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将这两幅头面好好收了起来,不打算自己戴。成亲第三日,怜儿与许斐回门。
庄家的宅子与许府只隔了两条街市,怜儿总有种自己还未出嫁的错觉。
几日不见的父母在门口等着她,连带着十四岁的庄小满也总踮着脚,直到众人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怜儿气色不错,才微微宽心。
许斐牵着她,上前行礼,庄才盛和颜悦色地让两人先进府,张氏在一旁与紫珠互看一眼,紫珠会意,点了点头,张氏的神色才放松下来。
小满几日不见姐姐,有些黏人,用饭用到一半,便拉着怜儿出去说话。
“姐姐,你嫁过去感觉如何?”小满目光灼灼。
方才在席间,父母并未问这种问题,只问了这几日二人都在做什么,庄才盛连连叮嘱许斐要好好照顾女儿。
怜儿如实道:“很好。”
小满又挤眉弄眼:“那你们有没有……那个……”
“人小鬼大,”怜儿摇头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我这是关切你!”小满一溜烟跑到她眼前,伸手比划,“阿姐,我见姐夫样样都好,就是身子忒差。”
怜儿正色道:“臭丫头,你再口无遮拦,我就告诉母亲让她收拾你。”
见阿姐面色羞恼,小满做了个鬼脸,又道:“不过也好,寻常女子嫁人总要担心夫君纳妾养外室,我看姐夫是不会了,倒是姐姐若愿意,可以养几个男子寻乐。温文有礼的夫君,花样百出的面首……”
“你……你真是学坏了。”庄怜儿气道,“都是哪里听来的?”
“有何不可?我听说月婵姐姐这一年在外头也是这样过的!”
听庄小满搬出李月婵的名字来,怜儿咬牙切齿准备收拾一番这个妹妹,然就在此时,许斐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怜儿。”
他站在院中,不知听了多久,怜儿想起妹妹方才的胡言乱语,狠狠瞪了她一眼。
许斐面色如常,朝她道:“母亲在找你。”
怜儿与许斐一同走了,庄小满也在后头,许斐回头望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
姐夫真是温柔的大好人——庄小满如是想到。此刻的她,恐怕想不明白为何半月之后的秋考成绩她会垫底,想不明白为何她的功课会突然堆积成山,夜夜苦读到天明,结果复考又是垫底。
母亲叫怜儿过去,是为了说些贴己的话,许斐在外等候,张氏拉着怜儿的手,问她许府如何,许母待她如何,怜儿将许府的情况一一道来,张氏总算放心,又道:“那个叫碧菀的丫头,不必赶出去,闹大了倒难看,她对你们不敬,你支开她,眼不见心不烦便是。”
“母亲,我也是这样想的,”怜儿道,“我带过去的丫鬟个个能力出挑,这几日也包揽了院中的事务,只是……阿斐的病,我想劳烦母亲再找名医看看。”
张氏沉吟片刻:“这是自然,你们既为夫妻,就该互相帮衬,我回头与你爹说一声就是。”
母女二人闲聊了会儿,天近暮色,怜儿才准备与许斐回府。
二人迈出大门,远处传来马车的嘶鸣声,众人不由被吸引去了目光,怜儿也抬头看去,但见一辆四平角厚纱帘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庄府的门口。
马车上下来一个檀紫绫丝衣的女子,道巾垂至腰间,腰带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八卦,她终于转过脸来,清冷的眉眼在见到怜儿后含了一丝笑意。
“月婵!”
怜儿如梦初醒,朝她走去。
第0011章
十一.月婵
京中众人茶余饭后的话茬从庄怜儿与许斐的大婚,变为了李月婵归京。
与庄家不同,李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商。李月婵同样很美,只是她的美太清冷,加上她家世显赫,未婚夫是丞相府的大公子,闺中密友是京中第一美人,李月婵在贵女圈风光无两。
然而一年前,李月婵被秦卿退婚了。
自小自视甚高的她,找到秦卿喝酒的酒楼,想要质问个原因,秦卿与桌上的好友放肆大笑,才讥声道:“李月婵,你就这么想嫁给我?可以,我会考虑纳你为妾。”
就连看戏的酒客都觉得这话太伤人了,庄怜儿当时也在旁边,看见李月婵满面是泪。
她绝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至少比庄怜儿坚强多了,可这桩事对李月婵打击太大,她整整三日闭门不出,茶饭不吃,随后在一天清晨,离京入观。
京中少了个李月婵,江湖上却多了个静婵仙姑。
她此番回京回得突然,连家都不曾回去,就来找庄怜儿,怜儿拉着她去许府做客。
丫鬟们不敢怠慢,紫珠也知晓月婵往日的口味,吩咐下去备菜备酒。
怜儿对李月婵是有些怨言的,她盯着面前的紫衣女子,黯然道:“你若是早几日回来,参加我的婚宴多好。”
李月婵解释道:“我收到信,当即就启程回京,只是我地处甚远,不知能否赶到,若是提前告诉你又不曾如约而至,岂非叫你空欢喜一场。”
庄怜儿气恼:“你总有话说,这一年一封信都不曾寄回来,又是因何?”
