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杨大林得知赵家的水卖二两银子一桶,他也想涨价,可对着高大伯,他张不开那嘴。*
温云起又带着高志鹏去了一趟吴管事那里。
高志鹏特别喜欢往这边送水,但又不敢一个人过来,他还喜欢从吴管事手中接银子,接了又不揣着,不等出门就交到温云起手中。
短短两日,温云起吴管事手中已经拿到了八十两银锭。
吴管事拦住了要走的二人:“如果你们愿意收银票的话,我可以每桶水再多给五两。”
高志鹏不太想要银票。
他们启程时,镇上的钱庄已经关张了。
若是钱庄不开门,银票就是废纸。
“不要不要……”
吴管事叹气:“其实银票一样用,小地方的钱庄可能关了张,但府城定然不会关。如果你们不要银票,那我可能买不起水了。”
高志鹏一开始还事不关己,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慌乱起来。
温云起出声:“我们的水不多。银票不多的话,我们也懒得去府城。外面世道这么乱,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最后能不能到府城都不一定。”
吴老爷听到了几人在院子里的谈话,他不在乎银子,只想过安逸的日子:“两桶水五十两银票,一天送四桶过来,给你们一百两银票。”
高志鹏听到这话,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这也太多了。
一百两的银票,他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呢。
走出了吴家的院子,高志鹏低声问:“哥,你掐我一把,我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温云起好笑:“你自己掐嘛。”
“太痛了,我下不去手啊。”高志鹏脚底板还有伤,每走一步都在痛,心知自己不是做梦,啧啧道:“哥,这吴老爷也太富了吧?”
温云起心知,吴老爷已经命不久矣,虽然看着只是苍白了些,但眼底泛青,指甲没有血色,再好好调理,也就是两三年的事。若是一路奔波劳累,随时可能丢命。
这才是吴老爷留在村子里的真正原因。
“咱们没有富裕过,不知道富贵老爷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不过,不管是银子还是银票,都是冷冰冰的死东西,不能喝不能吃。”
高志鹏若有所悟:“你说吴老爷为何不走呢?”
高志毅不是个大夫,高志鹏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望从哥哥口中得到回答。
兄弟俩回到后山脚下,温云起往自家的草棚子走,高志鹏歇也没歇,又掀开了盖着坑的草帘子滑了下去。
那底下要比外头凉快一些,而且,于高志鹏而言,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守着水。
温云起感觉到了不远处有人在看自己,抬眼一望,正是白灵儿。他面色淡淡:“你看什么?”
白灵儿欲言又止,还是走了过来:“你要娶那个姓胡的?”
“与你无关。”温云起嗤笑,“反正我不会娶你。”
白灵儿很不甘心,跟着胡家人,虽然粮食挺多,但他们舍不得煮,人又那么多,且胡家的人好几房,各有各的心思,吃饭还要抢,又对她们母女阴阳怪气,还想要她干活。今儿实在是拗不过,她都跟着胡家的几个嫂嫂一起去捡柴了。实话说,日子并没有比跟着高定财好过,甚至还更难了。
若不是高定财手头粮食越来越少,一个人也照顾不好他们母子,他们也不会去胡家。
“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温云起强调:“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就在这时,草棚子的帘子掀开,胡文思探出头来,她是坐在草边的席子上,看白灵儿时需要抬头,但她看人的眼神审视,白灵儿虽然站得高,却能明显感觉得到那女人看不起自己。
“胡姑娘,我才是志毅的未婚妻……”
温云起立即道:“不是,我爹跟他俩好上了,想让我照顾他,所以才乱扯了这婚事,她压根就看不上我。这会儿跑来说这些话,只是看不得我好过,故意恶心你我。”
胡文思点点头,笑道:“你姓白?刚才我听到你喊胡三福叫爹,他要叫我姑姑呢。所以我是你姑婆,这么大姑娘了,看到长辈不知道喊人?”
