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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何穆用干燥的唇摩挲着何瑨宁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点儿宠溺:“来得及。”

    何瑨宁抓着何穆的手继续看移民材料,忽而转头问他:“何穆,那你怎么出去?”

    “我怎么出去啊?”何穆失笑,“找个由头到温哥华去考察,下飞机找个小旅馆儿躲起来,不回来了。”

    “净瞎说。”何瑨宁白了何穆一眼,转身靠好没搭理他了。

    何瑨宁在何穆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合了资料夹回头看:“何穆,你要是不走我就不走。”

    何穆把下巴抵在何瑨宁脑袋上,说话间透着浓浓的鼻音:“别任性,我是公务人员,出国不容易,你先出去了,我等个一两年再过来。”

    “要一两年?”何瑨宁皱着眉头问。

    “我尽量快,再说一起走也太打眼。”何穆手臂收了手,把何瑨宁搂得更紧了点儿,“到时候你别再那边给我乱勾搭人就行。”

    何瑨宁瞪他一眼,嗔了一下:“人生地不熟的,我能勾搭谁?”

    何穆笑了:“同性婚姻在加拿大不是合法么?别到时候等我巴巴地跑过去你都嫁人了。”

    “我嫁谁呢?嫁个假洋鬼子?”何瑨宁用手肘拐了何穆一下,眼神儿里倒是突然有了股念想,“何穆,到加拿大咱们就能结婚了!”

    何瑨宁看着何穆,突然间神采奕奕。

    何穆闭上眼睛亲亲他:“别傻,我是你叔叔呢。”

    “……哦。”何瑨宁呆呆应了一声儿,突然觉得有点儿伤心。

    “瞧你难过得这样儿,”何穆又笑了,伸手去捏捏何瑨宁的脸颊,“不就是一张纸么,咱不稀罕。”

    何瑨宁跟何穆交叠着十指,半晌慢慢逼出一句:“……我稀罕。”

    何穆亲着他的颈窝:“我知道你稀罕。”他停了停,痴笑了一下,“我们不是夫妻,但我们俩的名字不是一样能刻在同一块儿墓碑上么?”

    何瑨宁心口一紧,扭头看看何穆,双唇往前凑了凑,犹犹豫豫地就亲上去了。

    何穆有点儿颠,揪住何瑨宁的头发凶猛回应。

    何穆在性事上一向沉默寡言,剥开何瑨宁的衣服就开始疯狂掠夺。何穆难得在大白天碰他,今天不晓得是受了什么刺激,□得格外用力;何瑨宁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出血了,尾椎骨在沙发扶手上抵得难受。何瑨宁勾着何穆的颈项,十指发了狠地掐他,丝丝见血。

    何瑨宁说何穆,多用点劲儿,我就喜欢你这样。

    何穆喘着气说,叔老啦,别折腾我。

    何瑨宁差点儿就哭了,使劲儿掐何穆说你不是我叔,你是何穆!以后谁再跟我说你是我叔我跟谁急!你再敢说,老子掐死你!

    方驰在山里转悠了一圈,天都黑了,他搭着石岔村白天的最后一班区间车回了草枨县城;县客运中心早关门了,第二天是周末,方驰找了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方驰躺在床上翻手机,突然觉得害怕了。

    方驰去找胡健喜时身上带着检察官证,像模像样地敲开胡家的门去“调查取证”;胡健喜一见官证就怕了,想说点儿什么也被胡家媳妇儿拉着扯着没让说。方驰觉得一阵郁闷,把胡健喜拉出了天井递烟,顺手在口袋里给手机设下了自动录音,说胡老幺,我不代表政府,我代表我自己来跟你问这事儿,不让你跟我录口供,你就跟我说实话吧。

    胡健喜老实巴交地搓着烟,皱着眉看方驰:“方检察官,不是我不配合……我是真,真记不住那车长什么样子了。”

    “车牌号呢?”方驰看胡健喜,“一两个字母也行。”

    “没注意看……而且好像那车没牌儿。”胡健喜想了想,“好像挂牌子的那地方给糊上了。”

    “真的?”方驰警觉了一下。

    胡健喜急忙摇头:“没,没细看……”

    方驰吸了口气,压低了声儿凑过去:“是不是……一辆别克?”

    “别,别克是什么?”胡健喜皱眉抬眼看方驰。

    “就是……”方驰想了想,“就是你看到那车屁股上,是不是一个圆圈儿里有三个小盾牌?梭子形的,红白蓝三个色儿。”

    “小盾牌?”胡健喜伸出手指在门板上比划了几下,“是不是……就这样的?”