李月婵笑道:“看你,像个怨气小媳妇儿。”
她转脸望向一边的许斐:“她平日也这般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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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斐坐在席间,一直不曾说话,李月婵主动开口,他才望了望一旁的怜儿,认真道:“怜儿很好。”
“我还不懂她么,娇气,小性子多。”李月婵喝了些酒,面上两片红晕,眼神也不太清明。
怜儿的来信中写她要和许斐成婚,李月婵起初非常讶异,后来又觉得应当如此,怜儿从小就并不喜欢太过健壮的人,她总是担心受制于人,巴不得找个柔和些的男人养在家中,就像养个兔子。
许斐和李月婵都比怜儿年长两岁,当日虽是同窗,却从不曾说话。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李月婵的思绪也一下子倒退回去,回到了几年前,在书院中的场景,她穿着白衣走过青色的垂杨柳,另一头的秦卿在那里等她……
庄怜儿见她面色如此,暗道不好,恐怕是想起伤心事了。
她连忙拉住李月婵的身子,轻声说起了别的:“你这一年都在外头做什么?”
李月婵愣了片刻才回道:“你不知道?我养了几个男人。”
“……”未料她直言不讳,反倒是庄怜儿一时无言。
李月婵又喝了杯酒,清冷的眼中浮满笑意:“也不算养,只不过时常见面。”
“他们待你如何?”
“极好。”李月婵玩笑道,“可惜你早早成婚,家中有个娇妻。”
被称为“娇妻”的许斐,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地沏茶。
怜儿知道好友喝多了,薄怒道:“净说胡话。你在外面一年,我担惊受怕,没想到你花天酒地,真是没良心。”
“……他们都待我很好,”李月婵含糊道,“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
“不走了?”
“不走。”
怜儿狐疑:“你不怕遇到秦卿?”
李月婵眨了眨眼,大笑:“你们为何觉得我怕他?弄错了,你们都弄错了,我并非怕他,只是不想瞧见他,嫌他烦人。”
怜儿不知喝醉之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只是当真话听:“你若真的放下,我也宽心。”
“早就放下了,”李月婵躺在她怀里,几乎要睡着了,望见许斐,又想到从前书院的时光。她突然想起什么,口齿不清道:“许斐,许斐……我想起来了……你一直……”
“李姑娘喝多了,”许斐起身,支起帘子,“天色已晚,早些送回去吧。”
怜儿也怕这位好友又胡乱说话,带着她回去,李月婵被打了个岔,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她不愿回家,拉着庄怜儿:“不走不走,不回家,阿兄会骂我……”
怜儿连哄带骗,才将李月婵送上了马车,她带在身边的丫鬟早已等候多时,怜儿还是不放心,叫紫珠同路相送。
送完了她,怜儿才与许斐回房,她无奈道:“月婵今日喝多了,拿你打趣,别放在心上。”
许斐轻笑:“她是你好友,我若是生气,岂不是让你尴尬。何况,我只把夫人的话放心上,旁人如何,我并不在意。”
怜儿的脸红的厉害,连忙寻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去沐浴。
许斐走回房里,身影在烛灯下被拉长,他望着窗外,静看闲庭。
他目光沉沉,想起今日李月婵未曾说完的话,他知道,今日她回想起什么,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许斐,你一直,一直喜欢庄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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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2章
十二.预兆
庄怜儿回房的时候,许斐已经上床准备歇息了。
她躺到他身边,丫鬟们进来吹灭了灯,二人靠在一起,怜儿叹道:“月婵总算回来了。”
许斐对此事不感兴趣,只道了一句:“怜儿以后不必为她担忧了。”
“明日我再去找她,”怜儿主动抱住他的腰身,“咱们睡吧。”
许斐沉吟片刻:“我与你一道出门,明日顺路去书院送几本书。”
他很是体贴,又替她拉了拉薄被,“李姑娘刚回来,你多陪陪她,不必管我。”
“怎么会不管你?”怜儿否认,“我们也刚成亲。这样吧,明日申时我从她那儿回来,咱们去清楼听曲儿?”
夜色里,许斐好像低声笑了,他说了句好。
怜儿在他身边总是睡得很快,姣好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许斐静静望着她,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许斐与李月婵都比庄怜儿大两岁,李月婵十九岁离京,她所记得的,自然是十九岁之前的许斐。
人们总爱说世事难料,可其实每一件事情都早有预兆。
比如,许斐十五岁生病后,第一次回书院,庄怜儿竟然主动来找他说话,他起初心想,这实在匪夷所思。
十五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许斐与马球场的同伴们结伴而行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议论过庄怜儿,那个才十三岁,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不可方物的富商长女。
自从女子入朝为官,风气开化之后,大多男子都会被母亲教导不可随意议论别人家的姑娘,但也不乏一些家教差的,语气猥琐道:“若是再过两年,不知道身段好成什么样?”
许斐当时只觉得恶心,十三岁的姑娘还不曾及笄,有什么可议论的?
他知道自己一个叫做李月婵的同窗与庄怜儿关系甚好,因此也见过庄怜儿几次,心想她的模样确实生的极好,但也止步于此。
许斐往日在书院里,总有少女投来爱慕眼神,他出身书香门第,年纪轻轻就过了初仕,又极擅马球,每日下学去球场,周遭都围满了少女。
但庄怜儿从不曾去看过马球。若是细细回想从前的事情,会发现京中不论男女老少,贵族平民,都追捧体格健壮的男子,除此之外,习武打球之风也非常盛行,就连李月婵都是马场的常客,女子们也会上马赛几场。
庄怜儿从来没去过,甚至不曾靠近过。
她见了谁都是冷脸,尤其是男子——许斐曾经见过有男人与她搭话。
那些男子并非都是不怀好意,有些也是出身显贵,身强力健,可庄怜儿只是冷眼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