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韶光亲自为楚氏女郎倒了茶饮,女郎站起接过来,又道谢。虽着急,楚氏女郎还是等沈韶光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问,“小娘子有桓郎的消息了?”
“今日午间有个客人姓桓,行七,长得身量颇高、面色很白,仪表堂堂的,我怕认错了,没问那客人,先跟小娘子说。”
楚氏女郎有些激动:“便是他。”
婢子阿锦也急忙问:“小娘子可知道如何找到这桓郎?”
沈韶光点头:“知道,他与我们店里一位熟客认识。那客人很是热心,你们尽可以去问他。他便住在后面那条街最南头儿靠坊墙的宅子。”柳丰地址还是当时那官媒婆说的,那里离着张家捻头店不远,阿圆去买捻头还遇到过他。
楚氏女郎郑重谢过沈韶光。
沈韶光很懂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但看那桓七郎似乎有些太精明,不像很可靠的样子,便有点鸡婆劲儿上头,琢磨了琢磨,便道:“看女郎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实在好,我这字就太过粗疏,想请女郎指点一下。”
刚说着桓七郎的事,却突然转去了书法,这沈小娘子又不是着三不着两的,楚氏女郎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当下笑道:“不敢说指点,请小娘子写来,我们一起切磋。”
沈韶光便研了磨,铺开纸,用楷书写了几首白居易的诗,用手指敲打两下最末的《井底引银瓶》,“这是一位白尚书的诗,言直而切,我很是喜欢。”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一字一句,震耳发聩。
女郎神色一变,半晌笑道:“白尚书的诗好,小娘子的字也好。”说着站起来,郑重给沈韶光行礼,“多谢小娘子提醒之意。”
沈韶光拉住,两人重新入座。只婢子阿锦还懵着。
“小娘子不知道,我家是行商的,最讲究买卖公平。我俩当日两心相许,有不少书信,他若负了我,我便抖出来,我固然得不到好,于他名声也有妨碍。这是天子脚下,最重风纪,他要科考,考中要授官,当不会冒这险。”
沈韶光点点头,想跟她说这长安城没她想得那么严谨,但她已经破釜沉舟走到了这一步,又是有决心有想法的不过,总比完全“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的傻白甜强。
既然如此,那就奔着情天情海扑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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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情海是红楼里的词,就连那句“白尚书的诗好,小娘子的字也好。”也是学了林黛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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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的技术
谁能想到,这情海楚小娘子一个猛子扎进去,
还没等扑腾就触了礁,
磕得头破血流。
沈韶光新菜单子还没拟好,楚氏主仆竟然回来了。那女郎面色发白,
眼中含泪,
全不似从前模样,简直比那天大雪里刚来时还要狼狈。
沈韶光赶忙请她坐下,
那女郎手抖得几乎端不住茶。
婢子阿锦一脸焦急心疼,几次张嘴要说什么却都又咽了回去,
只是求助地看沈韶光。
把阿圆和阿昌打发去了前面店里,沈韶光便静静地在这女郎对面坐着。
镇定了一会,楚氏女郎拿帕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深深一福,
“儿深悔不听小娘子的劝,
去了竟是自取其辱”
沈韶光忙拉住她。
“儿去时,桓七郎正与几个友人在一起。桓七见我,
很是惊讶。他一个朋友问,
”楚小娘子咬咬唇,
“问,‘此得非七郎诗中提到的如夫人楚氏娘子否?’”
“儿当时就懵了。桓七看看我,
只笑答是。那几个朋友都说些‘七郎的诗果然做得极切实,
如夫人好人才’之类的话。”
沈韶光都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了,
这桓七太
“我怒骂桓七,
又掷还了他送我的定情之礼,
从此与他再无干系。”
“那些信呢?”沈韶光问。
“都还在光明庵里,和行李在一起。”楚氏女郎抽抽鼻子,轻声道。
“这些信,女郎是不想用了?”
楚氏女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过他或许会搪塞拖延,却没想到见面就是这样不堪的场面。这种样子,我又何必为了他,赔上自己?”
沈韶光击掌:“女郎所言甚是!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及时止损’,又有句话叫‘谁个年轻的时候不遇到个把人渣’,遇上了,认清了,赶紧甩开,也就是了。”
“他也太过下流,不知道写什么诗,把我说得多么不堪。”楚氏女郎一脸又悲切又羞恼的神色,“我真是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蒙头蒙脑的自己。”
沈韶光拍拍她的胳膊,“也罢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许是沈韶光的镇定和悲悯让楚氏女郎找到了安全感,许是这女郎刚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绪不稳,竟向沈韶光倾诉起旧事来。
“我家虽是商人,在故里也有些脸面。家中三位兄长,我是阿爷阿娘幼女,自小便受疼爱,从没受过些微苦楚。去岁家里大宴,偶遇桓七便有了来往。”
沈韶光点头,家里保护得太好,很容易便被渣男骗了。
“他只说我家富贵,必要科考及第,方好上门求亲。他上京后,阿耶欲给我说亲,我便与他说了桓七的事。阿耶道,桓七并无诚心,且桓家虽贫,却是高门大姓,门第上不匹配,我便是嫁过去也难受,要给我另择良配。”楚氏女郎捂着嘴,流出泪来,“我真是不孝,竟然单带着阿锦,偷跑出来。”
想到一路上的艰险,丢了钱财,遇到疑似拐子的人,楚氏女郎泣不成声,“我当真是糊涂!”
“小娘子”阿锦在边上陪着哭。
看她把帕子揉得不像样子,沈韶光掏出自己的递过去,“亲子女,没有隔夜恨。回去好好跟家里耶娘认个错,从此以后谨慎着些就是了。”这又是唐代的好处,没那么保守,听起来这小娘子又与父母家人感情颇好,回去以后,应也不会受什么太大惩罚。
楚氏女郎点头。
倾诉完,楚氏女郎似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对桓七的诗有些疑虑担心,“他会不会把我们的事写了诗,宣扬得尽人皆知?”
