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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那交警疑惑地往北二巷子深处看了看:“没人啊。”

    方驰怆然回头,见身后的幽暗巷子里果然空无一人。

    ——魔怔了?

    “您没事儿吧?”交警好心地看着他。

    “没,没事儿。”方驰神经质地松开交警,喃喃地说,“那什么……谢谢了。”

    “哦,不用谢。”交警奇怪地看了方驰一眼,跨上摩托车走了。

    方驰双手插兜又往大马路上挪动了几步,炽热的骄阳仿佛带了点儿人气,他又看看后面,终于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这才慢慢沿着马路牙子往家的方向走。

    方驰知道刚刚绝对不是自己多虑,要不是误打误撞地揪住了个小交警,他这会儿没准已经站在奈何桥上见苏略去了。方驰走在大街上浑身发冷,他觉得上午在凤凰山墓园子里明明更容易下手,不晓得那些个年轻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一直跟着他;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何家那叔侄俩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到大街上来放冷枪。

    难不成何穆涉黑?方驰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他忽而又抖上了。

    方驰在太阳底下把自己暴晒了一会儿,抽了根儿烟,恶狠狠下了个决心。

    周末晚上,何家叔侄俩围在沙发边上看电视时江秉宪给何穆去了条短信。

    何瑨宁这会儿已经向移民中介交了中介费和相关手续,整天患得患失地窝在家里研究出国事宜,这会儿听了江秉宪的名字心里就跟被猫爪子狠狠挠过了一样,支起上半身问何穆:“他又要干什么?”

    何穆瞄了眼手机:“明天上午,约我喝个茶。”

    “别去。”何瑨宁脱口而出,“别去见江秉宪,那人太危险。”

    “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保不齐又有什么事儿。”何穆拍拍何瑨宁的脑袋,“就去喝个茶,不会有事儿。”

    何瑨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一直手捉住何穆:“他要是逼着你做什么缺德事儿,少给我答应。”

    何穆笑着看看他:“我知道。”

    “……我这会儿就要出国啦。”何瑨宁低头摩挲着从中介那儿拿回来的移民手册,说话间不由带上了点儿鼻音,“何穆,我得在那边等你,我不想你这会儿出事儿。”

    何穆伸手摸摸他的耳廓,眼神无限溺爱:“不会的。”

    何瑨宁在何穆手上抓了抓,把他手指头扯到嘴边又吸又咬,折腾一阵儿,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点儿。

    何瑨宁发觉自己现在有点儿离不开何穆,不是肉欲上,而是心理上;不过何瑨宁天生肤浅得很,心理上有什么需要一并都要由肢体语言表达出来。何穆在这方面头脑简单,倒觉得这小侄子一天到晚都在勾引他上床。最近叔侄两之间□翻滚,入夜之后迷乱之极;何穆边耸动边说何瑨宁你这个妖精,何瑨宁抓着何穆,说我就是妖精,只有你压上我的时候我才觉得心里踏实,你信不信?

    苏略他爸的案子前几天刚刚开庭一审,当庭宣判的是死缓;刑案上诉不加刑,算是个比较好的结局。何瑨宁在苏略墓前说得信誓旦旦,回来也没在这事儿上面尽多少心,一是不想,二是不敢;自从出了江秉宪的事儿以后,何瑨宁整个人极度心虚,生怕自己的生活又跟姓苏的那一家扯上了什么关系,引人怀疑。何瑨宁怀疑苏老爹死缓的事儿何穆曾经背着他去法检系统关照过,以消除他的一点儿负罪感。对此何瑨宁也没敢直接问,就是这几天偷偷对何穆又好了点儿,关了灯被子一蒙,乖顺浪荡得很。

    “你们约在几点?”何瑨宁抬起头笑了笑,“从茶楼出来我带你去个地儿,城东新开的一家粤菜馆,大师傅手艺挺霸道。”

    何穆又看看手机:“约在十一点,午饭是赶不上了,咱们晚上去吃粤菜。”

    “也行。”何瑨宁点点头,挺舒心地合上移民手册蜷进何穆怀里。

    何穆搂着何瑨宁,嘴唇在他发丝上若有若无地碰触了好几下,伸手插进裤兜里,悄悄把自己的手机给摁关机了。

    江秉宪的短信里还有一句话,何穆没让何瑨宁知道。

    ——“明天上午伺候方检察官上路,我得找个不在场证明。”

    38

    枪

    “下他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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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点,江秉宪如约而至。

    何穆坐在上回那家日式黑店里,指甲盖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

    江秉宪扶着桌面坐下,笑吟吟看何穆一眼:“何局长,您还带着枪?”

