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5章

    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经历了这一遭,高石头院子里的气氛特别差,张氏一脸冷漠,

    她找到儿子:“我都说了姓赵的没安好心,

    他原先是衙门里的人,

    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样的话会得罪人,

    他就是故意的,

    你如果还把人留着,绝对要倒大霉。”

    高石头不太相信亲娘的话。

    虽然爹是才回来的,但是娘也没回来多久,

    于他而言,这两个都是陌生人,都不太熟。

    而从长辈对他的态度来看,母亲给了五十两银子,

    还是被他胁迫才拿出来的。父亲这边的银子,那是父亲主动给的。

    谁对他好,

    一目了然嘛。

    退一步讲,

    不管父亲好不好,拿给他的银票是真的,只凭着这一点,高石头就做不到将亲爹赶出去。

    “爹,你没事吧?”

    赵吉发很满意儿子的态度,

    得意地瞅了一眼张氏:“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没学会怎么跟孩子相处,

    咱们做长辈的,不能给孩子添麻烦,能帮就帮一把,至于孩子的为人处世,人家几个孩子的爹了,轮不到咱们来指手画脚。”

    高石头觉得,这话真的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当然了,为了不让亲娘伤心,他面上没有附和。

    夜里,赵吉发和孙子睡在了一床。

    实话说,赵吉发家境不太富裕,尤其是后来没了衙门的差事之后,妻子和他就分房住了,他睡的那个屋子小,后来有孙子挤进来,地方就更小了。

    但再怎么挤,也不如高木头这个床小。

    赵吉发几乎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城,下午回来时,手里提了不少熟食,还打了几斤酒。

    接下来几天,他几乎每日都要进城一趟,从来都不空手回。

    他如此讲理,别说高石头了,就是平日里格外挑剔的汪喜梅都很高兴,若吃晚饭时公公没回来,她还会刻意等一等。

    转眼过去了五六天,赵吉发每天早出晚归,温云起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个人来得不正常,温云起盯得有点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吉发要对儿子做什么,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这一日夜里,温云起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村里人有尖叫声,还有孩子凄厉的哭喊声。

    与此同时,整个村子各间房子都接连亮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住在温云起对面的文四已经披衣起身,探头往村里瞧。

    温云起往外奔:“我看看去,你歇着吧。”

    文四并没有歇着,跟着他一起出了门:“我也要看看那几个不孝子出了什么事。”

    两人整天没少往高家院子瞧,能估算到两家之间的距离。刚才听了动静传来的方向,应该就是高家兄弟三人的院子里。

    两人从村口往里走,越走人越多。

    确实是高家出了事。

    高木头的院子门大敞着。

    此时村里来的早的人已经将所有的房门打开,正把屋中的人往外抬。

    温云起站了一会儿,才从看热闹的人口中拼凑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许夫人半夜里起来上茅房,她不太熟悉这个院子,一直觉得这个院子很脏,很怕院子里突然冒出蛇虫咬人,而她每天夜里都要方便,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想改都改不了。

    有夜壶,但是许夫人不爱用,用了还要洗……这院子里又没个丫鬟伺候,于是她每天夜里都要叫许秀才陪她一起去一趟茅房。

    今夜和往常一样,她一觉睡醒后就开始伸脚踹边上的人,这一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脚感不对。

    许秀才身子像个火炉似的,尤其是秋冬时节,摸着都很不一样,挨着他会很暖和。但是许夫人那一脚踹出去,感觉脚底有点凉。

    她睡得迷迷糊糊,觉察到不对后就伸手去推。这一推,摸到掌下的肌肤很硬,还冰凉冰凉的。

    她瞬间一个机灵,困意消散,吓得整个人缩到了角落,她怕是自己感觉错了,又张口喊人,喊了半天不见许秀才有反应,这才扯着嗓子叫儿子。

    儿子没反应,倒是传来了儿媳妇的尖叫声。

    许夫人顾不得害怕,奔到儿子的房门前,才得知儿子已经断了气。

    不光是父子俩没了,高木头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高木头面色青紫,出气多,进气少,一看就是中了毒。包括已经没了的父子两人,面上都还是青黑色。

    有人下毒!

    下毒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不太清楚,不过,光是几个男人出事,许夫人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晚饭都是一起吃的,男人们吃的饭菜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也吃了,唯有一样女人们没吃……那就是酒!

