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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而是初一时挂在院子里的旗子,用青布来做,大约有迎春之意。沈韶光针线水平一般,但凑合缝个幡子还是行的。

    至于写桃符,则更拿手些。

    “豆腐坊裘家的桃符拿走了?”沈韶光一边缝一边问阿圆。

    “拿走了。今日晨间拿走的,还送了一盒子五香豆干当谢仪。”

    沈韶光笑道,“回头用腊肉炒了下酒吃。”

    知道店里的幌子、食牌都是沈韶光自己写的,左邻右舍、常往来的小店铺便有来求写桃符的夫子们不好求,一是求的人多,夫子不耐烦,一是读书人多有嫌写这个俗的。平头百姓、小买卖人看不出这字体那字体,也说不出字的好坏,但沈小娘子好说话啊

    沈韶光觉得自己原来琢磨的抽签摊子可以增加写桃符、画门神服务,那还有神棍加成呢,生意肯定不错。

    于三从这边经过,看一眼沈韶光手下粗针大线的春幡,“嗤”地笑了。

    阿圆瞪他,“笑什么?你还不会缝呢!”

    沈韶光使劲儿点头,阿圆驳得好!今天中午应该加鸡腿儿。

    于三脸上带着点笑意,拿着铁钩子去院子里冻肉。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沈韶光疑惑,这才巳时就有客人来吃酒了?莫非又是来求写桃符的?

    毡门帘子被撩起,进来一个女郎,胡服骑装,手里拿着马鞭,身后跟着婢子侍卫,沈韶光一怔,这位还真不是来求桃符的。

    沈韶光放下针线,站起来迎客:“女郎请里面坐。”

    女客看看沈韶光,又扫了一眼店里,把马鞭递给婢子,“便是这里吧。”

    她身后两名侍卫便有一个行礼,走了出去。

    沈韶光用托盘端了红枣枸杞饮子出来,笑道:“女郎请喝口饮子暖一暖。”

    女客身旁的婢子接过托盘,疑惑地看一眼里面的饮子,到底摆在了主人面前的食案上。

    那女客却是不讲究的,端起来喝了一口,挑眉,“嗯,味儿不错!”

    沈韶光笑着道谢,其实这饮子本来没这么甜,知道这位的口味,刚才在后面又专门给加了蜜。

    沈韶光奉上菜单子,疑惑何以这位大过年的跑到小酒肆里来公主也兴微服私访民情?跟那位热衷幸福度调查的副市长倒是像,都能被评为感动大唐十佳人物了。

    想到那位副市长,沈韶光突然想起庞二娘和秦五娘来,然后便不由得发散了一下,莫非难道,难道莫非这位也是林少尹的桃花?

    “听说这火锅子是崇贤坊一个酒肆里传出来的,莫非就是贵店?”福慧长公主指着菜单子问。

    沈韶光笑道:“确是小店儿。女郎要点一个锅子尝尝吗?”

    福慧长公主来了点兴趣,“好!便每种都上一个吧。肉和菜蔬你看着上。”

    沈韶光赔笑,“小店锅底子有七八种呢,都上来,弄的这屋里雾气昭昭的,沾染到贵客的衣服上,恐怕不雅。莫若先来个奶汤的?可涮的东西多,味儿也好。”虽说开店的不怕大肚汉,但糟蹋东西总是不好。皇城外自有皇城外的规矩。

    沈韶光的借口找得实在好,想到自己一身肉味福慧长公主点点头,“也好,便按你说的安排吧。”

    沈韶光笑眯眯地退下,就没有一个小娘子愿意沾一身浓郁火锅味的,前世看新闻,还有妹子为挡火锅气,穿雨衣去吃锅子呢。

    裴斐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福慧长公主端坐食案前,一个铜火锅子热气腾腾的,旁边另有两张食案上摆满肉食菜蔬,一个婢子正伺候她,往碗里捞肉,沈记的小娘子则在一旁烫酒。

    裴斐心里苦笑,上前见礼,因公主微服,便只称“六娘”福慧长公主行六。

    “我一猜,便知道裴郎又来崇贤坊林少尹这里了,故来相候。”福慧长公主笑眯眯地道,又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裴斐坐。

    沈韶光还从没看这位桃花眼风流相的裴郎露出这样无奈的神情。

    裴斐在福慧长公主对面的食案边坐下,沈韶光体贴地也给他摆了锅子,雾气腾腾的,可以遮些脸色。

    “我尝着这肉圆子不错,店主小娘子也给裴郎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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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韶光便果真给裴斐也上一份。

    “这个豆腐也好,怎么这么多孔洞?”

