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到六点,青城仍旧夜色浓重,月亮还挂在天迹,等着偷懒的太阳。枕头边的闹钟响起,月月醒来,屋里漆黑一片,眨巴眨巴惺松的鹿眼,强撑着坐起。
胡乱的找衣服时,发现衣服已经穿在了身上,狐疑,鹿眼呆呆的思考着为什么?
然后才想起来她昨晚做功课做到睡着的事情。
那她怎么会在自己的小床上,小姑娘用几秒钟就猜到了,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脸上又羞又臊,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有点慌,还有点……甜。
呆愣愣的反应了一会,才摸黑下地,去陆野房间洗漱。
陆野正坐在餐桌前翻看着她落下的卷子。
月月开门,陆野埋头在她卷子里像没听见一样。
月月进屋,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形,他坐着都很笔直。
男人垂着眉眼,还是昨晚穿的黑色T恤,月月恍惚有种错觉,好像这个男人从昨晚坐在那里,就未动过一样。
半晌,陆野抬头,挑眉:“不错,基本都对,一两道大题的点小出入。”
月月惊愕:“你都能看懂?陆野哥哥,你太……”
那个厉害还没说出来,就见陆野笑得邪痞,晃了晃大掌里的手机:“老子毕业多少年了,能看懂个鬼,但……老子会查!”
月月:……好吧。
但她想说能看得懂答案也挺厉害的!
她国一让身为知识分子的爸爸教她做题,她爸都教不了!
月月俏皮的笑,转身进了洗手间。
不一会,二人披着朦胧的晨光踏进校园。
同学们现在对陆野每天护送月月至班级门口,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到班级门口,陆野才把月月粉色的书包交给她,老父亲般嘱咐道:“中午好好吃饭,不许挑食!”
“知道了知道了。”少女娇软的声音多少带着一点不耐烦,又扯出笑脸跟他说再见,陆野哂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脑,转身离开。
少女看着男人离开的高大背影,总觉得他的身上有阴鸷的迷雾笼罩,比这清晨的迷雾还要厚重潮湿。
拨不开,散不去。
少女心里变得忧伤,她想,陆野哥哥,你把我照顾的这么好,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真正的开心一点呢?
……
在陆野的护送下,青北宏光很快迎来了期末总结考试。
最后一科,陆野这个点儿难得没有练武,等在教室门外,月月答完卷回头瞥到了那个身影,眉眼一弯,第一个交卷冲了出来。
像放飞的小麻雀,欢喜雀跃的飞向陆野。
陆野睨着她笑。
穿过走廊,确保不会打扰到其它班级,月月才笑眯眯的说:“同学们都说今年的题出得特别难,可我觉得还好啊,好多大题都做过。”
陆野想说:那是因为你下了足够的功夫。
但开口便是:“别他妈得意,分数还没出来呢,小心得意忘形、适得其反!”
月月朝他丢了个软刀,仰着小脸:“下周成绩出来,你等着看吧!”
陆野轻笑出声,小姑娘越来越活泼了,他养的!
大掌覆在她背上,带着她往出走,沉沉的声音浸着愉悦:“行!老子等着,考不好,老子给你买八套卷子!”
月月:……禽兽!
路上,小姑娘没忘他允过的事情,一次又一次侧头看他,嘴巴张了又张。
陆野目视前方开车,都感觉到那一双热忱的眼神,再次笑出了声:“想说什么就说,鬼鬼祟祟,当老子真瞎?”
月月讪笑:“我都放假了,你是不是可以教我练武了?”
陆野侧头睨了她一眼,正是贪玩的年纪,这小姑娘,一有时间不是刷题就是练琴,现在又上赶着学武,是一天空余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啧!怎么让老子摊上这么个省心孩子!
“老子记着呢,刚放假,不想休息两天?”
月月傻呵呵一笑:“不想,现在假期越来越少了,我得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
陆野又侧头睨了她一眼,伸出右掌拍了拍她的后脑,难得宠溺说了句人话:“小傻子,倒是让老子放心。”
第37章
今天交待在这儿,也算个事儿!
放假第二天,因为不用再早起送月月,陆野取消闹钟,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看了看时间,低低骂了一句:“艹!”
起身,点外卖,洗漱,出门。
刚出了房门,就听到楼下传来优美的琴声。
陆野勾唇,他家姑娘要不要这么自觉!
