集,失眠辗转。他怀念曾经与李乾一起打闹的少年时代,那时最烦恼的是体育考试不及格、成绩单拿不到好分,如今却要为生存和尊严而战。世界仿佛忽然扭曲,身处乱局中,他再也无法后退。</p>

    楼下街道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还有几个醉汉的嘶喊。偶尔有巡逻的警车闪烁灯光,在昏黄巷道上扫过一道短暂的白亮,却根本照不破深沉的黑暗。仿佛城市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幢高楼,都埋藏着无法见光的秘密。</p>

    陈北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母亲的期盼,也浮现李乾在拳击馆里猛击沙袋的身影,脑海更挥之不去的是那把淬着寒芒的匕首、那群强势凶狠的地痞,以及午间出面制止冲突的安姐。一个又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交错,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站在一场不可避免的变局门槛上。</p>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只能迎难而上,”陈北在心底对自己说,“再继续逃避,只会让身边的人陷得更深。”他暗暗拧紧拳头,似乎能感受到昨日练拳时沙袋的回弹力。</p>

    屋里灯光昏暗,母亲已沉沉睡去,呼吸微弱而平稳。陈北轻抚母亲的额头,心想:等我拼到最后,也一定要守护好你。</p>

    窗外,一阵凉风吹过,带来城市夜晚特有的杂乱与喧嚣。远处街区灯火通明,像是漆黑夜幕里的一盏盏舞台灯,既灿烂,又冷漠。更多光怪陆离的故事正在那里上演,甚至离陈北只有几条巷道之隔。</p>

    他眼底浮现一丝决然的光芒。无论前方是枪林弹雨还是刀光剑影,他都别无选择。所谓的“群狼崛起”,也许就始于这场绝境中的疯狂反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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