    方驰一挑眉毛:“就是这样。”

    “那就是了。”胡健喜扯扯衣角,“我以前看过这车,在电视上。”

    “那后来上你们村儿录口供的是不是这车?”方驰眼神闪烁。

    胡健喜急忙摇头:“方检察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本来就记不太清楚。”

    方驰抿抿嘴:“像么?”

    “好像……像,又好像……不像。”胡健喜畏畏缩缩地看着方驰,“您,您知道,官车都那样儿……那,那天一起来的还有警车呢……”

    方驰心里一沉,打发好胡健喜转身走了。

    苏略死在告诉自己要去勒索何瑨宁的第二天,当天晚上草枨县出动一半警力扫黄打非,凶手开着黑别克到山林去埋尸体;将近一个礼拜以后尸体被人发现,市局亲自派人前往草枨县取证,三天之内找到刘肇青父母,当天火化。而临沧警方根据姚厦的口供精确地找出尸体后,从凫州送往云南的STR图谱无法吻合。

    其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何穆的车也是黑别克;头天方驰经过市公安局大院时大概瞄了瞄,觉得何局长的轮胎似乎是新换的。

    方驰摸着自己存了录音的手机,缩在被窝里打了个寒战,不愿意去想了。

    方驰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醒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动静吵醒了还是被尿憋的。他在床上翻了一阵儿,还是觉得有几分尿意,于是掀了被子下床找厕所。

    方驰在马桶前面站了一会儿,象征性地尿了几滴出来,忽而觉得自己屋里有响动,急忙提好裤子跑回床边,还没来得及开灯就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大开,窗外的树影子一阵儿乱摇。

    “有,有贼啊——”方驰扯开嗓子大喊,几步跑到窗户边上去看,这儿是三楼,刚刚那贼早没影儿了。

    方驰一阵气急败坏,转身回床边上套好了长裤下楼去投诉。

    旅馆里有三四间客房的人被方驰惊动了起来,大堂经理忙不迭地过来赔礼道歉,整层楼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没见丢什么东西;方驰自己看了看自己的物件,发现手机没了。

    爬了三层楼,就为偷方驰一个手机?方驰阴鸷着脸,觉得事情不妙。

    经理以为方驰不高兴,好话又说了一箩筐,方驰挥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关了灯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握着旅馆里的一个木制衣架,打算今儿晚上不睡了。

    方驰干瞪着眼睛坐到天亮,衣架子都快被他捏软了,安然无恙。

    方检察官熬红了眼,心里郁闷,结了帐走人了。

    方驰回到凫州新买了个手机,回到检察院安心工作,不折腾姚厦的案子了。

    方驰当然想立功,想立功都想疯了;可他不敢对这案子下手,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他是有野心,但也知道怎么明哲保身。当初方驰被廖党生从事务所里赶出来的时候,苏略下午就跑来帮着他收拾东西,方驰礼节性地说了声谢谢,说苏略你回头劝劝廖主任,我把他授权委托书给弄丢了,他这会儿指不定还在生气。

    苏略抓着文件夹盯方驰,说方驰你傻呀,你跟了何瑨宁这么久,连这点儿门道都觉不出来?

    方驰一愣,说怎么了?

    苏略啧了一声儿,声调软绵绵的像是在调情:“想开你的是何瑨宁,扯着廖党生当挡箭牌呢。廖党生那么细心个人,怎么会把授权委托书混在销毁文件里交给你?”

    方驰皱了皱眉,没说话。

    苏略伸出食指戳戳他眉心:“怎么了?”

    方驰淡淡然一笑:“没什么。”

    “你不生气?”苏略凑过来问他。

    方驰摞好文件:“何瑨宁……我惹不起。”

    “……你这人!”苏略像是不高兴地拍了拍手站起来,扭着腰枝往旁边办公桌上一靠,抱着膀子看旁处,“啧,从今往后倒是再也看不见你了……以后也没人陪着我提防何瑨宁。”

    方驰倒是抬了头:“你要提防何瑨宁?”

    “啊。”苏略一低头,目光就跟方驰对上了。

    “我这儿倒是有点儿东西。”方驰笑了笑。

    苏略眼神儿亮了,蹲下来侧脸望着他:“什么东西?”

