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幸亏汪教授眼疾手快，拿胳膊挡了一把，在那双鞋拍过来，距离钟婧的脸颊只有两寸的距离时，被拦下来。可钟婧虽然幸免，但那一鞋掌拍下来的力度，让汪教授的肩膀疼了一个多礼拜，吃饭拿筷子伸胳膊都费劲，钟婧因此愧疚许久。
但更愧疚的还是那位穿厚底鞋上班的女同事。
“并不是危言耸听，精神病房和一般的科室就是不一样，处处都要小心，项链、耳钉这种东西，极有可能成为病人自残或者行凶的武器，所以防患于未然。”钟婧说的已经十分明白，看向孟逾的表情接近于命令。
孟逾点头，去看另一边周檀温柔教童放查房的技巧，师慈徒笑的画面让孟逾心生羡慕，他忍不住问：“钟医生一向是这么凶的么？还是说只是最近亲戚延迟，心情不佳？”
周檀笑：“现在后悔换师傅了吧？已经晚了。”
钟婧在医院里一向是温柔白月光的形象，今天对孟逾这样的挑剔，实在是因为想起汪南生教授从前的严格要求，觉得严师出高徒，想着严一点总没有坏处。
可偏偏孟逾和她性格迥异，虽手上在摘耳钉，但小表情一个接一个，和童放交头接耳。
钟婧忽然间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来孙慧芹口中的那个尹迦丞。
岁岁出生以前的尹迦丞，也曾经是一个活泼好动，能一直说话做表情的任性小男孩。
人在爱里面长大，就是会性格活泼开朗一些，撒想念的娇，耍调皮的赖，也曾经让奶奶感觉到头疼，罚他跪在墙边反思……
如果没有后来的误会，也许现在的尹迦丞也是孟逾这般乐天的性格。
各自带着徒弟去查完房，钟婧回办公室悉心教孟逾写病例，傅芮乔打来电话，临时约她一起吃晚饭。
钟婧看了眼时间：“你这也太临时了，我……”
“邵启明脱单了，之前一直秘而不宣，今天才答应让我们一起见见，你确定不来？”傅芮乔语气里满是兴奋。
钟婧愣住：“所以……还是那个女生嘛？”
“不然呢？”傅芮乔声音激动：“这么多年人家远在天边他都没有死心，难道现在人回来了他反而不喜欢了？哪里有这种事？”
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之前，去年钟婧和尹迦丞引发误会的那会儿，恰逢邵启明友人去世，那天邵启明在追悼会上的异常反应，傅芮乔就立刻摸清楚了他的心思。
不愧是能做合伙人的友谊，傅芮乔把他看得透透的。
钟婧疑惑：“可是朋友妻不可欺，关键是活人要怎么比得过死人呢？”
那边沉默许久，傅芮乔说：“我把位置发你手机上，下了班你接上你们家尹医生一起过来，咱们当面问问看他这个单是如何脱的。”
邵启明脱单是件喜事儿，虽然邵启明在钟婧的圈子里只能算是半个朋友，但关键时刻他没少给他们夫妻帮过忙，当初的网爆事件也是多亏了他，所以今天这个局钟婧得去。
只是尹迦丞有没有时间，还真不好说。
孟逾在旁边听了半晌，终于等她挂了电话，八卦道：“什么死人活人？”
“你少打听！把我这周写的病例整理一下，下一个入院的病人病例让你来写。”
“凶死了！”孟逾皱起眉头，问：“周医生的生日都直接在台历上面标注出了，师傅你的生日是哪天，我给你也标记一下，回头总要聊表些心意。”
“我不过生日，”钟婧掀掀眼皮：“快下班了，你屁股坐不住了是吧？”
“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问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八卦、无聊的事情少问，明天再这么多废话，我可不带你了。”钟婧故意说狠话，收拾东西要下班。
尹迦丞的微信消息这时候发了过来。
一百分老公：【今天下班早，只有两个病人了。】
小兔子乖乖
：【邵律脱单请客吃饭，一会儿我先去找你。】
一百分老公：【今天平安夜，不是说好了我今天早点下班，你要给我演性感的小鹿么？】
小兔子乖乖：【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小兔子乖乖：【恶趣味！】
一百分老公：【也好，醉酒小鹿更可爱，会自己扭。】
小兔子乖乖：【你自己回家演吧，我不带你去了。】
一百分老公发来语音：“别害羞呀，你买衣服的快递我都看见了，圣诞老人和小鹿……小鹿的尾巴你没买，晚上我帮你做一个。”
没有点开语音听，猜测他是为了节省时间没有打字，转换成了文字看，差一点把手机要丢出去。
幸亏没有听筒播放，否则这间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个人还不都听到了？
钟婧仓皇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想去找孟逾的茬，忽然被一颗好大的苹果吸引了目光。
孟逾将苹果放到她包包旁边，笑说：“今天是平安夜，吃个平安果，明天好好在家休息一天。”
一向讲究仪式感的钟婧，今年因为疫情都烦到忘了准备这些东西，难为他一个男孩子如此有心，钟婧收下苹果放进包里，给了他今天的第一个笑脸。
