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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奚将阑透过屏风往里看去,瞧见六个人影影绰绰侃侃而言谈笑自若的模样,隐约有种只要穿过屏风,就能回到十几年前诸行斋的错觉。

少年人各个满腔热忱,无虑无思,最大烦恼不过被罚抄书。

那是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往旁边走了几步,抬眸看去。

急景流年,那虚幻少年人的幻影已然消失在时光长河中,少年们早已长大成人,且……

“可恶。”奚将阑面无表情地心想,“一个个都比我高。”

那点触景伤怀的感慨全都变成恨不得把他们脑袋削了的嫉妒和怨恨。

等盛焦将竹骨伞收起,和满脸阴沉的奚将阑一起走进九思苑。

这六年来两人从未参加过诸行斋的相聚,乍一出现正在嬉闹个不停的六人瞬间噤声,面无表情齐齐朝他们看来。

八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思苑陷入一阵死寂。

终于,面容冷淡的六人冷冷看着奚将阑,像是说好了似的,不约而同抬起手,轻而缓地在脑袋上一拍。

奚将阑:“……”

奚将阑瞬间炸了,张牙舞爪扑上去:“我杀了你们!”

众人哄堂大笑。

奚将阑身量颀长并不算个儿矮,但他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高,像是吃了精饲料似的往上蹿,将他衬得极其纤弱“娇小”。

奚绝从小到大不知受了他们多少折辱和嘲讽。

奚将阑恼羞成怒地和他们打成一团。

横玉度、酆聿、柳长行、乐正鸩这四人他已见过,奚将阑一人揍了他们一拳后,视线看向端坐在那含笑看着的让尘。

两人视线刚一对上,九思苑再次一阵静寂。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各个拿着酒杯装模作样地碰杯,余光暗搓搓看着两人。

盛焦如常坐在角落中,垂眸看着酒盏里的酒,安静得好似壁花。

横玉度伸手拽了拽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酆聿也朝他挤眉弄眼。

盛焦:“?”

众人呼吸都屏住了,十分担心让尘和奚将阑若是打起来,他们该拉架还是看戏。

奚将阑盘膝坐下,直勾勾盯着让尘,随手抢过旁边一个人的酒盏,在桌子上一磕。

那人说:“哎,哎。”

让尘柔声道:“你能喝酒?”

奚将阑将耳朵上的耳饰摘下,随手丢在桌案上,微微挑眉:“比你能喝。”

让尘没忍住,弯着眼眸笑起来,他伸出手捏起酒盏和奚将阑一碰。

“咔哒”一声。

好似将两人当年的龃龉消泯在这小小的酒杯中。

一饮而尽后,一向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的让尘像是被一股烟火气息拖下神坛,他猛地一伸手将奚将阑拥在怀里,宽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终于归家的浪子。

“回来了,回来就好。”

奚将阑被酒呛了一下,强忍着咳嗽被拥住,微微一愣,好一会才伸出手反抱回去。

让尘身上依然是六年前那让人安心的檀香,奚将阑骤然感觉一阵疲惫,眼圈险些红了。

其他人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打起来。

让尘拍着奚将阑单薄的后背,声音温柔:“将阑,吃了不少苦吧?”

奚将阑说:“没有。”

让尘却道:“但你都没长个儿。”

奚将阑:“……”

有人说:“阿绝长了不少呢。”

奚将阑瞬间变脸,凶神恶煞地将让尘扑倒在地按着打,怒气冲冲道:“当年的恩怨你我算一算吧!今天我们俩得死一个!”

让尘:“……”

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地去拉架。

酆聿故意“好心”劝说,欠嗖嗖的:“哎哎,怎么还说急眼了呢?其实让尘说的对啊,你和六年前没长多少,要是咱们这次真的去带天衍学宫的新学生去秘境,你指不定都没人家高呢。”

奚将阑匪夷所思地咆哮:“我杀了你啊!盛焦!盛焦你都不说句话吗,任由我被欺负?”

