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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奚将阑挣扎着想要挣脱开盛焦的桎梏,脸庞被雷光照得煞白一片。

“盛无灼,你疯了吗?”

盛焦冷冷道:“你早知道天衍珠断罪的结果。”

奚将阑一噎。

恰在此时,酝酿许久的雷谴终于轰然劈下。

一阵电闪雷鸣,银紫色的雷直直劈落,却是击在两人不远处的巨石上。

轰的一声巨响,巨石直接被劈成粉末,烟雾散去后竟然连一丝残渣都未留下。

这是对盛焦的震慑。

天道衍生而成的天衍,终究还是不舍得屠戮「堪天道」。

雷谴和「堪天道」相辅相成,盛焦多强便代表雷谴的威力有多大。

奚将阑看着远处的焦痕,摸了下耳朵,对那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雷谴要降下三道雷震慑你,若你再不远离此处,咱俩就真的得一起殉情了。”

似乎在附和奚将阑的话,天边再次降下两道雷落在两人一左一右,只留一个方向的路完好无损。

示意盛焦赶紧走走走。

盛焦充耳不闻,抬手握住冬融剑,大乘期灵力像是汹涌海浪,从下而上朝着天空雷云冲撞而去。

轰!

一声声闷响响彻头顶,若是平常奚将阑的魂儿都得走到十万八千里去,此时神魂却巍然不动。

雷谴因盛焦的对抗似乎越发暴躁,云间雷声越来越响,好像要不顾一切直接悍然劈下,把这对狗男男劈成齑粉。

盛焦根本不懂怕是什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便做足最坏的打算。

若是挡不住雷谴,索性一起死。

盛焦一字未发挡在那。

奚将阑怔然看着他,手指捂着戴着耳饰的耳朵,在一片雷光中突然轻笑一声,上前半步抓住他的手腕。

“盛无灼。”

盛焦看都不看他,冷冷道:“起开。”

奚将阑毫无征兆地在震耳欲聋声中开口,闲聊一般。

“我的相纹是十三相纹,名唤……”

盛焦眉头一皱,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奚将阑已轻飘飘将后面三个字说出来。

“——「闲听声」。”

我自逍遥天地游,闲听万物声。

自从觉醒灵级相纹后,奚将阑能听懂世间万物一切声音。

灵兽、灵草,一切生灵,包括一只蜉蝣的哀叹。

幼苗破土,是生。

轰雷掣电,是死。

心动是花团锦簇,绝望是枯败凋零。

奚将阑甚至能听懂天衍、灵脉的声音,或流水潺潺,或枯涸迸裂。

因「闲听声」,无尽期吞噬他一半相纹,就算恢复灵力,也只有朦朦胧胧的听力。

除了声音,其他什么都无法做到。

奚将阑一直以为,十三个相纹中「闲听声」最鸡肋无用,甚至连玄级都不如。

直到有一日他听到盛焦的心动声。

花簇锦攒,伴随着火树银花。

那时的奚将阑惯会苦中作乐地心想:“好歹算有用些,否则我怎么会知道这张不动声色的高岭之花皮囊下,竟然如此倾慕我?”

那样纯粹的花开声,奚将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只有真正清清白白,不受天衍天道桎梏,也不用为不知道何时会来的雷谴所担惊受怕,将奚家之事彻底翻篇,他才能去认真聆听花开声。

哪怕会去掉半条命。

盛焦目不转睛看他,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奚将阑很少会说真话,现在又是在生死存亡关头,为何突然告知他一直隐瞒着的相纹。

奚将阑飞快说完后,艶丽面容在阵阵雷光中露出一抹没有任何伪装的笑容。

“天道已降下震慑,若你再护我,便会提前降下你的大乘期雷劫。”

九九八十一道大乘期雷劫,恐怕连这片秘境方圆数十里都会劈成齑粉。

盛焦虽然修为已到大乘期,但一直强压着修为并未招来雷劫。

如果天道强行降下,盛焦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盛焦不为所动:“你在说谎。”

“没有——我觉醒相纹时,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将「闲听声」告知任何人。”奚将阑淡淡道,“你是第三个知晓的人。”