    这酒是今天才打回来的。

    高木头没空进城,请了人帮忙。

    不过,这时候来不及找凶手,得先救人。

    村里有人套了马车去城里接大夫,好多人嘱咐说要接擅长解毒的大夫。

    等到马车慌慌张张离开,地上的高木头呼吸越来越重,有人上前掐人中,更有人跑去舀了粪水往他口中灌。

    粪水的味儿……那真的是谁闻谁知道。

    不说院子里的人被熏得够呛,就是已经昏迷了的高木头,一沾粪水,瞬间就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开始挣扎,然后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了就好。

    也有人大着胆子就给许家父子灌粪水,奈何两人已经断了气,肚子灌胀了,二人也没什么反应。

    高木头吐完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值得一提的是,何氏也喝了些酒,还没喝粪水就开始吐……也多亏了她吐,不然,照样要没命。

    这一宿,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没睡。

    快天亮时,大夫才赶到。

    许家父子身子都僵硬了,大夫只看一眼,都没上手去摸,转头就去看高木头。

    “是中毒,看这样子,好像是耗子药!”

    大夫上下摸索一番,道:“耗子药无解,真正有用的解毒丸也不是我们这种大夫能拿到的。即便我有,可能你们也买不起。那个……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喝水,多催吐,我这边再配一点解毒的药材,接下来就看天意。”

    高木头听到这里,心都凉了。

    这会儿他胸口很痛,五脏六腑也痛,手脚都是麻的,根本起不来身,也就是快天亮了才能勉强发出点声音,此时他目光落到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身上。

    一家人早就猜到了酒有问题。

    而他们喝的酒是昨天才让人买回来的,买酒的就是那个中年汉子,村里人称刘五。

    这刘五在城里有一门亲戚,他姨母家的表姐嫁到了城里,也因为此,他只有春耕秋收的时候会在家里帮着干活,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城里打短工。

    而他又不爱住城里,几乎每天来回。村里人若是想买城里的东西又不想跑一趟,都是喊他代劳。

    刘五脾气温和,是个老好人,三天两头帮村里人买东西,很少有一天空手……他从来都不会不耐烦,也不问众人要酬劳。

    这么多年了,除非是东西买得不满意他才会与人争执几句,弄出人命,这还是第一回。

    别看刘五经常进城,在村里算是见过世面的那一拨人,眼瞅着出了人命,他心里也很慌,对上高木头的眼神,人还没问呢,他已经先解释了:“这个就是我在城里的陈家酒楼打的,我们村里的人都喝他们家的酒,你要的是最便宜的,他们家伙计爱少称,我怕被你误会,还特意找相熟的店家约了称,又多跑了一趟让他多添了些……咱们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害你?还有,你爹是城里来的秀才,前两天我还想着把孩子送给他教……我没想过害人,别说我们之间没有恩怨,就算是有不合,那我也不敢杀人呀。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一天干活养家都来不及,真没空生这些恶毒心肠。”

    刘五越想越慌张,说到后来,眼眶都含了泪。

    有不少人觉得刘五是无辜的,但也没有胡乱开口辩解。

    这不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而是夹杂了两条人命。高木头与何氏没死……但大夫都说那毒无药可救,能不能救回来,谁也不知道。

    几条人命可不是小事,谁敢担保?

    高木头闭了闭眼:“报官!”

    高石头就住在大哥的隔壁,隔壁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睡不着。哪怕亲兄弟间不合,但因为两人在一个屋檐下从小一起长大,就不能在对方出事的时候高高挂起。

    此时的高石头站在人前,就等着帮大哥的忙。面上一派镇定,其实心里很慌。他昨儿半夜起来,得知隔壁出了事后,下意识就想去找亲爹……人命关天,能帮就帮一把。

    这整个村里,要论谁对城里最熟悉,除了许家人之外,也只有他爹了。

    结果,屋中只剩下儿子,亲爹不翼而飞。

    明明夜里睡觉的时候高石头亲眼看见父亲躺在了儿子的旁边,如今这人不见了……绝对是出了事。

    若是有人到院子里来抢人,高石头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多半是父亲自己走的。

    这大晚上的,父亲为何要走?

    三更半夜离开,怎么看都像是逃了。

    这边出了人命,他就不见了……高石头真的希望这是巧合。

    “报官!”何氏恢复了两分精神,这会儿她感觉自己特别难受。真的,那滋味感觉比死还难受。

    如果能用所有的积蓄换她恢复康健,她真的会毫不犹豫选择交换。

    高木头闭上眼睛:“进城!”

    找凶手都是其次,先找个高明的大夫治一治。他真的很不想死,但此时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耗子药这种东西,毒死人不是一两次,高木头很怕自己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温云起左右看了看,问:“石头,你爹呢?”

