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私下非议主子,乃是婢女大忌。银叶刚想出声喝止,杜窈窈朝她做个噤声的手势,拉她后退两步。只听那高个肤黑的婢女说:“沈大人怎么娶的夫人京城人谁不知道,等永宁侯府倒,风向不知怎么变呢。”声音拔高,似沾沾自喜,“沈大人可和我们小姐互送过定情信物!”
“定、定情信物?”
“嗯!一龙一凤的羊脂玉佩,小姐宝贝得很,平常不让碰不让摸的……”
“那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到这儿,杜窈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恶意挑唆啊!
书中原主从前见过沈阶的凤饰玉佩,只掂起瞧了瞧,被沈阶冷脸夺下,原主质问玉佩来由,沈阶一个字不与她说。
这便埋下怀疑的种子。
林相公寿辰这日,原主再“无意”听到婢女有模有样的说辞,岂不认为表哥表妹私通的铁证如山,气得要搞死沈阶和林书琬这对奸夫淫妇。
原主性子跋扈,人还双标,自己出轨可以,断不准别人勾搭沈阶。
此际抓到证据,肯定怒火烧心,要打死林书琬这个表面端淑、背地勾人夫君的“小三”。
于是她推林书琬入湖,看林书琬活活被淹死。
看似给自个解气,实则没有一点脑子。不了解清事情真相,冒然出手,害人害己。
符合她的炮灰性格。
那后面原主的死,不是沈阶给林家的交代,就是来自林家人要她以命抵命的报复。
那婢女对林书琬如此熟悉,许是在林书琬身边做事。
好端端的,婢女为什么要离间原主和林书琬的关系呢?
想到背后的得利者,杜窈窈脑中浮现一双细长贪婪的眼,一只阴冷滑腻的手。
那人颈上挂的不是慈悲佛珠,而是敲得啪啪直响的催命算盘!
林书琬若死,沈阶和林家势必会结下不可修复的伤痕。再怎么说,原主是沈阶明媒正娶的妻子。
太子麾下的官员不一条心,宸王党最是喜闻乐见。
理清思路,杜窈窈想去找沈阶,和他说明婢女挑唆一事。
抬步,她又顿住,婢女酸言酸语不是很正常吗?当初红萼看上沈阶,京城多少人揣度沈阶会休妻另娶。林府里看不惯原主的人太多了,毕竟原主抢了他们家小姐的婚事,背地猜测嘴碎几句也没什么。
根本不能让沈阶信服,有人要害她和林书琬。
说不定他又嘲笑她做什么匪夷所思的梦,整日里疑神疑鬼。
杜窈窈心念百转间,桥上下来一个圆脸婢女,向杜窈窈一礼。
“沈夫人,我们小姐命奴婢来问问您,对岸的贵女们相约游湖上岛,您这边去不去?”
杜窈窈直觉不能去,见方才那个嘴碎的肤黑婢女从另一端的小路绕湖过去。
怕对方有什么不利动作,她被迫点了点头,跟着到达上船地点。
岸边共有三只船,一只可坐六人,要留两个位置给撑船的仆妇和伺候的婢子,一次仅能坐四个。
主随客便,其他两只船已坐满,剩林书琬这只还有空位。
她邀请,“表嫂可否要跟书琬同坐?”
林书琬不说,杜窈窈也是要上她的船。方才那嘴碎婢女,正是侍奉林书琬那船人的婢子。
杜窈窈望着那婢女,她黝黑的肤色显得人格外淳朴老实,眯起眼睛看过来时,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挑衅,那是挑衅!杜窈窈在心中尖叫。
“怎么了,表嫂?”林书琬奇怪杜窈窈迟迟不答,盯船上的婢子盯得出神。
“这是秋月,我房中的丫鬟,表嫂没见过这么黑的女子吧?”她介绍笑道。
杜窈窈强压忐忑心情,笑说:“无碍。”
船上一锦衣女子哼道:“书琬,她从前对你那样,亏得你还待她如此有礼!”