    何穆皮笑肉不笑:“防身。”

    “我猜您也会带。”江秉宪把自己腰上的手枪也卸了下来,跟上次一样一一拆好放在桌面上,“不过你那把是公用佩枪,您就算带来了也不能用,何必呢。”

    何穆眉毛一挑,心说这姓江的狐狸还真他娘的精明。

    江秉宪拆好了弹匣一笑:“我昨天晚上才发短信约你,大周末的你没法儿上局里提枪,我一猜就知道你会带佩枪来。”他又慢条斯理地去翻酒水单,“我以前是觉得你们警察威风,现在才晓得也就那么回事儿;平时腰杆上挂着枪倒是觉得耀武扬威的,遇上个什么情况也不敢随便开枪,枪号都登记着呢。”

    何穆怏怏一笑:“可不是。”

    江秉宪漫不经心翻过酒水单:“今儿你倒是放心,这枪你用不上。”

    何穆抬腕看了看表:“方驰上路是在什么时候?”

    “再等一会儿,可能就十一二点。”江秉宪跟着看了看时间,“方驰前阵子刚查完了刘肇青的案子,我是毛佑安的代理人,这时候得避避嫌。”

    “我知道。”何穆点点头。

    “再来,也是想见你一面。”江秉宪微微一笑,笑得何穆突然觉得眉心一阵抽搐。

    “毛老板跟我说,上次他跟令侄见面的时候,令侄专门强调不能杀方驰。”江秉宪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我一听倒是为难得很。”

    何穆抿了口茶,眼皮子垂了垂:“他这人,心是软了些。”

    江秉宪不由嗤笑:“以前那会儿我可没觉得。”

    何穆垂眉把茶杯往桌上放出了声响,不说话了。

    “啧啧,别生气。”江秉抬了抬下巴,“我觉得你对你这个侄子倒是比对自己还爱护。”

    “舐犊之情而已。”何穆抬眼看了看江秉宪,“瑨宁还小,人前绷着个老谋深算的面子,里里外外都得靠人操心。”何穆说着不由走了个神,“我就是叫他别那么折腾,年轻人没个年轻人的样子;这回他算是吃了个教训,等这茬过了之后就移民出国,好好儿休养生息。”

    “那敢情好,不然我看着小何都觉得累。”江秉宪笑笑,忽而转了头看看和室外,“小梁,饭前的消毒毛巾怎么还没递上来?我跟何局长都坐这儿老半天了。”

    何穆看看时间:“吃饭还早,不急。”

    “不行,这帮小子得催着来,不然他们能一直拖到晚上。”江秉宪话音刚落,就看见两个小青年端着消毒毛巾迈进来了。

    何穆依稀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服务生都是些瘦瘦小小的女人,这回来了两个男的,不由多看了两眼。

    “把毛巾给何局长递上。”江秉宪笑吟吟地提示服务生。

    何穆一笑,欣欣然伸手去接毛巾,湿热的触觉尚未到手,只觉得口鼻间猛地一堵,一阵极刺激的气息凶猛袭来。何穆瞪着眼看着两个新进入和室的年轻人摁着自己用毛巾捂住口鼻,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下他的枪。”江秉宪阴鸷地对着两个年轻人下了命令。

    小槐花巷的拆迁案子还有一个礼拜开庭,廖党生这几天天天不沾家,每次何瑨宁一回事务所都能看见廖大状趴在自己办公室辛勤耕耘的身影,跟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倒是相去甚远。

    行政诉讼向来黑幕重重,不靠关系是败诉,靠关系是和解;想赢也可以,法理就得一边倒,代理词必须要强悍到让审监庭都羞愧的地步。廖党生讼棍当了这么多年,和稀泥转空子挑毛病可以,一扯到辩论上脑袋都快生锈了;这回的收官之作居然是个行政官司,生生耗去了廖大状半条老命。

    何瑨宁估摸着小槐花的宣判就在这个月,等他把移民手续置办齐了就出省找个地界躲起来逍遥几个月;看廖党生这劲头,得罪范正海这一关他何瑨宁是躲不过了,索性早死早超生。

    廖大状这德行要是放在早几个月前,何瑨宁早就觉得不可理喻了;但是这事儿搁在当下,何瑨宁觉得他廖党生爱怎么糊涂就怎么糊涂去吧。

    人活一世,谁没个糊涂的时候;想当初,他自个儿不也糊涂过么。

    何瑨宁忽而想起那天在沈弼家,沈法官一脸神圣地捉着自己念法学生誓词——沈弼这孩子也还糊涂着呢;何瑨宁摸摸鼻子,眼睛突然就酸起来——人生在世,难得糊涂,真好。

    廖党生见了何瑨宁,一张疲惫的脸逐渐舒展开来:“小何,礼拜天也来事务所?”