-
沪城每到冬天，室外寒气逼人，但即使再冷，没有阳的年轻人也还是要出门凑热闹，各个街道圣诞的氛围浓烈，钟婧开着车一路上看到许多圣诞布置。
邵启明的女朋友姓乐（yue），名长庚，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大学讲师，一回国就被沪大聘用，据说答应她两年升副教授，大开先河。
钟婧看了眼尹迦丞，笑说：“德国的学位含金量确实高，听说慕尼黑大学每年毕不了业的大有人在，想必是要比我们国内的博士后厉害许多了。”
乐长庚嘴也很会说：“你们医生才更伟大呢，治病救人，疫情三年全靠医护人员为我们负重前行，才换来现在的自由生活。”
邵启明包的是间大包厢，律所里除了阳了的那两个，其他人都来了，还有邵启明另外两个大学室友，旁边一个面生的女孩子是长庚的朋友，大伙坐在一起聊起上大学时期的往事。
其中大半都是沪大的毕业生，对母校一直印象深刻。
邵启明看着尹迦丞，回答了他们一直在问的两人当年的相遇：“那年冬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傅芮乔向你们医学院的一个男生表白，当时被拒绝后连着好几天的知识产权法课都没来上，卫教授又最爱点名，当时傅芮乔找我帮忙给她顶课，我找来帮着答到的女生就是长庚。”
“一百块钱一节课，真的不便宜！”傅芮乔控诉：“当年人民币还是挺值钱的……不过看在几百块钱为你小子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也算是值了。”
那天，邵启明在贴吧里发帖子找人代课，钱傅芮乔给，三分钟后帖子删除，乐长庚出现在邵启明的世界里，从此山高水长，他也没有放她再走出去。
而至于后来那么多年的彼此错过，也终究会用以后漫长的人生来做弥补。
尹迦丞听的津津有味，举手说：“那天傅律师雪地里表白被拒，最难过的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傅芮乔话说在前面：“不是我哦，我当时心情低落出去玩了两天，但回来以后我就有了新的目标了，所以也没有多难过。”
孙赫言表情淡淡，说：“不是我，我那时候还在国外，没有参与傅律师前面那些风花雪月。”
尹迦丞笑：“最难过的人……是我。”
“那天，我以为向我师兄表白的人，是我们家钟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尹迦丞：“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让我慢慢进来……”
（这里是唱出来的）
第081章
梧桐
钟婧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怔住。
“你以为是我向左修文表白？”钟婧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事儿。
“当时刚好在操场上看到你目送人家背影，第一次听见你开口骂人。”
“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从来不喜欢那种阴郁的男人。”钟婧看了看尹迦丞，笑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喜欢那种阳光、有梗的男生。”
“哦？”孙赫言伸长脖子：“钟医生以前喜欢我这种类型？”
“你低头看下桌子底下，
”傅芮乔拍他肩膀。
“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你的脸皮。”
“……”
钟婧一直以为自己喜欢那种幽默风趣、和她一样钝感力的男人，
直到今天在医院里看到孟逾。
他很符合自己当初的择偶标准，
但现在放在眼里只有对他诸多的挑剔。
男人还是沉稳些好，
钟婧觉得尹迦丞这样的性格最是刚好。
邵启明定的包厢是家德国西餐厅，特意选择了带包厢比较私密的环境，他说：“国内的平安夜终究比不上欧洲那边热闹，
不过没关系，朋友们都在，
也算是给我们做了见证。”
坐在邵启明身边的是他另一位大学室友，
孟桓远视线在长庚身上停留半天，举杯敬他们，
说：“作为朋友，
我非常开心看到长庚能够走出来，能够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罗家那边，特别是罗晴，你们打算怎么和他们说这件事？”
“风雨再大，我们一起面对。”乐长庚和邵启明相视一笑，
和孟桓远碰杯。
饭局上，钟婧作为不太熟悉他们的朋友，听的云里雾里，
回家路上一直靠尹迦丞给她讲解，才算听懂些故事。
平安夜的街头，
这个城市的人都还不困，钟婧看到路边有些小摊，眼神扫过，尹迦丞就让代驾把车停下，给她买了只内含玫瑰花的发光气球，还另外给她买了袋糖炒栗子。