    “这是冻了的豆腐。”沈韶光答道。

    “这个吸饱了汤汁也有味儿。”

    沈韶光便也给裴斐上了一盘子。

    “这个肉圆子竟然是两层的”

    “这是什么,脆生生的,有嚼头儿”

    沈韶光一样一样地给裴斐添菜。一会儿工夫,裴斐面前的食案便放不开了,也另摆了两张食案在旁边专门放涮品。

    看着吃得舒畅的长公主和忙得乐呵的沈店主,裴斐破罐子破摔,也拿筷子吃起来。

    沈韶光暗赞,这就对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吃了再说。

    可惜裴斐没吃两口,公主就停了筷子,拿婢子递上的丝帕擦擦嘴,又对沈韶光摆摆手。沈韶光赶忙带着阿圆上前,把放锅子的食案撤下,另摆了食案,放上一杯饮子,然后就很有眼色地躲去厨房装不存在了。

    “裴郎想来明白我的意思,不知愿意否?”

    裴斐心里发苦,嘴里也发苦,正琢磨措辞,福慧长公主又继续开口了,“愿意便愿意,不愿意便不愿意,何苦躲着不见,做小女儿状?”

    裴斐面色发红,站起身行礼,沉声道:“臣不愿。”

    长公主挑眉看他,目光在裴斐俊秀的脸上还有肩膀、腰身、长腿上扫过,幽幽地叹一口气,“那就罢了”

    裴斐没想到福慧长公主竟然这么容易就“罢了”,有些愣怔。

    福慧长公主站起身来,沈韶光连忙从厨房出来相送。

    “你有没有意愿去长公主府当厨娘?并不用改奴籍,什么时候若想走了,说一声便是。”

    沈韶光赶忙行礼:“承蒙贵人抬举,然儿乡野之人,自由惯了,恐怕伺候不了贵人。”瞎话说得很真诚。

    长公主看看沈韶光,又叹一口气,“也罢了,只是难得有这么和我心意的。”说着竟撸下腕子上一对嵌宝金臂环来递给沈韶光。

    沈韶光双手接过:“贵人所赠,实在太贵重了。”

    福慧长公主一笑,“权当饭资。”说着负手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望着骑马远去的背影,沈韶光在袖子里摸摸臂环上镶嵌的宝石,感慨万千:原先觉得李白以“五花马千金裘”换酒只是艺术夸张,看来竟可能是真的长公主忒大气,忒豪迈,忒招人喜欢!

    沈韶光侧头,与那双桃花眼对上。裴斐有些释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

    沈韶光也回他一个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郎君接着进去吃吧?”

    裴斐觉得这沈小娘子装正经的神色和林晏简直一模一样,讨厌极了。

    裴斐转头走了。沈韶光虽与他说不上相熟,却能笃定他不真生气,笑一下走回店里去。

    今年最后一天,得了这最大一笔生意,沈韶光觉得真是个好兆头!

    话说今天见到福慧长公主确实有些惊讶。这位公主虽非今上同母所出,却在宫里颇有颜面,当初择的驸马也不错,可惜却在征吐蕃时受了重伤,不过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一晃几年,长公主对驸马照顾得颇为尽心,但也不耽误找合心意的少年郎。

    据说宫里太后和圣人都劝她,长公主道,“驸马为国尽忠,我自然要尽心尽力照顾好他。”至于少年郎的事,“可我也不能亏了自己啊”

    长公主依旧我行我素着,太后和皇帝也就不劝了。

    想想那日的楚小娘子,再想想今天的李六娘子,想想两人关于情爱婚姻的态度做法,沈韶光又咂摸出些不同的滋味儿来。

    嘿,想那么多干什么?过年,过年啦!送走中午的几个食客,店里打扫干净,沈韶光招呼于三阿圆关门停业,我们放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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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年夜饭

    周管家把一个箱子放在书房地上,禀告道:“阿郎,

    这是前日小子们打扫西边一带小院子找到的,

    或恐是前面屋主的东西,老奴不敢自专,

    特禀告阿郎。”

    这宅子挺大,

    林家人口少,奴仆也算不上很多,

    今年年头儿上搬进来时,主要的院子、厅堂并花园子都整修打扫了,

    而用不到的奴仆院、杂物院之类的地方则未免疏忽,这回过年彻底清扫,便清出些旧杂物来。

    这些旧杂物大多已经破旧不堪,奴仆们都清出来堆在院子里,

    要一并点火烧了。去巡视的周管家便发现了这些要做引火之物的书册。

    这些书册保存得不好,

    不少都腐蠹了,便是名家名作,

    这会子也不值钱了。周管家是半个读书人,

    拿起一本翻一翻,

    竟然是前朝大儒做注疏的善本!其他的有诗集子,有游记,

    有书信,

    偶尔能见主人家字迹,

    飘逸脱俗得很。

    周管家想了想,

    便都拿走,

    拂去尘灰,装在箱子里,这会子看林晏放假在家,便拿过来。

    林晏放下手里的文书,站起身走过来。拿起最上面那册善本,翻一翻,竟然看见了在园中亭子上见到的字迹。

    “便放在这里吧。”林晏对周管家点点头。

    周管家行礼退下。

    林晏不嫌脏污,把书册子都放在案上,一本一本地翻。按说当初抄家,书房之地是首重,但这些或许是在卧房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所以没被拿走,后来这宅子官卖时,这些书册便流落到下任屋主的奴仆手里。