    “办公室里还放着些要紧东西,这不要出去了早点儿过来收拾收拾。”何瑨宁进了办公室坐在他对面,“你不也礼拜天耗在这儿么,那么拼命,敢情他沈弼还给你发工资?”

    “他不给我发工资。”廖党生大概是真的累,揉揉太阳穴,也不油腔滑调了,兀自端了杯热茶放到嘴边,呷了一口看看何瑨宁,“你是真要移民了?”

    “啊,中介费保证金都交了,再等一阵儿就走。”何瑨宁跟着不客气地从廖党生办公桌上抓茶叶冲水,“我保证金不够,有一笔还是何娓妮帮我出的,还瞒着我爸妈;现在何穆何娓妮都在帮我想词儿,怎么跟家里人说。我们家老派,出个国就跟生离死别似的。”

    廖党生一抬眼皮:“你姐姐舍得放你出去?”

    “我跟她说我是去自费留学的。”何瑨宁低了头吹茶叶,脸上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愧疚,“你知道,我说什么她都信。”

    廖党生放了茶杯,前倾着身子低声儿问何瑨宁:“小何你跟我照实说,这回你在凫州到底是惹什么事儿了,连何穆都罩不住你?”

    何瑨宁痞头痞脑地咧嘴一笑:“老廖,当初我叫你别插手小槐花巷的案子,你又不听。”

    “别拿这事儿来糊弄我。”廖党生摆摆手,“这案子范正海跟你之间还隔着一层,要是单纯为这事儿,一个何穆就能挡下来。”廖党生摸着下巴想了想,忽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难不成是你跟何穆闹掰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何瑨宁吓了一跳,看着姓廖的似乎没往别的方面想,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儿。他抿了口茶,又往廖党生桌上瞄了几眼,心头一阵发堵。

    “老廖,你好好儿折腾这案子。”何瑨宁虚无缥缈地一笑,“我也想看你赢。”

    “真的?”廖党生开怀一笑,伸出手去刮了刮何瑨宁的鼻子,“你小子瞎说,我看最不想我赢的人就他妈是你。”

    何瑨宁不爽地打掉廖党生的手,扯扯嘴角:“专心做你的案子。”

    廖党生抠抠头皮,双肘有些倦怠地撑在桌面上,望着何瑨宁唏嘘了一句:“你真要走,我还有点儿舍不得。”

    何瑨宁不屑看他一眼:“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

    廖党生尴尬地嘿嘿一笑,傻乐着看何瑨宁:“我年轻时候也这么想来着,现在不一样了。”他说着就有点儿酸楚,“小何,我现在看着你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我。”

    “放屁,你年轻时候一副民工相。”何瑨宁恶狠狠地说道。

    “有些事儿是要上了年纪才能懂的。”廖党生胡撸着头发,“算啦,我也不跟你说这些,反正你马上就要移民了,你英语又不好,过去了也没本事当律师,安安生生的做个买卖人,多好。”廖大状笑得一脸慈爱,“要是你逢年过节的给我寄个明信片,也不枉我们曾经亲戚一场。”

    何瑨宁白他一眼:“你也知道我们曾经亲戚一场。”

    廖党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两位亦师亦友亦仇人的律师沉默着在主任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极微妙的情绪在飘动,何瑨宁想说点儿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默,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窗外某一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什么事儿?”廖党生扭头看窗户。

    何瑨宁一脸茫然地跟着看窗外,没有头绪。

    又是“砰”地一声。

    廖党生不由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啊呀呀呀——”

    “哇——”

    “啊——”

    “怎么了?”何瑨宁跟着廖党生起身走到了窗边,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往下俯瞰。

    楼下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一片人头攒动,街道大乱。

    何瑨宁跟廖党生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继续观望。

    六七分钟后,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两三个医生护士跳下车来,片刻之后又抬了张白布盖着的担架上车。

    “对面那条街,好像出命案了。”廖党生敲着窗户玻璃下了结论,“枪击。”

    39

    围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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