她越说越乐,“这是你未来的姑公。”
温云起也笑了。
白灵儿又羞又愤,心中恨极,转身跑了。
胡文思当天夜里留在草棚子过夜,对于她即将做高家儿媳妇的事,高家没反驳,众人便都默认了此事。
夜里,高定财鬼鬼祟祟凑了过来。
月凉如水,走夜路也能勉强看得清,但整片地里烧了几堆火,以至于距离火堆有一段距离的温云起整个人都藏入了黑暗之中。
“志毅,你怎么能随便捡一个媳妇来做未婚妻呢?我都定了灵儿……”
温云起正在打瞌睡,这会儿困意正浓,听到这话,他还没反应,只见草棚子那边帘子一掀,胡文思奔了出来,对着高定财一脚踹出。
高定财倒在地上,喉咙一甜,竟吐出了一口血了。
“你你你……我是志毅的爹,你身为他的未婚妻,怎能……”
胡文思一脸惊讶:“哎呀,伯父,你怎么不小心摔着了肚子?这要是摔到头,哪里还有命在?”
言下之意,高定财是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高定财险些没气死,咬牙道:“是你踹的,我才没有摔。”
胡文思张口就来:“你不想让我做儿媳妇也不能污蔑我啊。”
高定财:“……”
第135章
高定财都要气笑了。难道他还能自己摔一跤,只为了……
高定财都要气笑了。
难道他还能自己摔一跤,
只为了污蔑儿媳妇?
谁会信这么荒唐的事?
黑暗中的动静引来了众人,新来的几户人家不想掺和,赵斌怕外甥被欺负,
高大伯察觉到弟弟不在,两家人飞快赶了来。
胡文思率先出声:“他莫名其妙在这儿摔一跤,还说是我打的,
我……”
高大伯心里烦透了,
他不想再管这个弟弟,
可是不管又不行,
真心希望父子两人能和好。当即气道:“二弟,
你糊涂啊。你外头都没有女人了,怎么就不能志毅好好相处呢?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你非得弄到六亲断绝,
被所有人嫌弃才满意是不是?这姓胡的姑娘你又哪里看不上眼了?说难听点,如果不是这一场旱灾,害她家道中落,这样的姑娘咱们见都见不着,
更别说娶了。”
凭良心说,这双年轻人也就是看着比较相配,
家世差得远。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两个年轻人长大时的经历不一样,
想法也不一样,以后怕是还要闹出不少事来,比如那胡家姑娘穿得最差的衣裙都是庄户人家舍不得买的,一个非要买,一个不肯出钱,
不吵架才怪。
所以,白天时他是真为了侄子好,
才会跑过来阻止侄子收留人家。
当然了,这艰难的世道。活到哪天都不一定,别说夫妻之间,亲的兄弟姐妹甚至是父子女之间都一样说翻脸就翻脸,日子过一天算一天,非要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论如何,侄子执意要留着人,绝对会后悔。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劝,“二弟,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人家想娶谁娶谁,反正也不要你张罗婚事,管他呢。”
他凑过去把人扶起来,低声劝:“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了,在家的时候还知道找人结伴同行,跑出来却跟两个儿子闹翻,你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姓杨的都已经找其他的男人了,你还不想办法赶紧把妻儿哄回,真想变成孤家寡人?”
高定财脸色阴沉,他这就是跑来跟儿子和好啊,刚才说那些话,也是为了打压着即将过门的儿媳妇。
只看这胡姑娘的言行举止,就知道她家境不错,养得好的姑娘心气都高。若是不把这份傲气压下去,以后全家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所以他才一开口就说儿子有未婚妻。
可惜,他都被那姑娘打了,儿子却毫无反应。他对儿子失望的同时,心头都凉了,儿子在媳妇面前不维护他,他以后还有什么盼头?
“大哥,我肚子好疼。你能先扶我回去歇会儿吗?”
高大伯以为他的伤是装的,一脸惊讶地道:“你真受伤了?”
高定财:“……”
“不然呢,难道我会讹诈一个姑娘家?”