    从这些书中,似乎能看到那位儒雅洒脱的礼部侍郎,爱诗酒,有逸趣,略显放诞,却不失分寸,性子随和,却自有傲骨真正的士人风流。

    林晏想起那位沈小娘子有些不羁的言论,神采飞扬的眉眼,还有那幅满含隐逸之气的山村野店图,想来根子便在此了。只是乃父更多些清贵气韵,乃女则有点邪气。

    想到沈小娘子,下面竟然真有她的东西字纸册子。

    字习的是钟王楷书,虽稚嫩也能看出些圆润秀雅来,迥异现在的瘦劲遒正。现在的字想来是后来在宫里与内教博士学的。

    那字纸上除了这稚嫩的笔迹,还有两种笔墨,一种雍容秀美,一种飘逸洒脱。那雍容秀美的写道:“阿荠之字,如躺如坐。”那飘逸洒脱的则道,“如躺如坐,率直通脱。”

    这想来是沈侍郎和沈夫人写的了。虽只寥寥数字,各人情态宛在眼前。林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还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想到神仙眷侣,林晏脑子里不知怎的浮现出那位沈小娘子的俏脸来,她挑眉一笑,颇有些玩世不恭,

    “少尹贵介子弟,想来不曾冻过手足儿于掖庭时,炭火不足,一至隆冬,手足则红肿流脓。若一直冷着也没什么,不过是裂个口子,有些疼罢了。最怕突然接近炭火,哎呦,奇痒难耐。”

    林晏抿抿嘴,翻过那些稚儿字纸,看下面的游记。

    婢子来敲门,“阿郎,太夫人说请您去吃醉梨。”

    “就来。”

    林晏翻看沈韶光小学作业本的时候,沈韶光正和于三在厨房煎炒烹炸。一年一度的年夜饭可不能马虎。

    沈家的年夜饭颇有些穿越感,既有唐代的屠苏酒、五辛盘、胶牙饧,也有鸡鸭鱼肉和后代的过年标配饺子。

    鸡是沈韶光做的。因为是不经年的小嫩鸡,所以便不炖。宰杀洗净剁块,略腌一腌入味,便拍了干粉下锅油炸,炸得有些焦黄了,盛出来。再另起锅,用胡椒葱姜等炝锅,把炸好的鸡肉放进翻炒,倒上小半碗由清酱汁、糖、黄酒调的三合汁,略翻炒,撒孜然粉和盐,便可出锅。

    这样做出来的鸡肉有股子窜鼻子的焦香味儿,闻起来让人馋涎欲滴。

    于三公主的鸭子却是个费工夫的菜。鸭子宰杀好,先脱骨。这个活儿沈韶光就做不大好,于三却做得不错。刀尖专贴着骨缝走,骨头出来,鸭子外面的皮肉却不破。

    沈韶光一向不吝惜自己的称赞:“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于三公主瞥她一眼,到底翘起嘴角。

    “我觉得,你若不当厨子,也能当个杀手。”下一句,沈韶光就不着调起来。

    于三翘起的的嘴角又抿起。

    鸭子去完骨,里面填上用糯米、腊肉、菌子、笋丁、葱、姜拌的馅儿,把出骨的口用线绳扎好,外加鸡汤,隔水蒸两个时辰,有点类似后代的八宝布袋鸡。

    这个功夫菜,打吃过午饭,于三就做上了,等沈韶光炒鸡的时候,火候已经足够了。

    鱼是阿昌前日跑遍了西市才买到的,一条一斤多重的鲤鱼,沈韶光把它做成了经典的糖醋鱼。两次油炸,第一次炸熟,第二次炸酥,头尾翘起,宛如要跃起的样子。上面加熬得浓浓的糖醋汁子,红亮亮的,漂亮至极。

    糖醋鱼是沈韶光的拿手菜,就如大家眼中的她一样,精神,漂亮,带着点“爷就这样儿”的拽劲儿。

    肉是沈记的经典招牌清汤狮子头。四个大肉圆子摆在一起,取福禄寿喜之意。

    除此之外,还有些炒豆腐干、拌醋芹、炸鱼鲞、清炒菘菜、羊肉萝卜之类的,满满当当摆了拼起的两张食案。

    沈记四人本来也不大分什么主仆,这会子更是团团围坐。

    于三看着沈韶光,等她说祝酒词,便是阿圆和阿昌两个吃货也强忍着口水,等小娘子说话。

    沈韶光看看他们,“吃吧?等什么?”

    于三翻个白眼儿,到底笑了。

    阿圆和阿昌也笑起来,阿圆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笑眯眯地朝自己眼前的鸡翅膀夹去。

    沈韶光拿刀把那只鸭子大卸八块了,然后夹了一大块回自己的碗里,慢慢吃。

    于三则用羹匙舀了一个狮子头,挖着吃。

    阿昌则四面出击,宛如饕餮。

    这注定是一个会吃撑了的夜晚

    吃了一会儿,才开始喝酒。

    本朝习俗,年纪最小的先喝,此即所谓“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阿圆比阿昌稍微小一点,所以阿圆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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