连春雨、玉颓山,甚至婉夫人都不知晓。

盛焦默不作声,打定主意寸步不离。

奚将阑笑起来,抬步贴上前手指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话音刚落,耳畔倏地传来一声琉璃破碎声。

蝴蝶骤然飞起。

盛焦似乎察觉到什么,瞳孔剧缩,本能抓住奚将阑,但伸出去的手却陡然化为无数蝴蝶。

「梦黄粱」好像被奚将阑操控,迫使盛焦整个人宛如由蝴蝶凝成,轰然散开时神魂被牵引着从虚空破碎的裂缝中一寸寸抽离。

奚将阑孤身站在雷谴中,墨发凌乱飞舞,安安静静看着他。

盛焦厉声道:“——奚将阑!”

酝酿多时的雷谴在盛焦离开秘境的一刹那,终于凝成泼天雷劫。

震天撼地,直直朝着奚将阑劈下。

煞白雷光将奚将阑的五官轮廓映成几条分明的细长黑线,他似乎启唇说了什么,但伴随着一寸寸焦痕劈落,盛焦彻底离开秘境。

蝴蝶化为齑粉,宛如下了一场大雪。

****

雷鸣隆然。

盛焦心口狂跳,神魂归躯壳,猛地睁开眼睛,按着胸口剧烈喘息。

他好似做了一场大梦,眼眸聚焦后四处一看,周遭依然是蝴蝶花海。

一旁昏睡的秦般般神魂出窍,只留一具皮囊在原地。

梦境中奚将阑被雷谴劈到魂飞魄散的场景太过真实,盛焦惊魂未定,挣扎着撑着冬融剑起身。

还未安定好心神,耳畔突然听到熟悉的旋转声。

盛焦怔然回头。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依然还在不远处飞快旋转,各个都是不详的艳红「诛」。

冬融突然化为人形,神色惊恐道:“主人,我感知不到春雨了……”

盛焦一愣。

冬融和春雨由同一块灵石铸成,天生神魂便有联系。

突然感知不到,要么是春雨剑断灵散,要么是灵剑主人奚将阑……

出了事。

盛焦呼吸一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进入秘境后,蝴蝶发动阵法进入梦境,但他本已经破开梦境回到现实才对,为何又破梦一次?

盛焦瞳孔一凝,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堆蝴蝶散去后,一颗闪着金色光纹的天衍珠安安静静在一堆焦痕中。

那是盛焦融在奚将阑体内的「灼」字天衍珠。

一时间,盛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梦黄粱」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秘境,而是一处能将人神魂勾进去的黄粱一梦。

偏偏进入秘境的人没有一个人发觉他们竟身处梦中,随后又被玉颓山的蝴蝶拖入更深一层的梦中。

两层梦境被打破,现在才是现实。

可这梦境中一切经历,却是真实的。

——奚将阑神魂俱散,已死在雷谴之下。

脑海中浮现这个猜想,盛焦头痛欲裂,耳畔震耳欲聋的雷声好似还在回荡。

雷声并非是他的错觉。

一百零七颗天衍珠酝酿的雷谴竟然还在天空中,好像秘境中将奚将阑劈得魂飞魄散的雷劫皆是虚假的妄想。

盛焦隐约想通了什么,奚将阑不可能会如此乖顺地主动寻死。

必定又在设计骗他。

盛焦强行将自己一切不受控制的情绪压下去,面无表情环顾四周。

远处一棵榕树上,玉颓山笑嘻嘻地坐在粗壮树干上晃荡着长腿,瞧见盛焦第一个醒来,饶有兴致地道:“这么快啊?”

盛焦冷冷看他。

玉颓山也不怵,抬手一勾,四周所有蝴蝶全都朝他飞去,围着榕树转个不停。

突然,“啪。”

玉颓山像是在玩闹一般,脆生生地一拍掌。

四周砰的一声闷响,「梦黄粱」中的修士全部神魂归位,在一刹那猛地强行惊醒。

「梦黄粱」的梦境中,温孤白误以为回到现实,知晓奚将阑身陨的消息后便回掌尊洞府闭关。

但再次一睁眼,竟然又身处秘境入口。

天边雷谴轰隆隆震耳欲聋。

奚家之事的雷谴,竟然还未落?!

