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瓢
说起董老，A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乎大半个歌坛都是他的学生，再不济，也是他学生的学生。前些年身体抱恙，回家休养，今年突然宣布召开校友会，不少人都会来。
入了座，气氛勉强轻松一些。多年未见的同学们都在寒暄。
人潮喧嚣中，江归远独自坐着，顶着一张淡漠的脸，反倒有几分出尘的自得。
不知谁叫了声：“董老，您来啦！”
周遭人齐刷刷站了起来，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被人搀扶着走过来。
董老笑眯眯扫了众人一眼，朝被挤到最角落的江归远招了招手。
江归远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嘴角一弯，桃花眼泛起一丝潋滟。
董老好不容易出山，懂一些钻营的已经开始为他送礼了。
什么百年人参，名贵燕窝，什么名家字画，古董文玩，送上一个，董老笑意就淡一点，又送一个，又淡了点。
直到董老笑意彻底消失，热闹的校友会如坠冰窖。颇有几分当初在课堂上的意味。
“我看啊，还是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他不阴不阳抛下一句话，就这么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不少人评价：董老果然还是当初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江归远正打算偷偷溜走，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又是方才那位略显浮夸的人，江归远早已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江归远，当初你可是董老最欣赏的学生吧，怎么没给他送点什么？会不会是这些年没讨得施姚的欢心，拿不出手啊？”
对于傻而不自知的人，江归远向来不跟人计较。只瞥了他一眼，出门去了。
董老就在音乐厅旁边废弃的杂物间坐着，那么大年纪，头发花白，眼巴巴朝江归远伸手。
“辣条。”
江归远无奈掏出一包辣条，没递到他手里：“师娘不让你多吃……”
董老皱眉抢过：“啰嗦。”
江归远：……
真是越老越古怪。
“人家都给我送礼物，你呢？就带一包辣条？”
江归远一屁股坐在董老旁边：“送了也没见得你有多喜欢，更何况，我没钱。”
董老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声：“对了，你女朋友呢？就那个……”
他眯着眼睛，陷入回忆：“……就那个脸小小的，脾气大大的……施姚？”
“当初为了她，连去国外深造的机会都不要了……”年纪大的人就喜欢啰嗦。
董老又道，“后来我也想清楚了，人生难得遇见一个真正喜欢的，就像我跟你师娘…嘿嘿……”
提起师娘，他整个脸像朵盛开的菊花。
过了很久，天几乎黑透了，夜色如水漫过师徒二人。
江归远轻声说：“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董老莫名其妙瞥他一眼：“那就分呗，我又不是什么老古董，你爸妈托我照顾你，也没说只让你一辈子谈一次恋爱啊。”
“我……”
“哎，当初是你自愿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啊，你可别怪人家。”
“不是。”江归远有些恼，“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
“那你唧唧歪歪的，你不喜欢人家了？”
江归远几乎没有停顿：“喜欢。”
董老又看他一眼，像看怪物：“喜欢为什么分手？”
江归远皱着眉，心里有些堵。
他可以动用手段将施姚永远锁在身边，可他却不能让施姚爱上他。
“滚滚滚，从小就这德性！”
被人赶了出来，江归远拍了拍身上的土，正打算回家，又被叫进音乐厅。
酒过几旬，桌上人都有些飘飘然。尤其方才那衣着浮夸的男人。
江归远听到别人叫他蒋浩然。
“江归远，你给大伙教教呗，怎么在床上讨人欢心啊？”
说完一群男人哄堂大笑起来。
“每天不用工作，不用努力，只要哄好施姚。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啊，比那些辛辛苦苦打拼的人强多了。”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了，这种靠别人施舍的生活，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蒋浩然又说：“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了，等施姚玩腻，把你一脚踢开，你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啊？”
“江归远，你这本事可真大，施姚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天天围着她转，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把你当回事……”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玻璃渣从蒋浩然脑后溅开，鲜血“刷”地流了下来。
蒋浩然踉跄一步栽倒在地，露出身后施姚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嚼我的舌根！”
“施姚……”
施姚眼中满是凶光，恶狠狠地扫视一圈，仿佛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生吞活剥。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住你们了，今天这笔账，我会慢慢算，你们最好都给我小心点！敢动我身边的人，我管他天王老子，都得付出代价！”
众人被她这模样吓得脸色煞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扶在地上的蒋浩然。
大学时期施姚就脾气火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说砸人就砸人，丝毫不顾后果，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到底是谁说江归远被施姚抛弃了！这话要是再传出去，恐怕被施姚知道，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下惨了，讽刺挖苦施姚的男人，算是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大家多是在娱乐圈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被施姚为难。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江归远，从方才起，他就处于一种震惊到茫然的僵直感：“你……你为什么会来？”
施姚怒气未消，此刻还是气鼓鼓的：“不是你让我陪你来校友会吗？”
施妍在家，管她管得紧。
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跑出来，本想远远看一眼，刚到门口，就听见别人为难江归远，气血“轰”地上涌……
如今稍稍冷静下来，施姚也明白自己反应过激了，怎么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生这么大的气？
再难听的话她也听过，不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的。
“都愣着干嘛！真想让他因为失血过多死吗？”施姚理所当然使唤别人。
一群人听到这话，打电话的打电话，帮人止血的止血，乱作一锅粥。
“别人欺负你你怎么不回嘴？”施姚走近。
“我……”江归远一眨不眨地盯着施姚，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他很想将人就这么抱进怀里，但他忍住了。
苦涩不断翻腾，江归远明明告诫过自己要放下，明明想着她或许根本没那么在意。
可施姚一出现，所有的伪装都土崩瓦解。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施姚了。
他会搬出别墅，与施姚断了联系，往后余生，再无瓜葛。
那是他给自己规划的、最决绝的出路。
他甚至想，离开她，或许自己就能慢慢痊愈，不再被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折磨。
可他没想到施姚真的来了。
江归远看得很专注，以至于走了神。
等他再次回神，正对上施姚的眼睛。
“……以后别人再欺负你，就直接反击知道没，别傻愣着……”
施姚像是发现新大陆：“你剪头发啦？”
江归远“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幸福。
敛眸，察觉到施姚右手一直垂在身侧。
他瞳孔一颤，毫不犹豫地抓起人手：“你受伤了？”
那一刻，后怕袭来，什么放下、离开的念头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施姚倒吸一口气，语气却自豪：“小伤，比这更厉害的伤我都受过！”
江归远看着她，脑海中幻视热情邀功的小狗，心底满是自嘲。
明明没那么喜欢他，却又不肯放过他，一次次将他往回拽，叫他爱不得恨不得，舍她不得。
即便满心伤痕，也还是贪恋她偶尔给予的温柔，哪怕这温柔或许并非独属于他。
他却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