所有视线看向角落里的盛焦。

盛焦若无其事饮了一杯酒,充耳不闻。

横玉度给盛焦倒酒,随口道:“盛宗主好像喝多了,怕是不能帮你报仇。”

奚将阑:“……”

奚将阑急急道:“他喝醉酒会耍酒疯你不知道吗,怎么还给他倒?”

盛焦微微蹙眉,看着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空空的酒盏放在那,安安静静等待横玉度给他倒酒。

横玉度将酒壶放下,没再继续让酒荼毒盛宗主的脑子。

盛焦耐心等了一会,留给足够的倒酒时间,随后伸手捏住空酒杯。

认认真真一饮而尽。

奚将阑:“……”

其他人笑得直拍大腿。

奚将阑头疼得要命,正要去制止盛焦,却见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强行让他坐回去。

他顺着宽袖上纯白如玉的手抬眸看去,这才发现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好似鬼魅似的人。

伏瞒相貌清丽俊逸,明明相貌是一等一的俊秀,但一转眼却瞬间忘了他的模样。

他穿了一身耀眼的金黄色衣袍,发冠手腕十指全都带着闪闪发光的法器,妄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可奈何即便如此,其他人也下意识忽视他。

此时伏瞒乍一拽住奚将阑,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伏瞒?”奚将阑险些被闪瞎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本以为只有自己没注意,却听其他人也诧异地瞪大眼睛。

“伏瞒?!”

“不隐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还以为你今日到不了了呢。”

伏瞒:“…………”

伏瞒早已习惯了,也不在意,轻轻笑着将奚将阑的耳饰递回去。

奚将阑随手扣上,却听到一阵风声从耳中呼啸灌进去,下一瞬周遭声音竟然清晰无比。

伏瞒竟将助听万物的法器修好了。

“一双巧手啊。”奚将阑捧着伏瞒的爪子啧啧称奇,“你及冠时我没去成,等过几天重新补给你及冠礼物啊。”

伏瞒向来沉心静气:“哦,没事的,你及冠时我也……唔。”

乐正鸩一把捂住他的嘴。

伏瞒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一直很可以的。

好在奚将阑没心没肺,和他嘻嘻哈哈叙了一会旧,余光一扫横玉度竟然还在坏心眼地给盛焦倒酒。

“横玉度!”奚将阑霍然起身,噔噔噔跑过去,“别再给他倒酒了!他晚上会闹死我的,啊啊啊盛无灼!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逞能?别再丢人了求求你了!”

盛焦紧蹙着眉头,拂开奚将阑夺他杯子的手,对着对面道:“伏瞒。”

伏瞒迷茫:“啊?”

盛焦看起来毫无异样,甚至还在和伏瞒说正事,他将「望镂骨」的琉璃球放置在桌案上——但他大概喝昏了,竟将琉璃球放在一盘葡萄上。

琉璃球倏地从那串葡萄上滚下去,盛焦冷着脸又抓回来,执意要往葡萄上放。

众人拼命忍笑,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浑身都在发抖。

奚将阑痛苦地捂住脸,终于知道为什么盛焦这六年从来不来参加诸行斋聚会,若是没他看着,他肯定会被灌醉出糗。

盛宗主高岭之花的形象一夕之间摔得稀碎。

终于,盛焦将琉璃球稳稳放置在一颗葡萄尖尖上,竟然巍然不动。

其他人一愣,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欢呼。

“厉害啊!”

“不愧是盛宗主!”

奚将阑:“……”

哪里厉害了?

盛焦似乎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安静等到这阵欢呼声过去后,才肃然说正事。

“「望镂骨」的琉璃球,可被人动过手脚?”