下楼,月月弹得正投入,陆野没打扰她,静静的站在舞台下听。
这首曲子,他听懂了,叫《花之舞》,难度挺大。
小姑娘扎着略微松散的马尾,穿着白T牛仔裤,腰挺背直,微偏着头,葱白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弹得行云流水。
男人站在舞台下,身形高大,双手抱臂,深沉眸色温柔的睨着她。
陆野在这一刻觉得,他家姑娘不是一般的姑娘,她得走出“酌月”,走出青城,走向更宽广的人生,走上最顶级的舞台。
一曲毕,十指落于琴键,月月回头,看到陆野,弯着眉眼小跑向他。
她现在越来越不怕他了,相反,只要看到他,她就止不住变的开心。
傻姑娘又忘了台阶,自陆野身前立定,反应过来,愣怔一秒,正要转身,腰间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握住,轻松一提,将她拎下了舞台。
“妈的!”男人骂道:“老子的辛苦是喂了狗么?还特么轻得跟只小鸡仔一样!”
“哪有!”月月反抗:“我有长高的,长高了一厘米。”
陆野气笑了:“一厘米,你特么还好意思说?”
月月傻笑:“慢慢来嘛,又不能拔苗助长,一学期一厘米,到毕业的时候,我也一米六几了好么!”
陆野哂笑着轻拍了下她脑袋:“走了,吃饭!下午教你练基本功。”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激动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跳脚。
陆野垂眸睨了一眼手臂上,姑娘的葱白小手,又看了看她清澈晶亮的鹿眼,低低沉沉笑出了声:“傻样儿!”
“酌月”的卷帘门拉起,冬日的阳光从玻璃门洒进来,那一小片阳光里,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舞动。
高大的男人跟娇小的姑娘,脸上挂着愉悦的笑意,穿过昏暗的大厅,穿过门前的光影,穿过飞舞的尘埃,落坐在吧台的卡座上。
冯宇泽晃荡着出来,睨着这一幕,跟着嘿嘿傻乐,自从收留了月月,野哥身上的戾气少了,人味儿多了。
当然,他跟月月也变得亲了,除了爸妈,他又多了一份责任和牵挂。
吃饭间,陆野看月月吃得差不多了,才颇为认真的唤她:“月亮。”
“嗯?”月月笑盈盈的抬头。
男人睨着小姑娘纯真的笑脸,轻叹一声:“过两天去趟法院,起诉撤销冯建军对你的监护权。”
这事儿不办妥,是一心病,指不定那畜生什么时候又突然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姑娘闻言,鹿眼变得慌张:“可、可以么?会成功么?”
男人揉了把她的发顶:“放心,野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老子说能成就一定能成,只不过你是当事人,可能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月月听着男人沉沉的声线,心踏实下来,点头:“好。”
下午,武房里,陆野教他家姑娘练基本功:正压腿、侧压腿、后压腿、仆步压腿……
小姑娘身体柔软,又有一股韧劲儿,学起来不是很难,而且还不怕吃苦,学得超级认真。
没一会儿,巴掌大的小脸就红扑扑的,额上挂满了汗珠。
陆野多少有些心疼,但他没表露,静静的看着她,给她纠正各种姿势。
只在中途休息的几分钟,男人盘坐在地,大掌覆在她的小细腿上,帮她捏捏肌肉,缓解酸痛。
“怎么样?以后的难度可比这大,能坚持住?”陆野在试小姑娘的决心。
“能!”同样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答的干脆:“我只是刚开始有点不适应,我会努力的!”
电话响起,楼下的冯宇泽说有人找他。
陆野起身,揉了一把姑娘的发顶:“去休息吧,我下去有事。”
月月点头,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弯下眉眼看着他:“你去忙吧,我自己再练一会儿就去休息。”
陆野轻笑,走了出去。
楼下,一个四五十岁,满头银发的男人,带着几个小弟,坐在卡座上,等着陆野。
陆野垂在身侧的拳握了握,眸色深暗,走到男人身前,沉沉的叫了一声:“邱哥。”
“嗯。”银发男人笑得和善:“你小子,好久不见!”
陆野恭敬帮他倒水:“嗯,好久不见,谢邱哥帮我。”
寒喧了几句,老邱开门见山:“小陆,你我不必言谢,你知道我想让你怎么做,这样吧……”老邱说着,朝小弟一伸手,小弟很有眼力劲儿的放到他手上一本房本。
“只要你肯答应,被冯建军抵的那套房子,就归了你,怎么样?”
陆野面露难色,虽然他很想帮小月亮拿回属于她的房子,可丧良心的事,他不能做!
“邱哥,别为难我,房子我不要,除了那事儿,您让我怎么报答都行!”
老邱沉默看着他,陆野这块硬骨头,他在监狱的时候就没啃下来,现在二人都出来了,他还是啃不动!
想着,老邱随意喝茶,侧头看到了吧台上放着的一排酒水。
思索几秒,笑了,啃不动就慢慢啃,总有他就犯的时候。
“那这样吧,邱哥我做事,有我做事的规矩,不见利就得见血!既然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就让他们……”老邱指指身后一排小弟:“每人砸你一瓶,你要扛得住,邱哥我这人情就不追究了,怎么样?”