另一人附和,“就是,这儿可没男人,装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两位休得胡言。”林书琬制止,温婉地道,“我敬重表哥。”
任由自己沉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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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重沈阶,故而给杜窈窈颜面。这份胸怀,令两个贵女无话可说。
杜窈窈深感惭愧。如果她和清大哥哥许婚,有人从中抢婚,她真要气死,和那人势不两立,别说宽容,话不想多挤一字。
不知是古代三从四德的礼数,教育女子心胸宽广,分享男人。还是林书琬爱屋及乌,喜欢沈阶,愿意在人前给他妻子面子。
杜窈窈头一回觉得,原主真的破坏别人一桩大好姻缘。
林书琬合该做沈阶正妻,她大度,能包容沈阶纳妾开后宫。再或者,沈阶娶了林书琬,得到白月光,从此变成专一好男人。
同时,没她这个炮灰前妻什么事了,哪怕穿来,她可以想办法和娘亲去过清闲日子。
——远离渣男,无病无灾。
杜窈窈上船,其他两个贵女不愿挨她,杜窈窈和林书琬坐在一处。
三船并排而行,春日破冰的湖水清澈见底,蛰伏一冬的鱼儿,时不时晃着肥美的身躯冒出头来。
“书琬,你们家鳜鱼养得真不错呀!”一贵女兴奋叫道。
“鳜鱼肉质细嫩丰满,无胆少刺,和初春的桃花合炖一罐,真真馋得让人舌头要掉了!”一颇有见识的贵女接口。长腿!老阿,姨追雯
林书琬笑道:“今日的午宴也有鳜鱼,可供大家先解馋。姐姐妹妹们若是喜欢,大可捞几条拎回家做去。”
说着做个手势,命三船上的婢子拿出提前备好的竹竿网兜。
泛舟湖上,兴起捕鱼,京城贵女们玩得皆是雅趣。
这船捕一条,那船捉两尾,有人提议,“我们来比赛,上岛之前,哪船的鱼最少,船上人需请大家去京里最贵的酒楼大吃一顿。”
“好、好、好!”众女纷纷应和,专心网鱼。
杜窈窈这船上的俩贵女不让她碰竹竿,杜窈窈乐得清闲。
她立在舟上,粉衣当风,身姿窈窕,如新绽芳蕊的娇嫩桃花,又像飘曳湖上的一朵脱俗粉荷。
前厅的年轻郎君们听闻后院贵女如此雅兴,心思蠢蠢欲动,想来一并泛舟。
楚得和沈阶走到岸边,老远看到那一抹纤细粉影,胳膊肘捣了捣沈阶,“沈兄,那是不是你家夫人?”
在一众锦衣华服的贵女中,杜窈窈素得出彩,在春光湖水的映衬下,背影自带几分仙气。
沈阶临湖眺望,眼中含笑,“是窈窈。”
“隔这么远,你满腔深情,她看不见。”楚得揶揄。
近旁的两个男子听他们谈话,瞄瞄杜窈窈的身影,再看看沈阶,面上闪过艳羡之意。
“呀,你们瞧,有公子们追来了。”一贵女指着远远划来的几艘船掩嘴娇笑。
众人回头看去。杜窈窈一眼看到最前方船上的沈阶,胸中一阵安心,她朝他微笑。
不知沈阶有没有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所在的船只。
“书琬,你家表哥正看你呢!”船上看不惯杜窈的贵女刻意道。
“不要胡说,表嫂与我们同坐一船。”林书琬低斥,耳垂并着雪颈羞得泛红。
杜窈窈收回望向沈阶的视线,静静站在林书琬身后。
她担心叫秋月的婢女会对林书琬下手,一直有意无意地围堵秋月接近林书琬。
“夫人,喝茶吗?”秋月从侧边奉上一盏茶。
杜窈窈转头,刚想回绝,秋月却借着挨近她的机会,猛地一推她后腰。
杜窈窈身子前倾,撞向前方的林书琬,林书琬“啊”地一声扑通落湖。
杜窈窈本该随惯性与林书琬一起掉下去,秋月狠狠踩住她的裙摆,迫使她站定船上。
秋月松脚,立马大喊,“救命救命啊,沈夫人把我们家小姐推下湖了!”
边喊边害怕地往后退,似乎害怕杜窈窈杀她灭口。
另外两个贵女立即远离杜窈窈,一齐惊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书琬被人推下湖了!”
林书琬在水里扑腾几下,眼看身子要往下沉。
杜窈窈想也没想,脱下鞋子,扑通一声跃进湖中。
“窈窈——”
湖水寒凉刺骨,杜窈窈冷得浑身打颤,模糊中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管不了那么多,她努力游向林书琬挣扎的水面。
林书琬不会水,一搭上杜窈窈的手,如濒死之人扒向浮木,顺势紧紧地抱住她的脖子。
“别……咳咳你……不要……”杜窈窈会凫水,但没水中救人的经验。骤然被林书琬压着,双手划动,身体不由越往下沉。
“小姐——”
一撑船的仆妇跳水大喊,帮忙把林书琬的手从杜窈窈颈上拽下来。
杜窈窈刚喘口气,这仆妇竟一面抓她的左手往水里带,一面揪住林书琬的衣衫把人往水里压。
口中还乱叫,“救命啊救命啊,沈夫人不让老奴救小姐——”
杜窈窈:好大一口黑锅!
她顿时挥舞右手,向仆妇身后摆动,“沈阶……沈阶救我!”