温孤白霍然起身,隐约明白了什么,死死盯着远处的玉颓山。

“你竟然算计我?”

玉颓山盘膝坐在树干上,支着下颌笑嘻嘻道:“温掌尊何出此言呀?我明明已经将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天衍珠把他劈的连渣都不剩了,这和咱们刚开始说好的一样啊。”

温孤白冷冷道:“「梦黄粱」是梦境,你在梦境杀他又有何用?!”

“神魂入「梦黄粱」死去,现实也活不了。”玉颓山淡淡道,“怎么算无用呢?”

温孤白:“你……”

玉颓山大度地说:“哎呀温掌尊莫生气,他人都死了,这不正合你意吗?”

温孤白看着头顶雷谴,神色阴沉不语。

若是奚将阑死在梦境中,为何雷谴还在?

突然,温孤白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悚然看向玉颓山。

现在的雷谴威力……

和梦境中的雷谴全然不同!

温孤白不可置信道:“你在「梦黄粱」中伪造了「堪天道」杀奚将阑?!”

玉颓山无辜道:“啊?什么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温孤白咬紧了牙。

「堪天衍」能够伪造任何灵级相纹,但却并非逆天的彻底还原灵级相纹。

梦境中杀了奚将阑的「堪天道」雷谴明显只是化神境或还虚境,不像现在头顶这个,是彻彻底底能将人劈得神魂都成齑粉的大乘期雷谴。

“你恨奚将阑夺了你的人生,”温孤白像是看透了他,冷冷道,“……也想我死。”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玉颓山要制造「梦黄粱」这种无用的相纹。

因为在黄粱梦秘境,无数修士的神魂都在其中,就算在梦境中隐真正的天衍珠断案,招来雷谴雷劫也不会第一时间劈落。

一旦雷谴无差别劈在「梦黄粱」上,其中的所有修士神魂都会随之魂飞魄散。

玉颓山是早就想好绑了一堆修士神魂进梦境,好让天衍珠的雷谴投鼠忌器,不敢擅自劈下雷劫。

先在梦中杀奚将阑,再杀温孤白。

真是每一步都是好算计。

温孤白看破玉颓山后,猛地意识到玉颓山还在奚将阑身上下过「祸水引」。

玉颓山坏笑起来,没等温孤白反应过来,双手猛地掐诀。

——祸水东引。

轰然一声,在天空中逡巡不去的雷谴似乎终于寻到罪魁祸首,驶入破碎朝着温孤白头顶而来。

温孤白厉声道:“玉颓山!”

玉颓山像是对自己的手指产生极大的兴趣,随口道:“别喊,我听不着。”

大乘期盛焦引来的雷谴根本无法和梦境中的相比,形成的雷谴圈瞬间笼罩黑压压的阴影,将方圆一里的人全部驱除离开。

只剩玉颓山、盛焦、温孤白三人。

温孤白温和面容早已撕破,身形宛如疾风瞬间出现在玉颓山面前,手指如钳死死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榕树上。

“砰——”

参天榕树被撞得树叶簌簌往下落,粗壮树根几乎裂开一条缝隙。

温孤白已恢复理智,冷静又疯狂,孤注一掷掐住玉颓山纤细的脖子,用尽全力几乎将玉颓山脖颈掐断。

“奚将阑如果真死了,祸水引你又是如何发动的?”温孤白冷冷道,“你同他一起算计我,想要将所有事推到我身上撇清你们俩的干系。”

玉颓山哪怕即将被杀,也是嬉皮笑脸的,他伸出手捏了一绺头发丝似的神魂。

“我留了他一绺残魂。”

温孤白一愣。

“啪。”玉颓山手指微微一用力,直接将那缕神魂捏碎,笑嘻嘻地说,“现在,他死透啦。”

温孤白面无表情看他。

这个疯子……

“你抓着我没用。”玉颓山优哉游哉地道,“如今十三州天衍越来越少,我又是「堪天衍」,天衍舍不得我去死。”

说着,他甚至张开双手,病态地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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