高大伯嘀咕:“那可说不准。”
高定财气急,干脆朝着大哥身上晕了过去。
高大伯无语,他怀疑弟弟是装晕,从昨天到现在都一直躺在那地上,要死不活的,也没一个人去劝,主要是弟弟的粮食被那个姓杨的一起拖走了……也就是说,弟弟如今身无分文,连行李都没有。在这灾年中,没有行李,那是一步也走不动的,三两天就会被饿死在路边。
不过,弟弟装晕,他把人扶回家,家里人再不愿意,也不会怪他了。
高大伯想把人扔给侄子,即便知道扔不开,也还是想试一试:“志毅,你爹晕了,赶紧去请个大夫,草棚子腾一下,先把你爹安顿了。”
温云起张口就来:“你敢把人丢给我,我就敢把他丢到那些坑里,那种大点的坑,埋一个人绝对够了。”
高大伯抽了抽嘴角。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丰收村,这几天也死了不少人。除了孤身一人跑出来逃荒的,但凡是有人同路,人在去了之后都有同行的人帮着刨个坑埋起来,丰收村挖了那么多的坑,有一些挖完有填平的,还真真不能乱刨,十个有九个填平的坑里都有尸首。
倒不是说这些逃荒的人不讲究,把人埋到村子附近。而是但凡从外地来到此处的逃难之人,到了地方后都是又渴又饿,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挖坑埋人,而刚好村里还有不少刨出来的深坑,这岂不是刚刚好?
“志毅,你可真绝情。”
赵氏气笑了。
温云起直言:“你要真这么想,那我连你这个大伯也不该认,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高大伯噎住。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与侄子断绝来往。从家乡到江南,一千多里路呢。这才刚刚开始走,这才到哪儿?
“志毅,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要睡了。”温云起下了逐客令。
*
夜里,温云起忽然睁开了眼,看向自家的草棚子。
草棚子处那用草编的帘子掀开一条缝,走出来一抹纤细的身影。温云起轻手轻脚凑了过去:“
有事
?”
胡文思颔首,抓着他的袖子往后山:“那胡老头恶毒至极,故意把我爹娘吃的东西弄得不干不净。给我爹娘喝的粥,先让带着的鸡吃了一遍,还放了半日,都有些馊了才拿出来,让他们吃了上吐下泻,又故意把我爹带的防身的药藏了起来,到处翻找后说找不到……我呸,他分明就是借着找药的由头翻我家的粮食。”
这个年头出门,只带银子可不行,那七架板车,有五架都是胡文思她爹准备的粮食和被褥还有锅碗瓢盆。
大户人家本就不缺杂物,但凡可能用得上的都带了,三驾板车装粮食,近两千斤,剩下两架板车上装着被褥和锅碗瓢盆。胡家用的东西就没有差的,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胡父他们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
翻完了东西,一群豺狼眼睛都红了,愈发想要将东西据为己有。胡家夫妻没有喝到拉肚子的药,被那些人刻意丢下了。别说好生埋葬,他们被丢下时甚至还没彻底断气。
胡父自然也想过这些族人生外心的可能,以为他们最多是把粮食偷了离开,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绝。
生病以后,夫妻两人特别后悔,悄悄嘱咐了女儿一番。
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姑娘,懂得人心险恶,但她势单力孤,那日过后就变得特别乖巧。
胡家人没有打算放过她,看她不吃药也熬了过来,便继续给她吃不干净的东西。她想走,但是带不走粮食,且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怕是会死得更快。再有,她身子越来越虚弱,走都走不动,又能往哪儿逃?
到了丰收村,她已经病得特别重,胡家人也不想再养着她,将她丢到旁边自生自灭。
这些都是原身的遭遇,胡文思挑挑拣拣说了:“我得去把真正值钱的物件拿过来,还有,那个死老头之前还试图摸……若不是她机灵,怕是已经被那老头给欺辱了。”
同姓不通婚,那胡老头还是原身的族兄,但凡懂点人伦纲常,都不该对原身动手动脚……那老混账简直是畜生不如。
温云起看她往山脚下去,问:“你到这边来取什么?”