仆妇下水时,远处几船的几个年轻郎君已经跳湖朝这边游来。她做贼心虚,偷眼往后看,杜窈窈趁其不意,甩开仆妇的手,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仆妇吃痛,向后仰去,杜窈窈把林书琬翻个身,从背后抱着她向后游去。
其余两个船上的仆妇也下水,看着她们三人越来越近,杜窈窈不知是敌是友,厉声喝叫,“别过来,你们不许过来!”
她两眼寻望,终于在距十几米的水面看到沈阶的身影,哭泣道:“夫君……沈阶,救我!”
她声音柔而轻,沈阶听不到,凭感觉回应,“窈窈!”
杜窈窈拖着林书琬和仆妇们僵持,三船上凑一圈看热闹的贵女,不知其中发生何事,不明杜窈窈为何不让仆妇援救。
这副身子真的娇弱,杜窈窈气喘吁吁,她架着林书琬的双臂上举,自个头颅在水面一沉一浮。
仿佛过了一分钟,仿佛过了一辈子。杜窈窈渐渐四肢发软,在水中连连咳嗽,被灌好几口湖水。
“窈窈!”沈阶游到近前,去拉杜窈窈的手。
杜窈窈使力把林书琬推进他怀里。
瞥见他身后紧随而来的林书彦,她心念一转,深呼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任由自己沉进湖底。
怕你不相信我
怕你不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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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沈阶转手把林书琬塞进林书彦怀里,埋头一跃,在湖下接住杜窈窈。
乘船上岸,到达一间厢房。银叶急声上前,“大人,奴婢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沈阶抱着杜窈窈,脸色铁青,气势暴戾而凛冽。
“滚!”
活像被夺心爱之物的雄狮。
银叶害怕地往后缩,六儿拉过银叶,“公子什么都会,能照顾好夫人。”
银叶慌忙点头,想起沈阶不比京城世家子。他出身寒门,做事细致,和夫人同房后也很少叫婢女进屋伺候。
杜窈窈呕出几口水,浑身发冷,如至冰窖。用热水擦过身子,在被窝暖良久,手脚渐渐回温。
古人出门做客,通常带两套衣服,以防备用。沈阶简单收拾好自身,再倒杯热茶,喂给床上人。
杜窈窈抿几口,摇头,“不喝了。”
沈阶静静地坐在床边,林书琬落水的事,她不提,他亦不问。
被他从湖中捞起时,杜窈窈迷糊间听到许多人或大呼小叫,或窃窃私语。比如:
“杜窈窈去年是只娇滴滴的旱鸭子,今年凫水怎么这么厉害?”
“沈夫人为什么不让仆妇救书琬,非等到沈大人过来,她想干什么?”
“那丫鬟说是沈夫人推林小姐下水,可沈夫人第一个跳湖去救人,险些溺水死去……”
“婢子和沈夫人,谁是真心的?”
……
杜窈窈揉会儿太阳穴,强撑着坐起来。沈阶一直沉默,他应有满腹疑云,需她给个交代。
杜窈窈先从玉佩说起,“你还记得除夕那晚送我的玉佩吗?”
沈阶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们分开后,我进后院园子,无意听两个林府婢女,讨论你那玉佩的事。”
“什么事?”
“说你那玉佩是一对龙凤玉饰,你和表妹各持一块,作为定情信物。”
沈阶扯唇,“无稽之谈。”
“我知道。”杜窈窈说,“你的是母亲给的,表妹的,想必是舅舅或舅母给的。我猜,是外祖年轻时得一对儿女,特意打下这样一对玉佩,送给孩子。”她从已知信息中抽丝剥茧地揣测。
“嗯。”
“说这话的人是表妹身边那个秋月。”
沈阶对秋月有印象,个高肤黑,服侍林书琬有段时日,也是今天侍奉杜窈窈那船人的婢子。
杜窈窈故作困惑,“秋月为什么要这样误导我,她有什么目的?搁我以前的脾气,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最后一句已是有意无意的暗示。
搁原主的小爆脾气,太有可能冲动犯蠢,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弄死林书琬,也得让她脱成皮。
如此行事,必然会使沈阶和林府结下梁子。
这正是能令宸王那边拍手叫好的。
杜窈窈能想到的,沈阶思忖片刻,心中有数。
他赞道:“窈窈现在真是聪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杜窈窈张口恭维,“我跟了你三年,脑子再不机灵点,估计被甩得连影找不着。”
“瞎说。”沈阶在她脑门轻敲一记。扣。裙.欺医菱;舞笆*笆舞;镹《菱+
“疼……”杜窈窈假假叫唤,推他的手,“别闹,说正事呢。”
她续道:“表妹落湖,不是我推的,是秋月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掀衣给他看,“推的腰,不知有没有扭到,这会儿还疼。”
原主身娇体弱,杜窈窈早感到后腰些微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