“给你捂手的。”尹迦丞把糖炒栗子塞到她手里，又从身后拿出来一只棕色的鹿角发箍，帮她戴上，笑说：“现在装备齐了，我们回家单独过平安夜，只可惜沪城今年冬天又没下雪。”
钟婧难得没贪杯，酒喝的不多，眼神清明看着尹迦丞，说：“北城每年倒是下雪，但也就那样，总感觉和沪城像是两个世界。你知道为什么我后来还是选择回来工作吗？”
“为什么？”
“因为汪教授说，人学有所成，还是应该回来报效家乡。你看人家邵律的女朋友，不也是拒绝了国外高薪的工作，回来教书了？”
尹迦丞笑着点头：“原来我们家钟医生也是心中有大义的人。”
幸好……她回来了。
幸好……他没将就。
钟婧推开门进屋，一眼就看到客厅落地窗前的那棵圣诞树，上面挂着灯球，还有彩带。
钟婧眼睛瞪大：“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呢，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快递早就到驿站了，我中午开车回来布置的，喜欢吗？”
钟婧心里不服，偏他藏东西藏的隐秘，她把圣诞套装藏在夏装里面都能被他发现！
喜欢。
喜欢到……小鹿乱撞。
尹迦丞说：“给你准备了好几个圣诞礼物，都是你购物车里收藏了很久的东西，分散藏在家里的一些地方，你找到了就是你的。”
钟婧不服：“找不到你难道还打算退掉？”
“你找得到，都藏在你最喜欢的地方。”
“……”
钟婧不得不佩服起尹迦丞的游戏策划能力，钟婧猜一处，他就带她去一处。
圣诞老人在小鹿的脖子上挂了条金链子，说：“妈说送什么礼物都不如送金子，金晃晃的，晃得我眼花缭乱。”
钟婧头上戴着的鹿角滑落，动作停顿，说他：“就你这样快马加鞭的，银链子也会晃好吗？”
尹迦丞帮她把鹿角捡起来重新戴好，“圣诞老人驾着小鹿车去送圣诞礼物，当然要马不停腰地赶路啊，不然这夜眨眼天亮，我都送不出去第二件礼物。”
“尹迦丞！”钟婧大喊一声：“你赶路就赶路，但是小鹿也要休息的好吧，平安夜欸，能不能先吃苹果？反正送礼物在天亮之前送到就可以呀，明天才是圣诞节！”
身后的人停住，忽然意识到他忘了买一样东西。
苹果。
钟婧扯了扯丝袜，又去拍裙子上沾着的白色羽毛，这衣服质量实在称不上好，裙摆处的羽毛一扯就掉，胸前的也是。
尹迦丞唇瓣上都沾着一小片羽毛，钟婧帮他轻轻捻起，去包里找白天孟逾给她的那颗苹果。
苹果又红又大，钟婧说：“切成两半，下一年我们平安与共。”
-
钟婧没有想到，孟逾这个人之所以要换师傅，原来是别有目的。
一大早上班，钟婧就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了两个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个是早餐，另一个是盆只有叶子没开花的盆栽。
钟婧辨认许久，确定这是茉莉花。
“周檀，你如果有事请假需要和我调班，你直接说就好了，不用这样刻意讨好，你这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下回我都没法吐槽你抠门了。”
周檀刚坐下，包还没从肩上摘下来，偏头斜她一眼：“这可不是我送的啊，抠门这样的人设永远不会塌，你放心，我不谈恋爱不相亲，绝对不可能请假。”
钟婧视线在办公室里兜了一圈，落在孟逾身上：“你送的？”
“专家说年轻人多看些绿色，对眼睛好，不是单给你一个人买的，大家都有，放在办公室里既能清新空气又能调节心情。”
周檀看了眼自己桌子上的那盆小玩意，不解：“可是为什么送我的是仙人球？”
“实惠。”
“我呸，”周檀看向钟婧：“这就是你上回说的大方？回头他工作犯错你给我拿这仙人球扎他，淘气！”
钟婧愣了愣，觉察出问题，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茉莉花？”
“很明显啊，你的护手霜香型、手机壳、朋友圈背景墙，都是茉莉花呀。”
“你是福尔摩斯？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看看《社会心理学》。”
“这本看过了。”
“那就多看两遍，背下来！”
钟婧一上午忙得没停下来，吃饭时被周檀拖住，留到孟逾和童放都先走了，她才打开天窗说亮话，问钟婧：“你是真察觉不到，还是装傻？这个孟逾，我看就不是踏踏实实来学习的料，人家估计是对你有什么想法，从第一天换师傅开始，我就觉得他动机不纯。”
钟婧仓惶不已：“你开什么玩笑？我已婚！”
“谁知道你已婚？”
“我朋友圈发过！”
“一个月可见。”
“我老公之前来过医院！”
“孟逾刚来，他又没见到。”
“……”
钟婧慌了，下午时看着孟逾写病例，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孟逾把自己写的拿给钟婧看，问她：“字迹是不是需要更潦草一点，最好是病人自己认不出来的那种？”
“你是第一天学医吗？学别人调侃自己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