“找块石头,打断他的腿。”胡文思也是没办法了,都说病去如抽丝,她身子上的虚弱是真,歇了半日,并没有好转多少,踹高定财那一下,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再想凭一己之力收拾胡老头会特别艰难,如果不是有温云起在身边,她不会这么快动手。
既然有温云起搭把手,她是一天也不想忍。
温云起低声:“你这么虚弱,要不别过去了,我把人扛来。”
两人不是第一回互相配合,闻言,胡文思嘱咐:“那你小心些,别让人看见了。”
温云起将她扶到大路旁的大石头上坐好,胡文思坐下后就开始掂量趁手的石头,看着还挺忙。
月光下,温云起身形如鬼魅,从高大伯的马车旁飘过,隐约听到草棚子里夫妻两人在吵架。
“人家亲儿子都不管亲爹,轮得到你?”这声音是孔氏,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还带着几分哭腔。
紧接着响起了高大伯的声音:“我们兄妹三人,妹妹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只剩我们兄弟两个,当年爹娘离世,我答应了要照顾弟弟妹妹的。孩子他娘,如今的艰难都只是暂时的,人活一世,我不想后悔,反正尽我能力照顾一下。再说了,我心里有数,也没给他多少东西,就是每天一碗粥,给他喝点水而已……等过几天启程,他可是个壮劳力,我们父子要拉这些马车,到时有人帮忙,也能轻省不少。”
孔氏知道说不过他,冷着脸翻身。
温云起听了一耳朵就继续往前,胡家的人搭了七八个草棚子,胡老头和他妻子单独住。这会儿两人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
胡家人昨天下午才到,彼时他们还在村口花时间安顿,买水做饭,因为地盘还和人吵架,一宿都没睡好。今儿换地方又耽误了时间,这会儿大部分人都睡了。
就连火堆旁守夜的两个年轻后生,头也在一点一点。
当然了,也还有人没睡,其中一个草棚子里传来女子的低吟和男人的低吼,正闹得厉害。
温云起进了草棚子,对着胡老头的后脖颈一手刀,把人敲晕之后,扛了就走。从头到尾,他动作轻巧,没有惊动任何人。
胡文思所在的地方离众人搭草棚子的地方至少有十几丈远,声音不是太大,那边都听不见。
温云起对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从来不会手软。到了地方后,他也不弯腰,直直把人往地上砸去。
胡老头痛醒了,年纪大了的他骨头比较脆,这一下摔着了腰,他刚想惨叫,脖子已经被人捏住。
月光下,即便是两人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胡老头还是认出了面前的年轻人。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温云起微微侧身,让出了身后的胡文思。
胡老头看到纤细的女子,微微一愣,随即面露惊恐,张嘴就想要大喊。
胡文思眼疾手快,手中石头朝他嘴上砸去,当场就砸掉了胡老头半口牙。黑暗中,她语气阴森森的:“你再叫,我就让他掐死你。”
胡老头嘴唇颤抖,浑身都在抖,哆哆嗦嗦道:“你你你……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我我我……你想要什么?”
“不劳你费心,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取。”胡文思上下打量他,“你在害怕?”
胡老头抖得更加厉害了,心虚之下,忙解释道:“你爹娘的死不关我的事啊,当时把他们丢在路旁,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几个不孝子,他们不听我的话……回头我替你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行不行?你饶过我吧,放我回去,这么晚了,我想睡觉……”
说到后来,开始嚎啕大哭。
眼泪鼻涕包括口中的血一起流,温云起还掐着他的脖子,心里特别嫌弃,便收回了手。
脖子上的压力一轻,胡老头眼睛一亮,张口又想喊,还没发出声音,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狠狠砸在地上。
温云起踹完了人,又一步步靠近:“我最近不缺水,力气越来越大。别逼我杀人!”
胡老头痛得蜷缩成一团,浑身抖个不停,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哭哭啼啼道:“我把粮食还给你还不行吗?回头我都还你。”
胡文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手里的石头对着他身下某处砸了过去。
“别叫!再叫我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