对桓七写诗这事,沈韶光能理解,炫耀呗,搞上一个漂亮妹子,关键是不计划娶的漂亮妹子,心里得意,做个诗跟兄弟们吹一吹,就跟后世矬男在论坛吹自己有多少女朋友一样。
沈韶光犹豫了一下,罢了,反正前世也做过帮闺蜜怒打劈腿男友的事,这辈子,再做一回。
沈韶光仿佛被荆轲聂政还有衙门里留两撇胡子的坏师爷同时附了身,轻咳两声,“这事也不是不能想办法”
楚氏女郎抬起头,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亮,“还请小娘子赐教。”
“他写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只要大家不信就好。”
楚氏女郎皱眉疑惑,旁人信不信,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那当然就需要我们给桓七塑造一下人设了,“若桓七郎是个风流事满天飞,且飞得很不靠谱的人,你觉得还有人追究这一桩的真伪吗?”
沈韶光拈起果盘里的一颗糖炒栗子又扔回果盘里,“要隐藏一颗栗子,如果不能吃了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扔到栗子堆里。别的栗子又大又香,哪显得出来这一个?”
楚氏女郎听是听懂了,却不知如何操作。
“这个简单啊,女郎想来是看过传奇的吧?”
楚氏女郎点头。
“照着那个样子写几篇关于桓七郎的传奇就是了嘛。”沈韶光实在没什么道德底线,说起诬赖人的事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比方说,桓七郎受了平康坊一位名妓的恩惠,名妓以为终身有托,桓七郎却把她卖了。”这显然是想起来杜十娘的故事。
“再比方说,桓七郎遇见鬼仙狐女,春风一度,却因此被败了运道。情场得意,考场失意。”这是受《聊斋》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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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桓七郎遇到咳!”沈韶光咳嗽一声,“一些精通采补之道的女冠,被囚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脱,故而面色发白”这个故事来源显然是某些不大那么健康的明清笔记。
楚氏女郎面色通红地看着沈韶光,半晌,突然笑了。
沈韶光也笑起来。
楚氏女郎笑着笑着又哭了。
沈韶光抿抿嘴,这怎么还劝不好了呢?
“此次进京,能见这繁华,能认得小娘子,也算不虚此行了。”楚氏女郎看着沈韶光,眼角犹带着泪,微笑道。
沈韶光只微笑,这种见识,还是莫有的好。
沈韶光又提醒她诬赖人的各种窍门:“姓名要变化一下,但又不能变得太多。不变,让人一眼看出,反而惹人怀疑;变得太多,猜不出来,就失了意义。”
“要是这个样子:让人稍微想一想,这莫不是谁谁谁吗?越想越像!同时看见这传奇的人再争论争论,是耶非耶?人们总愿意相信自己猜到的事,而且这样看的人也才多。”
这就是后世论坛爆料贴以字母代替人名的意义之一,光猜这是吧,就能顶几十层。
“各种编的故事,最好还能与他本身有些联系,比如家贫,比如面白”
听她说“面白”,楚氏女郎脸又红了一下,以后大概是没法面对“面白”这个词了。
面授完这些机宜,沈韶光把非技术性的也一并告诉她,西市哪里有刻印的,卖传奇的书铺子在哪里,请人代卖怎么说之类的。
这项黑人的活动,将楚氏女郎从失恋和自艾自怨的境地拯救了出来,她从沈记离开的时候,神色已经好多了。
或许楚氏女郎连跟桓七呼吸一个坊的空气都觉得难受,故而第二天就搬走了,又过了些日子,让人给沈韶光送了几篇刻印好的传奇并一封信来。
沈韶光先看那信,是告别的。挺好,有家可回的人,回家是最好的。
再看那几篇传奇,沈韶光笑起来,哎呦,楚小娘子有悟性这写的,啧啧
那边裴斐也一样发出“啧啧”的声音,拿着传奇本子给林晏看。
林晏皱皱眉,“这是说的那桓承?”
裴斐笑着点头,“有意思!这约莫是得罪了同年?这届士子有意思得很。我要好好会一会。”
林晏却觉得这生冷不吝的风格有些熟,尤其翻到后面那“女冠”一段,便不由得想起某沈姓女店主说的“养娘”来
林晏抽走裴斐手里的传奇本子,淡淡地道:“你这会子不为情所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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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韶光的节操底线实在不大高,原谅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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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品的缘分
过完了冬至,没几天就是腊八。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那举国食粥的盛况,
只有寺庙庵堂“煮药食”分赠善信之家。
光明庵里有几个弟子在大殿门口施药食给信众们,
亦有专门的弟子把药食送往有来往的高门府第。
因为沈韶光与光明庵的那点渊源,净清临出坊门时,
专门下车给她放下一钵。沈韶光笑着接过,
又寒暄两句,见净清行色匆匆,
知道她还要跑许多家,便掏了压篮钱放入放粥罐的篮子里,
亲送她出门。
净清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这样,你何必客气?往常偏了你多少好东西,这回不过是让你也尝尝我们的药食。”
沈韶光笑道:“我们这里也熬了些八宝粥,
与你们的药食类似,
待会儿送去庵里,你回来也尝尝,
比你们的药食如何。”
净清笑起来,
“这确实要尝一尝。”
两人在门口告了别,
沈韶光目送净清登车远去。
沈韶光果如她所言,亲自拿了一罐八宝粥送去庵里。
这八宝粥自然是按照后世习俗熬的。前世的时候,
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