奚将阑愣了愣,看他思绪清明说话有条有理,甚至还惦记着奚明淮的正事,怀疑现在的盛焦根本没醉。

所有人都知道「望镂骨」的琉璃球里有什么,纷纷屏住呼吸不约而同看向伏瞒。

伏瞒受宠若惊。

他还是头一回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中心,当即振奋起来,捧着琉璃球仔细研究。

伏瞒这些年阵法灵器精进了不少,十三州许多人都特意寻到满汀州寻伏瞒定做。

不到半刻中,伏瞒彻底弄明白这琉璃球的端倪,高兴地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其他人已经又开始喝起来侃大山了,根本没人听到他的话。

伏瞒弱弱地举手:“哎,哎,我弄明白了,诸位,诸位!”

奚将阑也在喝酒,差点喝趴,像是猫似的捂着耳朵,迷迷瞪瞪道:“什么弄明白了?谁弄明白了?!”

伏瞒:“我!我!”

奚将阑傻笑起来:“我?我是谁啊?”

伏瞒:“我是伏瞒。”

“啊!”奚将阑猛地蹦起来,“伏瞒!”

其他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搜寻半天才终于找到伏瞒。

盛焦已经喝了奚将阑给他倒的好几杯白水,将盛满水的酒杯往桌案一放,气势十足,沉声道:“可被动了手脚?”

“是。”伏瞒点头,想了想突然又“啊”了一声,伸手一指横玉度和酆聿,“我来时发现你们俩身上似乎被下了灵级的术法。”

横玉度和酆聿一愣。

他们俩?

伏瞒道:“和「望镂骨」上面的,一模一样。”

奚将阑正天旋地转,软趴趴地靠在乐正鸩肩上,像是听天书地看着他们说正事,含糊道:“哥,他们在说什么?”

乐正鸩随口道:“谁知道呢?”

奚将阑也没多问,继续喝酒。

盛焦蹙眉。

没想到这事儿怎么和横玉度和酆聿扯上关系了?

“能解?”

伏瞒点头。

“若是年少我学艺不精那会儿肯定是不成的,现在既然可以看出法术,自然能解开。”

第65章

夺舍附身

盛焦留有一线神智,闻言催动灵力将醉意强行压下去。

他眸子清明,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往乐正鸩怀里钻的奚将阑,抓住伏瞒往外走。

酆聿见状赶忙推着横玉度追上去。

四人一走,九思苑空了大半。

让尘若有所思看着盛焦离去的背影,突然朝奚将阑招手:“将阑,来。”

“什么啊?”奚将阑嘟嘟囔囔地爬过去,蔫蔫趴在桌子上,含糊道,“怎么啦?”

让尘将他散乱的发理了下,淡淡道:“还喝?老底都要被人掀了。”

奚将阑眼神涣散:“什么老底,你说哪一个?”

让尘:“……”

让尘失笑不已:“醉鬼,继续喝吧。”

奚将阑“哦”了一声,又乖乖爬回去,拽着乐正鸩和柳长行喝喝喝。

让尘慢条斯理起身,缓步走出九思苑,视线淡淡落在凉亭中的四人。

伏瞒已然开始为横玉度和酆聿解术法,盛焦坐在那垂着眸看着石桌上的琉璃球,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盛焦霍然起身,掌心灵力猛地一震,将一旁泮池的水激得轰然炸开数十丈的水柱。

伏瞒的手一抖,茫然道:“怎么了?”

盛焦冷冷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让尘。

让尘慢悠悠地将灵力收回来,既没有半句解释也不觉得尴尬离开,就倚在门框上笑着看着他们。

盛焦示意伏瞒继续解术法,沉着脸走出亭台:“什么意思?”

让尘却道:“你知道我爹为何会闭生死关吗?”

盛焦蹙眉。

让尘说话最喜欢东拉西扯偏离重点,但偏偏他驴唇不对马嘴的打岔话最后都和别人想知道的有关。

盛焦宁愿听奚将阑满嘴鬼话连篇,艰难从那一堆废话谎话中挑选只言片语的真话,也不想和让尘如此费神的东扯葫芦西扯瓢。

盛焦冷声道:“难道不是你堪破天机,知晓他此番能突破大乘期?”

让尘淡淡地说:“我并未在他身上看到任何突破大乘期的机缘,且直言告知他或许闭关数百年也不能突破。”

盛焦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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