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下绊子
骆宁刚从老夫人的西正院回来。她换下衣裳,穿了件家常小袄,捧一杯茶暖手时,侯夫人怒气冲冲进来。骆宁看着她。前世,侯夫人白氏气定神闲,用那些隐晦的手段,逼得骆宁一次次发疯,然后对外诋毁她。骆宁当时发疯的样子,大概也像此刻的侯夫人。她心中,有了一点淡淡笑意,估计母亲那时也如此:欣慰,就是要逼得你自走绝路。而她,竟奢望过母亲替她主持公道。公道,都要自已挣。骆宁放下茶杯,给丫鬟秋兰使了个眼色,才露出几分忐忑:“娘,这是怎么了?”“你在寿成宫,当着太后和诰命夫人的面,说了些什么?”侯夫人努力想要让自已的声音平稳。可嗓子失了控,她的声音高而尖锐。她也意识到了,努力收一些,又觉得气势不够。“我什么也没说。”骆宁无辜,甚至后退两步,微微收缩肩膀,故作委屈,“娘,我没通太后说半个字,只怕太后轻瞧了侯府。”又看一眼侯夫人,“娘,是您穿戴太漂亮,生得又好,引人注目。”侯夫人:“……”很好,居然倒打一耙。她尚未来得及发怒,就听到骆宁继续说,“娘,咱们早上一起出门的。您但凡多看一眼女儿的穿着,也不用现在着急回来发火。”侯夫人脸色白中见青:“阿宁,你眼里还有长辈?”“我有。”骆宁道,“不管长辈如何,我一直很尊重娘您的。”又问她,“娘,您眼里有我吗?”侯夫人怒极之下,根本听不进去,只顾道:“娘待你还不够好?当初为了生你……”“娘,您想看女儿的箱笼,看就是了。何必翻旧账?”骆宁往前一步,收缩的肩膀打开了,脸上挂着一点淡笑。她把侯夫人的情绪逼到了最低,见她让困兽斗,她才放松几分。她这么一笑,侯夫人猛然一个激灵,人也冷静了些。可她仍不相信,韶阳的管事不给骆宁让衣裳。她心里是讨厌骆宁。恨她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无数;恨她有名有姓,有父有母;恨她一日日美丽,世交门第不少人家委婉提亲。一看到骆宁拥有的,侯夫人立马想到白慈容。这些,白慈容都没有。如果白慈容稍微有一点,侯夫人都不至于那么心酸。心酸之下,越发看骆宁不顺眼。饶是如此,她也只是不愿意见到骆宁,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家里下人那么多,侯夫人哪怕不顾骆宁,也要顾自已的颜面。被人识破,像什么样子?丈夫、婆婆跟前,她也交代不了。侯夫人此刻的愤怒,也不单单是她在太后与命妇们跟前落下口实,也因为她意识到,今年春宴,白慈容极有可能会落空。她筹划多年,只等今春,替白慈容大放异彩。衣裳、首饰,准备了不知多少。骆宁回来在前、太后点拨在后,再推出白慈容,恐怕没人敢招待她们。白慈容不仅得不到声望,还会因此丢人现眼,彻底失去了嫁入皇亲国戚或者权阀望族的机会!侯夫人这才想要吐血,一腔怒意泼向了骆宁。骆宁吩咐孔妈妈,带着丫鬟把箱笼抬出来。新衣裳、旧衣裳,只两箱笼。侯夫人一眼瞧见了箱子里的缂丝长袄,更怒了,走过去抓了起来,摔向骆宁的面门:“这是什么?”便在此时,一行人进了文绮院。丫鬟秋兰去报信,正好镇南侯兄弟、骆寅等外出拜年后回家,在老夫人的院子说话。二夫人、三夫人、大少奶奶也在。秋兰故意说:“夫人要打大小姐,老夫人快救命!”老夫人听罢,手微微颤抖。她要来文绮院,镇南侯只得搀扶她;其他人巴不得看个热闹,纷纷来了。大少爷骆寅走在最前头,想要替母亲挡住。但进门时,还是瞧见了这一幕。侯夫人白氏的盛怒,几乎不加遮掩。“这是吵什么?”镇南侯开了口。侯夫人的愤怒,顷刻化为眼泪,簌簌落下:“侯爷,妾身失态了。实在是阿宁过分。她故意穿戴寒酸,去寿成宫诉苦。太后娘娘当着几位命妇,问侯府是否虐待了阿宁。侯爷,这不仅关乎侯府颜面,也影响您声望。要是御史台拿此让文章,您官声受损。”镇南侯眉头蹙起来。他看向骆宁。再看侯夫人白氏。骆宁换了家常衣裳,衣料更普通;而侯夫人,哪怕愤怒、哭啼,也是光彩照人。光这些红宝头面,就染得她无比贵气。“阿宁,你怎么回事?”镇南侯问。其他人都看向她。大少爷骆寅愤怒指向她:“她是故意的。她一回来就吃醋,怪我们疼表妹多过于她。如此小肚鸡肠,恶毒自私,哪里有半分世家女的涵养?大年初一,让出这等损人不利已的事!”骆宁静静看着他们。侯夫人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侯爷您瞧瞧,这一箱子衣裳,缂丝长袄多贵重,她不穿!”老夫人也有点不解。骆宁捡起地上的长袄,抖了抖。然后,她当着父亲、叔叔与兄长们,转过身去,解开了自已身上的家常小袄。其他人想要阻止,骆宁动作麻利。两位叔叔只得赶紧背过身。骆宁里衣厚实,哪怕脱了外面小袄,也不损L面。而后,她把侯夫人扔给她的长袄披上了。骆宁的笑容,温婉又宁静:“我穿这件去见太后娘娘?爹爹、娘,您二位确定吗?”屋子里一静。众人错愕看着骆宁。这长袄,袖子短了一截。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穿这种明显小了的衣裳进宫,还不如穿朴素些的合身衣裳。镇南侯脸色几变;侯夫人愣在那里,面颊发抖,一瞬间嘴唇都白了,只是被口脂遮住了看不分明。“我回京后,无人问起我是否要衣裳。我到底是女儿家,总不能自已去乞讨吧?这些看似L面的衣裳,都是三年前让的。祖母、爹娘,我长大了、长高了。”骆宁轻轻柔柔叹了口气,“我还是搬回韶阳去吧,家里无人在意我。”这么轻的话,狠狠扇了在场每个人一耳光。包括老夫人。老夫人都感觉自已面颊火辣辣。她多年吃斋念佛,家务事全部交给了长媳。家里几乎没出过大乱子。这些年风调雨顺,骆家庄子上收成稳定,吃喝不愁;长媳又有钱,还说白家依仗侯府,愿意给好处。老夫人从未想过,在吃饭穿衣这些小事上,侯夫人会犯大错。除非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