陆野抬眸,看看吧台上的各种酒瓶,跟老邱身后年轻力壮的小弟们,甚至都没犹豫:“好!开始吧。”
相比之下,身体的苦,要远轻于良心所受的苦!如果这样算是还了老邱的恩情,那他甘愿受之。
“好!”老邱笑道:“我就欣赏你这股莽劲儿!”
手一挥,小弟们一个接一个上前,个个操起大个儿的酒瓶,站到陆野身前。
这架势,是打算往死了砸他吧!
陆野心里轻蔑一笑,活着也够他妈的没意思了,今天交待在这儿,也算个事儿!来吧!
男人身形挺拔,坐在卡座上,微垂着头,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等着酒瓶的光临。
第38章
此刻,是他二十五年来,最害怕的一刻
“咣!”头顶一声闷响,伴随着酒瓶的碎裂声,酒水、玻璃自陆野头顶爆开,散了一地。
男人的头发湿了,衣服湿了,散着浓烈的酒味。
陆野使劲闭了闭眼,又甩了甩头,邪佞的笑了,身形挺拔的姿势未曾挪动分毫。
“再来!”他低沉的嗓音带笑的喊了一句。
“咣!”又一瓶。
男人额角渗出鲜血,烈酒浇过伤口,灼得生疼。
他的衣服也湿透了,但他依旧咬着牙,扯着笑,一动不动。
死,对于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他得笑着迎接!
“咣!”
“咣!”
鲜血混着酒水,流过他硬朗的俊庞,浸湿他的眉眼。
他的脑袋开始发昏发沉,如山一样的身形微微颤着,似在经历一场即将倾覆毁灭的地震。
他隐约听到陆馨雅的叹息,邪佞的笑变得有些苦涩。
妈,又让你失望了。
去了那边儿,你怎么罚我都认!
他还隐约听到急匆匆的下楼声,以及那像猫一样柔弱的惊呼声。
“咣!”又一酒瓶砸下,陆野只感觉脖颈被人使劲往下拽了一把,整个脑袋埋进一片柔软里,待他反应过来睁开眼,这一酒瓶,没砸到他,砸在了死死抱着他脑袋的月月头上。
小姑娘一声软弱的闷哼,脸色苍白,晕乎乎的要倒下去。
陆野慌了:“你他妈傻X么!”
自己被砸的头破血流,也不知从哪又冒出了力气,抱着人就往外冲。
上车,启动,一路狂飙,男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从未有过的慌张,当年捅了了许文山他都没怕过,此刻,是他二十五年来,最害怕的一刻。
副驾的小姑娘昏迷着,那些人,个个用了狠劲儿,他一习武的,都快扛不住了,她一小姑娘家,拿什么扛?
冲到医院,青城的深冬,男人穿着单薄湿透了的黑色T恤,满脸的血渍,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疯了一样往急诊冲!
路人纷纷惊慌的让开,护士着急去喊医生,医生跑过来,男人看起来比昏迷的小姑娘更为严重。
“你怎么样?”一个医生好心问道。
“我没事,先救她!”男人沉沉的声线急切的应着。
医生也没好再说什么,转身都围在了月月身边。
陆野被请出了急诊室,有护士过来想要帮他清理包扎伤口,被他冷声拒绝了。
连累了里面的小姑娘,他这伤,死了也是活该!
包什么扎,他得守在这里,等着小姑娘没事才行。
冯宇泽急匆匆的赶来,他紧追慢追,都追不上陆野把车当飞机开。
气喘吁吁立定,紧张的问道:“野、野哥,你跟月、月月都没事吧?”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陆野,闻声抬头,倏地起身,一把揪着冯宇泽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猩红的眼,恶狠狠道:“谁他妈让你告诉她的,啊?!”
冯宇泽半恼半怕,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不说,我不说你他妈得被打死!”
他眼见着那帮人围着陆野往他头上砸酒瓶,野哥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
一个、两个……冯宇泽慌了,那帮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那么牛逼的野哥怎么都不还手?
他也不敢上前拦,六神无主之下,上楼找了月月。
结果月月一听,飞一样冲下楼,眼看着又一个酒瓶要砸向满脸是血的陆野头上,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想都没想的挡了上去,一酒瓶就给她砸晕了。
陆野说不清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感觉,悔、恨、怒,还夹着清晰的疼,比他头上的伤口还疼的刻骨!
恨恨的松开冯宇泽,后退两步,贴着墙,俯着身,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处,很想在此刻放纵自己一下,用力嘶吼一声,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无比憎恨此刻颓败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去死呢?那小软蛋不知道,死对他来说,真的,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