    37

    秣马厉兵

    “明天上午伺候方检察官上路,我得找个不在场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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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驰在第二个周末一早去了趟凤凰山。

    苏略的骨灰一度被人从刘肇青的坟里给扒了出来,没检验出个什么名堂,又赶上STR显示临沧凤凰窝那一具白骨似乎不是刘肇青本人,于是苏略又这么被当成刘胖子给埋进去了。

    方驰不晓得苏略生前都喜欢吃些什么,在市内胡乱买了些水果点心,偷偷尝了一下觉得做工还不错,像是以前去塞上江南时常吃的味道;于是一并打包好了给苏略拎上山。

    草枨县弃尸的案子在凫州像是彻底没人过问了,前两天方驰往临沧的兄弟检察院打电话打听了一下,凤凰窝村口挖出来的白骨似乎也没有多少进展;自从两桩命案搅成一锅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被理出头绪的迹象。

    方驰蹲在墓碑前面对着“刘肇青”三个字发了一阵儿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站起来,摸着粗糙的石碑,心里说,苏略,你这人就是命不好。

    比术业他比不过廖党生,比城府他比不过何穆,比恶毒他比不过何瑨宁,比分寸他连方驰都不如;苏略就仗着有那么一幅好皮囊,一心一意地想在红尘里折腾出点儿什么好处,最后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苏略唯一一次得手,似乎就是顺利把廖党生这只王八给拐上了床,廖党生被他迷惑了几天,见了沈弼也照样一脚把他给蹬了;方驰不知道苏略被甩那会儿他到底伤心过没有,他可能早就不晓得自己的真心被扔在哪儿了。

    苏略最大的优点倒是孝顺,可孝顺让他丢了命。

    方驰盯着墓碑,觉得苏略不算是个好人,但也坏不到哪儿去。他心说,沉冤得雪你是别指望我了,我也帮不了你,从今往后我年年到你坟前来留一炷香,就算是对你的一份心了。

    方驰抬头看看天,只觉得日光刺眼,照得他有点儿想哭。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最后拂过苏略坟前的墓碑,下山了。

    墓园子里一向人少,方驰往山下走了几步,总觉得后面有个人老跟着他,他心里一毛,绕着半山腰走了一大圈,觉得那人还是在他身后。

    方驰下意识地又去看看太阳,心说见他娘的鬼了,青天白日的,莫非真撞上邪了?

    方驰不敢回头看,绕了一圈还是绕回苏略墓前面。他抓着墓碑,牙帮子紧紧咬了一下,说苏略,我平时怎么待你你心里清楚,别在这时候跟我捣乱。

    他念叨了一通,觉得心里踏实了,才又下山。

    方驰出了墓园坐上区间班车,似乎没瞧见什么异样,心里也跟着宽了一宽。他闭上眼睛在车里假寐了一会儿,又睁开时瞄到班车后面跟着一辆普蓝色的小车,起初没怎么在意,后来那小车一路跟着开到了市区,亦步亦趋地一直吊在班车后面,不见有超车的迹象。

    方驰心说别乱想,你就是想多了。

    方驰下了班车,拦了辆出租回家。他上出租特意神经质地看了看后面,发现那辆普蓝色的小轿车还在后面,停靠在街沿边上,转弯灯一闪一闪。

    方驰心里紧了一下,手搭着车门一时没有动作;这时出租车前座上的司机笑吟吟转过来问他:“小哥,您要去哪儿?”

    方驰一甩车门,转身就跑。

    “喂,小哥,小哥!我不拒载!你去哪儿?”出租车司机在车里纳闷儿地身处脑袋来喊。

    方驰没空搭理司机,撒脚丫子往街边的小巷子里跑。他余光瞄见从那辆普蓝色小车下来两个年轻人,像是没事儿一样结伴朝着方驰步入的小巷靠近;等到钻进巷子后,便循着方驰开始跟进。

    方驰没头没脑地在小巷子里乱闯,从北四横街跑到北二,心口狂跳。他觉得自己完了;从在草枨县手机被偷那会儿开始,方驰就觉得自己是被人盯上了。他觉得自己万万不该去擅自调阅草枨弃尸的案子,更不该鬼迷心窍地跑到草枨县去录音。他不该去惦记苏略,苏略是死是活关他屁事。

    现在一切都晚了。

    方驰心惊胆战地一路狂奔,跑出北二巷子口时突然看到路边站着个巡逻的交警。

    方驰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交警同志!”

    那小交警被他吓了一跳:“哟,怎么了这位先生?”

    “有人追我!”方驰紧揪着那人,“后……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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