    高石头:“……”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当然可以撒谎说父亲还在屋子里睡觉,但如果许秀才父子中毒的事情真和父亲有关……撒谎这事很可能就会让他变成父亲的帮凶。

    察觉到有人看过来,高石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一直没过来,可能还睡着吧。爹,你找他做什么?”

    温云起摆摆手:“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人吵起来,他怕是睡得比猪还熟!”

    此时众人的心情都很压抑,听到这话,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倒不是说他们心情不沉重,而且他们和许秀才不熟……这不大认识的人死了,即便心里难受,也不至于笑不出来。

    门口就有马车,只是马车拉不了这么多人。还有,没有哪个马车愿意拉死人!

    出了人命想要请大人帮忙查个水落石出,必须得把尸首拖过去。

    高木头奄奄一息,说不了太多的话。可问题是他与养父断绝了关系,亲爹又已经没了,底下的孩子还小,与岳家又不亲近……一时间,还真没人能做他的主。

    有人问到温云起面前,让他拿个章程。

    温云起当然不会管,好不容易才跟这个白眼狼撇清了关系,如今主动凑上去,下一次就撇不清了。更何况,他如今手头捏着的银子没人知道,但是他村头有一大片院子是事实。就高木头这种无利不起早的,绝对会打蛇随棍上。

    “不关我事,早就断绝关系了的,我是被他们兄弟伤得够够的,我就是能拿主意,也不会出这个头。你们自己看着办。”

    高木头躺在地上,听到养父的这番话,心里特别难受。

    还记得原先他们兄弟但凡谁生病,养父母都会特别着急,整宿整宿的不顺。他是家里的大哥,最清楚当年双亲为他们付出了多少。

    此时他特别后悔,用尽全身力气,半晌才憋出一个字:“爹!”

    “叫爹了叫爹了。”有人扭头看温云起的神情。

    “人家喊的是亲爹,跟我有什么关系?”温云起往后退了一步,“谁再把这个白眼狼和我扯在一起,我要生气了啊!再说,他要是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又怎么可能中毒?”

    众人深以为然。

    死的人是许家父子,很明显,下毒的人是冲着许家人来的。

    这么一算,高木头夫妻俩纯粹是被牵连了。

    要是不认这个亲爹,夫妻俩也不会有这一桩灾。

    何氏娘家到底是站了出来,何父表示会多出银子给拉死人的马车。

    没有人愿意沾染晦气,但如果能拿到不少好处,情形又不一样。

    天亮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里走。

    文四也在其中,众人请求温云起出面管高木头的事时,她没有往前,反而还往后退,退到了人群之中。

    只看她这个态度,就没人问她要怎么办。

    就在出村时,温云起再次问起了赵吉发。

    高石头是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了,知道要进城,好多人都回家了一趟。难得进城,至少要穿一身体面的衣裳吧?还得带上点钱,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所以,高石头再说亲爹躺在床上没起来,或者是说他不知道,那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出村时,所有人都知道赵吉发昨晚上离开了。

    此时没人把许家父子的死和姓赵的联想在一起,但也有聪明的想到了此处,文四凑近了温云起:“你觉得是姓赵的?他图什么呀?”

    温云起扬眉:“我知道白三爷的人找到了赵吉发,所以姓赵的才到了村里。”

    文四讶然:“你早知道?”

    “我知道姓赵的来者不善,猜到他多半是来给高石头找麻烦,但我也不知道他会杀人。天天进城,我还以为他是进城大吃大喝呢。”温云起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赵吉发会下杀手。

    文四没有多问,坐了回去。

    外人眼中,他们是互相扶持了一辈子的夫妻,如今所有的儿女都变成了白眼狼,晚年只能靠对方。

    所以,两人同进同出,外人只会夸他们感情好。

    而后面的马车里,张氏和儿子相对而坐。

    值得一提的是,汪喜梅没有来这一趟。她不放心把家里的孩子交给外人看着,更何况,她如今还有个小的喂奶。

    因此,去城里的只剩下了母子两人。

    张氏脸色黑沉沉的。

    高石头心情沉重,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父亲根本就不了解。

    他真的很害怕隔壁的人命案子跟自己扯上关系,哪怕他们父子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熟,如果真是亲爹动的手,他就脱不了干系。要是说不清楚,会有牢狱之灾,说不定还要丢命。

    想到这些,高石头心里是越来越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想打听一下。

    “娘,你觉得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氏也猜到了姓赵的可能是凶手,所以脸色才特别难看,听到儿子的问话,她冷哼了一声:“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这不是高石头想要的答复:“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敢不敢……敢不敢杀人?”

    张氏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要听实话吗?”

    闻言,高石头的心霎时揪了起来:“他敢,是不是?”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